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諾克先生，您好。”伯尼可不敢在這位大佬面前咋呼。

“今天真是辛苦您了。”迪安說到，斯諾克也是一刻沒休息，站了整整五個小時。

“不，我沒有幫上什麽忙。”斯諾克直截了當地說，“這樣的照片完全不需要發揮我的什麽才華。”又轉而說:“你做得很好。”

“呃，謝謝。”迪安愉悅地接受斯諾克的讚美，這是多麽難得的認可。

“迪安小姐，說實話，你給了我很多靈感。”斯諾克的菜已經上了，但是很明顯，他是談起工作來就廢寢忘食的人，“我們有時需要模特來激發思路，”他的表情有些傷感，“我有一件衣服，需要你做我的模特。”

“噢，這是我的榮幸。”多少人夢寐以求的。

“等等，你先聽我說完。”斯諾克的表情現在更加嚴肅哀傷了。

“一年前，我設計了一件禮服，它造價高昂，投入了大量成本人工，是我的得意之作。

“但是如果要舉辦一場秀，只有一位‘女王’是不夠的，我需要更多的同系列的衣服。

“可是現在，斯弗桑德已經不想再花大價錢在這上面了，而且，我也再設計不出能與她匹敵的裙子。”

斯諾克的表情又驕傲又落寞無奈，“我大約是做不出收官之秀了，她是那樣的美麗，我不想她被埋沒。”

“迪安小姐，”斯諾克深吸一口氣，“今天你給了我一些靈感，我會在她身上添加一些天鵝的元素，然後作為這次的早秋系列放出。”說出這句話，他整個人都松垮了，他要把他的“愛人”和他瞧不上的作品放到一起了，他別無選擇。

“感謝你給我的機會。”

“不，這是我……”他把後半句話咽了回去 ，“改衣服大約要兩天，希望迪安小姐可以在F國好好玩玩。”

“好的。”迪安頷首。

斯諾克隨便扒了兩口就走了，步子有些虛晃。安利目送他離開。

“太棒了”伯尼興奮了起來，“那可是斯諾克設計的，我們走大運了！”

“大約吧。”迪安淡淡地說。

……

後面兩天他們沒有去玩，迪安表示要去健身房調狀態，伯尼雙手讚同，“先苦後甜。”他學會了一個成語。

兩天後，兩人來到了斯諾克的工作室，當他將“黑天鵝”緩緩推出時，所有人都失去了言語。

“很美，是吧。”斯諾克愛憐地拂過她的裙擺，那是破碎的羽毛和撕裂的紗，裙擺有兩米長，上面珠光點點。

迪安換好了衣服，畫好了妝，斯諾克親自在她的胸口繪制紋樣，他全神貫註，看著黑色一點點蔓延生長。

“好了，大功告成。”斯諾克直起身子，“要是你再白一點就好了。”還不夠妖治。

迪安無話可說，她很喜歡自己的膚色，可惜的確和這套衣服有些違和。

“沒事，反正是拍黑白的。”斯諾克釋然了。

迪安走到布置的場景——破敗的宮殿，這裏有沈重的蒙著灰的的紗幔，金光已經被時間沖得破碎。破裂的華麗臺階，和那曾金碧輝煌現在卻死氣沈沈的王座。

她的腰板挺直，一步一步走上臺階，坐下，睥睨著下方。

這是一只鬥敗的天鵝，她渾身傷口，奄奄一息，但是她高貴的頭顱從未低下，即使將要走向滅亡，也沒人能夠羞辱她，哪怕只是撫摸一下她脆弱的頸子。

沈寂，高傲，滅亡……全在這一眼之中。

斯諾克按下快門，長久的沈默。

“不需要再來幾張嗎？”伯尼忍不住問，這張照片只露出了一點腳尖，那麽美的鞋，沒人看見太

可惜了，還有裙子的全貌，都沒有拍出來呢。

“不需要了，有些東西，人們只能看一眼。”他擡頭，“那已經是莫大的榮幸了。”

……

結束拍攝，工作人員在收拾東西，斯諾克還在呆呆地看著“黑天鵝”。許久，他回過神。

“這大約是我的最後一件作品了。”斯諾克對迪安說，“你很好，也許斯弗桑德會和你達成長期的合作。”

“小姑娘。”他扯出一個略僵硬的笑容，眼下有濃重的黑眼圈，“你會成名的。”他造就了太多這樣的例子了——只需要一張照片，他雖遲暮，還是有這個自信的。

“那麽您呢？你要離開斯弗桑德？”

斯諾克沈默，他撥了撥許久沒有修剪過的頭發，“是的，有一位導演找到了我，我會去哪裏做造型設計。”

“那一定是史詩大片了。”迪安道。

“是的，場面會很宏大。”斯諾克仿佛看見了衣著華麗，流光溢彩，金碧輝煌的宴會；鐵血戰甲，烈馬廝殺的戰場。

他嘆了一口氣，“我這把老骨頭還是有用武之地的。”

“我很期待你的新作。”迪安說，“其實一個人一生能從事自己為之瘋狂的事業，並且創造了盛世——即使是歷史，也足夠了。”

