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利忽然覺得眼前的人不屬於這個世界，她的眼睛像星星一樣，浩渺的宇宙，遙遠、寒冷、死寂。

只是一晃而已，張銳就出聲打斷了安利的遐想，“要一起下去看看嗎？”

“啊？下去？”她說的是“一起”，也就是不管安利去不去，張銳都要下去。

“好……好”安利呆呆的，跟著張銳下山，她好像也被張銳感染了，池塘裏有一個人好像死了？也沒什麽大不了，去看看吧。

安利一直集中不了註意力，腦子胡思亂想，什麽都在竄，等兩人走到了池塘邊才回過神來。

腳下是池塘邊潮濕的泥土，水中荷葉在上頭看時就是矮矮的一片，裝點著池塘，走進了才發現它們有將近一人高，擋得安利什麽也看不到。

安利墊腳，伸著脖子張望，“我們要過去嗎？”

“不用。”張銳換了個位置，這裏荷葉少些，他掏出手電筒，打開，直接對準了池塘裏的男人。

安利忍不住一齊看過去，一哆嗦，【我今天還睡得著嗎？】

張銳的手電筒應該很舊了，光線不強，白色的直光被黑暗吞噬，消融了很多，但池塘也不大，可以看清了。

光線所到處有薄霧翻湧，還有蚊蟲翻飛，男人的臉色青白，嘴唇青紫，兩只眼睛睜得極大，突兀地鼓起，他的脖子向左歪著，倒成一個正常人絕對不會有的角度，脖頸應給被直接折斷了。

蚊蟲的影子留在他的臉上，明明暗暗，還有水的波光，一起在男人的臉上晃蕩，他已經死了。

安利看著趙子彥還穿著白天的白襯衫，那時他意氣風發，在臺上侃侃而談，現在他就站在池子中央，襯衫被浸濕，貼在他的身上，褶皺著，露出底下腰部的膚色——死人一樣的蒼白。

“是趙子彥，他死了麽？”安利用的是問句，語氣卻是陳述。忽然，什麽勾住了安利的頭發，輕飄飄的，一陣麻從安利的尾骨順著背部的脊柱傳到了安利的頭皮。

她僵硬地、一點點轉過頭，一只柳枝梢拂過安利的肩。

“死了。”張銳還是一貫的鎮靜，“沒什麽好看的了，”她轉過身說，“我們走吧。”

“就這樣走了？”安利怔怔，一個同學死在了池塘，很可能是被曾經的室友殺的，她們就來看一眼就走了？

張銳看了安利一眼，手電筒的光才一會兒就暗了不少，偶爾打在兩人臉上，青面鬼煞似的，有些猙獰。

她用手電筒照了照地，“這腳印留不到明天。”

【我不是擔心別人懷疑我們。】安利無語，【不對，我應該擔心的。】

安利就暈暈乎乎跟著張銳回去了，一路上都沒想明白，為什麽張銳要大晚上的拉著她去看鬼殺人，她知道今天晚上池塘要出事嗎？

走到宿舍樓，已經過了宵禁時間了，大媽睡了，統一熄了燈，宿舍樓一片漆黑，還有晾衣服的窗臺上衣服在晚風中飄蕩。

張銳毫不猶豫，走過去雙手一伸，拉著鐵欄桿，兩腿一蹬，手臂同時發力就整個人頂了上去，長腿一跨，然後雙手一松，穩穩落地，整個過程兩秒吧。

安利還沒反應過來，張銳就從裏擰開了銅扭，生銹的小門輕輕打開，她示意安利進來。

安利進去，門輕輕合上，“啪嗒”一聲鎖上了。平日裏吱呀吱呀的門在張銳手上好像乖的不行。

兩人悄咪咪，不對，只有安利一個人悄咪咪，張銳整個人還是一副懶懶散散，從容不迫的樣子，信步走到236，晚上這條恐怖的走廊好像也就是那麽回事了。

安利拿鑰匙開門，感謝這是一個沒有智能手機的時代，大家睡得還是很早的，現在估計已經淩晨了，寢室裏靜悄悄的，只有衛生間裏漏水的“滴答滴答”和時鐘的“啪嗒啪嗒。”

兩人走進寢室，月光如水，透過窗簾縫，在這樣一個環境，任何細微的聲響都會被放大，安利覺得比起張銳翻門，自己開門的聲音實在太大了。

【這個人為什麽走路都沒聲兒的呢？】安利正奇怪著，餘光就瞥到衛生間門上的值日表了。

值周表是光面的紙，在月光下泛著光，明晃晃的，還是看不太清的，安利以為自己看錯了，腦袋湊近一看，又是全身一麻，心咯噔一跳。

張銳註意到安利，也湊近來看，安利本來的註意力全在值周表上，背後忽然來了一個人，雖然沒有接觸到，但是莫名其妙的，她就是能感受到此人隔著空氣的熱量，貼著自己裸.露的手臂，剛剛下去的雞皮疙瘩又起來了一層，張銳的呼吸似乎打在安利的脖子上，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脖子上的絨毛被吹拂，癢癢的，安利像觸電似的。

