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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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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靈。

“身臨其境”不是神技嗎?怎麽會變成人?它的主人是誰?還有, 她怎麽就在這裏呆了一年?

開始,她很努力去思考這些問題,可無論怎麽想都沒有答案, 她仍舊只有無盡的黑, 某一瞬間,她覺得自己也變成黑色,幾乎快要融入這裏。

林境再次出現時,司娉宸思維在綿長的時間裏停滯許久, 片刻後才輕聲說:“是你啊!”

林境問:“你要消失在這片虛無裏嗎?”

司娉宸動作遲鈍地搖頭,緩慢開口:“我出不去,我不知道怎麽出去。”

林境伸手觸碰她,半透明的身體越發透明,與此同時,司娉宸混沌的大腦似乎清明片刻, 她感覺有股力量如同涓涓細流, 沖刷著蒙在她腦海心間的黑。

半晌, 林境收回手,司娉宸感覺自己做了場夢, 夢裏迷糊蒙昧,此刻的她如同大夢初醒,凝滯的思維轉動起來。

林境說:“你要找到它。”

司娉宸看著幾欲消失的女子:“它是什麽?”

“找到它你就能出去。”林境再次消失, 聲音在她耳邊回響。

除了最開始落入這片黑暗裏, 司娉宸毫無頭緒亂撞著四處尋找出路,沒找到出路後,她便一直待在原地沒動。

林境的意思是讓她尋找某樣東西, 這裏黑暗茫茫, 尋一個不同於黑色的事物, 應該不難。

有了目標,司娉宸便開始尋找,她沒有方向,便隨便找一個方向,不停前進。

剛開始她經常懷疑自己有沒有動,是否在原地打轉,因為哪裏都是一樣的黑,沒有參考物,但逐漸的,她能察覺這些黑的不同。

有的讓人心情沈悶,仿佛走在路上忽然淋了一場雨,濕噠噠的,很沈悶,有的舒適明媚,就像閉著眼躺在樹下,陽光透過樹葉間隙灑在身上,暖洋洋的。

這樣的變化讓周圍的黑有了不同,如同落入黑色森林,這些感知構成樹的形狀、葉片大小,成了她識別方向的標識。

這裏沒有時間,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累了就找一片讓她心情不錯的地方休息。

林境再次出現時,她還是沒有找到那個東西,她沮喪問:“到底要我找什麽?它真的在這裏嗎?”

林境神情溫和道:“沒有人逼你找,是你自己要找。”

司娉宸:“但你說,我找不到就無法離開。”

林境仿佛溫和的長輩,耐心道:“但是對它來說,只有你真正需要它,它才可能存在。”

漫無目的的尋找和一無所獲讓司娉宸也生出了脾氣,她直接道:“我很需要它,有它我才能出去。”

林境沒和她爭辯,只說:“當你意識到它的那刻,它的存在才會成為既定的事實。”

林境出現的時間有限,司娉宸不想浪費,沒在糾結這些,問她:“我在這裏待了多久?”

林境說:“兩年半。”

司娉宸已經能平靜地接受這個事實,繼續問:“晏平樂呢?”

林境說:“他在找你。”

司娉宸忽然問:“你的主人是誰?”

林境露出一個和善的笑:“你出來時會看到。”

這片空間再次只剩下她,她漫無目的地走著,待到思緒平靜下來,開始思考林境的話——

你需要它,它才會存在。

你意識到它,它的存在才會成為客觀事實。

依林境的意思,它可能還不存在?那她怎麽找?

再次沒了目標,司娉宸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辦,只是習慣性地走著,忽然,她覺得心情很不妙。

憤怒、絕望、毀滅。

這片黑暗她來過一次,便不願再來第二次,因為這會讓她想起她和晏平樂陷入絕境的那天。

此刻無意中走到這裏,情緒一時湧向心頭,她的記憶很好,腦海裏自動回想她被常慶逼到絕境的畫面,仿佛能感知到灼燒的大火和令人窒息的戊林軍。

司娉宸準備離開這裏,電石火光間,腦海卻被某個片段擊中,將她定在原地。

你想做什麽?

那個突然出現在她腦海裏的聲音!

