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眠覺得自己很疼。

渾身上下都在疼。

她的肩膀，她的胳膊，她的腿，她的腳，每一處都有傷痕，先是細小的劃痕，再是厲墨雲的咬痕。

冰冷刺骨的夜風將她的傷口凍住，按理來說應當是冰寒徹骨的，可是為什麽還能察覺到溫暖？

她的記憶中，在那個離開山洞的雨夜，她身上的傷口再度裂開，而後坐在了泥地裏，將自己緊緊抱住泣不成聲，她的頭開始發疼，她的氣息開始不穩，再後來……便沒有了意識。

那麽現在呢？她身處何處？是否還活著？

鹿眠覺得自己的眼皮很沈，她想要睜開，拼命地睜開，但不論怎麽用力都是在白用功。

耳旁響起了對話聲，聲音有些熟悉。

“人我給你送來了，你是否也應當有所表示，謝謝我？”是個男人的聲音，帶著幾分調侃。

另一道聲音響起：“我要她有什麽用？每次你把她送到我這兒都一副慘兮兮的樣子，還得我照顧她。”

男人笑了笑：“你我都不是傻子，瞧她身上的傷也知道是誰造成的，你不嫉妒？不不不……別瞪我，是我說錯了話。總之人就留在你這兒，至於怎麽處置她全憑你高興，你若不想感謝我也不要緊，記著就行。”

男人說完，便是一片沈默。

鹿眠雖說眼睛睜不開，但是腦子還算好使，聽覺也尚可以，三兩下便從對話中猜出來這對男女是誰了。

一個是擄她上癮的豹三，另一個便是這世界上折辱她最狠的藍菱月。

那關在房間裏不與她說話，餓上好幾天只能喝水，之後每天半個掉在地上的燒餅果腹，這樣折磨人的，鹿眠也只經歷過那一遭了。

這麽說她在林子中暈倒了之後，是豹三發現了她？而豹三沒有第一時間將她交給厲墨雲，反而是帶來了藍菱月這邊，難不成他們與申洳瑛有什麽關系？

十剎堡內本來就有內鬼，申洳瑛又知道她曾被厲墨雲看重過，所以才會掐著她的脖子說出那些話。

寥寥無幾知道她存在於十剎堡的人中，豹三就是其中一個。

藍菱月鹿眠倒是不擔心她與申洳瑛有關系，藍菱月不過是喜歡厲墨雲而已，她從小就在厲墨雲身邊長大，厲墨雲對她又諸多戒備，如若她有不軌之心，不可能這麽長時間還無法發現。

鹿眠覺得自己腦子很疼，片刻後才想起來雨夜發生的事，與第二天厲墨雲說的話，平放在腹部的雙手驟然捏緊。

十剎堡內有沒有內鬼與她有何關系？她根本不用放在心上。

那個人如今是死是活她也不必在乎了，正如他根本也從未將她放在眼裏一樣。

豹三走後，鹿眠聽見了藍菱月有所舉動，她正一步步朝自己走來，最後站在了床邊，只是奇怪，鹿眠不用睜開眼睛也知道對方正在看向自己。

鹿眠只有意識清醒了，但是身體好像被什麽東西束縛住了一般，不能動彈，好在觸覺尚在。

藍菱月的手輕輕貼著她的肩膀，兩根手指指尖劃過，帶著怪異的溫柔，落在了一處。

鹿眠只覺得她手觸碰的地方有些疼，想來那地方應當是有傷口的，多半也被厲墨雲咬過，搞不好牙印還在。

“他吻過你，卻從沒正眼瞧過我。”藍菱月低聲說了一句，指尖逐漸開始用力，帶著尖利的指甲，刺入鹿眠的傷口之中。

鹿眠疼得額頭冒汗，然而再多情緒也無法表達出來，在藍菱月的眼裏，她的身體依舊一動不動，唯有她自己知道意識正在叫囂。

藍菱月抓完了她的傷口之後，又有一層柔軟貼了上來，鹿眠頓時覺得心口一陣惡心，不用想也知道她現在在做什麽了。

她吻上了自己的傷口，就像是輕輕吻住了厲墨雲的唇一般。

這是怎樣扭曲的愛才會做出這種變態的舉動？

鹿眠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藍菱月的唇貼著她的傷口，許久之後才松開，而後道：“看見你身上的傷，我真是恨透了你，幾百年我都不敢肖想的事情，才幾個月就落在了你頭上。”

鹿眠如若此時能說話，一定會大聲地告訴她：“你想要你拿去，我還不想要呢！你心心念念喜歡的那個人是個大變態！行房事愛咬人的那種！”

“鹿眠啊鹿眠，我當真是想殺了你。”聲音驟然轉為冰冷：“可我不會讓你死的痛快，我要你好好的活著，親眼看見堡主是如何淡忘你。”

鹿眠忍不住自嘲一句，她何須等到厲墨雲淡忘她？她或許從來就沒出現在厲墨雲的腦中，對他來說，自己不過就是個玩物，稍有興趣的時候便對她好一些，一旦失了興趣便丟到外面，都懶得回頭。

