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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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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黎離婚後就換回了原來的香水,和歐陽在一起的時候他不得不遷就她的品味。歐陽的品味一貫不錯,可香水卻總是街香款,她自己偶爾用也就罷了,還非要強迫他一直用。當然歐陽的強迫並不是他發妻孫二娘似的強迫,有些女人是擅長以退為進的,歐陽是個中好手,他無法拒絕她。

那種五星酒店沐浴露的同款香水是否大眾倒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不適合他的年紀,那是屬於二十歲的年輕人的。他一個已經熟透的老橘子整天帶著青橘味招搖過市,實在不太符合身份。雖然那香水味很淡,留香時間也很短,但他總覺得不自在。

有些人和年輕人談戀愛會重新散發活力,他和歐陽在一起,只會一遍又一遍地認識自己的老,有時還不免為自己的老感到慚愧。這在他同齡的成功人士中是少見的,他並沒老到那種地步。

鐘汀覺得舅舅身上的檀香味太濃了,否則自己戴著口罩怎麽可能還能聞到呢?不過這個味道倒比從前更適合他。

鐘教授倒不以為然,他覺得這個小舅子身上的味道還不如醫院的來蘇水好聞。

鐘汀聞了三天來蘇水的味道,丁女士在住院的第四天,也就是中秋節那天下午出院了。她媽堅決不肯在醫院過節,醫生不認為一定要住院,回家調養也可。

路肖維接她母親出院,她發現,他又換了車。他固然專一,但這專一也是有選擇性的,音響功放永遠都會改成一個牌子,但車倒是換的。

鐘汀計算著自己一定要買輛車,她在網上看了,一輛跑了三萬公裏的本田還滿足她的心理預期,價格上她能負擔得起。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事情,怎麽能指望別人時刻當自己的專職司機呢?

回長白苑的路上,路肖維接了一個電話,是她婆婆打來的,讓他倆回家過中秋節。

他說岳母病了,恐怕不能回去了。

鐘汀雖然沒和路老爺子相處過,但基本上摸清了他的脾氣,這人想幹什麽,通常會讓老伴代自己發表意見。

她本來還發愁中秋節怎麽過,中午晚上怎麽分配,現在倒覺得簡單,幹脆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吧,“我也不知道送點兒什麽,我新買了一套景德鎮萬壽無疆的碗碟,紅底的,倒也喜慶,也算不上貴重,你一會兒回家的時候捎過去吧。”

她喜歡素凈的瓷器,關於瓷器她所能接受的最繁覆的色彩也不過是白底藍花的青花瓷。不過自從她看了李安的《飲食男女》,便覺得濃重的色彩可能更有家的味道。

鐘汀到了家把丁女士安頓在床上,就去尋她那套瓷器。她輕捧著匣子遞到他面前,“喏,就這個。”

“你就這麽想我走?”

“那再喝杯茶?”

陳漁是在她泡茶的時候來的,他手裏捧著一大把荷蘭牡丹,來了便管鐘汀要玻璃瓶子裝花。

他看見路肖維也很熱情,“妹夫也來了。”

路肖維本來是坐在那兒喝茶的,中途他接了個電話,回來的時候直接拿起外套要往門外走。

“東西還沒帶呢?”

“不用了。”

一直到晚飯的時間,陳漁也沒要走的意思,鐘汀問他要不要留下來吃飯,他說有他的份嗎。“你少吃點兒就行了。”

她做了蟹粉小籠包,丁女士現下要吃清淡的,她只讓母親吃了一只,剩下的都被陳漁給打掃了。

鐘教授看陳漁這餓虎撲食的樣子,就覺得這孩子很可憐。他爸媽遷居加拿大,留他自己在國內漂著,三十啷當歲了,還是孤家寡人一個,不過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院裏某大齡男博士,非常在乎女方素顏的樣子,陳漁給出註意,讓他請女孩兒吃火鍋,熱氣一熏,真面目自然露了出來。不過這招雖然讓他看出了女方的真面目,女方也由此看出了他的真目的,於是不歡而散,惡名也傳了出去。這位博士為了挽回自己的清譽,直接交待出了幕後黑手。院裏女同志們都覺得陳漁這招十分毒辣,對他有意的也不免收了心思。

鐘教授本想把自己的二外甥女介紹給陳漁,不過得知這事兒後,也就作罷了。

十五的月亮格外的圓。

路肖維的大姐在朋友圈裏發了一張全家福,那裏面並沒他的臉。

她在父母家住了半個月,中途路肖維不在的時候,回家拿了趟衣服,其他的時間一直在長白苑和N大兩邊跑。除了上班,就是給母親熬湯熬粥,她覺得父親的廚藝實在不能滿足一個病人的需求。

在她的照顧之下,丁女士又能和她爸挽著手去散步了。

距離產生美,她不過呆了半月,丁女士便開始催她,“是不是該回家了啊?”

