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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藏(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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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寒江心思百轉,聽到有腳步聲朝她這來,一把拉起孔濂溪,“有人來了。”將人帶進房中,掃了一眼可藏人的地方,最後視線停在梁上,交代道,“一會別出聲。”輕輕一躍,把孔濂溪送上房梁上躲藏,等落回了地面正巧丫鬟推門進來,見到伊寒江在,很是訝異。

她裝作無事,“剛看到有只老鼠竄了進來,還想著是不是見你們家小姐出閣了就懶於打掃了,進來檢查檢查,怎麽了?看你一頭大汗的。”

丫鬟急道,“大皇子來了,說是來找小姐的,孔尚書讓我來瞧瞧小姐是否在房中。”那丫鬟看了屏風後,開了楠木衣櫃,趴著身子看了看床底確定沒人。

伊寒江道,“這房間也就那麽大,能藏人的地方一目了然了,何況我剛才就一直在這,你家小姐要是在,我怎麽會不知道,出去吧。”幾句打發了丫鬟,掩上房門時擡眸,孔濂溪目中哀求著,要真是被抓回去定然是承受不住。

景馳拓帶來的人和孔府的人已是擺出了對峙的陣仗,伊寒江笑道,“還真是名副其實的多事之秋啊。”

丫鬟回稟孔公晏孔濂溪房中無人,孔公晏道,“大皇子聽到了,濂溪沒有回孔家。”

“她傷了人逃之夭夭,我本是顧念夫妻情分,她若自己回來我定然從輕發落,只是幾日了也無聲無息,看來是有心要躲了。”景馳拓擺明了不信孔家的人,“濂溪是孔大人的孫女,若是大人有心包庇……孔府的人的話實在難以讓人信任,還是讓我的人去搜吧。”

孔公晏做人一向清白,覺得景馳拓的話是侮辱到他了,不高興道,“她若是真的傷了人有錯在先我第一個不饒她。濂溪自小就性子柔弱連螻蟻都不舍得踩死,怎麽會膽大敢傷人。”

“但事實就是如此,她確實親手劃傷了我兩個小妾的臉,那帶血的刀還留在府裏,當日起爭執時在場還有服侍的侍女,她們也能作證。”景馳拓說的言之鑿鑿,仿佛他一句話,所有人證物證都能擺到他們面前容不得抵賴。景馳拓很是不以為意,“其實也不過是女人之間爭風吃醋惹出來的風波,我和大人保證若是找到了濂溪。絕不會為難她的。”

伊北望笑道,“可見齊人之福聽著好聽,卻也未必是福氣。”他的稱呼可比伊寒江節制多了。至少不會當著眾人面不給自己爺爺面子。“孔大人,你當真要讓他們搜府麽,你可是朝廷命官,要是讓他們隨隨便便的進出哪裏還有官威可言日後也不用在朝廷立足了。”

孔伯彥記起當初讀過的一條律法明文規定,“大皇子雖然位高權重。但朝廷也有朝廷法制,三品以上大員的府邸,要搜查是要有聖上手諭的。大皇子可帶了手諭來?”

景馳拓一楞,沒想過有人會用律法來堵他,定睛打量孔伯彥和伊北望,“這兩位倒是沒見過。”

景故淵介紹道。“是寒江的父兄。”

視線落到成親後更見豐韻的伊寒江身上,再是一句聽不出好壞的誇讚,“孔家一門真是人才輩出。一個個皆是人中龍鳳。”徐徐道,“所謂家醜不可外揚,我也實在不想興師動眾,若是去請手諭,一定鬧得宮中人盡皆知。到時候即便真找回濂溪,她的處境可就更苦了。孔大人真想如此麽?”景馳拓成竹在胸的問了一句。

孔叔繼最先軟化。小聲道,“爹,要不就讓大皇子進去搜吧。”

伊寒江朗聲道,“老頭子和我叔叔也算得上少有的老實人了,他們就算有心要騙,又哪裏騙得過大皇子呢。你既然還是不信,那就盡管去搜好了。”她轉臉對著孔公晏道,“大皇子不搜過不會心死,與其僵持在這裏,不如快些了結了事發散了人手去找的好。”

景馳拓倒是奇怪伊寒江會為他說話,見孔公晏不再阻撓,做了一手勢,讓親信進去一間房一間房的找,不一會,侍衛回來一一稟告皆是毫無發現。景馳拓多疑,朝著景故淵問道,“故淵,你怎麽說?可不要因為是孔大人的孫女婿就忘了我們也是親手足。”