她在大火裏死亡的前一刻,被羽箭射中的那瞬間,它問她,你想做什麽?仿佛在說,你想做什麽,我都能幫你做到。

它出現後,以虛化實才第一次釋放出威力。

剎那間,這片空間所有的黑開始流動,仿佛有什麽在費力突破黑暗。

司娉宸沒有註意到這些,漫長的尋找忽然有了線索,她在自己的記憶裏尋找類似的經歷,亟待證實她的想法。

兩次。

它出現過兩次,第一次是她被常慶逼至絕路,它出現救了她,第二次是司蒼梧入夢後,她恢覆那段黑暗記憶時,它提醒她。

但以虛化實是神技,不可能生出意識。

可下刻,她想起林境,林境是“身臨其境”,她也是神技。所以它是以虛化實嗎?

“是神技生靈。”

林境再次出現,司娉宸向她望去,忽覺自己周身發生了變化,黑色正在一點點褪去,那些她覺得開心或者憤怒的黑,一點點顯出原本的面貌。

是她的記憶。

她感受到的所有情緒,都是她曾經誕生過。

無數畫面在整個空間流動著,在將軍府的夜裏,她在床上翻身沈思的,清徵書院的湖水旁,她安靜用膳的,夕陽西下,她趴在馬車車窗上看暮色的……

這些鮮活的畫面一點點變得暗沈,色彩從畫面裏躍出,變成點點瑩光,正在朝著上方的誕生的光點聚集,整片空間充斥著瑩光和褪色的記憶。

太久的黑暗讓她不太適應驟然的光,只能半瞇著眸子看那光,低聲問:“它是……靈?”

林境點頭:“對,你找到它了。”

司娉宸難得生出了點好奇:“它也是人形嗎?”

林境說:“外形隨靈的主人心意而變。”

到了這時候,司娉宸反倒不著急出去,她扭頭看林境,此時的林境不再是虛幻的影子,而是凝實的身形,也是這時,她才從中看到點熟悉的樣子。

她遲疑問:“我是不是見過你?”

林境露出溫和的笑:“沒有。”

她轉向積蓄力量的光點,說:“修行中常見的是器物生靈和擬獸生靈,禦物術修士用自身的氣蘊養器物,可誕生器靈,擬獸術修士用盡心血凝聚自己的擬獸,也能誕生出靈。”

“而神技生靈,幾乎是不可能

麗嘉

的事情,”林境看向司娉宸,“但人的精神世界十分奇妙,如果說人的靈魂是一簇火苗,那麽精神則是靈魂輻射的光,光在某些特殊情況下,也可能迸出火星。”

司娉宸問:“你也是特殊情況下迸出的火星?”

林境搖頭:“我是人為制造出來的火星。”

兩人說話間,這片空間的瑩光逐漸停息,所有記憶退成黑白色,瑩亮的光芒仿佛吸飽了能量,沈下來落在司娉宸肩頭,化作流光印入她頸側。

林境笑道:“看來你不希望有人能看到它。”

靈融入她軀體的瞬間,隱約有所感,心念一動,整個空間驟然消失,她睜眼便見到金色沙漠,沙漠旁靠著一片大海,更遠處是山和森林,天空似隨意縫合的布塊,黃昏暗夜拼接在一起。

是融合後的三千陣界。

林境走向這片空間的另一人,道:“她趕上了。”

司娉宸看到銀發老奶奶的瞬間,終於明白林境的熟悉感從何而來。

林境站在白楓身側,笑著說:“你見的不是我,是我的主人。”

林境就是白楓年輕的模樣。

此時的白楓已經垂暮,面容比司娉宸做新生咨詢時更為衰老,眼皮耷拉下來,幾乎要蓋住眼睛,臉上的皺紋深出溝壑,銀發也變得灰白。

白楓卻笑得開懷,聲音蒼老說:“我也要看著林境才知道我年輕原來長這樣。”

她笑著擺擺手,不再提,朝司娉宸道:“三年生靈,不錯了,你的靈喚出來給我看看。”

司娉宸沒動,只沈眸問:“你是誰?”

這話顯然不是問她書院教習的身份。

強行讓她進去精神世界,並將她困在其中三年,開始她只以為是以虛化實失控,但見到白楓的瞬間,她就不那麽認為了。

“看來真的老了,都忘了自我介紹,”白楓聲音慈和,“按規矩,你應該喊我一聲族長,但這個族長我當得不怎麽好,就不喊了。”

族長……

相裏一族!

司娉宸眼裏詫異不已,白楓卻笑著說:“沒什麽好驚訝的,我被困在浮郤書院這麽多年,等來一個你,也算是個小驚喜。”

司娉宸穩了下情緒,問:“所以你才會幫我?”

