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舒看了報紙，知道了她的丈夫明樓的“情人”汪曼春這兩天立了許多“功勞”在漢奸一列中變得炙手可熱。明樓在婚前就給令舒解釋過關於對汪曼春的定位，他承認曾經愛過汪曼春畢竟是年少時的初戀，也給令舒講過自己和汪曼春分開的緣由，而現在明樓很確定他已經不喜歡汪曼春了。

但是還會跟汪曼春有牽扯一來是上下級關系工作上肯定是有交集的，二來他在任務上需要用到汪曼春所以必然要跟她虛與委蛇，令舒是知道明樓延安這層身份的，她的父親就是紅色資本家，婚前他拉著明樓跟她坦白了各自的身份。

現在報紙上大肆報道汪曼春的“豐功偉績”讓令舒嗅出了危險的味道，她有些擔心甚至肚子裏的孩子都感受到了緊張的氣氛胎動得特別厲害，靈兮自然是看出來大嫂的緊張了，所以她這幾天沒有出去工作都是通過電話指揮，她一直陪著令舒就是希望她能夠安心。

此時明鏡帶著阿香從蘇州剛回來，她發現客廳竟然空無一人，她喊了兩聲明臺發現並沒有人應她想著是不是出去玩兒了，算算時間明樓和阿誠應該在上班，靈兮也可能在上班估計只有令舒一個人在家，所以她打算直接去令舒房裏看看，也不知道這幾天令舒的孕吐好一些了沒有。

只是她剛踩上樓梯沒幾步，桂姨就慌慌張張的沖了過來，“大小姐，大事不好了！”

“發生什麽事情了這麽著急的樣子，慢慢說有什麽不好了？”明鏡停下腳步回頭一臉疑惑的看著桂姨。

“小少爺，小少爺他…”桂姨做出一副吞吞吐吐的樣子，“小少爺被76號的人給抓走了，說是涉嫌抗日活動！”

“什麽？！”

“桂姨！”

明鏡和靈兮同時出聲，靈兮本來是在書房陪著大嫂寫字，最近大嫂孕吐有所緩解便想找些事情來做，靈兮聽到大姐的聲音了便放下手裏的東西扶著大嫂出來，動作只是稍微慢了一點兒就聽到桂姨在那裏搞事情，她忙松開了令舒的手跑上前去扶住幾欲摔倒的明鏡，盯著桂姨眼睛裏都是寒光，“我都不知道明臺被76號抓走了，請問桂姨你是怎麽知道的？！”

“我，我是在外面買菜的時候聽別人說的…”桂姨會知道這個事情當然是汪曼春告訴她的並且也是汪曼春授意她告訴明鏡的，她就是看客廳沒人才趕緊說的，沒想到被李靈兮撞了個正著。

“哦？是這樣嘛？”靈兮給一旁的阿香使了個眼色，然後便扶著大姐從樓梯上下來坐到了沙發上又把大嫂也扶到了大姐身邊坐下，才起身朝著桂姨走了過去。

“桂姨知道的真多，請問是外頭哪個人說的，桂姨告訴我一下讓我好仔細問問。”

“二少奶奶，我…我說的都是實話。”靈兮每前進一步桂姨就後提一步，她覺得自己已經暴露了得找個機會跑才行。

二少奶奶這個稱呼是明鏡讓喊的，最先令舒嫁給明樓帶進來幾個下人，她們不敢如阿香一般叫阿誠哥便在令舒的授意之下叫阿誠少爺，而靈兮和阿誠結婚之後便也叫靈兮誠少奶奶，只是都是一家子這個稱呼怎麽聽怎麽怪明鏡便大手一揮直接讓喊靈兮二少奶奶好了，阿誠的稱呼就統一為阿誠少爺。

靈兮大步上前一把抓住桂姨的手不讓她有逃跑的機會，“我沒說你說的是假話啊，桂姨是老眼昏花聽錯了吧，不如桂姨以後就不要做事了讓我和阿誠給您養老吧，您年紀這麽大了還要做事阿誠不忍心我也不忍心呢。”