她想到了顧念，她還掙紮在與蕭禦的糾纏之中。有多少人可以像斯諾克這樣，把所愛做成所傲。

“是啊。我應該沒有遺憾的。”斯諾克到底是意難平，他這次的離開，簡直是挫敗，可是，在時代的潮流中，他無法逆流前行，他的時代，真的過去了。

迪安和伯尼沈默地離開，把時間留給斯諾克和他的愛人。

……

結束了在F國的最主要任務，迪安和伯尼都輕松了一截，兩人在F國逛了兩天，迪安買了幾件二手古董，回去就要好好準備店了。

斯弗桑德還送來了幾件他們名下的包包配飾，兩人行囊塞得滿滿當當，踏上了回華國的飛機。

回到華國，迪安粉絲朋友的快遞也都到了，店也大致裝修好了——它本就是家精品店，工程不大，改造一下也就好了。

迪安一下飛機，就馬不停蹄、緊鑼密鼓地把事情都提上日程，這店本來是為了留在華國，跟女主拉進關系設的“聯絡點”，但是，斯諾克也送來了一件他的珍藏，安利現在也不像之前那樣玩票了，她想認真對待。

收快遞、做細節裝飾、回感謝消息、陳列擺放……迪安和伯尼忙得暈頭轉向，她還要每天留一個小時健身。

如此，搞了大半個月，“尋遇”終於開張了。沒有剪彩花籃，她出現的很低調。

正對著門擺著實木的架子，上面掛著寶石項鏈、名族風編織手繩、彩貝玳瑁……像小飾品店，可是每件都是材料珍貴，工藝精巧，價值不菲。

長條的低櫃蘊著絲滑的光澤，那是時間留下的包漿。上面擺著田野風格的茶具，燭臺，名貴的戒指珠寶，品相極佳的包包，隱光流動的絲綢絲巾……

店門旁邊設了一張書架，略擺了幾冊書，都是珍貴的初版、孤本。還有一本厚厚的棕色冊子，裏面是商品的照片、參數、價格還有它的故事經歷。

最矚目的是衣架上一件暗金的禮服，金絲刺繡，鑲著碎鉆，華貴至極。斯諾克送來時安利可是吃了一驚，她覺得自己買下它可能會資金流轉不通，但是斯諾克表示這是他送的賀禮。

好吧，他的原話是“我本來就沒指望你買得起，她是用錢可以買到的嗎？”

燈光幽暗，鎏金的留聲機上唱片悠悠的轉著，低沈的調子緩緩流淌而出，回蕩在尋遇中，像一杯醇香的咖啡被倒入杯中時的暗流。

總之，迪安的店就靜悄悄地開了，價格都不低，買的人不多，但她也不想去宣傳求支持，這店她本來就不指望賺錢，反正蕭禦已經付了三年的租金。

倒是小王來過，轉悠一圈，買了個打火機，知道迪安已經拍了斯弗桑德的廣告，他的“經紀人之夢”流產了，這樣的模特已經要愛惜羽毛了，不會隨便接片子，他的手頭資源已經不夠看了。但他還是想和迪安熟絡些，多個朋友總不是壞事。

時間過得很快，尋遇開張已經有兩個星期了，也有人陸續慕名而來，迪安又接到幾件不錯的貨。

斯弗桑德的新秀也取得了巨大的成功，許多人看過秀後都表示錢包要被搶劫了，占據了時尚界的頭版好幾天，迪安的宣傳冊也頗受關註，當然，最矚目的還是斯諾克的“黑天鵝”了。

那張照片被放在最後一頁，雖然加入了天鵝的元素，但是還是和這次的新品風格不符，所以放在最後一頁，為了避免喧賓奪主，這套衣服秀場也沒上。

安利看到那張照片時，瞬間就明白斯諾克那句“這些照片都不需要我的才華”不是大話。她從不知道自己可以這樣的孤傲絕艷。

斯弗桑德的早秋系列是很好看，但也只是好看，要說它比那些街拍博主、原創設計高明多少，到也說不定。

但是這張照片，只有斯弗桑德這樣底蘊深厚財力雄厚的品牌才能做出來，她一出來，簡直就是秒殺，毫無懸念的秒殺。

許多人想要看“黑天鵝”更多的細節，卻苦於沒有門路，斯弗桑德只放出這一張照片。

很快，斯諾克和斯弗桑德就宣布斯諾克離職消息，又是一陣轟動，畢竟，再過去的二十年，斯諾克就是斯弗桑德的標志。

斯諾克表示他不是跳槽，他將離開時尚界，去為電影設計服裝，“黑天鵝”成了他的收官之作，更添傳奇色彩。

當被問及“黑天鵝”是否會被放置於斯弗桑德的殿堂進行展覽（多少設計師夢寐以求的榮譽）時，斯諾克卻說，

“我已經有兩件作品掛在那裏了，要多給年輕人機會。”

隨後斯弗桑德的發言人也表示“黑天鵝”將作為斯諾克的離職禮物，贈與斯諾克，以感謝他對斯弗桑德做出地傑出貢獻。

於是“黑天鵝”成了斯諾克的私人藏品，更難一見，這張照片是她的曇花一現。

迪安也乘了這股東風，有不少公司表達了他們的合作意願，伯尼已經高興的找不到北了，許久才安靜下來，故作深沈，“我要好好了解一下這些公司，為你把關。”他的“名模夢”，觸手可及了。

但是安利，就沒那麽興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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