景故淵道,“我確實沒見過孔濂溪。”

景馳拓無話了,寒了臉道,“我再去別的地方找找,若是孔大人有了濂溪的消息,請記住女子出嫁從夫,這是我的家務事,請大人將她送回我府上。”一拂袖帶著他的人浩浩蕩蕩離開。

伊北望只覺得好笑,不曉得那麽大排場是給誰看的。“又不是領兵打仗,用帶那麽多人來麽。”

孔叔繼擔憂道,“爹,你說濂溪能去哪裏,她在皇城除了我們可就沒有熟識的人了。”

孔公晏也是擔心得很,看著兒子毫無主見的更是心煩,“還杵在這做什麽,還不快讓人去秦蘭母舅家問問,還有從前她去過的幾個地方,都派人去仔細的找,但記住不要張揚。”

孔伯彥帶著孩子進祠堂拜過了祖先上了香也就回去了,孔公晏擔心孔濂溪的安危府裏也是上下都亂成了一團也無心再留他們。

回到王府,等房中只有她和景故淵兩人,終於是能問她心裏話了,“你有什麽打算?她這樣躲著不是辦法,這門婚事是父皇恩賜的,若是告吹了父皇追究下來,孔家會遭連累的。”

伊寒江斜眼看他,“這也算是恩賜麽,若是恩賜也不會把她逼成了那瘋樣,人不人鬼不鬼的。”

他嘆息道,“若不把孔濂溪賜給大哥,讓‘孔家之女’下嫁,父皇實在難找到理由名正言順的成全。”他凝著她問道,“嫁給我,你後悔了麽?”

她堅定道,“我伊寒江從不做後悔的事。”

景故淵含笑,起身抱住她微微將她的頭靠著他的肩上,燭心啪的爆了聲,落下幾點火花明亮過後轉瞬消逝,“你去勸她自己回到大哥府中吧。”

伊寒江一把將他推開。瞪著他道,“你是故意說話讓我生氣的麽。”

景故淵勸道,“大哥不是計較那種小事的人,他今日也說了不過就是女子之間的拈酸吃醋,比起兩個毫無背景家世的小妾,小懲大誡後大哥是不會太為難孔濂溪的。”

她怒火難消,陰陽怪氣諷刺道,“是啊,是不會難為她,把她繼續扔回那宅子讓她自生自滅。反正他府裏多的是女人。死了一個還有上百個。”

景故淵心平氣和,“我今日不揭穿,不過是不想大哥和孔大人交惡以為孔大人是要插手他的家務事與他過不去。”

她皺眉。插手又怎麽樣。老頭子是孔濂溪的爺爺,孫女被欺負老頭子就不能為她出頭麽。“我雖然一直氣老頭子,說自己姓伊與他孔家什麽關系都沒有,但你也清楚,孔家真有事我不會不理的。”

景故淵捧著她的臉。目光中是期盼她順服聽他一回,“大哥那人心高氣傲,與他硬碰你得不到好處,讓孔濂溪自己回去,這對兩家都好。”

她壓低了聲音,道明立場。“我不會勸她回去的,孔家若是保不住她,大不了我讓她和我爹娘回南蠻改了姓名重新生活。”她抓起景故淵的枕頭一把塞進他懷裏再把他按回輪椅。門一敞,灌進瑟瑟寒風,卷起懸著的水晶簾子叮叮的響,“我現在看到你就生氣,你既然和你哥一條心。你就去書房睡吧。”

重重的把門關上拒之門外。

景故淵苦笑,看著不遠的顏闖表情不自然的擡頭望月。成親以來一直是如膠似漆,想不到這麽快就被趕出房了。他目光一凝,聲音放輕,“顏闖,我有事要交代你去辦。”中庭地白寒鴉繞樹三匝卻是找不到棲身之所只得一整晚惹人心煩的叫著……

第二日景故淵有意來討好,她不理不睬被他煩到了才偶爾懶洋洋愛理不理的應上一句,他也不氣還是如常事事都順著她,倚水柔拉著她瀏覽王府四處風景,關心問道,“你們吵架了?”