那夜她沖了出來，距離山洞根本不遠，如果他有留她下來的心，怎麽會追不上來？

事實便是她離開與否對他來說都不重要，之前多次將她找回來不過是這個人之前霸道慣了而已，只有他丟棄別人，沒有別人逃離他。

而後便是一片安靜，鹿眠沒再聽見動靜。

她一直躺在了床上，遲遲沒有醒來，意識渾渾噩噩睡了幾天，身體依舊動也動不了。

藍菱月根本沒有心思照顧她，只將她丟在了這兒，隔一天過來看一眼，說一些奇怪的話後，再度離去。

也不知過了幾天，藍菱月又來了。

鹿眠的意識是醒著的，能聽見她的一舉一動，她不是一個人過來的，身後還帶了個步伐穩重的人，聽著沈穩的腳步，不像是個習武之人。

藍菱月將人帶到了床邊道：“五日前救了她之後，便沒醒過，你給瞧瞧她還能不能活。”

那人是個男人，聽聲音年紀應當已經很大了，帶著蒼老的嗓音，溫聲細語道：“不急不急，我來看看。”

而後將手放在了她的脈搏上，片刻之後，稀奇地嘶了一聲。

“這位姑娘只是睡著了而已，她身體並無大礙，身上也都是外傷，傷口愈合的很好，沒什麽問題。”

“那如何幾日了也不醒來？”藍菱月有些不耐煩：“你該不會是個庸醫吧？”

“老夫行醫幾十年了，這一代的都聽過，如何是庸醫呢。”那老人又重新把了把脈，過了許久道：“恐怕是思慮過度，心有郁結，自己不願意醒。”

“自己不願意醒？”

老人道：“正是，這例子二十年前我曾見過一次，有人傷心過度想要逃避某些事情，身體便會尋個理由躲著，有的是選擇忘記，有的人是選擇長眠。”

鹿眠聽了這話，心中猛地一陣抽痛。

是她選擇了長眠來躲避一些東西？

躲避什麽？躲避厲墨雲嗎？

如今她身在何處也不知道，能否見到對方都是個未知數，況且在藍菱月身邊，她也不會讓她有機會回到厲墨雲那兒。

回……？

她竟然用了個回字，多麽可笑。

“那這如何能好？她一直不醒，長期不吃東西，還是會死的。”藍菱月道。

老人點頭：“老夫先開一些藥，還需你餵給這位姑娘吃，吃完了之後且看明日會不會醒，如果不醒，老夫再來。”

兩人說完後，藍菱月便送人離開。

一個時辰之後，她果然拿了一碗藥過來，自然是沒有那麽好心吹涼了，直接往鹿眠的嘴裏塞了根竹筒，用了蠻力，戳破了她的牙齦，藥汁也是一股腦地倒入了她的口中。

滾燙的藥幾乎將她口中的皮全都燙化，嘴唇也燙紅了，那苦澀的藥順著她的喉嚨一直燒到了心臟。

鹿眠在心裏直罵娘，果然碰見藍菱月就沒有好事。

一碗藥她大約喝進去了半碗，竹筒還在她的口中，藍菱月直接拿出來，帶著幾絲口中破了而流出來的血。

她看著鹿眠淒慘的模樣，心裏湧上了一絲痛快。

豹三將她剛帶來的時候，她渾身都是泥，腿上有傷，身上不少傷口都裂開了，說是鮮血淋漓不為過。

她隨意將鹿眠丟入了冷水桶裏給她洗幹凈，一邊沖冷水，一邊看著她身上留下的痕跡。

藍菱月咬著下唇苦笑，她如何不會嫉妒？

她簡直嫉妒到要發瘋，她的腿上，她的肩上，她的背上，她的腰上每一處都有厲墨雲的牙印與吻痕，看上去也知道剛行事沒多久，痕跡鮮明。

藍菱月想起自己過去的幾百年，她知道厲墨雲喜歡亮晶晶的東西，於是遍地去找，幾乎走遍了人間，找來的所有寶貝都奉獻給對方，只為了讓他誇讚一句自己找來的東西很喜歡。

可他從來沒有，他的眼裏從來沒有她，卻給鹿眠留了一席位置。

藍菱月厭惡鹿眠，她當時就想殺了對方，想要直接將她淹死在水桶中，但是後來想了想，將這個沖動給忍了下來。

她是得死，但是不能死在自己的手上。

藍菱月不信鹿眠能長久地得到堡主的喜歡，豹三說她有堡主給的琉火石，可瞧她那落魄的模樣，顯然琉火石已經被收了回去。

藍菱月要讓鹿眠親眼看看自己如何被厲墨雲寵愛，又失寵，最後變得冷漠與厭棄。

她看了一眼鹿眠嘴角殘留的藥物痕跡，其中還夾雜著血絲，伸手擦了擦她的嘴角，輕聲道：“快點兒醒來，我可沒那麽多耐心，再給你兩天時間，兩日內不醒，我便將你的衣服脫光了吊在外面。”

鹿眠心中一片發寒，身體的疼痛還在煎熬著她。

她不禁苦笑，藍菱月與厲墨雲應當是一對的，他們倆都是變態，簡直絕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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