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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鴛鴦被裏成雙夜(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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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寒江道,“你已經看過很多遍了,不用再看了。”

蕊兒笑道,“姑娘家一生就那麽一次,自然要盡善盡美的。”

伊寒江轉身,見蕊兒檢查完嫁衣,又是開始檢查鳳冠,確定鳳冠上的寶石珠子是一顆沒少,才又小心放回床頭。伊寒江就住在王府,倒是少了迎親這一項,明日只要一早起來裝扮好,等著吉時媒婆接她到前廳拜堂就行,也不過是由客房搬去主人房這麽一過程而已。

伊寒江道,“當初說一年半載以後還你自由,不過你若是想提前,我也是會答應的。”

蕊兒楞了下,眨眨眼已是氤氳冒出了水氣,“姑娘是嫌棄蕊兒哪裏做得不好麽,若是哪裏做錯了,就請姑娘責罰,蕊兒會改的。”

伊寒江搖頭,“你什麽都沒做錯。”反倒是盡心把她服侍得周到,“你不想得到自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麽,你若是擔心銀兩,那不是問題,我可以幫你解決。”

蕊兒走了過來,拉著伊寒江的衣袖,跪下哀求,“蕊兒不想要銀子,只想在姑娘身邊伺候,姑娘不要趕蕊兒走。”

跪什麽呀,她又沒死。蕊兒哭花了臉,脂粉和著眼淚,一塊一塊,像是脫皮一般往下落,好不滑稽。伊寒江拿起梳妝臺上的銅鏡對著蕊兒的臉照去,蕊兒顯然也被鏡中似人似鬼的自己嚇了一跳。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不分男女老少。立馬忙轉身背對伊寒江抽出手帕抹臉。

再轉回身子時,一張純良的素顏,抽了抽鼻子,大眼水汪汪的可憐得很,伊寒江道,“只是趁著我心情好。有求必應,問你想不想要自由,你不想走留下就是,有什麽好哭的。”她走去取下架子上的喜服,“你好像看的出神,想不想穿上試試?”

蕊兒也是早過了及笄,對婚嫁的事心生憧憬,只是自卑自己出身青樓,已經是不敢奢望能披上大紅的嫁衣,嫁入好人家。

蕊兒搖頭。“不行,我若是穿上了會分薄姑娘的福氣的。”

伊寒江摸著嫁衣上頭密密麻麻的彩線,光這樣看就覺得考究人的眼力。幾次夜裏經過蕊兒的房間,都見連夜挑燈,是精益求精的給她趕制嫁衣。這嫁衣是蕊兒繡的,真算起來是她分簿了蕊兒的福氣才對。

“我的福氣若是就因為你穿過我的嫁衣就被分薄分光了,那不是比紙還薄。比黃花還瘦了。”不容分說把嫁衣披到蕊兒身上,再把鳳冠取來戴到蕊兒頭上,“好在你的身材和我差不多。”轉了轉鳳冠,好把它調正,然後扶著蕊兒肩膀對著銅鏡。

蕊兒呆呆的看著自己,鳳冠兩側和正面有三只展翅鳳凰。口銜長串珠滴落在鬢間。她滿足了,即便是畫餅充饑,假的。她也能滿足了。感激的視線移轉到銅鏡中另一個伊人的身影。“姑娘真美。”明日穿上嫁衣戴上鳳冠一定更是美麗。

鳳冠後方左右各有三扇博鬢,展開後如繽紛的鳳尾,伊寒江把那博鬢弄直些,“你在看哪裏啊,要誇也是誇自己吧。遲早有一天。等你找到喜歡的人也會有這麽一回的。”急什麽。

蕊兒趕緊小心的把鳳冠摘下,“憑蕊兒的出身。實在不敢奢望。”

伊寒江道,“若是嫌棄你的過去,就不值得你為他縫制嫁衣。你要相信有人喜歡你更勝過自己性命,而那人就在不遠的日子等著你,不是希望,而是相信。”

