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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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ドキドキしたいじゃんか誰だって

無論是誰都會想體驗心跳不已的感覺的吧?

——引自-乙女解剖-初音未來

-1-

M一直很信賴自己的直覺, 因為她的直覺並非天賦。

……她其實從沒有什麽天賦,誕生起就是披著裹屍布的小影子,強大時也並非是得到了誰的恩賜。

畢竟M是一只曾被同族稱為傻子的報喪女妖, 她不願意選擇強大的死亡, 只選擇心儀的死亡。

任性是要付出代價的。

其實任何選擇都會付出代價,區別不過是其他生命做選擇後有親朋好友共擔風險, M只有自己能承擔自己。

她的任性也並非源於誰的疼惜寵愛,僅僅是種不去揣測明天未來、不在乎生死的漠視。

-2-

而她也的確付出了最慘痛的代價。

M並不後悔。

M只是從天真的傻子變成了一個瘋掉的傻子而已。

-3-

……瘋掉的傻子依舊很信賴自己的直覺。

那或許是她如今唯一會信賴的東西了。

因為M的直覺, 是那個曾經最弱小的自己,在漫無止境的血肉廝殺中, 生生磨練出的潛意識警報。警報從未出錯。

她信賴直覺,就像信賴自己的爪牙, 自己身上曾出現的無數傷口。

而她的直覺在瞧見那抹模糊蒼白的背影時就響起警報——

直覺說, 對方是個危險的家夥。

直覺說, 你該離那家夥遠點。

……怎麽可能不危險, 那可是和灰女妖的消亡息息相關的家夥。

M不知道囚徒的性別、年齡、外表——她甚至不能具體說出那個囚徒究竟是什麽東西,那東西既不像是亡靈也不像是人類, 羸弱蒼白的感覺更不可能是女妖——

那東西就是危險的謎團。

但她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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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上那件曾經最喜歡的裙子已經變成了幾塊凝結著血汙的破布,她還能遭遇什麽更糟糕的事呢?

況且,與直覺帶來的虛幻警報不同,永恒的囚徒是個異常信守承諾、做事頗為踏實的家夥。

做出參加賭局的承諾之後,M便得到了囚徒的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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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顆小小的、小小的光球。

那顆光球有點像是永生監獄周圍漂浮的紺色光點, 只不過,它的顏色是紅色。

起初M沒怎麽註意。起初M的視野裏除了鮮血的猩紅什麽都沒有。

直到她把光球帶回了那個世界——那個如今被自己的大半本體完全包裹、凝固了時間的漆黑世界——

該怎樣使用呢?是種下去?還是碰一碰?

M正思索時, 就見光球輕輕顫動了一下, 像一只剛剛睜開的眼睛。

-6-

“就是這個世界嗎?”

沒有絲毫辨識度、沙啞模糊的聲音從光球裏傳來,“這個世界外包裹著很美的黑影。”

M楞住了。

“你是……囚徒?”

-7-

光球再次顫動了一下, 仿佛眨了眨眼。

“……你……本體是這個?……好小的光球……你……為什麽會直接把本體給我……”

囚徒打斷她:“您覺得,如果本體能這樣輕易出來,我為什麽要待在監獄裏。我只是借著自己分出的這團力量在遠程操控。”

M:“……”

M覺得囚徒好像是在隱隱地嫌棄自己智商低。

雖然他說話時的語氣特別禮貌平和,但M能感覺到,囚徒是個有些冷淡的家夥,他似乎是不太想和報喪女妖頻繁交流的。

……還尤其嫌棄她智商低。

-8-

M便不再提問了。

她也沒有很好奇,囚徒的秘密和她又沒關系。

M沈默地看著那顆光球周邊衍生出——不,是遠遠待在另一個世界的囚徒在操縱吧——在無邊的黑暗中鏈接出細密的線——線分出線、再結成網——

千千萬萬條殷紅的光線裹住了漆黑的世界,延伸、網住、收攏、明暗交替傳輸,就像是這世界本身生出了心臟與血管,正向她的位置傳輸心跳聲似的——

【嘭】

【嘭】

【嘭】

……不是錯覺。

站在世界之外徐徐張開的光網下,M真的聽見了微弱的心跳。

-9-

……是姐姐所誕生的世界的,心跳嗎?