她的感冒還是不好,老是低燒,此外沒有任何別的癥狀。

她覺得再拖下去實在影響工作,又害怕有別的並發癥,就在網上掛了號,周六那天去檢查。

醫生認定這是普通感冒,要想好得快,可以去打點滴。

鐘汀對此早有預料,來時便在包裏塞了本書,以打發吊瓶時的無聊。

她的左手紮著輸液管,另一只手去翻書,書是恩格斯的《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上面她的手寫筆記比印刷體還要多。

有一頁她折了腳,那一頁恩格斯總結:資產階級間權衡利弊的婚姻,往往變成最為粗鄙的□□---有時是雙方的,而以妻子最為通常。妻子和普通女昌女支不同之處,在於她不是像雇傭女工計件出賣勞動那樣出租自己的肉體,而是一次永遠出賣為奴隸。

那一頁她還做了讀書筆記,大概是她大一的時候寫的:這個結論缺乏溫情且有欠全面。從古至今,從中到外,生育撫育幼崽都是婚姻生活的重要內容,這也是妻子同女昌女支的一大區別。

輸液的時光總是漫長的,她看著藥液一點點滴答著。回過頭來想這句話,同她一點關系都沒有。她是一個徹徹底底的無產階級,她也從未權衡利弊,最重要的是她有離婚的自由。

拔插管的時候不知道怎麽回事流了血,手上貼著一個創可貼。

鐘汀本以為這是平靜的一天,她沒想到會在醫院看到歐陽和路肖維。

或許裝作看不見更好些。她不知道自己出於什麽目的主動過去打招呼,她又聞到了那股味道,青橘皮味兒,是歐陽身上的。她懷疑自己並沒有感冒,味道這麽淡她都能聞得出來。她看向歐陽,今天她穿了一件墨綠色風衣,黑色圍巾包裹在她脖子上,風一吹,她前面的發絲便飄了起來,和當年那張照片的感覺倒有幾分相像。她叫了聲清姐,接下來便不知道說點兒什麽。歐陽清是見過大場面的,自然不像她這樣沈不住氣,親切地問她哪裏不舒服。

畢竟誰舒服了也不會來醫院。

“沒什麽,就是小感冒。”

路肖維只是稍微僵了一下隨即就十分自如起來,是種無奈的語氣,“你下次能不能別逞強了,病了也裝成沒事兒似的,看個病也要瞞著我。”

她站在那兒,今天天氣不好,天蒙了一大片灰撲撲的雲彩,幸虧她穿了一件有口袋的外套,否則她一定不知道把手放在哪兒。她整個手握成一個拳頭,指甲都陷在掌心裏,不過她的指甲和肉都是平齊的,不管多麽使勁兒,也不覺得疼。一點兒都不疼。

她不知道自己什麽表情,可她知道,路肖維臉上種鎮定自若的表情,她始終學不來。

鐘汀集中全副精力聽歐陽說著,“我媽腿骨折了,我當時在國外,幸虧肖維幫忙。”

她本想扯出一個笑容,可一想起路肖維的話,那笑就收了回去,“他都跟我說過了,我本來想趁著自己看病的功夫看一看伯母的,可總不能空著手,想著去附近的花店買束花,沒成想就碰上了你倆。”說著她又看了他一眼,“你還說我瞞著你呢,你來怎麽不告訴我一聲。”

這是她最後一次配合他玩這麽幼稚的把戲了。她馬上就要二十九了,就算玩兒,也應該玩中學生的游戲。

“我已經看過了。現在伯母已經休息了,你就不用去了。”

後來她還說了一大堆客套話,可當路肖維攬著她的肩同歐陽告別的時候,那些話就在她的腦子裏飄得無影無蹤了。鐘汀想,歐陽果然對他舊情難忘。

歐陽人脈那麽廣,就算她不在國內,就算她要找人幫忙,要是沒有別的意思的話,怎麽會找到前男友這裏來。

路肖維的報覆連小學生都不如,完全是幼兒園似的,逞完口舌之快後,人家一旦有事拜托他之後,他連拒絕都不會。

這個傻子。

路肖維提出要送她回家。

“不用了,我開車來的,你有事兒就去忙吧。”

路肖維最終上了她開的車。

“我從未騙過你。”

“我知道,你從來不對我說謊,有時候我甚至好奇,你對別人也是不是這樣誠實?”

他不願意說的事兒就說兩個字有事,從不拿別的事兒來搪塞她。

他說對她有點兒意思,就真的有點兒意思,就那麽點兒,不多也不少。那點兒意思足夠支撐她在簽署協議的基礎上同他結婚,再多就不會有了。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但大片綠油油的麥田上一丁點兒火星都可能燎原,前幾天不是還有人野炊,把半熄滅的煙頭扔在地上,就發生了大火災嗎?但在幹枯龜裂的土地上,那點兒火很快就熄滅了。

“我還以為你吃醋了。”

“我倒覺得自己是個醋甕,你時不時就從裏面盛一壇去送人。”

她又想起在他家的場景,他不停地給她剝蝦,路老爺子一眼又一眼地瞥他。他大姐和姐夫從來不在老爺子面前表示親熱,盡管他們是一對恩愛的夫妻。只有他,偏喜歡和父親對著幹。

她其實沒那麽喜歡吃白灼蝦。

紅燈的時候,他去摸她的頭,“倒是沒燒。”

他難道以為她是昏了頭才同她說這些的嗎?

“你抵抗力太差,應該鍛煉鍛煉。老吃藥總不是辦法。”

她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好像總是去醫院,各種稀奇古怪的緣由,被網球撞到頭,被他的鼻子給磕了……

她想起李瓶兒對那個冤家說,你是醫奴的藥,她一直覺得這句話十分動聽。

可她不是醫他的藥。

人參鹿茸固然是好東西,可人如果上了火,讓人去吃這個,只會雪上加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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