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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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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伯彥不在乎道,“他承不承認都好,水柔都是我的結發妻子不會改變。我走了那麽多年,娘的生辰死忌我都沒辦法當著她的靈位給她上一炷香,我帶著寒江和北望來也是想讓娘看看她的孫兒,但就怕有人不許。”

孔公晏面上嚴肅,哼道,“我說不許你就不做了麽,你要是那麽孝順也不會今日才記起自己也是為人子女該盡孝。”嘴裏罵著語氣卻是像六月日頭下的冰漸漸融了寒氣生了暖意道,“你有心拜你娘,也要給時間下人去準備香燭素果。”

這是拐著彎彎留兒孫下來吃飯。

孔叔繼笑著,讓下人去置辦祭品,見伊寒江打扮簡單,發上簪子都不多一支完全沒做王妃的自覺彰顯皇家門庭尊貴。先是提醒了幾句又笑道,“大哥若是能早些回來,就能送寒江出嫁了。”

孔伯彥也感遺憾沒見著女兒披上嫁衣,不過轉念一想,“她最討厭繁瑣,未必會乖乖依照這邊的繁文縟節,按哭嫁的風俗讓我送她出嫁。”

“我本來就不喜歡麻煩,我有心嫁的話連花轎都不必我也會跟著他回去。”她往景故淵那瞧去,直白的毫不遮掩的話讓在座的人耳根子一紅,也不過是簡單一句感想又不是什麽淫詞穢語,臉皮倒是薄。

孔公晏道,“你說這話也不知害羞,皇室嫁娶你以為和那販夫走卒娶妻嫁人一樣麽,王爺得皇上寵愛才給了你那麽體面的婚禮,你倒還嫌棄。”

孔伯彥可不把嫁給皇親當什麽榮耀的事,“她挑的不過是她喜歡的僅此而已,不管是嫁給顯貴還是嫁給乞丐,只要她自己喜歡的我都不管,將來結果時好時壞只要自己不悔就行了。”

孔公晏就是看不慣他這樣的生活態度。“你自己壞就算了還要教壞子孫,什麽挑自己喜歡的什麽嫁給乞丐也隨她,這丫頭的脾性和你年輕一樣糟糕,王爺是個溫潤君子,才情人品都是一等一的不嫌棄她她就該偷笑了。”

伊寒江不滿反問道,“老頭子你這什麽話,難道我樣貌才情就不是萬中無一了?誰還能比得過我。”

伊北望嬉笑道,“他是說你的脾氣也是萬中無一,有人瞎了眼願意娶你就不要挑三揀四了。”

景故淵唇邊勾起一抹淺笑,伊寒江罵了一句狗嘴吐不出象牙。抓起茶杯就往伊北望那擲,丫鬟驚叫就怕一會見血,卻是被伊北望手心一翻托著那杯底。一滴茶水也沒灑的擺回茶幾上。

孔伯彥泰然自處,好像沒見到姐弟相殘的一幕,茶蓋撇了撇茶水,聞著熟悉的茶香,去了南蠻後就再沒喝過鐵觀音了。

孔公晏大罵。“姐弟兩個動手成何體統,你這個做爹的難道就不會管管麽。”

孔伯彥淡淡然,“他們要真的動手,你這裏早就被掀翻了你哪裏還能坐得安穩。姐弟間打鬧不表示感情壞,看著手足情深也不表示感情就好。故淵是不是君子我不清楚,畢竟二十年沒踏足人事全非。我只知道朝廷宮中最不需的就是君子。”

他低頭飲茶。餘光卻是往景故淵哪裏瞟,見他聽了不怒不惱只淡笑依舊如攢石堆中青蔥綠竹雅致而從容。那笑當真是看不出一絲破綻。低聲喃了一句,“倒是個沈得住氣的。”

孔公晏喝道。“你這個口沒遮攔的,王爺面前你也敢放肆。”

景故淵溫潤道,“丈人教訓女婿應當的。”

孔伯彥翹起二郎腿,頗為得意洋洋,“聽到了麽。這是我女婿我教訓他那是天經地義。”

孔公晏冷笑,“你是多年來沒被我教訓。那張嘴巴越發管不住了是吧。”他已經是二十年沒打兒子了,再口沒遮攔,他就當著孫兒的面管教兒子,也好教他們什麽叫做自制。

孔伯彥識時務的閉嘴了,老父要真動怒和他動手他是絕不敢還手的。

孔叔繼道,“大哥既然回來了就不要再走了吧,爹的心願就是看我們兄弟二人入朝廷為國盡忠,可惜我天資愚鈍實在難以有所作為了。”

孔伯彥道,“你不是天資愚鈍,而是你志不在此,我和你說過你自己的人生該挑你喜歡的事情去做,不要他給你安排什麽都遵照服從,你是他兒子又不是領錢糧聽命行事的下人。”

孔公晏冷聲道,“我讓他入仕有什麽不好的,難道要學你不惑之年還在游手好閑一事無成,成天就想著怎麽和那南蠻女人風花雪月。”

伊寒江為伊水柔不忿,“老頭別什麽事都推倒我娘的頭上,即便我爹真的一事無成那也是他安步當車樂於清貧,又不是我娘蠱惑他做閑雲野鶴的,是他舍不得我娘這個溫柔鄉。”

