船身一晃，鹿眠便知道牧臣已經離開了。

黑齒將東西放入船艙，這才掀開簾子出來，擡頭看了一眼，正好看見了鹿眠那張默默流淚的臉。

牧臣讓他什麽也別說，不過瞧這人的表情也知道，即便他什麽也不說，她恐怕也都知道了。

整個船上除了黑齒之外，還有兩名劃船的人。

要出十剎堡說難也不難，法術定住船只，控制其不被風浪湮滅，便是越過千座小島了。

黑齒手中有堡主給的出堡令，自然能夠暢行無阻。

從海上去西京鎮還需很長的路，鹿眠在船上度過了兩日才到了西京鎮的範圍。

船只依靠在港口，這邊的天下了好幾日的大雪。

鹿眠掀開簾子出去的時候，海邊上已經覆蓋了一層厚厚的積雪，雪白一片，不遠處的鎮子房屋都隱藏在雪白之中，稍微能看得見一些輪廓。

黑齒要回十剎堡不需要船只，船只是為鹿眠準備的，到了陸地上，黑齒揮了揮手，那船就在海邊消散了。

鹿眠的腳下踩著積雪，跟在黑齒身後一路到了西京鎮，這幾日她都沒有說話，黑齒也不是個話多的人，只是鹿眠過於安靜，讓他覺得有些壓抑。

風無還在西京鎮，在得黑鴉傳來的消息時的確有些驚訝，不過沒等他驚訝兩天，便見鹿眠與黑齒一同過來了。

之前被厲墨雲摧毀的客棧經過修葺已經竣工了，風無就裹著個棉大衣在風雪中等鹿眠過來。

看見鹿眠的時候明顯發現她瘦了，從客棧內出來的狐靈也一眼瞧見了鹿眠，笑嘻嘻地跑過去，湊到鹿眠跟前便喊：“鹿姐姐。”

鹿眠瞧見了狐靈，順勢朝風無看去。

風無剛好走過來，瞥見鹿眠額前的碎發上落了不少雪渣子，於是伸手撥了去，道：“天氣轉涼，進屋喝口熱茶吧。”

鹿眠點頭。

狐靈瞧這兩人將自己給落下了，有些不開心地嘟著嘴：“等我！我也要喝茶！”

客棧內，風無讓掌櫃的將門上的棉布門簾放下，遮擋些風雪，而後親自為鹿眠沏了一壺茶，熱騰騰的茶遞到鹿眠跟前，他這才開口說話。

“鹿姑娘有什麽想問的嗎？我雖知道的不多，但不會像牧臣那樣，死守著不說。”

鹿眠的確是滿心疑問，不過在出了十剎堡的時候，那些問題都隨風散去了。

其實問與不問又有什麽要緊的，反正結果都一樣，便是那人不需要自己留在身邊了。

瞧牧臣的態度也知道對方絕對不是只讓自己在人間等一等而已，他必然做好了再不出堡的打算，也肯定想清楚了讓她就這樣在人間過完一生。

鹿眠的一生何其短暫，對於厲墨雲而言，就是彈指一揮間。

風無見鹿眠沈默，自己喝了口茶，嘆氣道：“想必鹿姑娘已經有答案了。”

鹿眠問風無：“我何時能動身去南城？”

“你急著走？”風無挑眉。

鹿眠移開目光：“只是不想再舟車勞頓了。”

風無點頭：“既然鹿姑娘想走，我也不會強留，只是現在風雪太大，且天馬上就要黑了，明日一早再啟程吧。”

黑齒將鹿眠的東西全都放入了她的房間，這時下來道：“風長老，屬下也要先回堡中了。”

“嗯，好，正好豹三也在這兒，明日便由豹三送你去南城。”風無說完，抿了抿嘴道：“你與豹三似乎有些過節，是否需要換個人？”

鹿眠搖頭：“沒關系。”

反正她也不想和豹三說話，這一路是誰送她並不要緊。

鹿眠一杯茶沒喝，起身說是累了，便要上樓休息。

狐靈等鹿眠走了之後才湊到風無跟前撅嘴：“老頭兒，你說鹿姐姐這是怎麽了？”

“小狐靈，你喜歡牧臣嗎？”風無問她。

狐靈睜圓了眼睛拼命點頭：“喜歡喜歡，我最喜歡他了！”

風無無奈地笑了笑：“若有朝一日，我不許你與牧臣見面，一生都不許，這時在你面前放的是燒雞，你還吃得下去嗎？”

狐靈一楞，隨後皺起眉毛大叫：“你憑什麽不許我見牧哥哥！”

“若是牧臣不願意見你呢？”

狐靈哼了一聲：“牧哥哥才不會不願意見我。”

風無見自己與她說不通，於是搖了搖頭，狐靈註定是不懂情愛，與她說再多也是無用。

相愛之人不能在一起的痛苦風無這輩子怕是沒機會體會了，不過所愛之人就在眼前，對方還渾然不知的痛苦，風無覺得自己恐怕得受一輩子。

狐靈算是與風無不歡而散，掀開簾子走到後院去玩兒雪，剛好就看見調戲客棧廚娘的豹三。

狐靈幹咳了一聲。

豹三的手還在廚娘的胸前搓揉，聽見聲音才將自己的手收回來，推開廚娘，瞥了狐靈一眼，隨後笑道：“小孩子家家的，看什麽男歡女愛。”