“啊。這裏還有個剛誕生的孩子呢。”

囚徒嘀咕了一聲,然後沿著紅色的光線,從世界中心接出了一顆小小的光點。

“真可惜……這個本源剛剛萌芽,就已經快死了。”

那顆光點與囚徒所操縱的光球比起來尤其渺小,它被接出來後,就像是一枚小小的石子。

光球輕輕觸摸了一下它,就像是撫摸花種。

M在旁邊皺皺眉,有點不耐煩:“這東西就是幫助世界倒流的關鍵嗎?”

“不,這是奄奄一息的世界本源。我才是幫助這個世界倒流的關鍵。您如果不懂可以保持安靜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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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不是錯覺。

囚徒就是有點鄙視她的智商。

M搓搓手指,身後的黑影有點躁動起來——雖然是人家在提供幫助,但這種態度還是砍砍修理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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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下一刻,光球把小光點收好,便再次擴開了網。

密集交錯的紅色光流在黑暗中綻放——

【嘭】

【嘭】

【嘭】

世界的心跳劇烈起來。

漆黑的影子逐漸散去。

蒼穹變化、光點穿梭、死寂的空氣一點點被抽離、暗沈的戰場鋪回淺白的野花、下落的水流收回木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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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看著整個世界在自己面前倒流。

不……是再生。

M的目光穿過整個飛速再生的世界——城裏最漂亮的花魁依舊有一張冰冷的臉,邊境的漁民還在自己沒被踐踏的村子裏撒網捕魚——

她的目光徑直落在自己最想、最想、最想看到的那個人身上。

——那個還沒完全長大的小小的女孩,她穿著樸素卻漂亮的裙子,正輕輕哼著歌在後廚燉魚湯,陽臺上扒著幾只小小的流浪動物。

陽光正好,山茶的手腕上沒有淤青,山茶的眉一點也沒皺。

啊。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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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的視野突然就褪去了全部猩紅。

她終於再次看見了野花。再次看見了糕點。終於看見了……註意到……

懸在世界之外,靜靜操縱這一切的光球,它周身散落的光點並非鮮血的紅。

那是……

她最喜歡的楓葉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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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在無邊的黑暗中。

驅散了所有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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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輕輕呼吸了一下。

她突然意識到呼吸是這麽一件快樂的事,呼氣、吐氣,心臟都脹開、收縮,幅度大到隱隱發痛了。

……說實話,哪個女妖——哪個生命,有機會見到整個世界進行這樣的倒流呢?

M覺得這一幕美極了。美到自己忍不住再次深呼吸的程度。

她甚至想要發出讚嘆了。

一直籠罩在視野中的血色褪去後,她情不自禁地想要讚嘆什麽。

她直直看向逐漸收起流光的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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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徒:“您不會以為到這裏就結束了吧?只是重來一次而已,剛發生的還是會發生。如果您想徹底把那個人救出來,後面還有工作。”

M:“……”

M記起了旁邊這家夥剛剛還在鄙視自己的智商。

她立刻把讚嘆咽了回去:“我剛剛第一次註意到,你這顆分給我的遠程能量球很醜。”

“……”

“顏色醜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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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球沈默了好久。

久到M突然反應過來自己是請人家來幫忙的,而且人家也沒有很失禮地表達鄙視,認真操控世界倒流時有個不懂行的陌生人在旁邊逼逼的話工作態度不可能很好……

好吧,她破天荒地在乎起了別人的感受……不不,也不算別人,這家夥或許連人類都不是,就是顆蹲監獄蹲太久腦子有點問題的球……不,這家夥本體也不是球啊,誰知道這家夥本體是什麽,但楓紅色的能量真的非常好看……

或許是因為楓紅色,又或許是重新跳動起來、無比激動的心臟吧。

M忍不住說:“對不起。我請你去這個世界裏吃糕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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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在永生監獄裏待了不知多少個輪回的囚徒楞了楞。

