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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游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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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可憶發現日錄裏寫的內容很碎, 從少女懷春的內容寫起,再寫到婚後和夫君相夫教子。

看得出來顧皇後應當是個溫柔細心的人,幾乎每天都有所記錄,只是內容多少的問題。

有時候就是寫了一句“春好, 花開”, 有時則會絮絮叨叨寫一堆家長裏短。而那唯一提到“游戲”二字, 則是在很靠後的地方。

那段文字的具體內容是——“今兒贄兒頭疼, 我好擔心……是那個‘游戲’嗎?我不要他玩那個游戲。”

“建康六年”——王可憶望著這幾個字出神。先帝在姜贄出生那年大赦天下,同年還改年號為“建康”,所以這應當是姜贄六歲時顧皇後寫的內容。

而顧家是在姜贄七歲時出的事。

王可憶往前再翻,卻發現建康改年號的那五年沒有, 又往後翻發現也沒有了。

她這才發現這些筆記少了幾年的, 大概就是姜贄出生後的五年,難怪只有這幾本。

“墨禾, 你先別哭, 我去問問姜贄。”她覺得姜贄畢竟是顧皇後的親兒子, 很多事情他才清楚。

結果王可憶從太醫署一出來, 就發現德安在門外等她, 一看到她的身影便迎了上來:“皇後娘娘,陛下有請。”

王可憶的面前是一架馬車, 她有些沈默——她今天坐馬車真的坐膩了, 就不能讓她走回去嗎?

結果德安道:“陛下是請娘娘去郊外的行宮。”

……那也行。

王可憶不知道姜贄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一想到早上吵架時,姜贄滿不在乎的樣子她就來氣。

就算不說知書,姜贄真的對陸太傅沒一點師徒情嗎?

可是被懷裏的東西膈到, 忽然又有一點點理解——她是知道姜贄的,他就是冷淡的性子, 這輩子還好些。

上輩子姜贄才是真的對誰都冷漠,如果不是死前他難得的情緒外露,王可憶也不會相信姜贄居然會哭。

雖然也只是眼裏有淚。

她抱著懷裏的包裹,低垂眉目。

顧家出事的時候,姜贄只有七歲,那時候的他是怎麽樣的呢?是惶然無措,還是會害怕地拽著父皇哭求。

她覺得姜贄都不會,比起這些畫面,她更能聯想到的是七歲的姜贄在母親的屍首默然不語的樣子。

王可憶突然覺得,她不該和姜贄吵架的。

至少不應該自己心裏急就沖姜贄發火——她現在終於冷靜下來,才緩緩意識到她白日裏是把因陸家而起的心急,轉成怒火發洩給了姜贄。

王可憶正想著這些瑣事,突然聽到外面的聲音,“王可憶,到了。”

她掀開車簾,看到姜贄在等她,姜贄沒有不開心的樣子,和他們沒吵架時一樣。

她心虛地把手遞給姜贄,剛下馬車站穩,就把懷裏的包裹給他:“贄兒,這是墨禾給我的……”

王可憶原本是想借這個來掩飾她心裏的愧疚,說著說著卻突然意識到,顧家並沒有平反——墨禾真算起來還是罪臣之女。

她要是大肆宣傳,指不定還要給墨禾惹麻煩。

她只好換了話頭:“贄兒,我今天不是故意和你吵架的,你別生氣了。”

她拽著姜贄的衣袖搖啊搖,卻聽見姜贄仍如往日般沈穩道:“咱們吵架了嗎?”

聽到這話的王可憶神情一楞,隨即笑靨如花:“贄兒說的對,我們沒吵架。”

贄兒就是贄兒,雖然不愛說真話,脾氣有點怪……但是,贄兒果然是最好的贄兒!從來不會與她生氣。

姜贄感受到心頭王可憶的高興,他轉頭看了她一眼。

王可憶這就不生氣了嗎?他擔心她生氣,還特地準備了很多東西的。

“姜贄……”王可憶和他剛進殿門,就看到裏面居然已經有人了。

那人穿著粗布麻衣,手裏拿著木偶,看到他們二人進來忙起身行禮。

姜贄拉著王可憶在殿中坐下,而那偶師則站在不遠處新搭的臺上,不知道他在搗鼓些什麽。

王可憶原本是一口一個桌上的楊梅——姜贄是有些厲害的,這個季節都還能弄到楊梅。

那偶師的動作映入王可憶的眼中,她手上的動作漸漸停了下來。那兩個木偶,一個是明黃色,一個是紅色,而王可憶最喜歡紅色。

她看到那偶師把透明的絲線穿進人偶的各個關節,看到他操縱手裏的木偶。心裏漸漸明白姜贄的用意,嘴裏的酸甜漸漸被苦澀取代。

“別哭。”姜贄拿著手帕給她擦淚時,王可憶才發現她不知不覺又落淚了。

姜贄一個眼神過去,那偶師就懂了他的意思,連忙退下去,只有被綁了絲線的人偶被留了下來。

王可憶從木臺上撿起兩個身上布滿絲線的木偶,她拿起它們坐回原位。

“姜贄,你看。”她從包裹裏取出那本顧皇後的日錄,指著上面“游戲”兩個字道。

“這個游戲和這些木偶一樣嗎?”她盯著姜贄目光灼灼。

可是姜贄卻遲遲沒有說話,他甚至都沒有點頭,他就是那樣望著她,然後,他忽然吻住了她。

是一個很輕的吻,王可憶原本的疑惑,反而卻因為這個吻想通了。

姜贄他有些話不能說,就像他連通感這件事都不能告訴她。

於是王可憶回了他一個吻,同樣很輕,只是這個吻落在姜贄的臉側。

姜贄望著她,“你明白?”