張銳沒有管這些，她在看值周表，原本寫著她名字的格子現在寫著“杜若蘭”，字跡清晰，很明顯和其他名字是一個人寫的，和諧統一，沒有一點修改的痕跡，仿佛值周表上原本就是寫著“杜若蘭”。但是安利和張銳都知道，記得清清楚楚的，安利昨天還看了值周表讓她做值周的。

安利轉過頭看張銳，這人，怎麽好像一副等了很久終於等到了的模樣？安利看到張銳“欣慰”的目光，毛骨悚然。

張銳似乎是察覺到安利的凝視，笑了一下，低聲說：“沒事，去睡吧。”

雖然只是扯了一下嘴角，安利還是激動，第一次看到學霸笑，張銳的面龐在月光下被映得深邃，笑起來無端端的，勾人。

“好。”安利不知道為什麽，張銳說沒事，她就信了，感覺此人一直都是胸有成竹、勝券在握的模樣，她就上床睡覺了，聽到下面張銳也躺上了床，翻動了兩下，就沒聲音了。

【為什麽我就是這麽相信她呢？】安利想，【是我的直覺嗎？但是這到底是直覺——還是她的什麽手段？】

【未檢測到張銳使用任何手段。】291147說。

【哼，未檢測到，你到底是“未檢測到”還是又失靈了？】291147此次“探險”一直沈默，都不幫安利調節調節氣氛，雖然它調節氣氛的能力不敢恭維。

【……】291147無法反駁，但是，它就是有一種被發現的憂慮，被窺視的壓抑，按理說系統怎麽會被發現呢，可是291147還是有一種隱隱的擔憂，以致於它一直不敢有太大的動作。

忙活一天，又見到了許多“有意思”的景象，安利竟然沒有想象中的“輾轉難眠”，不知道是不是張銳一句“沒事”起了作業，困意襲來，緊繃的神經松弛下來，安利就睡著了。

……

早上醒來，日上三竿，寢室裏氣氛不對，曹小玉還是縮在被窩裏沒什麽變化，該花枝招展去勾搭富二代的孫美玲此時呆呆地坐在床邊，兩條腿無力地垂著；林佳在和誰打著電話好像在安慰什麽，她低著聲音，聽不清；胡蕓在翻著書，但是聽聲音，很明顯沒有讀進去，煩躁地翻著頁。

【趙子彥的事，她們應該都知道了。】安利，想著，下了床，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弄好個人衛生。

“怎麽今天都在寢室裏了？”安利問。

“沒什麽。”胡蕓笑了一下，很難看。孫美玲沒有任何反應，良久，她才說：“他怎麽就這樣死了呢？”

“誰？”安利不知道自己“震驚”的演技怎麽樣，也沒人看她表演。

“趙子彥。”孫美玲吐出三個字。

“什麽？”白頌的腦子一轟，昨天還好好的人今天怎麽就沒了。【並沒有，我看他早就要死。】

“早上在保研山下的小池子裏被發現的，已經鬧得沸沸揚揚了，發現他的人也一塊被送去了醫院。”孫美玲說，語氣平平的。

【是呀，被那個樣子的屍體嚇個半死也正常。】

“是失足……還是自殺？”白頌小心翼翼地問。

“不知道，校方封鎖消息很快。”孫美玲站了起來，好像已經從震驚裏恢覆了，“看著吧，他是青年才俊，還是醫學院院長外甥女的男朋友，一定會查的。”她要出門。

“你現在去幹什麽？”安利問，不是愛慕的對象死了麽，怎麽已經不傷心了。

“當然是去打探消息。”孫美玲背上小皮包，“窩在寢室裏能知道什麽？”

孫美玲已經完全從“男神掛了”的憂傷中走出，轉而去開拓她的“八卦大業”了。

安利看孫美玲去探消息了，她就不去了，不如待在寢室看看林佳和胡蕓的反應。

孫美玲走了有一會，林佳就打完電話進來了，握著手機的手汗涔涔的，她一進來就開始收拾東西，一副也要出門的樣子。

“去哪啊？”安利問。

“我男朋友身體有些不舒服，我去看看他。”林佳說的輕巧，手上動作不停，她盡量表現的輕松，但是目光裏的凝重是掩不住的。

林佳領著包就匆匆出門了，見男朋友，妝也來不及畫。

門砰地關上，還有走廊上她急促的腳步聲，終究是沈不住氣。

孫美玲和林佳都走了，只剩下安利和胡蕓面面相覷，有些尷尬，曹小玉不算。

胡蕓接著翻書，根本看不就去，心浮氣躁的。

“你真用功，怪不得都保研了，以後什麽都不愁了。”安利突然出聲，好像真心實意在羨慕胡蕓。

“哪裏。”胡蕓應了一聲，沒有了往日的鎮定自若，手指關節發白，看來趙子彥的死，讓她們都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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