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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發誓(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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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環顧四周知道自己還是在玉鉤宮裏,起身扭了扭脖子伸伸懶腰,睡得太久身子都僵了。

景故淵推門進來,見她醒了高興的坐到床沿上笑道,“餓不餓?已經讓人備好了肉粥,一直給你溫著,等你醒來隨時能吃。我讓宮女端進來。”

伊寒江拉住他,“怎麽把他們三個帶進宮裏來了。”

“父皇的病癥發現得早,防範又做得好,宮中被感染的人不多也都被隔離了,染病的人數也就沒有增加。你昏睡的這兩天禦醫也做了很多事,如今天花已經是被壓下去。我以為你醒來最想見兒子,就讓人帶他們進宮。”仿若雨過天晴,景故淵心情大好,景昂也被感染一般撲進父親懷裏一起跟著笑。

“是我想見還是你想見。”她忍不住埋怨,“我睡得那麽熟就不要把他們放在我旁邊,你也不怕我一個翻身壓壞了他們。”

景故淵笑道,“是我思慮不周,保證沒有下次了。只是昂兒聰慧也會幫著看顧兩個弟弟,是不是?”

景昂如今正在學語,便抓著景故淵話末的最後一個字笑道,“是。”

“他連你在說什麽都不明白,你不會真指望他聽得懂吧。看你這樣子可見太醫院的國手雖然不濟,但還算能處理些小事。”她筋疲力盡,伊北望怕是也不比她好多少,他們睡死後,後邊該是由禦醫接手,最兇險的一關過了,想來也沒什麽問題了。

“過兩日我就帶他們三個去看父皇,等父皇的病情更平穩些,我們就回王府。”景故淵與她說著打算,留在宮裏太久,可這畢竟不是他們的家。

她學起這邊溫順婉約的女人。柔柔的回了一句,“出嫁從夫,相公怎麽說,妾身就怎麽做咯。”

確保了皇帝性命無虞剩下只是需要時間來慢慢的調理和覆原後,伊北望第一個出了宮,說是掛念小酒館的燒酒和下酒菜,想念大街上你來我往的吆喝聲。這皇宮太靜,靜到鳥兒振翅的聲音都格外清晰,他過不慣。

伊寒江卻是在想他是怕皇帝好起來了以後再見他,會勾起記憶。君無戲言的當真封他一個大官做,到時老頭子必然是把他五花大綁到殿上謝主隆恩。

他自然要三十六計走為上的。

景故淵日日下朝後都要抱孩子去看皇帝,開始時還是隔著帳幕。因為皇帝想念孫兒卻也有些迷信,想著身子不好時不願意挨他們太近,怕他們沾染病氣。也就隔著帳幕聽景昂含糊不清的話,聽景昱景晏逗趣的笑聲。

等到身子漸好,能坐起身來才讓人把帳幕撤了。總是飲過藥後讓人拿來禦廚做的飴糖,應了那個詞,含飴弄孫。

景昱景晏吃不了,只有景昂能吃,便總是在看著飴糖流過口水後,順道在皇帝那沈香木四柱雕著祥雲飛龍的大床上撒童子尿洩憤。皇帝龍顏大悅。“還真沒有人敢在朕這裏這麽不規矩的,日後長大也會是一時的豪傑。”

伊寒江嘴角抽了抽,這皇帝是拿不同的標準在量度不同的人。她膽子大就是無法無天,換到兒子身上則成了膽色過人。

轉眼宮中霜葉已經是全被秋意染紅,大雁南飛,雖然已經是聽過雁聲哀鳴,但今年發生了太多的事。尤其對皇帝而言。大有死過還陽的慶幸,每一日。即便是寂寥的秋日也變得珍貴。

皇帝經過調理已經是能下床,伊寒江叮囑適當的活動對他早占勿藥有幫助。景故淵便是勸皇帝不如外出賞一賞老雁叫雲霜葉紅的景致。

她心知景故淵是要借機提功成身退的事,皇帝身子好了自然也該把手裏的權利歸還免得遭人詬病,何況也是時候把全部的註意力放回她和兒子身上了,他若是還日日都忙到三更半夜,哪有時間與她調情享樂。

景昂穿著蕊兒給他做的杏色小鞋,對那秋風中打轉飄零的霜葉很好奇,甩開了宮女的手,腳步還不太平穩的踩在厚厚一疊落滿一地的霜葉上,去追逐那半空中似蝶飛舞的落葉。

皇帝坐在亭子裏逗著景晏景昱。不時擡頭看一看景昂,對著無所事事在吃栗子糕的伊寒江發號施令,“明知道昂兒腳步還不穩,還不去看著。”

話音才落就見景昂踢到了小石子摔了一跤,霎時急得他身後的宮女太監像是火燒屁股一樣不知所措。

她無事的看著景昂含笑的自己跌倒自己起來,滿地厚厚的一層落葉,早上又是起了秋風,她特意給兒子換了厚實一點的衣服,摔不疼他的。

只是景昂摔不疼,皇帝卻是心疼了。景故淵又去將景昂抱回亭子裏,邊問,“疼不疼?”