“二少奶奶你放開我…我也才四十多歲正是有體力的時候，我不需要你們…啊…你們放開我，放開我…”

此前阿香得了靈兮的授意出門去把門口的門衛和司機叫了進來，三個男人一擁而上把桂姨按在了地上。

“把她給我捆起來丟到柴房去，沒有我的命令誰都不許去看她，阿武你去看著她除了給水之外不用送吃的，等大哥和阿誠哥回來了再處置她！”

阿武是司機，也是此前明樓安排在家裏的人，他是知道這個桂姨不是個好東西的一直監視著桂姨的一舉一動，“是，二少奶奶，阿武知道了。”

桂姨被帶下去了，之後靈兮又召集了家裏所有的下人言明特殊時期，除了必要的采買所有人不許離開明公館，誰敢違反規定一律趕出明家。

明鏡看著靈兮雷厲風行的樣子有些反應不過來，又想起桂姨說的明臺被76號給抓了的事情，“靈兮，明臺真的被76號抓了嗎？”

“大姐。”靈兮上前來扶住明鏡的手，“阿誠跟我說他和大哥要去南京開會幾天，而明臺是因為面粉廠機器有問題去杭州請技師了，大姐你要相信大哥。”

明鏡似乎是被說服了，可是又覺得哪裏不對勁，“那為什麽桂姨要這麽說，又為什麽要把桂姨抓起來？”

“桂姨不安好心當然要捆起來，這放在早幾十年，簽了死契的下人敢這麽說早讓主家人給打死了！”

一旁的令舒也抓著明鏡的手安撫道，“明樓昨天還給我打電話呢，大姐您放心他們兄弟幾個好好的呢。”

明鏡看了看令舒又看了看靈兮心裏的不安越來越明顯，可是她又沒有證據，“沒事就好，那我先去換身衣服。”

阿香扶著明鏡往樓上房間走，只是當明鏡腳踩到樓梯的那一瞬間突然就停了下來，然後松開了阿香的手徑直走到電話旁邊開始撥號。

“大姐！”

靈兮覺得大事不妙想上前去阻止，卻不想被明鏡一個眼神給呵止了，“靈兮你不許過來也不許說話，去沙發上坐好！”

“是，大姐。”靈兮弱弱的坐回到沙發上，大姐一但反應過來，她就真的是一點兒辦法都沒有了。

很快那邊的電話就接通了總機，明鏡直言她是明長官的姐姐要求接明長官辦公室，而電話接過去很快就被接起來，對面傳來了明樓的聲音。

“明臺被抓進76號你知不知道？抗日活動是什麽意思啊，你到底知不知道這個事情？你現在能見到他嗎？”此時明鏡態度很不好，語氣裏的急躁非常明顯，問話都跟連珠炮似的一大串的不給對面喘息的機會。

明樓此時正跟藤田芳政說話，確切的說是被藤田審問，只是這個審問的方式因著他的職位比較體面而已，他看了看藤田才回覆明鏡，話語都因為緊張而結巴了，“大，大姐，我也是剛聽說正在查，您等我消息呆在家裏哪裏都不要去。”

電話那頭掛得飛快，明鏡再打過去總機已經拒絕轉接了，她又連著打了七八次都被拒絕，這種情況還有什麽不明白的，桂姨說的話是真的，明臺真的出事了！

“不行我得去問清楚不然我不安心！靈兮令舒你們兩呆在家裏哪裏都不要去，我親自去找明樓問清楚。”說著明鏡就開始穿大衣，她覺得靈兮和令舒大概是被他們的男人給騙了，什麽去南京開會她剛剛打的是政府辦公廳的電話，明樓就在上海！

“大姐我陪你去吧！”靈兮怎麽可能讓大姐一個人出門，她覺得既然阻止不了那就一起吧，萬一有什麽突發狀況也好有個照應。

明鏡想都沒想就拒絕了，“不用，你在家裏陪著令舒，我就是去問問很快就會回來的！”