“我明白。”

王可憶拔下發簪,把木偶身上的絲線全部斬斷,然後把“小姜贄”木偶遞給姜贄,“咱們一人一個。”

雖然她還不清楚這個“游戲”具體是個什麽游戲,但她卻隱約猜測到幾分。

木偶掙脫不了絲線束縛,就像姜贄說不了有些話,也像她前世像個傻子一樣“忽略”了許多事。

或許,她和姜贄的身上也有許多看不見的絲線,在他們身上從未消失,時刻緊勒著他們。

“陸家也是。”王可憶意識到這一點。

姜贄沒說話。

但王可憶她如今已經明白了一個道理“姜贄不說就是說了”。

王可憶愈發內疚:“對不起。”

姜贄卻沒管她的,只拉著她起身,“去看看陸家。”

王可憶怔然,姜贄他不是不管這事嗎?他不是已經“信了”陸家謀逆嗎?

姜贄笑:“你想去看。”

他在一次次漫長的輪回裏,早就看淡了所有,只是王可憶還沒有,而他永遠會站在王可憶那邊。

既然不能讓王可憶全身而退,那就陪她一起對抗到死。

王可憶握住姜贄的手,她想說話,可是話到嘴邊轉了一圈還是咽了下去,她只是喃喃:“姜贄。”

“嗯。”姜贄還是和往常一樣冷淡,兩人的手緊緊相握,遠比言語更令彼此安心。

王可憶和姜贄還沒到陸家門口,就看到“百姓們”在陸家門口“站著”——準確來說,不全是百姓,也有品階低的官員和一些鄉紳富商。

也不全是站著,有人稽首跪著,也有人拖家帶口坐在地上哭蒼天不公,竟叫陸大人這樣的好人蒙冤。

王可憶甚至在人群中看到了圓圓和她的阿婆。也是,陸大人這麽多年為人公正嚴明,不知替這西街上多少百姓申冤訴苦。

前不久的疫病,陸家也是出錢出力,甚至帶頭開放自己家的宅子作收容所。神醫出山的好名聲也是全算到陸知書的頭上去了。

也難怪百姓們會這般同情陸家。

夜幕降臨,有人點燃了火把,也有蠟燭,還有油燈,更多的是買不起這些照明物的貧民,但火光映在他們眼裏,堅毅不屈,只為心中的正義。

火光連成一片,驅散鬼魅黑暗。

王可憶受到無比震撼,只是轉頭時卻發現姜贄仍然是不在乎的神色——也對,他是帝王,他哪裏能夠在眾目睽睽下情緒外露。

然後,她聽到姜贄開口:“王可憶,這一次,朕會救陸家。”

他也以為他早在輪回裏看淡了一切,無非是死生之事,終究都是虛無,只是一場游戲與大夢。

原來不是。

王可憶點頭:“那咱們去大理寺?”

“不必,我將這件事交給沈易之審的。”姜贄淡淡道。

嗯?表哥?他是武將啊,姜贄怎麽想到讓他來審這個案子的。

等等,難怪表哥給他令牌時沒有一絲負擔,原來姜贄早就讓他管這件事了。所以——姜贄其實知道她今天去看陸知書的事?

他嘴上不同意她去看陸知書,但其實她只要是真的想去,就一定可以去的。

嘶,姜贄這放水都快放整條洛水了。

王可憶正想再調笑姜贄幾句,卻在眼角餘光裏看到了熟悉的人,她立刻撒腿追上去。

她將人逼入窮巷,手按著腰間的刀,小心試探低著頭發抖的人:“你把頭擡起來。”

那人緩緩擡頭,王可憶終於看清她的臉,王可憶後退半步一時間語塞。

“柳兒?”她半晌才小聲道。

不對,不是柳兒,這個人臟兮兮的不說,眼裏也沒有半點柳兒的聰慧。

她大概是跑得太快,姜贄都被她甩在身後。她正想帶著這個“柳兒”去找姜贄,卻沒想到剛起身就被人從背後捂住口鼻。

暈過去前,她聽到有人說:“也沒多厲害嘛,還將門虎女。”

那是因為她兩只手都在拉這個“柳兒”起身,沒騰出來手!

“誒,這個人是誰啊?看起來跟個乞丐似的,不對,這個人怎麽和張三他們要捉的那個人一模一樣……”

“一起帶走!”

王可憶昏昏沈沈睡過去,再睜開眼便看到柳兒在她左肩。

好像不對,她的右肩還有個柳兒。

雖然小時候,柳兒幫她抄詩文時,她總是希望有兩個柳兒幫她抄——

但她真的沒想到這個願望,會在長大成人以後美夢成真。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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