他平生第一次遭遇了知識盲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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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糕糕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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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糕糕就是糕糕,形狀口味都可以千奇百怪的好吃甜點,作用是拉近一切美食熱愛者之間的距離。

一直翻找廚餘垃圾裏死魚過活的女妖無法拒絕糕糕,一直待在監獄裏坐牢、基本什麽都沒吃過的囚徒也不可能拒絕糕糕。

M坐在街邊的小攤上,手邊擺著一盤小貓形狀的茉莉花糕,盤子上懸浮的光球正用每分鐘一個的速度往球裏狂炫糕糕。

……本來以為,買了超大一盤,她也能吃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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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沒吃過飯嗎?”

“飯是什麽?我吃過吐司。烤熟的吐司非常好吃。”

“……算了,你多吃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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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可憐哦。

主食曾經是死魚和湯泡飯的M十分憐憫:竟然連飯都沒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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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光球繼續狂炫糕糕。

他炫糕的速度快到了小攤後、店鋪裏賣糕的老板都投來異樣的視線——這個世界的人類看不見光球,他們只能看到一個黑發黑眼的女孩坐在長凳上,向後撐著雙手,嘴都沒怎麽動盤子裏的糕就消失了。

M:“……”

M:“你速度慢點,老板會懷疑的。”

光球頓了頓,輕輕“嗯”了一聲。

它降了高度,用球身推了推盤子,把剩餘的三顆花糕放到M手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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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給你吃。”

……雖然是拿她買的糕請她吃,但語氣還蠻乖的。

真的很禮貌。

M歪頭瞧了瞧。

沒有任何特征的一顆紅色小光球,看不出表情,更不知道雌雄。

但她就是突然覺得,對方有點像小朋友。

“你今年幾歲了?”

“……”

“哦,不能回答?”

“……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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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球動了動:“我沒有年齡。因為我從沒誕生過。”

……啊。

M隱隱猜到了什麽,便沒再問了。

再問,就過線了吧。

……最重要的是姐姐。她只在乎姐姐而已。

“你之前說,還有什麽後續工作?”

“是的。你許的願是救下那個人……世界倒流只是第一步。”

光球說:“生死並不是那麽容易逆轉的事。人類到了安排好的時間總會死去,不管倒流多少次,回溯多少次……死亡總會如實發生。這是逃脫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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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這話時聲音尤其輕,M有點察覺到了什麽。

“像對這個世界所做的事,倒流、回溯——你做過很多次嗎?”

“……”

沈默持續了好一會兒,直到M覺得他大概不會回答時,聽到了一聲極輕的“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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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實現了自己的目標嗎?”

“實現了。只是,也支付了代價。”

“……”

M突然就不想問了。

能夠輕易倒流世界的力量,當然要支付無與倫比的代價……所以囚徒才在那座監獄擁有永恒的刑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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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她同樣會支付代價的。

她只是不想提前弄清內容……

M舉起手,遮住變幻角度後,直接灑上眼睛的陽光。

這個世界被囚徒回溯到了許多年前某個春光燦爛的季節,山茶還沒有經歷第一次死亡,上一次見面才聽見自己餵的貓開口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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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望著指縫裏搖動的斑點。

……她其實不是很敢去見姐姐。

該怎麽見呢?解釋貓為什麽能變成人?還是解釋自己為什麽和她長得一模一樣?

她……

【我、我不害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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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世界是被回溯到了春光燦爛的時候。

但她沒有啊。

唯獨……她……是經歷過那一切的……黑色女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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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把遮蓋陽光的手直接放在了眼睛上。

如今,她的眼睛上,連陽光搖動的斑點都有點刺痛了。

太久、太久……只註視著猩紅色的血……視野裏只有血……

重新看到陽光、鮮花後,真的,很難再適應了。

她註視血的時間太長。盡管這個世界已經刪除了所有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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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落在長凳上的另一只手突然被碰了碰。

