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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香消(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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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蘭自那日離開了孔府後便不知所蹤,孔公晏派人去了賀延的府邸去問,賀家的人答覆她未曾回去過。可能是被那日孔濂溪臨死的情形給嚇到,怕伊寒江不會放過她。

人為一時意氣可以做出許多不計後果的事,可當那份沖動一過,便會恐懼那後果是否是自己能承擔得起的。

伊寒江對秦蘭的消息並不放心上,找得到人也好,找不到也好,一輩子惶惶不可終日像是驚弓之鳥,比死更難熬。何況孔濂溪死時……

孔叔繼並不怪她,那一日的事他看的真切,只道是造化弄人使得孔濂溪這般的苦命。而景馳拓那邊,雖是死了一個夫人,但也不曉得是不是景馳拓原本對孔濂溪便不在意,還是別的原因,只是派人將孔濂溪的屍首運回去後厚葬了也就沒有下文,難得沒有借題發揮咬著景故淵不放。

景綿衍繼位後就封賞了他的兄弟姐妹,景馳拓、景縱邢、景承勤都封了王,而景故淵湛王的封號保留,賞賜較其他兄弟的多上一倍。許多人眼紅他什麽也不必做就是富貴滿門,卻也心知肚明景綿衍有今日多虧景故淵當初還了他一個清白。所以如今做了皇帝賞賜豐厚那也是應當。

景故淵淡淡的掃一眼那些賞賜,微笑的謝過恩典讓人將它們都鎖緊倉庫裏。每隔一段時日便有書齋的老板送書過來,說是景故淵在他那訂下的,吩咐他是書鋪一旦有了新書便立馬送一本過來。

景故淵學富五車好學不倦,不說宮中的萬卷樓,王府裏的典籍收藏也是成千過萬,那是朝野皆知,也就不會有人起疑。可她卻是知道那書定是不普通,普通的書可不會有女子身上才有的脂粉香氣。

若不是景故淵天天在府裏帶孩子。她定要多心他是不是和哪裏的鶯鶯燕燕勾搭上金屋藏嬌。她也偷偷翻過那些書,但不曉得是不是因為曾經被她識破過,裏頭的玄機換了一個隱藏方式,總之左看右看都看不出什麽。

景喬說是來找景故淵談天,卻是悶悶不樂的喝了大半天酒也不說話。景故淵輕柔的掰開她的五指,拿走酒杯,笑道,“五姐什麽時候變得和十弟一般嗜酒了。”

景喬滿腹的心事,景故淵的柔和在滿是陽剛戾氣皇孫貴胄中最是讓人感覺舒服,才會讓人一有心事便想到他。“四哥好像變了。”

景故淵道,“為什麽這麽說呢?”

“今日早朝有人告發了宣州刺史貪贓枉法的事,四哥大怒。下旨要那人滿門抄斬以儆效尤。林邈上書求情,說那宣州刺史雖是罪有應得,但禍不及妻兒,何況四哥才登基,該是以仁義為本……”景喬嘆氣。“結果四哥將折子摔到林邈臉上,還讓他在禦書房裏足足跪了兩個時辰。”

伊寒江笑道,“你是為你四哥的變化不舒服,還是為林邈受了羞辱不舒服?”

景喬睇一眼,表示她是胡說八道,“說什麽呢。”

“難道不是麽。俗話說新官上任三把火,何況現在新上任的不是官,而是皇帝。自然要做些大事立立威信。”別說滿門抄斬了,就算是要來個株連,也沒什麽好奇怪的,誰讓那官員倒黴,偏選在這時候出事。只能當祭旗的牛羊牲畜了。“你丈夫林邈曾經是景蟬敬的親信,景綿衍和景蟬敬之間有什麽恩怨。你我清楚。你覺得景蟬敬陷害景綿衍的事他有可能不知道麽?說不準還是幫兇,如今你四哥繼位,你說會讓曾經對不起他的人好過麽。”

景故淵提醒道,“四哥如今已是皇上,不能再直呼他的名字,那是大不敬的。”

景喬搖頭,“四哥不是那樣小氣的人。”

伊寒江道,“他的妻子間接被害死,自己流放蠻荒之地吃盡了苦頭,換做是你吧,你會不會報仇?”看她恨皇後恨了那麽多年,就該明白仇恨這種東西在心裏發了芽,那比春風吹又生的雜草還要難以除根。“我要是你,就會勸林邈自己小心一點。”

景喬不語。

這對夫妻之間問題太多,這樣的那樣的,已經打成一個死結了。景喬的有意疏遠和排斥,只怕人後連想像普通朋友那般做簡單的關心都不知道要怎麽開口。

景故淵道,“五姐有讓林大人見過你現在這樣的神情麽?只要讓他見上一次,或許你什麽都不說,他也能明白。”

景喬哼哼笑了兩聲,心煩意亂,“不知道你說什麽。”她重新搶回酒壺和酒杯,又是兩杯黃酒下肚,悵然道,“我最近老是夢見父皇,夢到他教我騎馬,教我寫字,故淵,你有夢到父皇麽?他是那麽疼愛你,或許他會托夢給你,你說他會不會恨我,若不是因為我給皇後……”

景故淵截斷了她的話,“沒有人能料想到意外。”她只是給皇後下藥報覆,哪裏猜想得到皇後神志不清下會去縱火,又哪能料想皇帝會在這場大火中喪命。“五姐,有些秘密就讓它永遠成為秘密,說出口來只會有更多人不幸。”

景喬淚如雨下,“我真的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真的……”她借著酒醉宣洩,積累在心裏的愧疚和自責堵得難受。

伊寒江托著下巴看景故淵柔聲舒解著景喬的難過,提起亡父,他又能好受到哪,他們父子的親密比皇帝給景喬的關愛要多上許多,難過自然也是成倍的。那他的難過又如何去舒解?