白楓嘆道:“你若是在族裏長大,自然有長輩引導你如何激活神技,又怎麽使用它,可你流落在外,必然受了不少委屈,我既然遇上了,能庇佑幾分就庇佑幾分。”

“族裏每個出生的女孩,一出生便會測資質和神技,在她們知事後接受和她們能力匹配的知識傳承,上到家族歷史、神技規則,下到如何應對外人窺探、怎麽偽造傳聞。”

聽到這裏,司娉宸有些錯愕,隨即明了,為什麽相裏一族的傳聞那麽少,即便傳出來,也無法辨識真假。

曾經,她就被這些傳聞坑過。

面對她的驚訝,白楓無奈道:“世人對力量的欲望太甚,相裏一族的那位先祖逝世後,面對各種力量的覬覦,我們只能想盡一切辦法來保護還未誕生的神技。”

解釋完後,她問:“你是哪個姓的孩子?”

司娉宸說:“單,我娘叫單枕夢,姨母是單明游,但她們都不在了。”

白楓皺眉片刻,聲音悲涼:“單姓啊,單姓在十年前就被滅門了,你是最後一個單姓了。”

司娉宸怔了下:“可是姨母說讓我……”

隨即她意識到,單明游被困在大徵後宮二十年,得到的消息也是二十年前的,她不知道單家被滅門。

白楓低聲嘆道:“相裏一族的處境就是這樣,東躲西藏一輩子,一旦被人發現,不是受制於人,就是滅門之災。”

有人想要相裏一族的血脈神技,就有人阻止神技落入他人之手,搶奪神技的多方力量裏,實力不足以擊敗對手時,矛頭自然就會指向他們。

“相裏一族對外從不姓相裏,不同姓氏分支也互不聯系,但她們都會聯系一人,”白楓說,“那就是族長,只是我困於此地,不能聯系其他人。”

司娉宸問:“魏臻歸做的?”

白楓道:“算是合作吧。”

她溫聲同司娉宸說著那些她本該知道的事情。

覆姓一直是皇室的權力,但詹月出現過兩個非皇室覆姓,相裏和見君,由此可見這兩大世家如何被當時的皇帝重視。

相裏一族最初姓歸,只擁有血脈神技·華胥一夢,雖然是個實力不錯的神技,但沒有太過突出,直到返璞歸真的降臨。

天外神技·返璞歸真能看透世界本質,和血脈神技·華胥一夢產生了微妙的變化,導致華胥一夢的能力不再僅限於夢境。

但返璞歸真不穩定。

相裏一族先輩裏,曾有兩人得到過返璞歸真。

第一人名歸慈,在精神類術法上頗具天賦,二十五歲修至九境,也是這時,她獲得返璞歸真,窺見了氣的世界,也見到真實的契印。

當時沒有人同時擁有過兩種神技,她只以為自己的華胥一夢發生異變,並未往天外神技上想。

可問題就在這裏,她看到的契印不完整。

歸慈嘗試尋找完整契印,她走過詹月所有地方,見過數不清的人,可所有的契印都不完整,這也讓她陷入魔怔,瘋了般開始挖人契印,大人小孩,男人女人。

旁人只以為她瘋了。

相裏一族的神技都是精神類,大多數覺醒的資質和精神類術法契合度高,精神本就觸及靈魂,所以她們也比旁人更容易陷入偏執。

白楓說:“返璞歸真更是加重了這點,當時族人只以為她修煉陷入魔怔,為了不惹出更大禍事,族長派人殺了她。”

歸慈死後,有人發現她的手記,但沒人重視,直到第二個返璞歸真降臨。

相裏落一出生便獲得返璞歸真,但她從小看到的世界和旁的人不同,只有霧蒙蒙的一片,直到六歲那年,她的眼睛能短暫地看到真實世界。

因為視力的殘缺,她十分珍惜能讀書的機會,也就翻到了歸慈的手記,這才確定返璞歸真的存在。

在其他人通過玄妙的感知來觸摸虛無縹緲的修行世界時,相裏落一眼便能看到氣的本質,所以十五歲的她成了當時相裏一族最年輕的九境修士。

返璞歸真將她的血脈神技增強,變成以虛化實,為了不走歸慈的老路,她尋到瑰血玉,以此來穩定返璞歸真。

如果只是這樣,相裏一族也不會盛極後導致如今的下場。

“神技生靈,是相裏落創造的,她的靈,能勘破世間所有術法的弱點,那是規則的力量。”白楓嘴唇顫動:“以虛化實的靈,可以游離於規則之外,擁有自己的規則。”

聽到這裏,司娉宸伸手摸了下頸側,雖然有人告訴她以虛化實能改變規則,可她心裏一直沒有實感,但聽到這裏,心臟隱隱跳動很快。

勘破術法的弱點!