孔公晏反駁道,“不是你娘迷惑他他會自毀前程?以他的才智今時今日早就做上我這個位置了。”

伊北望笑道,“那你也要看我爹是不是個有志氣的人,要是志窮氣斷,那就和爛泥巴一樣天生就扶不上墻。”

孔伯彥牙齒磨得咯咯的響,“你們兩個倒是會心疼你們的娘,把我踩的一文不值也要護著你們娘,我這個爹怕是在你們眼裏半點位置都沒有,所以才會張嘴沒有顧忌把我損得體無完膚。”

孔叔繼道,“是我的不是,不會說話說錯了話,大哥難得回來了,不高興的事暫且不說了吧。”

景故淵也幫腔道,“是啊,一家和氣最重要。”

孔伯彥從懷裏摸出了幾個瓷瓶,對孔叔繼道,“朝廷風雲多變,小人防不勝防,哪裏天災哪裏人禍的又要焦頭爛額的去應付耗心力精神,若是三餐不繼睡得又少,身子更是吃不消了。”有意無意望孔公晏那瞧了幾眼,“這藥是給你補身的,吃了能強身。”

孔叔繼趕緊讓人收下,笑道,“寒江的醫術我是見識過了,真是華佗再世,連宮中的禦醫都比不上。”

孔公晏難得板著的臉閃過一絲驕傲自豪面上有光,只是一轉,又是裝作她的醫術不過如是的輕看了,“姑娘家要醫術高明做什麽,女子無才便是德,該教她怎麽相夫教子才對。你怎麽教女兒的,女誡之類的書沒讓她讀過麽,盡讓她學些她不該學的。”

孔伯彥笑道,“你們祖孫倒是先過過招了。”

氣氛倒是輕松了些,孔叔繼也笑,“何止,還招招刀光劍影看得我心驚膽戰的,寒江若是男兒可真是了不得了,爹也喜歡這個孫女喜歡得很呢。”

孔公晏老臉紅了起來,“你代我亂說什麽話,我哪裏有說過我喜歡她,這丫頭不知天高地厚還沒規矩,沒有一點大家閨秀的模樣。”

孔伯彥語調軟了下去,一旦說起水柔的爹,他堂堂大丈夫也只能俯首。“醫術武功權謀布陣都是我岳父一手教他們兩的,我這父親也不過是私下教他們讀讀些詩詞歌賦,我好歹是皇城出來的,不想孩子對這邊的學識一知半解罷了。

景故淵看向伊寒江,氣氛緩和下來後,她甚感無聊的玩著衣帶,用手指把衣帶絞成圈。放開、絞、又放開又絞。

孔叔繼訝異問道,“大嫂的父親還是位世外高人了。”

孔公晏輕蔑道,“荒蠻之地山野村夫,若是當真了不得,也不會處江湖之遠了,懂些皮毛能有什麽大作為。”

孔伯彥背脊發涼,“那個沒什麽大作為的人說這世間人人都居心叵測壞人太多,不管男女都該有一技傍身至少能隨心所欲為禍人間而不是無縛雞之力被人魚肉宰割。”

孔公晏皺眉,什麽亂七八糟的言論,“果真是南蠻,沒受過詩書禮樂熏陶不開化的地方,教的都是什麽。”

伊寒江擡頭道,“我可沒覺得有教錯,你在朝中看多了人性醜陋,你落難時人人踐踏想趁機撈到好處,這不就是人性本惡的一個縮影麽。我要是只會相夫教子,老頭子你現在還能精神奕奕坐著對我品頭論足麽。”

孔公晏知道她指的是他當初頑疾猝發施針救他一命的事,心有餘悸道,“還不是你氣得我病發的。”

孔伯彥不知孔家之前發生了什麽,問道,“落難?什麽意思?”

孔叔繼只覺得三言兩語說不清楚,之前的案子林初一一死便草草了結了,“是之前爹被冤枉獲罪下獄的事,還真是多的了陸家和王爺伸出援手。”

伊寒江忽的站起身,孔公晏道,“做什麽,坐著都不安分。”

曉得孔叔繼要和孔伯彥從頭到尾的說之前的科考案,一時半會說不完,她道,“人有三急要我怎麽坐住?我要去茅房。”

孔公晏道,“你說話就不能好好說麽,姑娘家說什麽茅房真是不雅。”

她反問,“那你要我怎麽說?”

孔公晏窮了詞,只得一個勁的揮手讓她快去掩飾窘迫,她與景故淵對了一眼,要她再聽那些她知道的事實在悶得很,只好有勞他這做女婿的繼續坐著給她盡孝了。

想著秦蘭身子“不適”,她這做侄女的要不要去探望一下聊表心意,孔伯彥不想計較過去,而她雖答應過孔濂溪不會說出秘密,可沒說不給母親出氣。

她出了廳,淡青色的裙擺在屋角處一晃而逝,她突然的出來驚擾到了誰了吧。忽的躍上心頭浮動的是孔濂溪那句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內心煩躁,她腳步一轉,朝著那抹淡綠而去。

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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