景喬醉宿在了湛王府,景故淵讓人去林邈府上傳了話,便回了房。

“你爹大殮到至今你還沒有哭過。”

景故淵點亮蠟燭,“父皇曾教我男兒有淚不輕彈。”

“你是真這麽聽話呢,還是習慣了什麽傷痛的事都憋著。”她說著掐住他的脖子,“如果有一日我也這麽死掉了,你卻是一滴眼淚也不為我流,我會氣得從地府上來掐死你。”

景故淵忽的一改柔和一臉認真的凝著她,“不要胡說,我要你答應我。絕不會死在我前邊。”

伊寒江想了想,“要我答應也行,你若是能答應我不會死在我前頭,我就答應你。”外婆走後,外公是怎麽過的,相思的痛和苦,她都看在眼裏。她是自私的人,怎麽可能這麽笨去承那樣的痛和苦。

她與他相擁,在他脖子處重重的咬了一口,“你知道麽。景昂雖然像你愛笑,但他若是覺得痛了,還是會哭的。”他抱的越發的緊了起來。壁上的兩個影子渾然成一體,雖是無聲,但她衣襟卻是濕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平靜了太久,老天覺得非要弄出一點動靜才符合人生有起有落的天道循環。又或許這諸多的問題其實一早便存在,只是暗藏在無人能挖掘的深處。慢慢的浮現,而一旦出現,便是一個個接踵的來,緊密得讓人沒時間去喘息。

一大清早正享用著早膳的時候,胡玉蟬來了。她臉上的驚慌失措讓伊寒江想起幾年前餘秋雨為了救自己的丈夫也是這般的神情來求見。只是事隔幾年,她在棺材裏估計也化作白骨了。而她的丈夫成了皇帝,即將會有三千的佳麗。

“我求王爺救救我的相公,您的親弟弟。”

景喬問道。“承勤怎麽了?”

胡玉蟬道,“宣州刺史叛變,皇上要官人帶兵去平叛。”

景喬訝異,“四哥是怎麽搞的,難道不知道承勤從未領過兵麽。滿朝的武將隨便指派一個都比他有本事。這樣貿然讓他去帶兵,那些可都是豁出去窮兇極惡的人。和讓承勤送死又有什麽不同。”

景故淵知事不宜遲,早膳的白粥才喝半口就要入宮,景喬同去。只是沒到金殿就見景馳拓帶著幾十名官員等在殿外。

景喬自然不給好臉色,朝著景馳拓質問道,“早朝已經過了吧,你不離宮,帶著這些人留在這是要生什麽事。”

景馳拓正一正衣冠,“是我要生事,還是大殿裏頭我們的皇上要生事。父皇在位幾十年一直是太太平平的,可這位新皇才登基便說要大刀闊斧的改革吏制,除弊端。不但百姓賦稅要減,朝廷官位要減,連六部經費要減。你說他們怎麽能不集結於此,求我們英明的聖上收回承命。”

伊寒江小聲道,“你們這位皇上也太沈不住氣了。”

按理說他流放了兩年,該是明白百忍成金,怎麽一登九五之尊的寶座便是急於求成了。

前皇帝在位時,吏制確實是有弊端,但前皇帝也算是個英明的主,要他騙自己他管制下的官員個個都是清如水明如鏡,也實在是不太實際。而他既是知道有弊端卻沒有嚴辦,估計就是明白牽一發而動全身。

朝廷上下有幾個人是沒貪過銀子的?若是要查,一個牽扯出一個,藤連瓜瓜連藤的,這大牢就是擴建十倍也裝不下一幹人等。

太監宣景故淵他們入殿,景承勤也在內,才接下景綿衍賜的大印。景喬仗著從前與景綿衍的關系,不等行禮一個箭步拿起那虎符,“四哥,你不能派承勤去宣州,你這是讓他去送死。”

景綿衍道,“他領著一萬的人馬,朕也不是要他沖鋒陷陣,只是需要一個皇親穩定軍心,才要他做了監軍。也吩咐過隨軍的將領要確保他的安危,怎麽會危險。”

景喬道,“一旦兩方人馬廝殺起來,誰顧得上誰。承勤壓根沒有上陣的經驗,難道滿朝文武就沒人能擔當重任了?非要一個毛頭小孩去做監軍。”

“你方才在外頭也看到了,都是一丘之貉狼狽為奸,朕信不過。”

景故淵道,“那鄭勝呢,他跟著賀延也曾東征西討,皇上有心提拔他,何不改由他做監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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