蕊兒不確信道,“會有麽?我會有那樣的福氣麽?”她是那樣的命薄,爹娘早死,在煙花之地打滾過已不是無暇白玉了。

“你信,就會有。反正我的福氣多得很,你穿過我的嫁衣勉強也沾上一點我的福氣。我和景故淵也定是會白頭偕老的,要不要我提前給你梳頭?”伊寒江是那樣的自信,說得那美好似乎不是那麽可望而不可及了。

她摁著蕊兒坐到椅子上,也學著剛才那老婆子散開蕊兒的頭發,幫她梳起長發來,蕊兒熱淚盈眶,“姑娘對蕊兒這樣好,蕊兒願服侍姑娘一生一世來做報答。”

伊寒江好笑,這對她來說就是一件芝麻綠豆大的小事,“這樣就叫對你好了?沒給金沒給銀的,只是幫你梳個頭,就像是給了你天大的恩情。你也未免太過容易上當,太容易被騙了。”

蕊兒又是哭又是笑,把嫁衣和鳳冠放回原位。“明日要一早起來梳妝打扮,姑娘該休息了,精神不好不漂亮的。”

伊寒江吩咐道,“你幫我把景故淵叫來。”

蕊兒看了看天色,“可是已經很晚了。”明日卯時就要起來準備了。

“就說我有事要和他說。”掃了房中一眼,因為是要辦喜事就連她住的這間客房也布置得紅色喜氣,“讓他一個人過來。”

蕊兒應了聲,照她吩咐去請景故淵來。景故淵進房正見伊寒江吹熄白燭,換上紅燭,那蠟燭是白日時她找總管要的,本該是成親洞房那日才點,總管以為她要來好玩,倒是也給了她一對。

他問道,“你在做什麽?”

伊寒江拿出事先準備好的酒壺,當著他的面搖了搖,道,“被人謀算我心中當真是不爽快,那人以為神不知鬼不覺擺了我們一道,我雖然答應你不說,但想來想去總要做些什麽讓我心裏舒服些。”

放了兩個杯子,然後倒酒,“上一回對著南面叩頭算是拜過高堂,一會再拜天地,喝下交杯酒,就當你我是提前一日成婚了。”

景故淵笑道,“這樣也行麽?”

當然行,“當年我爹娘拜堂時連紅燭和交杯酒都沒有,還不是隨便拜了幾拜就當禮成了。”這樣想來,算是比她爹娘成親時鄭重多了,“是我要和你成親,外人雖是以為我和你明日拜堂,但只要我和你心裏認定了是今日成親的,那就是今日成的親。我說行就是行,還不過來。”她強勢的命令。

景故淵無奈,像是被女大王搶上山去逼婚硬是被她塞了一只酒杯,與她交了臂喝了酒。雖是辛辣的烈酒下肚,此後兩人能風雨同路的喜悅,倒也是跟著酒氣湧上俊顏。

搖擺不定的燭火照得伊寒江格外的美艷,宛如天宮裏的仙子,雲想衣裳花想容。景故淵看了眼那與嫁衣鳳冠一塊折疊放好的紅蓋頭,取來,面頰緋紅。也不知是被燭光映的,還是不好意思。輕輕為伊寒江蓋上——

伊寒江道,“你想幹嘛?”

景故淵道。“即是要成婚,總要做得更像些。新娘怎麽能少了紅蓋頭?”伊寒江伸手抵在他胸口感受他加了速的心跳,景故淵柔柔的笑了笑,每每總是要讓他的緊張無所遁形,她才歡喜。

他挑開紅巾一角。伊寒江知道自己的嘴定是高高上揚,得意至極,那是在宣告自己是一場戰役的勝利者,攻得對方毫無招架。

視線隨著紅巾慢慢掀起,慢慢描出著他的輪廓,她見到了景故淵唇。她親過那唇,就和他給她的玉一樣溫潤讓人愛不釋手,接著是高挺而筆直的鼻子。只想著日後若是有孩子,鼻子一定要和他一樣長得秀氣好看,再來是眼睛——

等蓋頭完全的被揭開,她迫不及待的親了他的嘴,撬開。景故淵溫柔的回應著。像是春雨一般,只是柔柔的落在土壤上。潤物無聲。

火光跳動得厲害,墻上映出兩個纏綿的影子難舍難分。過了好一會,景故淵這才控制的將她推開,“我該回去了。”伊寒江笑道,“今晚再放過你一晚,明日過後就是我的人了。”