當然最終還是在靈兮的堅持下她陪著明鏡一起出門了，她們先去了政府辦公廳，但是明樓並不在秘書告訴她們明長官在76號，她們又馬不停蹄的往76號趕。

然而這趟76號之行註定是不平靜的，在汪曼春看來，如明鏡這般曾經羞辱過她而後又一直橫在她和師哥之間的人，她是一定要把往日裏欠的種種都一一討回來！

所以當明鏡為了明臺跟她低聲下氣，為了明臺甘願跪在她面前為她擦鞋的時候，汪曼春真的覺得今天是這輩子最開心的一天了，她低頭看著腳下的明鏡，“看在你是明樓大姐的份兒上，我可以送你一份小禮物，你一定會喜歡的，因為這是明臺的東西。”

說著汪曼春拿出一塊染著鮮血包著東西的白色手帕來丟到地上，她居高臨下的俯視著明鏡，看她慌亂的打開手帕看到裏頭鮮血淋漓的手指甲被嚇了一跳，之後哪怕悲痛欲絕也還要小心翼翼的捧著生怕掉了的樣子，真是痛快！

“這是我從明臺手指上一根一根拔下來的，十根手指甲一根不少通通都是連根拔起，您數數。還有這張手帕，我親手繡的一對並蒂蓮花，送給我師哥的，可它卻被你一刀剪成兩段，今天終於派上用場了，當然，這張手帕用來包明臺的骨灰是不夠的，但是用來包他的殘渣廢料還是綽綽有餘的，您說是不是，大姐！”

“汪曼春你不得好死…”

“哈，我什麽時候死不知道，但是你和明臺，一定死在我前頭！”

明樓一直都在樓上關註著外頭的情況，他聽力比常人好上許多，所以雖然距離比較遠他也能隱約聽見大姐和汪曼春的對話，他看見汪曼春一臉得意的走了，而天空也下起了大雨嘩啦啦的聲響仿佛老天爺都在為明臺而哭泣，大姐跪坐在雨裏捧著那被鮮血染紅了的手帕不住的呼喊著明臺的名字，哭得肝腸寸斷撕心裂肺！

此刻他心裏的恨意便如那春天的野草一般瘋狂的滋長，汪曼春你真的該死！

***

阿誠之前一直被高木攔在汪曼春辦公室門口，進不得退不得所以他並不知道大姐和靈兮都來了，等他隨著大哥一起來到一樓就看見靈兮正抱著哭泣的大姐跪坐在大雨裏，他急了也顧不上其他，忙脫了大衣沖進雨裏。

“靈兮，大姐，你們快起來！”

靈兮忍著淚水就著阿誠的手站了起來，又和阿誠一起把大姐也扶了起來，阿誠把大衣蓋在二人頭上想要阻擋一下雨水，之後兩人便一起擁著明鏡想要給她依靠為她取暖。

而此時明樓撐著傘自大雨中走來，日本人就在後頭，他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一些，“大姐，你還好吧。”

看到自己的弟弟明鏡站直了身體，只是此刻大雨打濕了她的頭發讓她一身狼狽，她再不是那個氣勢不凡的明董事長，而只是個關心弟弟的普通姐姐，“我好不好，你還在乎嗎，明臺到底怎麽樣了？！”

“我會想辦法的。”關於明臺，明樓不願意多說也不能多說。

“想辦法？你想什麽辦法你說給我聽聽！”明樓那毫不在意的樣子刺激到了明鏡，此刻她怒火中燒猛的推了明樓一把，把毫無防備的明樓推了個趔趄，“我問你想什麽辦法！你看看，你看看啊！”

傘自明樓手中跌落，大雨很快就把他也淋透了，他看著大姐遞到他跟前的那血淋淋的指甲也是心痛萬分，可是他依然要忍耐，他努力的安撫著大姐的情緒，“明臺的事情很覆雜一時半會說不清楚，您先回家去，回家去等我的消息，不要再逼我了好嘛！。”

此刻明鏡已經失了理智，她只想要救回明臺，“明長官，我求求你了，看在一母同胞的份兒上，你把我也抓起來吧，讓我去替明臺死！”

