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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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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課,鐘汀整理講義準備走人,一個十分高大的男生背著球包快速走了過來,雙肘擱在講臺上盯著她看。她一看不是別人,正是孔澤,他並沒問那些奇奇怪怪的問題,而是問她去不去打球,他告訴她自己帶了兩個球拍。

孔澤直接叫她鐘汀,而不是鐘老師。她一向認為師生平等,自然也不好在稱呼上同人計較。

如果鐘教授在場,勢必會批評鐘汀不在意師道尊嚴。她記得有一個女生,或許是出於天真,喜歡和那些年歲已高的名家在稱呼上攀親戚,什麽阿清阿遷阿恪阿誠,仿佛和這些大家是同輩人。阿誠指的是鐘懷誠——鐘汀的爺爺,換作別人,笑一笑也就過去了,並不怎麽當一回事,偏遇上鐘教授,“阿誠是你叫的麽?你是他什麽人?我都不敢叫!”把那個女生羞得紅了臉。

這個男生最近有點兒讓她頭疼,她點過兩次名,知道孔澤並未選過她的課。可這個沒選她課的人,卻占據了全部的課堂答疑時間,他提出種種匪夷所思令人哭笑不得的問題,一個又一個,連珠炮似的發問,她也不好當面打擊人家的學習熱情,只能一本正經地回答,到後來只能縮短答疑時間。

鐘汀把他的行為歸結為想引起女孩子的註意,畢竟她的課上大都是女生。他的行為好像確實起到了一定的效果。他一問問題,女孩子們便開始笑,並不是嘲笑那種笑。

孔澤是那種打籃球打得很好有許多女生為他加油的那種校草長相,不過他倒不打籃球,他打的是網球。他今年讀大四,當年憑網球高水平運動員的身份進了N大讀政治管理。

他在學業上倒無足觀,感情史倒很惹人註目。

該人的感情史生動地體現了什麽叫“人之初,性本賤”,他就喜歡上趕著追求那些不拿正眼夾他的姑娘,拿大捧紅玫瑰黃玫瑰白玫瑰以及各種奢侈品輪番轟炸,等姑娘被他哄動了春心,認真思考起和他的未來後,他的熱情也就耗盡了。仿佛熱水壺裏的水,開關一按沒多久快速升溫到沸點,涼起來也十分的快。然後目標轉換成下一個,他的心再繼續沸騰。一個接一個,永遠深情,永遠含情脈脈。

只是一壺水如果多次煮沸,容易產生致癌物。不過孔澤還年輕,他並不關心這個問題。

他第一次看見鐘汀,是一個月前。那天他撿了她的錢包,夾層的最裏面有一張身份證,身份證的照片讓他以為錢包的主人是個十分符合他審美的美人兒。沒打開錢包前,他想直接放倒學校失物招領處就算了,但照片改變了他的想法。他把失物招領信息發到了朋友圈,經過重重波折將錢包交到了失主手裏。

看到鐘汀的第一眼,孔澤不是不失望,一般人不至少要比證件照尤其是身份證上的照片美上三分嘛,這個人怎麽和身份證上長得這麽一樣啊。

不過鐘汀一點兒也沒感覺到他的失望,對於錢包失而覆得她十分慶幸,並送了一罐茶作為謝禮,茶罐是錫罐,腹大口小,用蓋子封好了。

世事真是湊巧,鐘汀沒想到在自己的課上又見到了這位好人,只是和當初的感覺不太一樣,現在的他實在是太活潑了。

“我今天約了朋友。”她確實沒撒謊。

“那改天。”

“我不會。”她大一體育選修課選的是網球,不過打得不怎好倒是真的。

“我可以教你。”

鐘汀用左手掠了掠頭發,露出無名指上的戒指,客套一句,“那謝謝了,再見。”

鐘汀確實約了人。

她和舒苑約在新開的火鍋店去吃菊花火鍋,開業第一周消費打五折。

舒苑是她大學同學,不過兩人友情火速升溫是在大三暑假。史院作為N大的赤貧學院,唯一的福利就是大三下的暑期實習,說是實習,其實是提供車票和住宿報銷的免費觀光游,地點根據院裏當年的財政情況定。她們那屆,院領導發了慈悲,去的是敦煌。

學校經費只報銷硬座,有土豪同學,不需要學校的報銷,直接自掏腰包買了機票。鐘汀和大多數人一樣,加了錢換了硬臥票,舒苑在她對面。天有不測風雲,舒苑沒下火車就崴了腳,這趟旅行還沒開始就算結束,鐘汀只得自告奮勇擔負起照顧她的責任。

舒苑後來評價鐘汀有一種寧可天下人負我,我不可負天下人的氣魄,鐘汀覺得她倒無甚氣魄,大多時候她只是不好意思而已。

她倆的交往大多時候是舒苑說,鐘汀在那兒聽。

舒苑前年從一家知名財經大刊辭職到路遇的公關部任職,她把這個歸結為墮落,可紙媒不景氣,為了錢,她只能墮落。

她最近搬了家,離公司極近,路遇的待遇在業內是數一數二的,其中最重要的一項就是租房補貼,就連普通實習生都能拿到每月兩千塊的房補,不過條件是租的房子要在公司一公裏以內。不僅如此,公司提供兩餐零食,加班還有夜宵,健身設備一應俱全,鑒於老板的個人喜好,還有一個單獨的臺球間,隨時供員工使用。

