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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退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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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戌時回到王府,景故淵見到她關心道,“孔小姐如何了?”

她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蕊兒立馬上前給她按摩,先是把她的頭發順到一邊,然後小手輕重適中的給她捶起肩來。她笑道,“你若是擔心,怎麽不跟我一塊去。”

“這時候了何必還拿我玩笑。你明知道我若去只會越描越黑,讓人以為我與孔小姐當真是有私才會為她護航。”

他不止是斷了外人的胡思亂想吧,還想一並連孔濂溪的胡思亂想也斷了。

她住在王府,既然她知孔家發生了什麽,景故淵又怎會不知,但他知,卻不去。孔濂溪只要稍稍想想就能明白他的意思了,不至於萬念俱灰,但也會痛徹心扉。

她平淡的結論道,“你要狠起來,也是狠得徹底而小心謹慎。”

景故淵輕聲道,“我這麽做對孔小姐來講也是好事,我不是她的良配。”

“未婚妻心裏竟是自己的朋友,尋常的男人尚且吞不下這口氣,覺得自己的東西被搶了。何況是陸庭淞那樣自傲自負的人,或許自此和你成仇人也不一定。”早上還興致勃勃要給他挑選賀禮,下午就風雨變色好事多磨。為了一個女子反面成仇,好像也不是不無可能。

他平靜道,“庭淞不會怨我的,你遠不及我了解他。”

她凝著他,覺得他那話好似早把陸庭淞整個人看的通透。她閑閑說道,“都有我爹那事在前了,還不知道小心謹慎。老頭子打了她幾棍,說要把她趕去庵堂。”伊寒江翹起二郎腿,道,“孔濂溪若是因為你要遁入空門,常伴青燈古佛,你的紅塵孽障就又多一重了。”

景故淵道,“你若是沒有辦法該是會留在孔家,因為怕你叔叔會應付不來,但你既然回來了,定是成竹在胸。只是失了陸家這門姻親,怕你叔叔日後在朝廷不好過,真正是孤立無援了。”

不知道多少人背後慶幸孔家和陸家沒聯成姻,要東山再起,攀附一個有權有勢的親家也是一種途徑,而鹹魚翻身了,難保不會秋後算賬。

這會讓多少曾對孔家落井下石的人心慌。

“陸家的聘禮留在了孔家,老頭子被軟禁出不了府,只能是叔叔去退了,我會和他一同去。總之這場婚事是真真正真的告吹了。”燃到天亮的蠟燭已經是蠟炬成灰,還妄想它能再發光發熱,老頭子那是妄想啊。

陸家知道孔書繼是來退聘的,臉色自然是好不起來。陸家與孔家不同,孔家人丁單薄,陸家卻是人丁興旺。陸名梵光是兒子就生了四個,在朝廷裏任的都是要職,女兒嫁的也都是顯貴。

陸家就是一棵參天古樹,枝葉繁茂,根,穩穩的紮在朝廷上,一旦有動搖,怕是朝廷都要晃動。

她本是讓孔叔繼派人把聘禮還回去就是,偏偏他不聽,非要按足了禮數,退個聘禮也要提前先送去帖子,陸家老爺沒見,陸庭淞也沒見,反而是陸家的女眷聞訊回了娘家一趟,倒像有備而來,三堂會審一樣殺氣騰騰。

這是一個小廳,一看就知道不會是會客的地方。

陸庭淞的母親王氏握著一串佛珠,道,“孔大人,庭淞雖說不是才智最佳的一個,但也算出類拔萃,若是想娶位才貌雙全的妻子並不是難事。公公他最重承諾,即便濂溪發生了一些事,他也要庭淞履行婚約,甚至去孔家下聘之前還召集過陸家上下,日後濂溪嫁過來不許任何人讓她受委屈。可你孔家是如何回報的,實在是欺人太甚了。”

因為采花賊的事王氏本就不想孔濂溪入門了,無奈陸家長輩一意孤行,現在好了,有了名正言順退婚的理由,卻又怕孔叔繼來這麽一趟,再起變化。

伊寒江心裏明白,她們壓根不想孔叔繼見到陸名梵。

孔叔繼作揖道,“是我教女無方,得陸大人垂愛,卻是濂溪她福薄沒福分成為陸家的媳婦。”

陸庭淞的姑姑陸氏道,“你孔家落魄時是陸家幫的忙,不感恩戴德反而折了陸家的顏面讓我陸家和你孔家一並成了笑話。也不想想孔濂溪今非昔比了,當初是冰清玉潔,可而今除了陸家誰還敢娶明媒正娶。”

孔叔繼自認是理虧不敢回嘴,伊寒江道,“我們要見的是陸大人,可這陸家什麽時候換成女眷當家作主了。”

陸氏斜眼打量,發鬢上的金步搖閃著奪目刺眼的金光,“你是什麽人?”記起這些日子紛傳說孔家長子的私生女回了皇都,生得妖艷狐媚。“是孔家那私生女?”見伊寒江笑著不答,估計自己是猜對了,陸氏道,“孔公晏還是禮部尚書,不學禮,無以立,可他教的都是什麽禮?長子與人私奔,孫女淫邪。”

伊寒江笑道,“我可不覺得他們有錯,再說即便是有錯吧。哪一家沒有藏汙納垢的骯臟事,沒表露人前就自詡是清白而已,陸家也不見得有多幹凈吧。”