景昂抓著撿來的霜葉,睜著大眼打量著霜葉上的五道裂痕,奇怪與他之前在王府裏見過的嫩綠嫩綠的葉子完全不同。

景故淵教道,“這是霜葉。”

景昂學語,“葉葉、葉葉。”他高舉葉子從景故淵懷裏掙脫去到皇帝跟前遞上這份隨手撿來的“禮”。換得皇帝開懷大讚他聰慧懂事,當場賞賜了一塊三年前屬國進貢的金絲玉雕的魚躍龍門鎮紙。

“越是聰慧後天更是要好好的教,尤其是爹娘,更是要以身作則。”說著掃了眼伊寒江不成體統的坐姿。皇帝吩咐張敬拿來飴糖,景昂喜歡吃,他就日日讓禦廚做。也不怕十年八年後寵出一個二世祖,到底是誰該以身作則。

景故淵道,“昂兒他們三個還年幼,正是需要兒臣多投放些精神在他們身上,父皇既是已經覆原,一切也該還原如初才對。”

皇帝不同意道,“朕不上朝的這些日子你將朝堂打理得很好,從前逝去的光陰就不說了,你既是有這樣的才幹,總不好浪費了。”

伊寒江道,“他要教三個孩子讀書寫字,忙的很呢,怎麽會浪費。”

“相夫教子那是為人妻為人母的責任。”皇帝又是“賜教”了,說來說去就是覺得她不盡責,沒盡好男主外女主內的本分,才不能讓景故淵一門心思放在建功立業。

她回嘴道,“這邊又是要求女人無才便是德,又要女人相夫教子。既然是無才要怎麽教子,自相矛盾。”

景故淵是打定了主意不願意幹政,便搶在皇帝又是打算發表何為陰陽乾坤之前說道,“其實朝廷的事四哥一人處理已經是游刃有餘,他才是真的有比幹管仲之才,父皇對兒臣的誇讚兒臣不敢貿然領功,只因為若非四哥幫忙和分擔,故淵一人實在挑不起那重任。”

“你們兄弟幾個本事如何朕會不清楚麽。故淵,你真不明白為何朕要你和綿衍代理國事麽?”突然卷來瑟瑟秋風,掃得地上的落葉打轉,景故淵取來一件外衣披在皇帝身後,“一來朕對你四哥確實是有些虧欠,二來朕是不願意你成為眾矢之的。若是把權利都交托於你,朕怕許多人會對你面服心不服,司機找機會對你不利。所以必須要人與你分擔這個擔子,而你四哥畢竟是你救回來的,承你一份恩,他若是……”

景故淵柔和的阻斷了話,“父皇您多慮了。”

皇帝望著深沈的秋意,病後的消瘦使得他削尖的下巴和凹陷的眼窩加深了蒼老,“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回來,反倒是心境變了,想到要對著滿朝文武和批閱不完的奏章,還不如對著孫兒,聽他們含糊不清的學語。朕是真的老了吧。”

“父皇正值春秋鼎盛。”

“朕已經是做爺爺了,該認老了。你博覽群書,可知有哪朝哪代皇位交接時是順應自然而非血流成河的?”景故淵沒有作答,歷朝歷代為了皇位機關算盡血流成河的例子多不勝數,是一個比一個手段慘烈,要舉個溫和的例子倒是難為他了。“朕在想老天沒有收走朕的命是不是有什麽含義。”

景故淵笑道,“父皇福澤深厚。既是順天應命為百姓操勞半生,上天慈悲,總會賜下福祉。”

皇帝直白問道,“朕本是屬意你,只是你不願意。兄弟之中你覺得有誰可擔大任的?”

伊寒江多少把註意力投到皇帝那,只因為聽著像是有退位讓賢的意味。之前不確保自己是否能夠活下來時,他該是已經寫好了一份遺照交代了繼位的人選才對。

如今又是問題景故淵的意見,是想法有變麽。

景故淵委婉的推脫了,“兒臣愚昧,只怕不能為父皇分憂了。”

“你哪裏是愚昧,你是太無所求不想惹是非才對,若是從前除你之外,該是老四最適合,只是如今對他,朕心裏有了刺。”

皇帝指的該是他親自下旨判景綿衍流放的事,他是怕景綿衍對他懷恨。不論古今,天子之心都是多疑猜忌,他能對景故淵推心置腹到這種程度已經是難得,不可能要他對誰都一視同仁。

只想起當初慧妃臨死都不願意見景縱邢一面,防的也正是這點,不是不無道理的。

“雖知道這事非同小可會影響國祚,不該一朝一夕下主意。卻又擔心哪一日禍從天降走的突然。”他若是感染天花不治,倉促中的決定也不曉得對是不對,就怕對不起祖宗基業,所托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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