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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發誓(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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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綿衍瞇起眼來,“我不過是在想辦法以保證能延續如今的平安,你何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伊寒江笑著回嘴道,“我承認我是個小人,沒有我這樣的小人又怎麽能突出你們這些君子品行高尚,那麽你又敢不敢承認真是對皇位沒有興趣,我只想問一句,若是皇上把皇位給你,你會不會回絕?”

景喬上前斥責,肩上金菊吐蕊的披肩滑至左肩脫落到地,“你是懷疑我和四哥麽。和故淵姐弟那麽多年,難道還要把心剖開讓你瞧個分明你才信麽,還是要我和四哥發毒誓。”

景綿衍忽然轉過身去,對著窗外明月,豎起三根手指清晰的說道,“我所求不過是能保全幾個弟妹以及自身,再無其他,若是有一句虛言定會不得善終。”他以眼角斜視,“弟妹滿意了麽。”

景喬簡直是傻眼了,她不過是一時賭氣,想不到景綿衍一轉身就按照她說的立下那樣狠的誓言來表真心。

景故淵溫和道,“四哥何必和寒江太較真呢。”

景綿衍道,“我若是不較真,只怕弟妹疑心生暗鬼。”

伊寒江聳聳肩,“我說話一向如此,也知道說真話是惹人討厭的,既是不受歡迎,也不必留下妨礙你們說國家大事。”

景喬反應最是直接,只拿不懂事的眼神看著她,“什麽時候了,倒是先自己人內訌了,寒江,我一直以為你是個曉得顧全大局的人。”

伊寒江不在乎的笑道,“可見是你看錯我了,我可不管什麽大局小局只說自己想說的。”

窗外的月亮又圓又大,她臨窗而立聽到身後的細小的腳步聲,窗外送來淡雅的花香若是只和清風明月花香做伴。這宮裏美輪美奐的亭臺樓閣真像是置身仙境一般的美麗。難怪這麽多人想做這皇宮的主人。

俏皮道,“這麽快談完了,我以為你要和你四哥五姐聊整夜好想對策。”

其實景綿衍何必那麽擔心,現在是他和景故淵代理國事,真有什麽風吹草動的,就算是當機立斷代天子行使職權,要動用到禁軍調動兵力,也沒有人敢說半句。“你大哥有哪些人脈你是一清二楚,不和你四哥說麽,當是安撫他的‘居安思危’。”

景故淵倚靠在雕花窗框前。擡頭望著,“我記得我中毒不能行走,第一回要依靠著別人抱著才能到窗前擡頭看天上的月亮。那時候月亮也是圓的。發生喜事時人總愛以花好月圓來比喻映襯,但我身上發生不好的事時每每望月,它的明亮總會襯出我的殘缺和無奈。”

伊寒江朝他挨去,笑著舉手指腹摩著他沐浴在月光下陰柔的臉,“我們成親前。老頭子曾經說你除了腿腳不便稱得上是十全九美了,而如今……”她捏了他的腿一下,痛使他本能的縮了一下,“真是十全十美了。”

景故淵自顧自的說道,“我問服侍我的宮娥為什麽我再也動不了,她們不敢如實說只說我得了重病。父皇安慰我。我是天潢貴胄,出入自有轎子代步。我想做什麽吩咐一聲就得,自然會有成百上千的奴才巴不得成為我的雙腿。只是再怎麽樣那也不是我的腿啊。有誰不想四肢健全。”

“怎麽突然扯起這個話題了。”

他撫著她的雲鬢,“若非當時我年紀小,還不曉得輕生是什麽意思。若是我的自尊稍稍強些,與其成為廢人還不如一死。”

她捏住他的嘴巴,手就像是針線要把他兩瓣唇瓣縫起來。“不能走就要死,那缺胳膊缺腿的要怎麽辦。”

景故淵含笑眸子裏漾著柔情萬千。低頭在她耳邊道,“曾幾何時我也想過要把給我下毒的人五馬分屍。”她拿懷疑的眼神睨他,擺明不信。景故淵笑道,“人家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她也笑著接話,“那你就是承認你是偽君子了。”

他倒也不正面的承認,只是又擡頭看月道,“如今只希望父皇能長命百歲,和你白頭到老,看著孩子平安長大。人嘗過幸福的滋味就會食髓知味,一旦有人想要破壞,會用什麽手段抵禦還真是不能想象。”

為了確保萬一,藥材從禦藥房運來到煎煮整個過程都由伊寒江和伊北望親自看著。宮中醫術最好的幾個禦醫都集合在殿裏,雖未必能起到什麽作用,但若是需要人手時,這些倚老賣老的禦醫使喚起來怎麽也會比那些不懂醫術的宮人要方便。

皇帝並沒有將試藥這個決定告知其他皇子,他有他的打算有他的想法,也做好了兩手準備。安然無恙最好, 若是……,她不由的猜想他之前吩咐景故淵密謀的召見朝上權貴是為以防萬一在做安排。