她懶懶的應了一句,“沒有啊。”滿園花菊郁金黃,中間卻是夾了一朵雪白的菊孤從似霜,鶴立雞群一樣與眾不同的顯眼,想起那晚景故淵就是用這些菊花逗她,她疾步過去,覺得那白菊格外不順眼,硬是把它摘了。

伊水柔惋惜道,“這花開得好好的,怎麽就摘了,我不是和你說過萬物皆有靈性麽。它若是因為時令過了雕零也就罷了,好不容挺過了風雨笑傲秋風正是得意時卻是被你這個心狠的人扼殺了生命,你就不覺得它可憐麽。”

她蹂躪著手裏的菊,“我就是看它不順眼,所以把它摘了。”

伊水柔把她手指掰開,可憐的白菊花瓣全掉了,只剩花蕊的部分,淡黃的花粉留在了伊寒江的手心。“裏頭就該藏只蜜蜂把你手給蜇了,讓你學會教訓,不要隨意的糟蹋生命。”

她口氣惡毒道,“那我就把那只蜜蜂千刀萬剮了。”

“你拿它出氣就能消你心頭的火了麽。”伊水柔將那花瓣灑落到土壤裏, “你就是被寵壞了,從小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才會這麽任性。見過故淵後我就放心了,也虧得他大量是能包容你的人。”

伊寒江道,“怎麽每一回我和他吵架,任誰都認為是我不對呢。”

伊水柔道,“你堅持你所堅持的,娘不是說這不對,只是你若是一個人生活也就由著你耍性子了。但兩個人生活是不同的,你總不能要求故淵一味去謙讓你,他也有他的想法有他的立場,你為他想過麽,還是你嫁給他只是為了讓他生活變得不痛快而已。”

她手背過身後,“哪有,我有時候也是很溫柔體貼的。”

伊水柔取笑道,“溫柔體貼?那是我女兒麽。”

她拖著長長的尾音,“娘——哪有這樣瞧不起自己女兒的。”

伊水柔撫過伊寒江比花還嬌嫩的臉龐,“你外公做事再狠辣總會顧及我的感受,因為對於家人他總會全心全意去愛護。你學得你外公的狠戾十足可也有學會他的關愛親人妻兒。”頓了頓,“你看那花開得多好,夫妻和睦,你就會看什麽都順眼了。”

伊水柔撫過搖曳的菊花,暗香滿袖,以過來人的口吻規勸道,“既然真心喜歡他,就和他好好的過日子,別再鬧脾氣了。”

伊寒江難得聽教,“知道了。”拉過母親的手,求道,“娘,我有事求你。”把孔濂溪的事和伊水柔說了一遍,“你幫我把她帶回南蠻。”

伊水柔倒也同情孔濂溪的遭遇,“要帶她去南蠻是不難,但你問過她願不願意麽,總不能你一頭熱吧。”

伊寒江道,“當初我就問過她想不想離開這到沒人認識的地方重新開始,昨日見她雖然心緒不穩,但我知道她說她不願回到景馳拓的府裏那是心裏話。”

伊水柔問道,“和你爺爺叔叔商量過麽?”

“老頭子是個迂腐的人,覺得女人就該依附男人,還不能僭越相夫教子的本分。”她啐了一口。“怕是會想孔濂溪既然嫁給了景馳拓,生是景家人死是景家鬼了。而叔叔是個孝子,但就是太愚孝了,老頭子說什麽他都會照做。”

“那你是要瞞著他們了。”伊水柔覺得不妥,“這樣不好吧,我從前就覺得對不住你爺爺,本來他和你爹關系很好卻是因為我鬧翻了,我現在又要帶走他的孫女,叫他老來還要傷心麽。”

伊寒江撇撇嘴,即便娘沒出現,老頭子和爹的關系也好不到哪,一個是高壓強制一個是忤逆不馴。她想了個折衷的法子,“事有輕重緩急總要見機行事,大不了帶她回南蠻後我再私下告訴老頭子和叔叔,讓他們安心,到時候已成定局,他們也只能認命了。”

伊水柔輕搖螓首,溫柔道,“我拿不定主意,你還是去和你爹說吧。他若是覺得應該那麽做,我就把濂溪帶回南蠻,反正我嫁了一個女兒,也挺孤單的,若是多一個侄女疼愛倒是好事。你去問你爹,他同意了我就同意。”

“謝謝娘,一會我問過爹了就去孔家偷偷把孔濂溪接來。”她看著那一大片的菊花,深深吸氣沁人心脾,笑道,“我現在看著它們就覺得順眼多了。”

伊水柔捏了捏她的鼻子,“你呀,還真是比麒兒還孩子氣。也要和故淵商量,夫妻間最好不要有秘密。”

她撇過臉,喃道,“誰說的,他的秘密多得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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