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次日，寧致遠幽幽醒來，見到王太傅領著妻兒跪在身前，頓時眉毛微微顰起，啞聲道：“公公，婆婆，你們這是做什麽？”

說完之後他用手捂著心口，很是嬌弱地咳嗽了兩聲，“怎麽嗓子這麽難受？”

“公主是受了風寒。”立在一旁的師叔搖著扇子道。

……

這一群人，都是錦園春戲班的臺柱啊！

寧致遠讓王太傅和王夫人起來，然後說自己有話要單獨跟王辰安說，把師叔和周圍伺候的婢女也都遣了下去，還讓他們出去之前關上了房門。

“王將軍，起來坐。”

寧致遠擡了擡手，見王辰安並未動彈又揉了揉眉心，“王將軍，倒杯茶過來。”

這次，王辰安動了，只是他將茶端到寧致遠手中之時出聲詢問，“公主為何會爬上院中那棵桉樹？”

寧致遠喝茶的動作一頓，隨後便將茶盞朝著王辰安擲了出去，接著冷眼一瞥道，“似乎與你沒有什麽關系。”不過她說完之後又冷笑一聲，微微垂下頭道：“顧惜然是死是活？”

王辰安神色一凜，片刻之後才緩緩道：“她已無大礙。”

寧致遠嬌軀一震，身子隱隱有發抖之感。

根據他此時的表現，我怎麽覺得他是想做出對王將軍情根深種，奈何王將軍心系顧惜然，於是他心痛難當，雖然此時對王將軍冷言冷語，但那微微顫抖的身子暴露了自己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就在這時，寧致遠猛地擡頭，仰著一張臉對著王辰安嫣然一笑，笑容雖美，但因為臉色蒼白，便失了艷，反倒讓人覺得心疼。

王辰安臉色微微一變，他眉毛深鎖，眸中情緒讓人猜不透徹。

“王將軍！”寧致遠揚聲道，因為聲音暗啞，此番提高音量便讓她不由自主地咳嗽了兩聲，王辰安轉身便去倒茶，卻被寧致遠再次喝住。

“王將軍！”

“臣在。”王辰安轉身恭謹應道。

寧致遠又笑了一下，眉眼彎彎，只聽他緩緩道：“滾出去。”

我：“……”

王辰安臉上神情變幻莫測，立在那裏一動不動。

“還不快滾！”寧致遠扔出一個枕頭，隨著那枕頭一齊飛出的，還有他眼角的淚。

王辰安輕聲嘆氣，而後道：“七弟，這次是我錯了，對不起。”

說完之後他轉身離開，前腳跨出房門，一個枕頭又落到了他腳後跟。他回頭將房內的寧致遠深深地看了一眼，這才離開，我覺得他步伐緩慢，想來心情也異常沈重。

他現在要幹嘛呢？我有些好奇地跟了出去，剛好就看到青伏攔在他身前，面無表情地道：“我師妹很笨。”

王辰安不怒自威，“豈可對公主無禮。”

青伏不為所動繼續道：“她從小流落民間，吃了很多苦，若不是招搖山掌門清淵大師見她善良收她為徒，她能否活到現在亦是未知之數。”說到這來青伏眼中銀光一閃，“她在招搖山上什麽活都要幹，也沒人教她詩詞歌賦琴棋書畫，斷然比不上顧家千金有才藝，溫柔體貼。”

王辰安皺眉思索，青伏微微點頭繼續道：“本來她在招搖山倒也無憂無慮，可是王將軍自然知道巫啟國被梁國滅了，除了當時不在招搖山上的公主和我師父，招搖派全宗上下皆殉了國，那時候公主受了莫大的打擊，便以為這世上只剩下她孤單一人。”

王辰安眉頭鎖得更深了。

“可是後來她遇到了齊宣王，得知自己是西齊公主，在這世上還有親人。可是王將軍你要知道，這親情非一朝一夕便能建立，齊宣王雖然許了她自由什麽都願意給她，卻因國事繁忙，並沒有太多的時間去關心她。並且這婚事也沒過問過公主的意思。”說到這裏，青伏又頓了一下，“只是木已成舟，公主雖然大大咧咧，卻也是個女人，亦有一顆玲瓏女兒心，既然與你結了夫妻，自然想好好過下去，她下意識把你當做這世上僅有的親人了，哪怕嘴硬，心也是軟了。只可惜……”

青伏搖了搖頭，而後伏低身子朝王辰安行了個禮，“公主爬上桉樹的原因告訴了我，她說是見你久不回來，便想爬到高處去看看，青湖燈火通明，火光如長龍，她便想是不是你們舉著火把在尋找顧惜然。新婚之夜，屋中盡是大紅喜色，然而那些旖旎的紅，卻比不過遠方湖邊的燈火。”

青伏說完之後擡起頭來，嘴角勾出一個冷笑，“王將軍好自為之。”

青伏轉身走了，王辰安僵在原地。

與他一同僵著的，還有我。

原來我的人生這麽可憐這麽苦逼這麽倒黴催……

他們到底想要幹什麽？難不成真心撮合王辰安和寧致遠？我本以為寧致遠在我身體裏住個半把個月也就夠了，他若是打算長住跟王辰安生一窩娃娃，那我該怎麽辦？或者即使他不長住，但只要跟王辰安濃情蜜意了，我回去該如何面對？

想到這些我覺得我都快要瘋了，隨後氣勢洶洶地飄進了房間，寧致遠正在換衣服，我瞧他大大咧咧地盯著我身體看頓時發了飆，大聲吼道：“寧致遠你個色狼，再看挖了你雙眼！”

他轉過頭默默地看著我，隨後表情淡定地笑了一下，語氣平緩漫不經心地道：“你來挖。”

我：“……”