狐靈嘁了一聲：“我已經幾百歲了，還算小孩兒？可比樓上的鹿姐姐要大許多。”

“那你還叫人家姐姐？”豹三白了她一眼：“出來玩兒雪啊？”

狐靈搓了個雪團子砸在了豹三的身上，惹得豹三跳起來，這才哈哈大笑：“誰讓你說我不懂男歡女愛的？我當然懂！我就知道鹿姐姐和堡主就是這種關系。”

“鹿眠與堡主的關系你如何知曉？”豹三仰頭看了一眼天上簌簌飄下來的大雪：“這其中遠比你想的覆雜多了，你以為鹿眠這回為何會從十剎堡中出來，堡主還給她永陵客棧？”

“自然是因為堡主喜歡鹿姐姐，所以才給她客棧的。”

“你錯了，小丫頭。”豹三咧嘴笑了笑：“堡主是不要鹿眠，才會將她送回來的，不過是基於以往有些睡過的情分，給個永陵客棧當做安慰罷了。”

“你的思想怎麽那麽齷齪呢！”狐靈皺起眉頭：“堡主才不會不喜歡鹿姐姐！”

“我齷齪？風無也早就知道這事兒，堡主與鹿眠此生別想再見面了。”豹三揮了揮手，不打算和狐靈說下去，結果卻被狐靈抓住了袖子。

“你不許走！”狐靈有些猶豫，支支吾吾了半晌，才問：“鹿姐姐當真再也不能和堡主在一起了？”

“那是自然。”

“那鹿姐姐也太可憐了！”狐靈撅著嘴：“堡主身邊整天有那麽多花蝴蝶纏繞著，可鹿姐姐為了堡主，就連淩雲派都回不去了，空得了個不懂操作的永陵客棧有什麽用？以後連個照顧她的人都沒有。”

“你擔心的還挺多。”豹三嗤了一聲。

狐靈撓了撓頭：“因為我是真的很喜歡鹿姐姐啊。”

豹三搖了搖頭，心想這小丫頭未免也太過單純了些，不過是做了兩頓燒雞便成了好姐妹了。

狐靈咬著下唇想了想，隨後猛地睜大眼睛看向豹三，豹三往後縮了縮問她：“幹嘛？”

狐靈笑呵呵地湊過去：“對了，我記得淩雲派鹿姐姐的大師兄喜歡鹿姐姐！”

“是啊，這已經不新鮮了，你又想幹嘛？”豹三剛問完，眸子便睜大了，瞧向狐靈那滿臉笑的模樣，立刻將她推遠了些：“你不會是想把鹿眠送回到淩雲派吧？”

“是又怎麽樣？是你說堡主不會再和鹿姐姐在一起了，永陵客棧裏的人之前一直都是黑齒的，而且都是妖，怎麽可能會聽鹿姐姐的話。與其讓她一生過的不痛快，不如讓她回淩雲派，徹底斷了和十剎堡的關系，淩雲派的人一定會很用心地照顧她，也好讓鹿姐姐趕緊忘了堡主這個負心漢！”狐靈說完，就見豹三一臉震驚地瞧著她。

她眨了眨眼睛：“我說錯了嗎？”

豹三楞了會兒，搖頭：“不，你沒說錯，不過我卻很奇怪，你怎麽處處在為鹿眠著想。”

“那是因為你沒吃過鹿姐姐做的燒雞。”狐靈嘟起嘴：“可惜以後也吃不到了。”

豹三白了她一眼：“你最好打消這些想法，堡主如何說，咱們就如何做。”

惹得狐靈對他吐舌頭：“你管我！”

豹三惹不起狐靈，這丫頭全堡出了名的難伺候，也只有風無有那個好脾氣縱容她，於是轉身回到廚房，去找廚娘繼續接下來快活的事。

廚娘見豹三進來，連忙褪去了外衣，鍋裏還給鹿眠煮著米粥她也不管，兩人便要繼續。

不過豹三卻是有些心不在焉了。

方才狐靈說的話一直都在他腦中不斷盤旋，將鹿眠送去淩雲派不失為一個好的選擇。

去了南城永陵客棧，多多少少還與十剎堡有些瓜葛，他是不喜歡鹿眠，不過更擔心一個總與十剎堡有牽扯的人類，這人類還能近十剎堡堡主身邊。

保不齊以後堡主突然後悔了，便來永陵客棧找鹿眠。

對於豹三來說，修仙門派的人，捉來除了利益便再無其他，人類於他來說，漂亮的才有些肉體價值，不漂亮的死活無關。

至於鹿眠……送回淩雲派，讓她早日和安翎成了親，也好斷了十剎堡中至高無上之人的念頭，別再讓妖，與人有任何牽扯，也別再讓一個區區人類，左右了十剎堡。

廚娘伸手摸著豹三的臉：“豹爺心不在焉啊。”

豹三回神，勾起嘴角：“讓你嘗嘗豹爺的厲害。”

“哎～輕點，慢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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