再也飛不出她的五指山。

一早起來梳洗裝扮,換上大紅嫁衣,戴上那重死人的鳳冠,落下了紅蓋頭,便由蕊兒攙著走了出去。鞭炮聲震天的響,吵得她耳朵疼,掏了掏耳朵,蕊兒急忙輕輕把她的手壓下,只輕聲道,“姑娘就忍一忍吧。”

跨進前廳的門檻,沒有想象中的人聲鼎沸,後一想那皇帝要親自來主持景故淵的婚事,君王面前自然是不敢造次。

司儀扯開了尖細的聲音高喊著,伊寒江傀儡似的配合,按照司儀喊的話一個步驟一個步驟去做,紅蓋頭遮擋了她的視線,所能見到的也就是一雙雙,不同的人穿的不同的靴子。

二拜高堂時,見到的是雙金線繡龍的黃靴。一方紅巾遮頭,看不清她的神情面貌也是有些好處,可以毫不遮掩讓她對著皇帝行跪禮的不悅。到了夫妻交拜,她的頭微微點了下,紅巾四角垂掛的五彩流蘇奪目絢爛,也跟著微微晃了下,倒是生出那麽一點空隙,看見規規矩矩行禮的景故淵低頭,唇帶笑。

她心情也就莫名轉好。

禮成後也就沒有她什麽事了,蕊兒攙著她到新房去,伊寒江輕聲道,“你回去前廳幫我找一個叫袁圓的姑娘,年紀很輕臉稍胖,你把她帶到新房去。”

伊寒江進了房便迫不及待的把紅巾扯下,媒人大呼小叫,“姑娘這紅蓋頭是王爺揭的,萬萬不能自己揭開呀。”伊寒江斜過一眼,媒人感受到了殺氣,噤聲了。把鳳冠取下隨手一扔,坐到鋪了一床繡了龍鳳呈祥的床褥上。

這張紫檀木制四柱架子的雕花大床倒是讓她鐘意,床頭雕著蓮蓬寓意多孔多子,四柱是仙鶴祥雲取長壽祥瑞之意。其實雕了什麽花樣不是她看重的,她看重的是這張床夠大。

只覺得被子下有硬物,起身一把將被子掀開,一堆的花生桂圓蓮子紅棗,“是誰在上頭撒這些東西的。”是誰惡作劇。

媒人道,“這是好意頭,取其早生貴子之意。”

“你別告訴我今晚這些東西就只能這麽擺在床上。”是嫌這床來大,要招些螞蟻老鼠來有福同享麽有糖同吃麽,她晚上可要好好品嘗景故淵那顆甜而不膩的糖,有這些東西在,礙手礙腳的,躺上去也不舒服。“撤走。”

媒人好言勸道,“這可不行啊,這是剛剛宮女來撒的,說是宮裏的慧妃娘娘的意思,想姑娘早些誕下麟兒。何況按照習俗。這些東西也只能明早才能收走。”

伊寒江把墊著的褥子一折包著那些桂圓蓮子都塞到床邊,騰出了空地方,對著媒人道,“這樣行了吧!”

媒人指著那褥子,“裏頭還有東西。”

東西?除了紅棗蓮子不會把糯米糕點也撒進去了吧,她又把褥子拉開,撥開那些桂圓什麽的。原來是墊了一條白絹,只是蓮子紅棗蓋在上頭,不仔細看就沒發現而已。“放這塊布又是什麽含義?”

媒人湊到她耳邊嘀咕。

伊寒江盯著那白絹,只道。“你們這邊的人還真是變態,竟還有這種嗜好。”不是她孤陋寡聞愚昧,而是兩國的風俗實在是天差地遠。她走去拿走龍鳳燭旁的合巹酒。就這麽就著壺嘴喝了起來。

媒人急道,“這酒不能現在喝,是一會倒了來做交杯酒的。”見伊寒江又是抓起一塊蓮蓉做餡的餅,取其諧音名叫連心餅,咬了一口。“這餅也不能現在吃啊。要等一會王爺來了才能吃。”這封媒人紅包怎麽這麽難賺啊,還當真是沒見過這麽不聽話的新娘子。

