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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意外之客(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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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寒江起了個大早,她父母的到訪讓她心情很好,連帶挑衣裳也選了顏色艷些的。哼著小曲當窗梳理雲鬢。見鏡中反射景故淵將羅帳撥起勾到那玉做的小環上,慢條斯理穿上一如往常淡青色的錦衣,眸中在思索著什麽。

她問,“怎麽了?”

似連上天都格外疼惜她,為她的歡愉而放晴,枝上喜鵲無窮語倒是襯得他一早就寡言,景故淵含笑的回道,“怕你爹娘對我印象不佳。”

她停下梳頭的動作,用梳子的齒輕輕刮著下巴,“我娘呢向來溫柔似水,心慈得就和菩薩一樣,看誰都覺得人之初性本善,你是我相公,她對你一定只有喜歡。至於我爹,他若是語氣不好你就別理他,我外公當初給他的打擊實在太大,我還小的時候他就不止一次念叨將來要給我丈夫好看。所以他對你兇不是不喜歡你,而是要擺一擺岳父的架子,至於倚北望,你更不用管他了。”

說起她的父母,他也只是知道她爹就是孔尚書的大兒子,她不願多提總是點到即止,倒是第一回能進一步的挖掘她的家世。“你和北望不論樣貌還是性子都很相似。”都屬於活潑好動的,“與你娘倒也像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只是那性情……”

伊寒江道,“那小子與我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龍鳳胎,山上人煙罕至,我們就拿動物玩樂,他與我一塊作惡時可從來沒有手軟過。而我娘——”她頓了頓,“我外公沒歸隱前是個人見人怕的魔頭,在外仇家太多,我娘兩歲時曾被人抱走,她是在庵堂裏長大的,所以身上總有一股祥和之氣。”

她扔了梳子,拉過景故淵的手道。“你不是說我爹娘就是你爹娘麽,在我爹娘面前我從不偽裝,所以你平日怎樣現在就怎樣,不用勉強自己做些不習慣的事。”

拉起景故淵想往外走,他的手收攏了下,往輪椅那看了看。

她道,“只想著快一點和爹娘一塊用早膳,畢竟有好久沒一塊吃飯了,差點都忘了,你可是坐輪椅的王爺。”

景故淵歉然道。“連你爹娘都要隱瞞,對不起。”

伊寒江眼裏是興致勃勃,有些要看戲的味道。“要瞞著我娘不難,要瞞著我爹和伊北望,就要看你有沒有那個本事了。看是你偽裝高明,還是我爹和弟弟火眼晶晶讓你無處遁形。”

廳裏的笑聲此起彼伏,倚北望與伊寒江的舉止還真是如出一撤。說好聽是不受世間規矩束縛,說難聽則是全然沒有規矩,主人沒到,就先朝著桌上的食物動手。顏安黑著臉想訓斥幾句,但又不曉得該用什麽身份去說,來著是客。而這些客還王妃至親,只能在一旁感嘆血緣的奇妙,出了一個伊寒江不夠。還要再來一個倚北望。

景故淵一進來就見倚水柔笑著抱著景麒在給他餵食,“麒兒,自己坐好,怎麽能這麽沒規矩。”

倚水柔撫了撫景麒垂下的髻辮,額前的幾搓發陰遮不住他撲扇撲扇的大眼。 “沒關系,這孩子生的真是乖巧可愛。寒江和北望像他這般大時就像滿山跑的猴。一刻也坐不住,不像這孩子這麽聽話。麒兒,好霸氣的名字呢。”

攏了攏景麒歪過一邊的領子,景麒擡頭朝著倚水柔張嘴笑,倚水柔點了點他小巧的鼻子當真是覺得景麒童真有趣。

蕊兒插嘴道,“小公子平日就和王妃最親。”

倚水柔道,“是麽,當真是緣分。”

景麒小手指著桌上的茨菇肉片燜玉蘭片,“我要吃那個。”

倚水柔疼愛道,“好,婆婆給你夾。”

倚北望嘴巴裏咬著,還要分神道,“我看這小鬼年紀小小卻是會利用天真可愛為所欲為,厲害才是真的。和寒江親近估計也就因為她不說話時倒是人模人樣。”

伊寒江道,“娘,你稱呼自己婆婆,我倒不知道街上那些駝背銀發的老婦要怎麽稱呼自己了。”她推著景故淵入座,來到倚北望身邊時,狠狠的擰了他耳朵一下痛得他像只蚱蜢跳起,可見下手多重。“別忘了你是在誰的地盤,你還真敢暢所欲言啊。”

孔伯彥執起刻有福壽安康字樣的象牙筷子邊給妻子夾菜邊道,“按輩分也確實該這麽叫,不過你娘即便成了婆婆,也是最漂亮的婆婆。”