不得不說,她真的很心動。

“相裏落真正聞名,是在她打敗敵國的兩名聖者後,九境能打敗聖者,這在當時聞所未聞。”

“也是那時,詹月皇室賜姓相裏,相裏一族水漲船高,響徹整個詹月。”白楓道:“漸漸有人傳聞,相裏一族擁有特殊秘法,能不度過生死劫而擁有聖者實力。”

生死劫對所有追求力量的修士來說,是無法逾越的噩夢,他們覬覦相裏一族的秘法,卻又忌憚相裏落,岌岌可危的平衡只維持到相裏落去世。

白楓說:“相裏落的威名只延續到她死後二十年,她後代的血脈沒有激活以虛化實,只有介於華胥一夢和以虛化實中間的虛實交替。”

相裏落意識到返璞歸真的可怕,想要隱瞞返璞歸真的存在,卻又擔心後代走上歸慈的老路,於是讓相裏一族釋放真假難辨的謊言,以此來隱藏返璞歸真。

比如,相裏一族的血脈神技能激活三層,以虛化實更是擁有改變規則的力量。

比如,神技的激活存在許多意外,有孩童懵懂中至數百人死於夢中,也有情緒不穩定毀滅整個城鎮的。

後來相裏一族被人構陷,因為血脈神技只能被女子傳承的緣故,族中的女子下場都很淒慘,也就有了後來的禁修印,用來阻隔有心之人窺探神技和記憶。

司娉宸聽完這些,長長地舒出一口氣,她所經歷的一切,都是有緣由的,不管是禁修印、瑰血玉,還是對她虎視眈眈的人。

白楓說完也長久地保持沈默,隨即道:“十年前,單家被滅,緊接著白家也被人發現蹤跡,魏臻歸帶著白面聖者幫白家躲過一劫,我也因此和魏臻歸合作。”

司娉宸目光望向林境:“‘身臨其境’?”

白楓點頭:“我的血脈神技是虛實交替,用特殊辦法將神技堆至第二層極限,然後誕生出林境。”

為了讓白家活下去,上一任族長和許多長輩將他們的血抽幹,煉化提純,灌入她體內,她的身體承受不住,器官和身體加速老化。

白楓說:“別看我七老八十,其實我今年也不過四十歲。”

她一笑,臉上的皺紋擠成一團,眼睛被耷下來的眼皮蓋住。

司娉宸沒有笑,目前來看,白楓做的一切都是對她好的事情,助她生靈,告知她相裏一族情況,可她已經習慣旁人對她好是對她有所求,於是開口問:“你告訴我這些,是要我做什麽?”

“這些都是你該知道的,更多的,已經沒時間了,那你就幫我送封信吧。”白楓手指輕擡,朝司娉宸腦海打入一道印記,說,“將這信送到白家。”

隨後林境遞過來一枚玉章:“這也一起送去。”

這種交代遺言的感覺……

司娉宸接過玉章,沈默片刻,問:“你呢?”

“總會有這一天的,”白楓摸了下爬滿斑紋的手背,笑著朝司娉宸道,“你的靈我幫你看看。”

司娉宸伸手輕撫脖頸,瑩潤亮光閃現,聽從命令般朝著白楓飛去,停留在她指尖,半晌,她說:“和相裏落的靈不一樣,應該是新的規則。”

司娉宸語氣帶著幾分失落:“不是勘破術法弱點?”

那亮光從白楓指尖飛走,落在司娉宸肩頭,明明沒有眼睛,她卻莫名有種被盯著的感覺。

白楓哈哈笑道:“規則都是有先兆的,你的規則需要你自己探索。”

說著她笑著擺擺手,一旁的林境朝她頷首,下秒,靈技的身形嘩地變成點點螢火四散。

只有白楓死了,她的靈才會消散。

下刻,司娉宸被彈出來,她站在三千廣場上,還來不及有所感觸,就見四周熱浪翻滾,尖唳的鳥鳴聲響起,她以為自己進入了新的陣界。

緊接著腰身一緊,晏平樂抱著她躲過橫空而來的炙熱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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