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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魔佛菩薩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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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相骷髏,佛鬼相合,慈悲之中有兇煞鬼氣,鬼邪之外有渡世慈光。

百個骷髏頭,分陣排列,盯死鬼霧,如臨大敵。

金蟬子冷聲道:“佛具鬼相,不佛不鬼,妄稱菩薩,,看來你已入魔啊。該殺當殺。”

鬼霧之中,一人朗聲應道:“不佛不鬼,亦佛亦鬼,鬼之兇惡,佛之偽善,兼具一身,可稱為地藏,美其名曰鬼如來。鬼一般的如來,如來一般的鬼,可怖,可怖。”

地藏王菩薩聞言,怒極,百個骷髏頭,沖向黑霧。

鬼如來之稱,盡是貶義,更直戳地藏王菩薩痛處,叫他如何不怒?

“嗖”破空而來,金黃色的棍子。

一聲之響,佛光所指。

“裂”黑霧之中,一聲大喝,百個骷髏盡數被洞穿,盡中眉心。

“嗷嗚……”隨之一只黑影奔出,雙目赤紅,手中心拿一個骷髏頭,扭轉身子。將那骷髏頭撕碎,將其仍在地下,對著地藏王菩薩怒目而視。

“阿彌陀佛。”以此同時,天空之上,梵音繚繞,其餘骷髏頭盡數收回,黑影眼露嘲諷,看也不看地藏王菩薩,一口將佛相骷髏頭吞入腹中。

“日月尚能入腹,何況區區骷髏?”

孟婆未曾擡頭,咕噥了一句什麽,金蟬子想側耳去聽,卻聽得不真切,只是看向彼岸岸邊,等待襲歸來的那人。

“南無阿彌陀佛!”地藏王菩薩正要出手,忽聞一聲佛號,諸人擡頭看去,只見那菩薩理圓四德,智滿金身。

纓絡垂珠翠,香環結寶明。

烏雲巧疊盤龍髻,繡帶輕飄彩鳳翎。

碧玉紐,素羅袍,祥光籠罩;錦絨裙,金落索,瑞氣遮迎。

眉如小月,眼似雙星。

玉面天生喜,朱唇一點紅,凈瓶甘露年年盛,斜插垂楊歲歲青。

解八難,度群生,大慈憫。

故鎮太山,居南海,救苦尋聲,萬稱萬應,千聖千靈。

蘭心欣紫竹,蕙**香藤。

她是落伽山上慈悲主,潮音洞裏活觀音。

觀世音一出現,地藏菩薩忙將百鬼骷髏頭收起,重回慈悲法相。

金蟬子見了,朝觀世音微微頷首一笑,觀世音菩薩回禮。

“你還是來了。‘金蟬子有意無意的說了這麽一句話。

”嗯,我還是來了。“

地藏王菩薩開口問道:“觀自在菩薩為何而來?”

觀世音菩薩似乎未曾看到剛才滔天的鬼氣;”來送一人。“

其他諸人,則是不解疑惑。

地藏王菩薩頗有深意地看了觀世音菩薩一眼,隨後垂下眼簾,一副古佛模樣,釋放出淡淡的佛光,再難尋方才一絲鬼氣。

金蟬子扭頭看向彼岸,並未見自己等的人歸來,

觀世音菩薩不動,金蟬子未動,地藏王菩薩也不曾動。

孟婆舀起一勺孟婆湯,終又放了回去。

似乎這一秒,時間驟然消息,全時間停頓在這一秒。

地藏王菩薩哈哈一笑,道:“敬候。”話音未落,地藏王菩薩背後佛光爆閃,整個幽冥界突然亮如白晝,地藏王菩薩消失在原地.

孟婆直起佝僂的身子,隨手一揮,一團黑霧籠罩住焦仲卿,隨後看向黑霧蒙蒙之處,喃喃自語道:“神佛無情,何談慈悲……”

孟婆話語剛落,視野所及之內,等待輪回的魂靈,在佛光的照耀下,全部化作一縷輕煙,消失在迷蒙的黑霧之中。

沒有哀嚎,沒有喜悲,只不過一瞬間,徹底泯滅在六道之中。

生生世世的輪回,癡癡迷迷的生命,就此消散,再難尋意思痕跡。

奈何橋頭,只孤零零餘下幾人,觀世音菩薩,金蟬子、孟婆,以及那緩緩消失的黑影。

縱然,喝過孟婆湯將過去種種、現在總總忘得一幹二凈,但是,地藏王菩薩信任的永遠是魂飛魄散灰飛煙滅。

抹滅,才是守護秘密的唯一方式。

佛,只所以為佛,因為他們懂得怎樣隱藏起來自己的骯臟。

本可相救,並非必救。

我非救苦救難菩薩,何必管人間苦難?

孟婆瞧了觀世音菩薩一眼:“命中註定灰飛煙滅,何須強改命運?”

金蟬子其實知道,孟婆並不信因果。

自然也不信命中註定。

孟婆曾說過,沒人命中註定要喝這碗孟婆湯,只是不喝孟婆湯過不了奈何橋罷了。

所謂的命中註定,不過神佛的一場游戲。

規則是神佛定的,順著規矩走,是命中註定。

逾越規矩,則是逆天而行,引來的將是神罰。

孟婆,也畏懼神佛嗎?

金蟬子低頭自嘲一笑,誰又不怕呢?小鬼怕閻王,閻王怕地藏。閻王都怕的佛,區區孟婆,怎麽不懼?說到底,她也不過是個鬼差,日日夜夜奈何橋頭布湯。

銅蛇鐵狗,在忘川之中游曳,發出啾啾的悲鳴。曾經千百年相伴,而今匆匆相見又是別理,誰能說鬼怪無情?

