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淩晨是紅色的嗎，會把熱情也融化嗎……”

堅果小音箱裏播放著少年淡淡哀愁的聲音，夏初愉快地在陽臺一邊刷牙一邊看盆栽，遠處的天空顯示出一片柔和的紅色。

牙膏的泡沫在空氣裏飄蕩，夏初用手扇風，讓它們可以飄得更遠。

然而在茉莉花枝的攔路之下，“啪嗒”一聲輕輕破裂，炸成水霧。

按照約定，今天應該去尋找屬於萬裏的過去了。

不知道為什麽，夏初的心裏十分柔軟，洋溢著興奮的沖動，和一絲不易發覺的期待。

她真的很想去看看，萬裏的過去是什麽樣子的。

他念書時候的模樣，家裏是不是和那些討厭的男孩一樣亂糟糟的，想去尋找他生活的痕跡，想知道這樣一個幹凈漂亮、還會因為看到自己被欺負卻無能為力而感到心痛的男生，有一個什麽樣的過去。

萬裏仍舊站在那個地方，連面朝的方向都和之前一樣。

夏初突然，萬裏才是那個一直向前看的人，縱然是過去和未來都是虛無的地縛靈，卻一直看著前方。

她輕輕走到他的身後，四下無人，一個中學生騎著自行車匆匆跑過。

“餵！”

夏初想要驚嚇他，但萬裏卻並沒有被她嚇到，轉頭的時候臉上還掛著熟悉的、柔和的笑。

“夏初。”他叫她的名字。

“你怎麽好像早就知道我在你後面的樣子。”

沒勁。夏初撅起嘴，從口袋裏拿出今天的物品：一顆紐扣。

萬裏解釋著：“我聽到你的聲音就覺得很高興啊，怎麽會被嚇到……”但很快註意力就被那顆紐扣吸引：“你怎麽會想到用這個？”

“啊……因為我的襯衣紐扣掉啦，我正好就拿過來了。”

夏初似乎不想在這個問題上過多解釋，用戒指上的桃枝飛快蹭一下，然後萬裏再一次進入到物體裏，來到她的掌心裏。

“我們走吧。”夏初宣布。

“嗯。”萬裏用力地回答她。

街邊小店裏的店員正在回味著古早臺灣偶像劇，全校女生都盯著直樹的第二顆紐扣，因為那是距離心臟最近的地方。

夏初用地圖搜了一下，這個城市一共有十家麥麥甜的面包店，位於各個角落。

根據萬裏現在被困住的位置，夏初挑選了一家離得最近的。

推門進去，面包的香味撲面而來。

“歡迎光臨麥麥甜。”服務員露出一個甜美的微笑。

“你好。”夏初走過去，直接提問：“請問這裏有一位叫萬裏的員工嗎？”

“萬裏？”女孩楞了一下，隨機又笑：“不好意思我是剛來的，不太清楚。您稍等我一下，我去找我們的經理過來。”

沒過一會，女孩果然領著一位四十出頭的男人走過來，於是夏初又問了一遍。

經理在腦子裏回憶了一遍，最後斬釘截鐵地告訴她：“我們這裏沒有過一名叫萬裏的員工。”

“這樣啊……”夏初想，可能要去下一家問一下了。

萬裏提醒她：“我會不會是臨時工呢？”

“對哦。”夏初說，“那請問臨時工有沒有一位叫萬裏的啊？”

“我們這邊臨時工很少的，所以你都有登記。如果你給我一個時間的話，應該也能找到。”經理非常樂於助人。

夏初粗略估算了一下時間，說：“大概兩個月到三個月前吧。”

“好，請稍等。”說完，經理便回去查名單了。

又等了一會，經理還是說沒有這個人。

夏初道了謝便緊急趕去下一家，還剩下九家，一定要在今天之內全部問完。

接下來的尋找也並不順利，其餘九家麥麥甜們紛紛表示沒有過萬裏這個員工，甚至是臨時工也沒有過。

誰能想到剛出發就遇到這麽大的問題，唯一的線索還沒有指引到新的方向就斷了。

可是萬裏身上穿著的就是麥麥甜的面包店的員工服啊，而且他們現在每個員工都還這麽穿著的。

夏初坐在路邊的花臺上，捧著冰淇淋逐步回憶是不是有什麽地方遺漏了。

萬裏也沒說話，應該也是在思考。

忽然，一個小孩舉著五顏六色的小風車從夏初面前跑過，一邊跑一邊回頭逗追在後邊的小女孩：“你快點啊，追上我就給你！”

夏初莫名有些沮喪，她不想在這個時候讓自己顯得很沒用，而且是在自己信誓旦旦要幫助萬裏，並且萬裏已經按照約定幫助自己解決了麻煩的情況下。

她看著地面，一排螞蟻整整齊齊地前進著。

“這裏就是最後一家了嗎？”萬裏的聲音從緊握著的紐扣裏傳出來。

“啊，不好意思。”夏初連忙攤開手，陽光落在掌心裏，她有些懊悔：“你憋壞了吧？”

“沒有，只是忽然發現被你握住的黑暗和關在口袋裏的黑暗有些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夏初好奇。

那兩個追逐的小孩又笑著從他們面前跑過，帶起的風撫過皮膚，有一種恍若隔世的真實感。

“我好像，感覺到了一點溫度。”萬裏說。

“不是我站在公交站看見太陽時候的感覺，是真實的，好像被觸碰的溫度。”