這些在舒苑看來,都是資本家織的一張網,要把你的全部生活籠罩在這張網下,占用員工一切時間讓其工作。

“你們家路總真是深谙資本家的精髓,人事把我的房補額度提到了六千,我覺得不在附近租實在太可惜,便宜哪能白占,現在加班時間更多了,誰叫住得近呢?今天是我這月唯一一次按時下班。資本家和地主老財的區別就是用物質誘惑讓你自動繳械投降,然後美其名曰公司福利。”

火鍋已經開了,鍋底是火腿雞肉一起熬的湯,裏面加了幹杭菊泡的汁水,已經瀝幹的黃白菊花碼在淺口的竹籃裏,鐘汀把鮮魚片和菌菇放進鍋裏,然後撒了菊花。

她愛吃清湯鍋,太濃重的鍋底會把事食物的味道都掩蓋住。

“你知道歐陽離婚了吧。”舒苑雖然本科學的是歷史,偏偏感興趣的是新聞,從大一起就一直負責院刊,畢業後去歐陽的《清談》做了一年編導,後來才去的財經雜志。

鐘汀點了點頭,最近好像所有人都在告訴她這個消息。

“現在訪談節目同質化嚴重,收視率普遍的不景氣。《清談》今年準備改版,從周播改成季播,棚錄也改到戶外,定點隨嘉賓定。你們家路肖維是改版後的第一期嘉賓,下周錄,就在公司,到時可能還會有直播。我私下問了那邊一個編導,嘉賓是歐陽的人脈,不是底下編導聯系的。”

有些話當然不必說得這麽直白,舒苑相當於告訴她,路肖維又和歐陽恢覆了聯系。

鐘汀看著熱騰騰的魚片,拿起勺子去撈,“魚片已經熟了,先吃吧。”

她用鮮魚片蘸了調料,閉嘴吃了起來。她吃飯的時候是不說話的。

舒苑吃了個花瓣兒又說道,“以前收視率還好的時候,那邊的編導來聯系過,我們認為這是一個不錯的宣傳機會,不過被路總給否了。到如今,卻答應得這麽幹脆。路總喜歡雪中送炭多過錦上添花啊。”

她給舒苑撈了一個菌菇放在碗裏,“再不吃,就熟得沒辦法吃了。”

“你知道《清談》的收視率為什麽會逐年走低嗎?現在是講究爆點的時代,別的節目嘉賓說了什麽出位的話一定會被拿來做預告片宣傳,而《清談》寧可犧牲新聞點,也要把嘉賓的負面全部剪掉,播出來一片和諧。節目雖然收視率越來越低,但歐陽的人脈卻越來越廣,幾乎所有的嘉賓都成了她朋友,只是苦了底下按收視率提成的小編導。她太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不是我說你,你這個人我老覺得你沒心沒肺的,你還是註意一點兒,革命果實千萬不能讓人給摘走了。”

以鐘汀對路肖維的了解,他絕對不會主動去找歐陽清。

除非歐陽來找他,並且要非常非常主動。

她想,為了等這一天,路肖維這些年恐怕繃得牙都要碎了。現在,他好像終於等到了。

他一定恨毒了歐陽,不過有時因愛生恨也是愛的一部分。這恨證明他從未對她幻滅。

他是一個十分記仇的人,並且睚眥必報。在這一點上,鐘汀十分了解他。

“不說她了。老秦給我打電話問你對他是不是有什麽誤會。”老秦比她們大一屆,是舒苑的男朋友,不過昨日已經變為前男友。

“你怎麽說?”

“我說我不知道,我確實不知道。”

“我對他當然有誤會,否則怎會拖到現在?在我二十九歲生日時,他送我一個八音盒還有九朵月季花時,我就應該拉黑他,哪至於等到他向我求婚。鉆石不能讓我瘋狂,但碎鉆足夠讓我瘋狂,我不能接受五十分的求婚戒指。我如果嫁給他,我的一生將向這指環上的米粒一樣黯淡無光。”

“可他對你好。”舒苑曾同她說,老秦連襪子都給她手洗。

“那種好,只要付錢,鐘點阿姨也能做到。我甚至可以忍受他窮,可我不能忍受他的吝嗇。一個男人至要緊的是大方,男人跟女人不一樣,一小氣整個人就容易顯得猥瑣,實在欠缺可愛。”

“可吝嗇還有另一個稱呼,叫節儉。”

“有錢人才能叫作節儉。路肖維如果從花壇裏揪了一朵花送給你,圍觀群眾沒準還會稱讚他很浪漫。而沒錢人這樣做,除了被罵破壞公物外,還有一大堆不屑蔑視等著他。這世界上從來都是雙重標準,而我也不能幸免。”

即使是朋友,鐘汀也不認為自己有權利幹涉人家的感情生活,“我尊重你的意見。不過世界上並沒有十全十美的男人,你要一個人的好,就得接受他的壞。”

“但他的好得遠大於他的壞,如果找不到,獨身就好了。這年頭結婚需要很大的勇氣,要麽對方有足夠的錢,要麽我對他有足夠的愛。不過我始終覺得非卿不娶非君不嫁的愛情就是一種精神疾病,非得是偏執狂才會這樣。”

鐘汀苦笑,“也許你說得對。”

路肖維來電話的時候,她倆的火鍋已經吃到尾聲。

他讓她在那兒等著,一會兒來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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