陸氏怒道,“孔大人,你今日是帶著你的侄女上門來羞辱陸家的麽。”

“我姓伊,二十年前就和孔家沒有關系了。”她道,“聽說皇都的女子都要讀女戒,擇詞而說,不道惡語。我看也是說一套做一套,不能怪老頭子這個禮部尚書沒有揚仁風,實在是這裏的人教而不善。”

王氏撥動著佛珠,“孔夫人曾登門,說畫的事不過是誤會,讓我找一日安排濂溪來陸家和公公解釋,但我看是不必了。我雖對濂溪的印象一直很好,但今日看孔家的女兒這般的厲害,庭淞實在是不該高攀。”

陸氏道,“嫂子與他們何必還說那麽多,秦蘭來不過是不想女兒失了好歸宿。你們要退聘禮目的也達到了,送客吧。”

孔叔繼求道,“我實在想見一見陸大人,與他當面賠罪。”他還有事相求,不能這樣打道回府。

“你若是想見我爹有話與他說,不會早朝的時候說麽。”陸氏哼笑了一聲,諷道,“我是忘了,孔尚書雖有本事,小兒子卻是扶不起的阿鬥,只有四品以上的官員才能入殿面聖議論朝政,孔大人上朝不過是個形式,跪在殿外罷了。”

王氏還算和氣,“自從下聘那日回來後,除了上朝議事,公公再也不見外人,孔大人你回去吧。”

求也求不得,孔叔繼是無計可施了。她就說讓她來的,叔叔卻非是要堅持動之以情,伊寒江耍賴,“不見到陸大人,我們是不會走的,反正這裏有瓦遮頭不用曬太陽有椅子坐,就在陸家等一日好了。”

陸氏罵道,“你當這是你孔家的地方,能讓你撒野麽!讓家丁來,把他們請出去。”

伊寒江威脅道,“你即是聽過我的名字,該知道我這南蠻來的妖女有多刁蠻任性。你把我請出去,我就在你門口撒野撒潑,不停的敲你家的門,總會引來路人圍觀,明日街頭巷尾又多了關於陸家的談資了。孔家名聲已經黑了,不怕,可陸家不同啊。”

陸氏咬牙切齒,“好,我當真是見識到了。居然是有這樣不要臉面的人,讓你見也得,我有條件。”她停了一下,繼續道,“孔家令陸家蒙羞,即便我和嫂子同意讓孔大人見我爹,祖先或許也未必希望再和孔家有什麽牽扯。自聖祖皇帝賞賜了這座宅子給了陸家,陸家幾代都居住於此,後院有個池塘,深不見底,我曾爺爺曾掉過一個戒指進裏頭,卻怎麽也打撈不上來,你敢下池塘把戒指撈上來麽,撈得上來,也就是祖先同意你見我爹了。”

孔叔繼小聲道,“罷了,寒江,今日不見,我明日一早等在宮門外就是了。”

她霸道道,“叔叔,我要做的事從來沒有不順心過的。”這些女人連成一氣倒也是一道厚墻,且也不曉得她們丈夫是怎麽想的,若是上下都串通一氣口,有心隱瞞,就算孔叔繼等在宮門幾日也會見不到。她道,“帶我去池塘吧。”

王氏和陸氏果然是楞了一會,然後道,“你剛才沒聽我說麽,那池子可是深不見底。”

“那又怎樣?你開了條件若是不帶我去,那就要讓我們見陸大人了。”

陸氏騎虎難下只能帶路,伊寒江對孔叔繼小聲道,“這兩個女人是有意刁難,不會讓我們這麽容易見到陸名梵。一會我進到水裏裝作溺水,叔叔你就大喊,那兩個女人不敢鬧出人命,自然會找人來救我,事情這麽鬧大了,有人去稟報陸名梵自然會出房門來看。”

她好幾天沒和人鬥心眼了,難怪渾身不自在。

孔叔繼不許道,“不行,怎麽能拿自己的性命玩笑。”

她笑道,“我生在南蠻,泅水對我來說是再簡答不過的事。我看她們不順眼,就是要嚇一嚇她們,把她們高高在上的臉皮扯破也好。聽說陸家家規也挺嚴的,要讓陸名梵知道了這事,她們還不嚇得肝膽欲裂麽。”

孔叔繼嚴肅道,“不行,我不許,你爹不在身邊,我就得要好好照顧你。”

陸氏停下步子,“你若是後悔還來得……”

不讓孔叔繼見陸名梵本就是她們自作主張,只想讓他們安靜的來安靜的走。斷了兩家的關系,有益無害。只是陸氏話還未完,就見伊寒江脫了鞋子,一道曲線從眼前劃過,似魚兒騰躍,又“撲通”落回了水中。

“寒江!”孔叔繼急急的喚道。

水面的波紋由裏向外擴散,一圈又一圈,漸漸恢覆平靜。孔叔繼死死盯著水面,若是呼吸,總會見有水泡冒出,可哪裏有見水泡,分明平整得像是銅鏡,只見日頭打照在水面,波光粼粼。

即便伊寒江有說過什麽,他還是慌了,“快,快找人來救!”

王氏和陸氏也是慌了,急急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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