她從手背的陰影下懶懶動了一下眼睛,就看到旁邊的光球認真地推了推盤子,讓散發著甜香、被陽光曬得微暖的木盤邊緣抵上她的指尖。

他頗為認真地重覆:“還剩三塊糕糕。你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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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糕糕”是她剛接觸糕點時學著那些小孩亂叫的,後來就算逐漸有了點常識,為了跟姐姐撒嬌也這麽稱呼……但M已經知道了這東西全名是“糕點”,“糕糕”這個稱呼透著十足的稚氣。

囚徒是個神秘、強大又冷淡的家夥,聲音也很模糊,跟青澀稚嫩完全不沾邊。

……這種家夥這麽認真地學著她隨口的習慣說“糕糕”……看來他的確不懂這些……

M嗤笑一聲,伸手戳了戳那顆光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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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朋友。還蠻可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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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徒:“……”

監獄裏的囚徒慢半拍地摸了摸自己的臉,有些迷惑地舔了舔嘴角還沒吃完的糕點渣。

他回覆:“請不要亂戳。這是一顆用能量凝出的光球,戳散了就沒有了。”

M不以為意:“你都能倒流世界了,凝出的光球手指一戳就散?”

“不要亂戳。”

M從來不愛聽“不要”開頭的勸告,她立刻伸手又捅了一下:“就戳了,怎麽樣。”

“……”

再戳戳:“你能怎麽樣能怎麽樣。”

“……”

“你有本事越獄來打我啊。嘻嘻嘻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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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也沒什麽的。

那些常常參觀表演的大人也曾戳過他的臉頰……更多的是捏或掐……而且,捏完了還總說他醜,不會給他這種香香軟軟的食物吃……哦,這種食物叫什麽,糕糕……

囚徒思索了一下,擡起臉:“那你再給我買一盤這個吃吧。再加一盤糕糕,你隨便戳。”

M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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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小姐瞎戳的手立刻就僵住了。

她從沒和這種乖小孩相處過,還弄不清自己心裏嘭嘭的感覺是更想欺負對方還是驟然愧疚呢——話說回來,把一個能倒流世界的存在與“乖小孩”聯系在一起就有點怪怪的。

再怎麽覺得這東西乖,也不該放松警惕的。

僵住的M小姐只好幹巴巴道歉。

“……對不起哦。”

“沒關系。還要戳嗎?”

“……不用了,謝謝。”

“沒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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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M那天請光球吃了整整三盤糕。

……出於莫名的心虛感,也出於莫名的蠢蠢欲動。

怎麽說呢,就像是突然明白了,姐姐為什麽那麽喜歡投餵其他流浪小動物……大概也就是這種“投餵感”令妖上癮吧……咳。

囚徒沒有性別,沒有相貌,沒有年齡,小光球外形什麽都看不出來——所以,M認為投餵他就跟投餵寵物一樣。

沒什麽亂七八糟的想法。覺得聊得來,覺得乖,又挺感謝人家幫忙……所以想餵就餵了。

就只是單純的好感。

像拍打楓葉玩一樣,M對這單純的好感非常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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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反正,她也不是很在乎錢。

這個時間點,曾經的她為了打聽出城的情報一直在搜刮金銀,幾個小巷裏的舊窩點裏還剩不少扒屍體得來的錢袋……幾盤糕,還是餵得起的。

……茉莉花糕,桂花糖糕,綠豆糕,整整三大盤竟然全部被對方炫完了,也不知道他究竟是餓了多久,不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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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因為投餵的那三盤糕起到了一些作用,吃完糕的光球還沒離開。

他提出建議:“不去見見那個你拼命救回來的人嗎?”

M……M慢吞吞地擺了擺腳。

明亮的陽光已經逐漸減弱了,之前落在她臉上的斑點如今落在她腳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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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小聲說:“不去了。我是報喪女妖,早該離姐姐遠點的。報喪女妖身邊只有死亡。”

囚徒想了想,說:“這裏的一切都不是泡沫。你靠近後不會碎掉的。”

“……”

“我切實倒流了一切。我從未辜負過任何一個願望。就算你不相信那個人真的活過來,也該信任我的強大。我被永恒關在籠子裏,除了強大什麽都沒有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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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低頭盯著自己的腳看了很久。

“我該怎麽對姐姐解釋呢?我這次沒有……”

這次姐姐不記得那次選擇,也不記得後來的數十年……只有我,是單方面熟悉她的……

“如果那是你姐姐,你直接說自己是妹妹就可以了。”

“……姐姐是很聰明的人……”

“聰明的人不會懷疑親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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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慢吞吞地站起身,邁動步子。

她走了幾步,突然想到了什麽,轉頭去看光球,神色明滅不定。

“為什麽你會說這些?”M問,“你眼中的我是什麽樣的?覺得我是個脆弱又美麗的女人嗎?”