伊寒江道,“不是要我和他早日誕下麟兒麽,我不吃飽喝足一會哪有力氣。好了,我可不想聽你嘮叨,出去吧。”

察覺這位皇妃不好伺候。媒人行了禮便想逃之夭夭了,正好開門就見蕊兒領著袁圓進來。袁圓道,“你叫我做什麽?”她可是包了大禮的。好在王府宴客的酒菜倒也有大門大戶的風範,不貴不願擺出來。多吃幾口,倒也能稍稍減少她的損失。

伊寒江睇著她問,“你在前面就沒見到什麽眼熟的人?”

袁圓奇怪道,“你們請的都是達官貴人皇親國戚。我怎麽可能認識。”

“你爹自小就離家吧,你還記得他模樣?”不會早就忘記了。相見也不相識了吧。

袁圓聽得話中有話,“我當然記得他的模樣,我有他的畫像,你這麽問是什麽意思?”

伊寒江自己也不過是猜測不敢肯定,若是和袁圓說了,萬一猜錯,不是無中生有,添了麻煩,只說是,“好奇問問而已。”

袁圓心想,讓她過來就是問這些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還真是莫名其妙。“我就說孔家很快會否極泰來吧,現在你信了吧,我可沒算錯。”

伊寒江笑道,“你也就說了一句孔家會否極泰來,其他的卻是什麽都算不出來,那種好話誰不會說,難道人人都是算命師父了?”

不是告訴過她麽,那是她的蔔卦術數還沒到一定的程度,目前也就能算出個皮毛大概,能占蔔出孔家很快轉危為安,那也是了不起了,“總之結果我是算對了,你再也不能說我是騙子。”

“那我從一開始就能斷定孔家沒事,那我豈不是神算了。”本是要袁圓來認人的,既是人認不到,就該冷靜想想是她思路哪裏出了錯,或者該是另想一個法子。“你不是要吃夠本麽,出去繼續吃吧。”言語中有趕人的意思了。

“你,你……”當她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小狗麽,袁圓難得鼓足勇氣,“你真是莫名其妙,哼。”哼完順道摸走一塊桌上的蓮子餅,這餅只給夫妻吃,討個夫妻連心的意思,所以外頭沒擺。

伊寒江招手讓蕊兒走近些,先是說一會若是天晚,找個人送袁圓那顆球回去,畢竟伍哥不在,她又住的較遠。然後又低聲交代了幾句別的,蕊兒擡起頭來撲哧笑了聲,然後滿面通紅,“真要這樣麽。”

“我可不許別人來打擾。”

蕊兒欠了欠身,即是拜堂了,身份便是落實了,笑著改口道,“是,王妃。”

伊寒江和衣躺上了床,枕頭已是換了兩個新的,戲水鴛鴦,成雙成對。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忽的想起詩經桃夭之中的幾句,笑了笑,倒是應景。閉目休息養精蓄銳。

再醒來時,一對龍鳳燭已經燒了一半,外頭有人哄笑道,“我才趕回皇都,幾個哥哥都見過嫂子了,就我沒見過,我不管,一會總要讓我見過嫂子的廬山真面目才行。”

景綿衍的聲音,“下一回進宮的時候不就見著了,父皇才說不許鬧故淵的洞房,十弟你也別欺你七哥性子軟就打什麽歪主意,我看你還是和我回前廳,我們再喝一場,比比誰的酒量好,如何。”

“難道還怕了四哥不成,罷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就放了七哥吧。”

先是開門聲,隨後又掩上了房門落了閂。伊寒江撩起床邊的紅帳,景故淵穿那新郎官的衣服有多俊俏,她還沒看過呢,倒是能借著龍鳳燭瞧個清楚。

景故淵笑道,“怎麽這麽看我?”

“你已經是我的東西了,我愛怎麽看就怎麽看。你居然能清醒的進來。”她還想著最壞的打算是今晚有可能要照顧一只醉貓了。

“本是要灌醉我的,只是父皇在,吩咐了不許鬧得太厲害,他們才手下留情,意思意思每個人敬了半杯酒。”

ps:

昨晚偷懶了,今天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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