一番甜言蜜語說的顏安雞皮疙瘩滿地,終於了解伊寒江為何口沒遮攔了,從前就聽說孔尚書的大公子雖有才情,卻是不守禮教,還真是。

倚北望指著這一桌好菜,不滿道,“伊寒江,你天天都吃這些好料麽?真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一桌子菜被他吃得杯盤狼藉,倒是還有臉發那悲天憫人的話,“那你就別吃啊。”說著要把他手裏的筷子沒收了。

倚北望嚷道,“別別別,外公自小就教我們,人家餓死渴死被打死都是人家的事又關我們什麽事呢不用憐憫冷眼旁觀也就是了,我意思是我和你是親姐弟,你日日頓頓大魚大肉珍饈百位,難為我餐餐在山上吃爹那根本就不能入口的冷飯冷菜。”

孔伯彥瞪著兒子道,“吃我做的菜還真是難為你了。”

倚北望嘟囔道,“那可不是,從沒見過一個人的廚藝二十年了也毫無長進的。爹你年輕時好歹是豪門大少爺,吃的東西即便比不上王府的色香味美,至少也該是能下口的那種,還真難為你怎麽吃得下自己做的菜。”

孔伯彥喝道,“你娘不嫌棄我手藝就好,你既說出口了以後你就別吃。”

伊寒江夾了菜,卻見景故淵不見動作,父子間你來我往互不相讓的他還是第一回見吧,畢竟他自幼就被教導父為子綱,他爹又是皇上說什麽也就是什麽了哪裏還敢頂撞。她在景故淵耳邊輕聲道,“該進食了,只看著可飽不了。”

景故淵笑著小聲道,“我聽著聽著,好像有些明白為何你當初讓廚子天天給你做不一樣的菜肴了。”

她笑道,“在山上時是一個月下山一次補給東西,雖然有了食材,但要做出一桌好吃的飯菜多少還要有些廚藝天賦,正巧我們家中沒有一個人有的,所以十八年來我到底是吃了什麽飽腹真是不堪回首。”

孔伯彥看了過來,“別以為你們竊竊私語我就聽不到。”

倚水柔笑著對景故淵道,“鄉野村夫平日在家沒規矩慣了,故淵你不要見怪。”

景故淵溫文道,“從來覺得三餐不過是為了飽腹,後來漸漸明白衣食住行都是生活一環也該細細品味,這樣人多了只覺得熱鬧吃得也高興。”

倚北望挨了過來,伸出手臂哥們似的勾住景故淵的肩,難得喊了一聲姐夫,“姐夫,宮裏頭的人說話都和你這樣麽動聽悅耳麽?”

景故淵含笑,“我說的是真心話。”

倚北望表情有些浮誇,左眉挑了挑,看了景故淵半響後道,“我信,這雞腿獎勵你的。”

“你倒是會借花獻佛。”伊寒江看著孔伯彥側著身子也開始逗著倚水柔懷裏的景麒,突然道,“我去見過老頭子叔叔他們了。”

孔伯彥聽得女兒突然提起父親,一滯,踏足皇城時就預料著註定避不開的就算躲到天涯海角都沒用,何況他離開時年少,一走二十年轉眼也成了有兒有女的父親更是能體諒親爹當初對他用心之深,父親頑固不化是一回事,而他一氣之下一走了之,二十年來一封家書也未寄回過又是一回事。

孔伯彥噤聲,一時間不知道從何問起又抑制不住關心,過了一會問起道,“他過得如何?從前就不會愛惜身子,只是仗著正值壯年,沒日沒夜的操勞他的‘國家大事’,連兒子都沒時間管。”

伊寒江道,“老頭子和你形容給我聽的模樣分毫不差。”

兒時時,孔伯彥就愛把與孔公晏過去點滴相處說給她和北望聽,當成床邊故事每當道起當初如何不要命的抗爭拉著伊水柔私奔,甚至還會沾沾自喜道自己是絕無僅有的情癡弱水三千也只取一瓢。

倚北望好奇道,“頑固不講道理?”

伊寒江點頭。

孔伯彥又問,“脾氣暴躁遇到不順心的人就大喊大叫之乎者也說你大逆不道?”

她還是一樣點頭。

景故淵差點發笑,孔伯彥都是這般形容自己的父親的麽。這對父子雖言語想法不合但時隔二十年,方才孔伯彥發問還是難掩情切。

倚北望笑道,“那我還真想見上一見了,總是聽他如何頑固不講理,沒見過本人,總少了一份真實感。”

伊水柔微笑道,“既然這樣,就讓你爹帶你們姐弟到孔家走一趟吧。”孔伯彥沒有立馬答應,她明白不過是顧及著她,她放下餵食的小碗,輕拍著景麒的背哄著,對孔伯彥道,“每年清明重陽,你不是總嘆遍插茱萸少一人麽,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把心裏想做的都做了,我把你從你爹身邊搶走了二十年,對他也有愧疚。”

孔伯彥道,“那就和我一塊回去。”

“我和寒江北望不同,他們是你親骨肉是孔大人的親孫女,他再不喜歡我的出身,老人家也總抵不過骨肉親情。我若是出現,又要讓你為難了,我就不去了,你先問過了孔大人,若是他能接受我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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