附近是大學城，夏初的大學就在這裏面，於是萬裏提議讓夏初帶他去逛一逛。

本來因為浪費了線索而沮喪萬分的夏初也重新振作起來，她小心把紐扣放在掌心裏，一邊走一邊向萬裏介紹。

“街角那家超市大家都愛去，因為有很多稀奇古怪的零食。”

“那個買狼牙土豆的大叔搬走了嗎？怎麽沒有看見？”

“這片湖叫皎月，一半屬於隔壁財大，一半屬於我們學校。外語學院的學生都喜歡早起來這裏背單詞，有時候碰到財大散步的同學，他們嫌我們吵，我們嫌他們煩。但大家都是體面人，當時不說話，回去之後經常都在論壇上互吵。”

說到這裏，夏初笑起來：“對面體大的男生們最喜歡在論壇觀戰，也不理解這種小事為什麽從進校能一直吵到畢業。”

“畢業那天，體大的幾個男生為了慶祝還跳進湖裏游泳了。”

夏初一想起這事就樂不可支：“對呀，後來他們的事就把論壇清洗了一遍，財大和——”

忽然，好像在黑暗中有一根線斷裂。

珍珠在昏暗的燈光下一顆一顆跳落下來，濺起的光影，像水波一樣在心頭晃蕩。

身旁依舊人潮洶湧。

萬裏的聲音似乎在顫抖：“我……剛剛……”

聲音艱澀到難以說下去。

而夏初忽然收緊手指，感覺到紐扣在掌心中的形狀，她轉身飛快地往來處跑過去。

拐出街角，左轉，過紅綠燈，再過一條街，廣場的盡頭——

麥麥甜的蛋糕店。

夏初再一次站在門口的時候已經累得氣喘籲籲，手撐著膝蓋用力呼吸，目光卻一刻也不松懈地搜尋著店內的人。

“請問，你們有誰認識萬裏嗎？”

推開門，夏初就問了這麽一句。

店裏的顧客紛紛側目，店員則楞了一下，而後經理面色不虞地走向她：“夏小姐，我們剛剛已經——”

“等一下。”收銀臺後面一個年輕人突然開口，他雙手撐著櫃臺，不確信地問了一遍：“你說的是萬裏無雲那個萬裏嗎？”

“對。”

年輕人身體晃動一瞬，緊接著便走出櫃臺：“你認識他嗎？他現在在哪裏？”

夏初想，你怎麽把我的問題搶先問了。

經理一看真的有這回事，也確認了夏初不是故意找茬，於是讓年輕人和夏初去外面解決清楚。

夏初在蛋糕店門口的小椅子上坐下，年輕人看起來比她更激動：“你真的認識萬裏嗎？就那個很多女生追的萬裏？”

夏初想，是不是很多女生追就不知道了，但是萬裏應該確實是那個萬裏。

而被討論的人此刻一言不發，也沒有任何表示，夏初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你是他的朋友嗎？”夏初又想起萬裏幹凈的氣質，補充：“還是同學？”

“我都不是。”男生撓了撓頭，“我是美術生，高中的時候就是靠著一遍一遍臨摹他的作品考上的大學。去年年末碰到他的時候我一眼就認出來了，我就主動去跟他搭訕，後來他還主動幫我免費代了幾次班。”

“這樣啊。”夏初問：“那你們最後一次聯系是多久啊？”

“大概三月份吧，快到春天的時候。”

“那你還知道什麽關於他的別的事情嗎？”

“別的事情？”男生看起來有些為難，“我也不是很清楚，他話不多，也不怎麽搭理人，好多為了看他來買面包的小姑娘都被嚇跑了……不過你是誰啊？你不會是想從我這兒打探點什麽吧？”

夏初心裏想，我就是想打探什麽啊，而且你也都已經說了。

還有，話不多？不怎麽搭理人？

夏初忍不住低頭看了眼掌心裏的紐扣。

萬裏終於開口：“……我都不記得。”

夏初眼神愈發狐疑。

男生見夏初不回答，仿佛已經印證了心裏的想法：“果然！”他指著夏初：“你可別想從我這打聽到什麽！我什麽都不會說的！”

夏初：你都說完了……

萬裏及時說：“夏初，你讓他別擔心，你說我去別的城市了。還有，他手上的佛珠是普照寺求的，是我的。”

於是夏初把萬裏的話覆述了一遍：“你別擔心，我不是壞人，我是萬裏的朋友，他去別的城市了，托我來找你取回一下佛珠。”

男生依舊不信，另一只手護著佛珠，上下打量她：“你怎麽知道這不是我的東西？”

“因為是萬裏的啊，他去普照寺求的。”

男生回憶了一下，立刻恍然大悟，取下佛珠給夏初，還連聲道歉：“不好意思啊，因為之前來找他的女生太多了，萬裏也不希望我到處說他的事情。”

“是這樣啊。”

“嗯嗯。”

夏初又說：“那你是萬裏的學弟？”

“不算吧，我是隔壁學校的。”

“那你知道萬裏是哪個學校的嗎？”

“他是一中的。”男生有些不好意思，“我當時沒考上，一中是出了名的難考。”

夏初靜了一下，沒有立刻回答。

於是男生好奇追問：“那你是哪個學校的呢？”

夏初擡眼：“……我也是一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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