就和那些畜生一樣——是的,那些畜生,還沒死,她想起來了,也還沒死呢——

楓紅色的小光球動了動。

“你是女人嗎?”他茫然地說,“我這邊只能看到一大片黑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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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差點忘了這家夥很強大……遠程的能量球視角看不見化形,一眼看穿她本體什麽的……

嘖。

“你不是女人吧。你是一大團特別張牙舞爪的黑影。”

“……”

“影子邊緣還有點毛躁……唔,更張牙舞爪了……”

“……”

“看上去就是一大團不太聰明的黑漆漆。超級、超級、超級大的一團……唔,超級胖的一團?”

“……”

“黑漆漆又齜牙了……那塊角角是牙還是影子邊緣長得太粗糙……”

“行了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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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你那邊也壓根看不到什麽相貌年齡性別了,快閉嘴,不要再描述我的本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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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

囚徒非常禮貌:“我剛剛只是想描述得具體一些。其實你這一大團還挺可愛的,有一種飽滿的美。”

M:“……”

M一個箭步過去,頗為用力地捏住了光球,然後轉頭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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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獄裏的囚徒遭遇了頗為用力的捏臉,但他無動於衷。

吃了這只女妖三盤糕,讓她捏三小時也可以,他很講究公平的。

而且,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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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徒想,她也只能有這片刻的迷茫、這片刻的惱怒、這片刻率直的小脾氣了。

要問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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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替其他存在實現過許多類似的願望。

人類,非人,亡靈,都有。

“死而覆生”“再來一次”……太多、太多了。

太多生命渴望世界倒流。

而囚徒從不拒絕,他實現了幾乎每一個願望。

……因此,他太明白,這種整個世界的倒流,會給許願者帶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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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曾發生的消失殆盡。

所有曾經歷的變成虛無。

你最敬愛的、最憎恨的、最恐懼的……

再沒人在乎你,知曉你。

你歷經艱辛,似乎覺得自己拯救了世界——

實際上,是倒流後的世界徹底拋棄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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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當你記憶錯亂,當你神經癲狂,當你性格扭曲……

沒人會理解那樣的你。沒有人。

所有——你曾能為之付出生命的所有——拋棄了你。

更何況,唔,要切實、正確地實現“死而覆生”願望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要救一個人真正逃脫一個世界安排好的命運……極端困難。

或許能躲過一次,躲過兩次,但,看不到盡頭。

稍有差池,最想保護的那個人便會再次死去。

最終,變成了你獨自待在一個陌生的世界裏,再沒有在乎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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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被世界拋棄”是一件聽上去很酷的事,但,它會切實逼瘋每一個許願者。

不管人還是非人、亡靈還是女妖……

所以,囚徒從不收取代價,給出的條件只是看似簡單的服刑與賭局。

“死而覆生”這個挑戰死亡的願望本身就會支付代價呀——

在這只女妖之前,每一次,委托他倒流世界、形形色色的許願者們……

-52-

沒有一個順利回到永生監獄服刑。

沒有一個回來,永生監獄只有他。

囚徒的許願者們無一幸存。

那些許願者都徹底瘋了——選擇了自殺式的死亡,徹底終結了自己——

喪失了任何,對生命的渴望。

-53-

許多存在都覺得,是囚徒刻意設下了陷阱。

……他怎麽會刻意設下陷阱呢?