我深吸口氣，緩緩平覆了一下心情才道，“你們到底搞什麽鬼？剛剛青伏攔著王辰安說的那些鬼話是你示意的？”我頓了一下，有些猶疑地道，“你原來是附身在南夏七皇子身上的吧，莫非你與王辰安比試之時，對他起了覬覦之心，所以才想方設法回到我身體，想與他結為良緣？”

寧致遠臉色一沈，“胡說八道。”

我在他面前張牙舞爪地道，“那是為何？”

“他有愧疚之心，捉弄起來不更有意思？”寧致遠眉頭一挑，笑容很是邪惡。

“僅有這些？”我一臉不信地看著他。

“你不信？”

我點點頭。

寧致遠微微點頭道：“不信算了。”

我狐疑地看著他，然後後退半步，繞著他飄了一圈之後道，“你到底是不是寧致遠？”

他看著我神情似乎有些驚訝，“為何如此問？”

我癟嘴道：“寧致遠以往喜歡癱著一張臉，說話語氣也特別冷，動不動冷哼一聲，從不拿正眼看人……”

我還未說完，寧致遠便冷哼了一聲。

呃，這一聲冷哼特別有當初寧致遠的味道，於是我道，“莫非你附身到七皇子身上有遇到什麽奇事使得面部表情變得豐富了一些？對了，七皇子死了麽？”

寧致遠嘴角微微一抿，他似笑非笑地看著我，“你關心他？”

我不理他自顧道：“七皇子傾國傾城之姿啊……”

“長成那樣討得到老婆麽？天底下女子鮮有比他漂亮的吧，嫁給這樣的人做妻子壓力好大。而且那七皇子久病不愈，想來那方面的能力也是不行的，豈不是要守活寡了？”說道這裏，我轉頭問寧致遠，“你當初附身到他身上，是不是覺得其實跟女子沒有什麽區別？”

寧致遠冷哼一聲，甩袖出了房門。

【52】

正月十八。

寧致遠和王辰安一起回宮謝恩。

王辰安大約以為寧致遠會告狀，一路都很緊張，沒想到寧致遠今日十分乖巧說話也很得體，讓人側目。

午間，寧致遠說身體乏了，先回珍寶樓小憩。齊宣王則留王辰安商量剿滅叛黨之事。

四下無人之時，我便告訴寧致遠他裝得太過分了，我平素無法無天，斷然不會像他那般聽話懂事的，他這樣下去肯定會露陷。沒曾想寧致遠只是點了點頭道，“這說明你嫁人之後懂事了。”

我無語地翻了個白眼。

豈料就在這時，寧致遠突然問我，“齊宣王並無其他子嗣，但他並未將你立為皇太女，反而讓你出嫁，你想過原因沒有？”

我微微一楞，“不是你們前來求娶公主，他不得已才讓我嫁人的麽？”

寧致遠沒有說什麽，他沈默了。

回到珍寶樓，寧致遠讓宮女們都去外面候著，然後在貴妃榻前立了一扇屏風，自己便躺在榻上，用一把團扇遮了眼。

我頓時覺得寧致遠做女人比我強多了，難怪當初在啟夏關能成為狐貍精，還在那裏的青樓掀起了軍服誘惑的風潮。

房中的八仙桌上擺了幾碟糕點，其中便有我上次讓人做的臘梅花糕，只可惜我現在是魂體，嘗不了味道，只能湊了過去，對著糕點深嗅了幾下，以往聽說鬼魂能食香氣，現在才知道那也是騙人的，根本聞不到任何味道啊。

“小七？”寧致遠的聲音從那團扇下傳來，略有些沙啞低沈。

我飄了回去，“怎麽？”

他拿開折扇翻身坐了起來，抱著雙臂沖我扯了一下嘴角問我，“想不想做女帝？”

我下意識地做了個抿唇的動作，而後點了點頭，“想。”

他眉頭一挑，似乎對我的回答很驚訝，盯著我瞧了一陣兒之後才道，“我以為你不會有這樣的想法。”

“本來是沒有的，做皇帝有什麽好，要管那麽多人，要讓那麽多人吃上飯過好日子。”

寧致遠嗤笑了一聲，“沒曾想你還想的是做一代明君。”

“那是自然。所以這樣的話肯定會很累。若是從前，我肯定不會想這些的，可是後來梁國滅了巫啟國之後，我便想替師傅他們報仇，若是能做西齊女帝，便會有一些機會滅掉梁國。”說到此處我略一停頓，“但是我不會算計，不會打仗，不會治國，若是真做了女帝，我怕到時候會害得西齊民不聊生，所以也只能想想了。”

“王辰安的確有些才華，當得起少年將軍。”

見寧致遠如此說，我便接嘴道：“所以你很仰慕他，要占了我的身體與他結為夫妻。”

寧致遠本來臉色溫和，嘴角微微勾起帶著點兒笑意。

我話音剛落他便沈了臉，朝我冷冷一瞥，“只不過是西齊翹楚，放眼天下，比他有才華的人比比皆是，我南夏國秦釗便能勝他。”

“噢。你是南夏人，莫非南夏七皇子是你本尊？”我喃喃自語卻沒有深想，只覺得秦釗這名字分外耳熟，似乎在哪裏聽過。

忽然，我眼前一亮。

“秦釗？你是說秦校尉？他還好麽？”

大約是我表情太過興奮，寧致遠皺了皺眉，“聽到秦校尉名字如此開心？”

“我覺得秦校尉比王辰安好，而且秦校尉對你似乎有意，寧致遠你不能喜新厭舊。”我一本正經地道。

寧致遠默默地看我一眼，隨後緩緩坐到貴妃榻上躺下，用團扇蓋了臉。不管我如何念叨，他也不回我一句，鐵了心不理睬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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