皇帝駕崩群龍無首,天下就會生亂。他一生為江山社稷殫精竭慮必然不願意看到它毀於一旦。至於他打算誰來繼承他的位置,這個她還真是猜不出來。在他人眼裏景故淵的機會是最大的,但只有這點她的能肯定,他不會把皇位交給景故淵,因為那是燙手的山芋。

景故淵不是沒有能力接,他是沒有興趣。皇帝自覺虧欠他太多,不會希望他後半生也走他的老路活得不自在。

“伊寒江,朕若是有萬一,你可還記得曾經答應過朕的事。”她想了想覺得他是在指他若是駕崩,讓她和景故淵遠走高飛不要留在這個是非地。

景故淵不懂他們之間的協議,只是握著皇帝的手道,“父皇不想麒兒、昂兒昱兒晏兒這幾個孫子麽,先不說為天下黎明百姓單單想想這幾個孫子也要好起來。”

伊寒江趁著藥正溫熱,藥性最好先是用勺子舀了一小口嘗了,做最後的確定,咽下去後又道,“皇上疼愛故淵定然不想他早年喪母,不到中年就喪父吧。”

這話本是大不敬,若是由別人嘴裏說出來,張敬早就要喊大膽,拖出去碎屍萬段。只是話是肆無忌憚的伊寒江說的,倒是不曉得要怎麽處置了。張敬見皇帝沒有震怒,自己也就裝作耳聾什麽也沒聽到。

“你那張嘴巴,朕若是好了,定會下令要你再抄一百遍女誡。”皇帝氣息奄奄,“把藥拿過來吧。”

伊北望上前把皇帝扶起來,若是一會飲下藥後有情況不如預期的走,他便施針控制,他嬉皮笑臉,“皇上若是治好了,我這功績等於救國吧,怎麽也能賞個一官半爵,就算不能比老頭子高一級半級,至少也該是一樣官階。”

“朕若是得好,就算是封你一個爵位又有什麽人敢異議。”

若是換做別人聽到加官進爵定是喜不自勝,伊北望卻是急忙道,“我不過是胡言亂語,皇上不必放在心上。”他是想轉換下氣氛,可不是真想邀功事後得個官位入朝給這皇帝做牛做馬。

景故淵托著碗底目不轉睛盯著皇帝氣色看著他將藥汁飲盡。起先無事,大約過了半柱香,皇帝卻是突然捂住胸口,五官難受的擠做一團,張口吐出一大口黑血來,昏厥過去不省人事。

這也是預料中有的反應,那藥裏每一種藥材分開來都是見血封喉的毒藥,普通人根本就受不住,何況皇帝又是病重,氣血兩虧。最壞的便是毒氣攻心,那就真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了。

伊寒江摸出藥丸放進皇帝嘴巴裏,伊北望已經動手開始施針。她看到景故淵已經是亂了呼吸面容呆滯,極力維持也依舊是平覆不了他發顫的手。她推了景故淵一下,“你先出去吧。”留下來也是礙手礙腳的。

張敬扶著景故淵到帳幕外,黃紗之後是人影紛疊步伐淩亂。她全神貫註,只想著如何用所學盡力保全皇帝的性命,他的氣息微弱弱的像是風中殘燭,好像一點風流瀉進來就會熄滅。體溫也隨著生命跡象的流失驟然就往下降。

伊寒江讓宮女燒了炭爐,那高熱的溫度像是突然就把人間帶回了盛夏酷暑,熱得她一頭的大汗卻是要爭分奪秒連抹汗的時間都沒有。

那些老禦醫雖也是註重養生的,身子算是健朗。但好歹也是養尊處優習慣了,受不得屋裏的悶熱,皇帝在急救當中又不能喝水補充,堅持到了一半被熱暈了過去,四肢平攤被太監擡了出去。

等到皇帝情況終於穩定,能有喘息的空閑,伊寒江擡頭,簾幕後就剩下她伊北望和三個據說醫術在禦醫遠裏算是出類拔萃的禦醫。

她不曉得是過了多長的時間,只看到宮女進來將就要燒盡的蠟燭更換,而這中間也不曉得是已經換過多少此蠟燭,只看到仙鶴燭臺上殘留著紅色的蠟。

那三個禦醫輪流診過皇帝的脈象,這一次對伊寒江當真是心悅誠服了,紛紛對她作揖,可惜她是又熱又累已經沒有心情去享受那霎那勝人一籌的樂趣。沒等景故淵開口問,直接坐到椅子上,伏在桌案上就睡。

她是搶救皇帝時又是凝神動腦又沒吃沒喝,精力耗損得厲害,等睡飽了醒來,已經是兩日後了。景昱景晏就躺在她身邊有樣學樣的,跟著景昂在扯她的長發。

這幾個搗蛋鬼,難怪她睡中覺得頭皮隱隱發痛。拉過景昂的手裝作生氣的在手心上輕輕打了一下,又是掰開景昱景晏的手,奪回自己的頭發。那兩個小的還和她鬧了脾氣,抿著嘴巴,不樂意自己抓東西抓得正高興卻是被人打斷。

她也不得不哀嘆有其母必有其子,不好的地方學足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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