明樓不想再跟大姐糾纏，厲聲喝道，“阿誠！你是死人嘛，送大姐回家！”

阿誠聽了大哥的話拉上靈兮一起扶上了明鏡的手，“大姐我們回家，我們回家再說！”

“我不回去！”明鏡掙脫開兩人臉上的淚水和雨水混在一起歇斯底裏的喊了出來，“明臺在這裏，我哪兒都不去！”

明樓做出一副耐心已經耗盡的樣子，在外人看來就是一向儒雅大氣的明長官都忍不住了怒視著他的大姐大聲吼道，“大姐，我請你回家！”

“家？家裏人在哪兒呢，汪曼春這樣對待你的家人，你的血性哪裏去了，你還是不是明家的男人！”說著明鏡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怒火一個耳光打在了明樓臉上，把明樓的身體都打歪了。

阿誠忙拉住明鏡阻止她下一步的動作，也忍不住的想要為大哥解釋一番，“大姐，大哥是有苦衷的！”

“他能有什麽苦衷！”不說苦衷還好，一說苦衷明鏡就想起明樓曾經跟她坦白和保證的那些事情，“我今天才知道，你就是個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投機分子，你自己想想，你在家怎麽跟我說的，你當初在家裏是怎麽跟我說的，你說你是…啊…”

明鏡的尖叫聲和著清脆的耳光的聲音響徹了整個76號大院，原來是明長官再也忍不住的直接扇了他姐姐一個耳光，要不是被阿誠和靈兮扶著，這會兒明鏡應該已經被明樓打到在地了。

“你鬧夠了沒有！如果不是我坐在這個位置，你現在還能站在這裏跟我講話嗎你早就被抓進去了！如果你今天晚上就進去，我怕你都活不過明天早上，你還想讓我怎麽樣你要讓我怎麽做，我要怎麽做才能稱了你們的心，我告訴你我早就受夠了替你們收拾這些殘局，大姐！”

這一個耳光仿佛是個警鐘，打在明鏡臉上也敲進了她的心裏，她沒了之前沖動的言行只伏在阿誠肩頭哭得聲嘶力竭，“別叫我大姐，我沒有你這個弟弟！”

“你說什麽？你沒有我這個弟弟？”明樓有些不可置信，語氣裏帶了嘲諷瞬間又變為憤怒，“大姐你清醒一點，我們才是親姐弟，明臺是什麽人，一個來歷不明的人而已，我們養大他教育他，到頭來他做了什麽他居然要殺我！如果不是我臨時改變了行程，我早就已經死在了他的搶下，你知道嗎？”

“不會的，明臺不會想要殺你的。”明鏡怎麽都不會相信，明臺是她親手養大的孩子她太了解明臺了，絕對不可能。

“是你搞錯了，大姐。”此刻明樓仿佛是個受了冤枉的孩子，極力的解釋就是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他之所以變成這個樣子，就是因為你從小就溺愛他嬌慣他任由他的性子胡來，你以為我不想保他嗎？可是保了這麽一個忘恩負義是非不分的東西，我們會是什麽下場！”

明樓捋了捋被雨水沖散的頭發，“是，到時候我這個官做不成我無所謂我不在乎！我是怕他把大姐你，把我們明家拖累到萬劫不覆，到時候我怎麽向明家的祖宗交代？你告訴我，你到底要我怎麽做？”

明鏡的心如泡在苦水裏一般，四面八方都是同一種苦澀的味道，她痛徹心扉又肝腸寸斷，“明長官，難道你就不救他了嗎，我們怎麽對得起他的母親啊…”

“好，我可以救他，只要你告訴我，我的死活你不在乎家裏其他幾個孩子的死活你也不在乎，明家的未來你無所謂，只要你告訴我，我現在就進去救他，你說啊！”明樓仿佛終於丟掉了最後的體面什麽都顧不上了，直接把心裏話都說了出來。

話說到這個份上，明鏡再沒了任何言語，只靠在阿誠身上哭得撕心裂肺。

明樓強忍著眼中的淚水，“我也不想大義滅親，但是這件事情我無能為力，阿誠，送大姐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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