他只是一個喜歡彈管風琴的好囚犯,誠心誠意地想要滿足大家的每一個願望,接著,弄一點點徹底崩潰的自殺亡靈做花肥罷了。

安撫花下那些死亡必須要用優良的花肥呀。找不到合適的花肥,他就只能自己去死一次了。

他並不排斥死亡,但單純為了做花肥,總覺得太浪費了些,而且,沒什麽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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況且,囚徒真的從未設下陷阱。

他知道那些家夥誤會自己的原因是看到自己的光球總出現在那些自殺的許願者身邊,拉走他們破碎又頹喪的靈魂——

但,唔,那些靈魂擺在那裏,也只會慢慢消磨,變成虛無的。

他從不坑害自己的許願者,但如果他們選擇了自我終結,沒道理不允許他回收利用吧。

-55-

要知道,每一次,囚徒都誠心誠意地許願,自己的許願者能順順利利地活下來。

他甚至負責任到給每一個許願者贈送一顆光球,盡可能地給他們講解清楚實現願望的方法,實時監控,幫他們實現願望呢。

反正他待在監獄裏,除了強大,什麽都沒有。

力量分一份出去,分一百份出去,也沒什麽很大區別的。

……可他的願望無人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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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過分。

滿足了無數願望,從沒有人滿足他的願望,這樣善良無私的他還要被懷疑是壞人。

……算了,好歹能再賺一點花肥,唉。

至於他為什麽這麽貼心、認真、負責地確保那些許願者完成心願?

-57-

因為坐牢是一件很無趣的事。

非常、極端無趣。

他太需要樂趣了……太需要樂趣。

如果沒有那些許願者,如果不能旁觀那些心願那些世界——

囚徒會無聊到反覆殺死自己的。

-58-

囚徒厭惡鮮血。

但永恒的刑期中,只有望見鮮血從自己的手臂流淌下去,才能感覺到,自己切實存在著。

……不是活著,僅僅是存在著而已。

僅僅是存在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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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被緊緊拷在籠中,連殺死自己的權利都沒有。

於是,每一次,當囚徒無聊透頂、想要殺死自己的時候——

他便會讓永生監獄進行倒流。

一遍、一遍、一遍地回溯,自己還是管風琴的日子。

一遍、一遍、一遍地遇見帕西法爾,一遍、一遍、一遍地目睹那些孩子死去,一遍、一遍、一遍地送走帕西法爾,然後,一遍、一遍、一遍地……

放任自己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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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死,抽血,穿刺傷,在教習老師的刀下,在那些大人的酒瓶下,被駛向遠方的馬車軋成兩半,還有,啊,他最喜歡、最喜歡的……

墜崖。

在兄長面前墜崖。

或被兄長推下懸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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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仰、閉目、被徹底放開手、雙肩打開——風鼓起白色的衣角,就像在飛一樣,不知道外面好玩的蹦極運動是不是這種感覺呢——哎,那真好玩啊,就是摔落的時候有點痛——

但是,過程中,能夠那麽自由地飛起來呢。

所以,那點痛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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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永恒的刑期中,這是囚徒唯一的玩耍方式,也是唯一固定擁有的樂趣——自己的死亡。

……沒有許願者來玩,就只能玩自己了。他實在是沒辦法呀。

他一直是個善良的好孩子。

他只會玩自己,從不玩別人的,這點小小的愛好應該不算什麽吧?

更何況,永生監獄中,無邊的潔白郁金香花海裏,巨大管風琴下關押的這位囚徒……

他自有意識,就在這座監獄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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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徒從未品嘗過“自由”。

“禁錮”就是他的繈褓。

多姿多彩的食物,爛漫奇特的風景,豐富多彩的運動……

這些都和他沒關系。

從一開始,他就是個囚徒。

沒有過去,沒有未來,只需要永恒待在監獄裏,保持著永恒的平靜。

不在乎名字,沒有什麽性別,更別提形體了——囚徒,又或者,管風琴,他從一開始存在的目的就是——

代替灰暗的報喪女妖,被關押在這個世界的最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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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灰女妖。算是締造他的家夥吧。

現在躺在他的地下室裏,膽子特別特別小,再也不敢從長眠中清醒……唔,膽子真小,他明明一點都不可怕。

說起來,灰女妖過去特別喜歡叫他……“支離破碎的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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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的存在就是為了讓灰女妖摔碎很多很多遍嘛。