……

金蟬子收回目光,看著觀世音菩薩:“緣何不救?”

以觀世音菩薩之能,從地藏王菩薩手中救下奈何橋的靈魂輕而易舉,然而,觀世音菩薩宣一聲佛號,冷眼傍觀,看千萬靈魂湮滅六道。

孟婆不救,尚有理說,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不救,何理可言?

觀世音菩薩合十:“天命如此,神佛難救。”

金蟬子搖了搖頭幽幽嘲笑道:“好一句天命如此,神佛難救,某一天,小僧是否可以看神佛湮滅,不施援手?一句佛號,看神佛哀嚎,等神佛覆滅?”

觀世音菩薩看著金蟬子,似乎想看明白,眼前之人,可是相識千年的金蟬子,如此陌生,如此疏遠。

金蟬子臉色沈靜,臉上無波無讕,像一灘深冬之水,雖然清澈明凈,卻深不見底。

觀世音菩薩很少看不透不一尊佛,從不曾看不透一個人,而此時,他什麽都看不清,看不清白:“天地不老,神佛不滅。”

金蟬子微微一笑:“如若天地不老,緣何滄海桑田變幻?如若神佛不滅,緣何神佛貪食王母娘娘蟠桃?神佛欺瞞了眾生,還想誆騙天地不成?”

觀世音菩薩不敢直視金蟬子的雙眸,垂下眸子,佛之言,欺騙得了凡人,愚昧得了眾生,又如何騙得了眼前人,目光澄澈如水,泠泠清寒:“你不懂神佛。”

金蟬子依舊嘲笑道:“是你不懂天命。”

觀世音菩薩微笑,低聲看著金蟬子說道:“三清不懂,佛祖不懂,我又如何懂?你又何曾懂?”

“朝生暮死的蜉蝣懂,日升夜落的金烏懂,春生秋枯的雜草懂,輪回九世的金蟬懂,然而……淩駕眾生的神佛卻不懂。‘金蟬子緊閉雙眼,冷聲道:”不是不懂,他們是不敢懂而已。”

觀世音菩薩看著金蟬子,他說的是金蟬,而非金蟬子,縱然僧袍香疤,也不認佛門弟子,終是要叛出佛門嗎?反問道:“你真的懂了?”

金蟬子點頭:“懂了。”

“可惜……”良久,觀世音菩薩嘆息一聲:“喝下孟婆湯,走過奈何橋,懂的也要忘記,洗一片白,染一身塵埃。”

金蟬子滿臉遺憾,遺憾的不是自己將要忘卻,而是眼前的菩薩看不透:“正因為懂了,才灑然接受九世輪回,才含笑看神佛啖盡我肉身。可惜,你不懂,大慈大悲救難觀世音菩薩不懂。”

觀世音菩薩似乎聽不懂金蟬子刺耳的嘲諷,緩緩道:“我不曾吃。”

“不曾吃一口你的肉,不曾飲一碗你的湯。我沒有,你可曾知道。”

”不曾吃?冷漠旁觀,又何嘗不是罪?“

金蟬子睜開雙眼,看著奈何橋上的游魂,開口道:“所以,我才願意與你多說幾句。”

觀世音菩薩突然覺得莫名的悲傷,自心底而來的悲傷,當下不再言語,逃避金蟬子灼灼目光,

奈何橋頭,又熙熙攘攘擠滿等待過河的靈魂,都排成一列,等待那碗孟婆湯。

也有迷茫的靈魂,徑直走上奈何橋,卻禁不住誘惑回首,痛到痙攣,想往回走,想要歸去,最終沈落忘川河,汙濁的波濤之中,為銅蛇鐵狗咬噬,受盡折磨不得解脫,或是永沈到底,不見一絲漣漪。

唯餘一聲聲奈何。

金蟬子與菩薩並肩走到奈何橋頭,一月白僧袍一雪色長裙,縱然一僧一佛,也宛如一對璧人。

黑色身影快步上前,替孟婆舀湯,金蟬子走到跟前問道:“我若去地藏王城,會如何?”

“會死。”黑影緩緩開口道。

金蟬子思索了一會,沒有再問,他信孟婆的話,站立在一側,看一個個麻木的靈魂,飲盡漆黑的濃湯,走往不知吉兇的來世。

金蟬子轉身對著觀音菩薩說道”你走吧,我獨自一人想去看看九世輪回。“

金蟬子饒有興趣地看著每個靈魂,前世或是商賈、或是帝王、或是乞丐、或是僧道……此一刻,都等待長橋之外,等一碗孟婆湯來忘卻這一世。

這一世汲汲營營、勾心鬥角,縱然贏得到了最後,也不過一碗忘記。

這一世窩窩囊囊、跪地乞討,縱然卑賤到了最後,也不過一碗忘記。

這一世傲視蒼穹、血戰沙場,縱然熱血到了最後,也不過一碗忘記。

……

這一刻,興許是這一生最公平的時候。

有人不甘,有人不願,有人不舍,有人期許……

有人不想忘卻,不想飲這碗孟婆湯,越過孟婆走上奈何橋,最終跌入忘川河中,幾個沈浮,消失得無影無蹤。

有人不想飲這碗孟婆湯,不想過這座奈何橋,游蕩在幽冥界,直至……被其他靈魂吞噬,被游蕩的惡鬼撕食。幽冥界的靈魂無物可食,唯有靈魂可食。

或許,這碗孟婆湯就是救贖,不忘記過去,如何開始未來?過去就像一個泥沼,你越在裏面掙紮,沈淪得越快。

如果,沒有孟婆湯,這些靈魂將何去何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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