也的確,挺支離破碎的,就算是一遍遍回溯,他也沒擁有過一次像兄長那樣健康的身體……兄長真令他羨慕啊。

雖然每次倒流都會聽到兄長結結巴巴地說外面的那些事,但,管風琴永遠很願意再聽一遍。

兄長又玩過滑板,又會彈吉他,還吃過什麽花花綠綠的果汁糖。

……健康的身體,真好。

如果他足夠健康,就不會被灰女妖選中了。

-66-

管風琴從未切實誕生過,當然,從不是人類。

他理論上的人類父母的確是帕西法爾的父母——也的確是理論上的、帕西法爾的雙胞胎弟弟——

只是,遠在他誕生之前,遠在他在人類腹中擁有軀殼、在兄長身邊凝出血肉之前。

灰女妖找到了住在小小房子裏的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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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著裹屍布、爪牙鋒利的女妖就是荒野中所有女巫傳說的具象化,而這只女妖也的確像無數童話中的女巫開口了……

【十一個月後,你們將擁有一對雙生子。把雙生子中更脆弱的那一個許諾給我,把雙生子中更善良的那一個許諾給我。我給你們房子,馬車,與一袋金子。】

驚慌失措的男人與女人抱在一起,沒有半秒鐘的遲疑就點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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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十個月後,帕西法爾作為獨生子降生在那個擁有了漂亮房子、豪華馬車的家庭,擁有一雙清澈美麗的藍眼睛。

而管風琴則從女妖殺死的屍堆裏爬出來,循著十三條黑狗、十三只白鴿與十三個十三歲孩子死亡的味道,睜開猩紅的眼睛。

-69-

他不是嬰兒,不是亡靈,從未【誕生】過,只是一團醜陋扭曲的死亡衍生物。

睜開雙眼的第一刻,就聚攏了十三歲男孩的形態,成為了管風琴。

灰女妖掐住他的喉嚨,笑著說,應該發自內心地感謝自己——她提前嗅到了他幼年夭折的味道,如果不是依靠死亡的力量讓他重新出現在這裏,他會在十三歲的時候死於肺癆。

所以,她大發慈悲,賦予了他存在的可能性。

他該為她奉上忠誠,反正他本就沒有生命,靈魂也肯定是她賜下的東西——他必須成為她的小狗,替她承受所有的代價。

-70-

嗯,代價。

任何選擇都會支付代價,這是連傻乎乎的黑女妖都明白的道理。

所以,聰明到能想出圈禁整個世界、制造那麽多次扭曲的死亡供自己強大的灰女妖,當然也要支付代價。她早預測到那麽多扭曲的死亡遲早會衍生出什麽可怕的怪物,然後反噬她本身。

但灰女妖是個聰明女妖,她絕不會自己承擔——代價是可以轉嫁的,不是嗎?

所以,她翻閱報喪女妖為數不多存在的典籍,找到了方法。

【雙生子中更脆弱的,雙生子中更善良的,能成為報喪女妖的替代品】

於是,灰女妖挑中了一對雙生子,悉心培養了一只小狗。

-71-

這只小狗和女妖一樣擁有無限覆生的能力,但他永遠沒有變強的渠道。

他不是人類,從未誕生,也不可能變成亡靈,通過亡靈的方式變強。

他存在的意義就是支離破碎。

多妙的方法?比圈禁世界還奇妙聰明的好方法!

小狗會替她承擔無數次死亡,替她擔負可能誕生的怪物的仇恨,甚至,為了確保他永遠不可能逃脫,灰女妖還把小狗拴在了自己最大的養殖場——那座修道院裏——勒令他看守那些孩子,監視可能誕生怪物的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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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狗就是要它為你去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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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名字?灰女妖自己都是不在乎名字的報喪女妖,怎麽可能給一條狗名字。

那條狗倒是自己管自己叫管風琴。

灰女妖能窺見他一點點的小心思:在修道院裏偶然遇見帕西法爾後,他就特別執著把自己的眼睛弄成藍色的,似乎變成和帕西法爾一模一樣的男孩就更像活著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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