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臺被批準加入延安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被黎叔要求抄寫黨規黨紀各十遍，即是熟悉紀律，也算是為營救勞工營戰俘的行動中他的冒失行為而反省！延安的黨規黨紀在這個年代算是違禁品，不能在家抄也不能在面粉廠抄，所以明臺只得找了借口每天去蘇醫生的診所拉著還在養傷的程錦雲一起寫，明臺寫了許久感覺黎叔這個手段怎麽跟他大哥有點兒像呢，不過他細細想來又覺得不可能，大概是他的錯覺吧。

這麽一抄下來就花了大半個月的時間，這期間明臺的面粉廠也就丟給了郭騎雲和於曼麗在管，此時外頭日本人和76號也在大肆搜捕抗日分子，各方都在保持靜默暫停了所有行動，郭騎雲每天因為面粉的價格跟中儲銀行的高層們東拉西扯應酬吃飯，而於曼麗則更關心小麥的成色，會不會影響到面粉成品的質量，再有空了就偶爾拉著郭騎雲去喝酒看電影，當然實際上郭騎雲有女朋友這些事情她大多都是自己一個人做。

面粉廠的工人們對二人也很尊敬，之前有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還送了於曼麗一支棒棒糖，自從養父去世之後於曼麗就再沒吃過棒棒糖這種東西了，她楞了許久才把棒棒糖拆開來塞進嘴裏，甜絲絲的感覺從口腔蔓延開來仿佛生活中的苦澀都被抹去了，這樣的日子讓她幾乎都要忘記了自己還是個軍統的特工。於曼麗突然覺得在她的生命裏，似乎除了愛明臺這件事讓她覺得有意義之外，現如今又多了一件，那就是像個普通人一般過普通的生活。

***

三月的上海天氣開始轉暖，哪怕這片土地曾經經歷過戰火的洗禮，被炸彈肆虐過的焦土也都爭相冒出綠芽，各處花木都開的相當的熱烈，生機勃勃春意盎然讓人心中充滿了希望。

這樣的天氣最適合春游踏青，明臺被關在家裏許久也暫時沒有新的任務，便提議一起出去游玩一番，明鏡正愁找什麽理由把明樓拉出去呢，明臺的提議正是瞌睡來了送枕頭便直接拍板定了下來，最後決定明家五口再加上蘇醫生和程錦雲，一起去上海周邊的一個馬場騎馬。

為了這次騎馬靈兮專門給自己和阿誠各定做了兩身騎馬裝，雖然她不會騎馬但是裝備是不能少的，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差生文具多了！明臺聽說他們去做衣服，便也想給自己和程錦雲也做兩套，最後這事兒被明鏡知道了，大手一揮給所有人都定做了兩身。

出發這天天氣格外的好，一行人分了三輛車，明臺開車帶著大姐和蘇醫生以及程錦雲，阿誠開車帶著明樓和靈兮，再有兩個司機兼保鏢一輛車帶著桂姨和阿香。

等到車開出一段距離，靈兮從副駕駛回過頭來看明樓，“大哥，你知道這次騎馬大部分的原因是為了你嘛。”

明樓其實有猜到一些，以往這樣的活動，大姐帶幾個小的去也就是了，這次特意點名要讓他親自去，他就有不好的預感，他思考一番覺得值得這麽大陣仗的，也就只有他自己的婚事了，如今阿誠和明臺都定下來了，大姐著急他的婚事他也能理解。

明樓專心翻看手裏的書頭都沒有擡，“所以大姐在馬場準備的是哪家的小姐要介紹給我認識？”

“大哥真聰明，是無錫榮家的大小姐榮令舒。”

明樓不置可否，繼續翻書沒有說話。

靈兮後面還有許多話要說呢，大哥居然不接茬了，“大哥你別看書了，車這麽顛簸你不頭暈嗎，而且你不好奇嘛沒有什麽問題要問我嗎？”

明樓終於擡頭看她，面無表情緩緩的吐出兩個字，“沒有。”

“哼，大哥你討厭死了！”靈兮被噎住了，憤憤的轉過身來，這麽不配合，大姐交代的任務怎麽進行得下去嘛！

“那靈兮你告訴我好不好，我還挺想知道這位榮小姐的。”一時間車裏沒了聲音，阿誠出來打圓場，實際上他自己也想八卦一下。

“那阿誠哥我只告訴你一個人，其他人可不許偷聽哦。”靈兮撅著嘴看向阿誠，表情傲嬌得很，她聲音提高了一個度用餘光去瞄，卻發現大哥依然低頭翻看手裏的書，眼神都沒有給她一個。

靈兮覺得大哥是強裝鎮定，她不相信他一點都不好奇，“上次我和大姐去蘇州出差時榮小姐正好也在蘇州我見過一回，長得可好看了，而且特別的端莊大方。”

無錫榮家也是有名的紅色資本家，這個事情明樓和阿誠都是知道的，不過榮家的大小姐他們卻都沒見過，只是靈兮都覺得好看的姑娘想來容貌不俗。

“這位榮小姐的人格魅力無敵，我要是男人我也會喜歡這樣的女孩子，特別適合結婚。”

阿誠這個捧哏很是盡職盡責，“怎麽個適合結婚法？”

“首先是相貌好，她的眼睛特別好看是丹鳳眼，我要靠化妝才能出這個效果人家是天生的真的好羨慕，家世就不必說了阿誠哥你必然聽說過無錫榮家，關鍵是她能力出眾啊手底下的企業被打理得很好，而且跟她相處特別舒服，大姐都讚她世事洞明人情練達。”說完靈兮又瞄了明樓一眼，居然還是再看書，身子動都沒動一下！

阿誠點頭，“那聽你這麽說來，我也想見見這位榮小姐了。”

“是吧，我覺得特別適合做大嫂！”

適不適合做大嫂這話阿誠可不敢說，所以靈兮的這句話他沒有附和，專心開車。

此時明樓終把手裏的書給合上了，他捏了捏眉心，在車上看書確實會頭暈，他看向靈兮笑容和藹，“都說完了嗎？”

見大哥終於有了反應，靈兮高興極了，忙點頭，“都說完了！”

明樓瞬間便斂起了臉上的笑容，“既然大姐交代的任務完成了那就閉嘴吧，再多說一個字就罰你回去之後抄一遍《孟子》，你字寫的還行尚算拿得出手，上次的論語和莊子國立小學的楊校長挺喜歡非常的看好你，還想讓我幫他把四書五經都湊齊的。”

聞言靈兮忙捂住自己的嘴，法西斯！封建大家長！□□的暴君！當然這些話她只敢在心裏罵，反正該說的她都說了，能不能成就不關她的事了，本來她還畫了張榮小姐的畫像要給大哥看的，現在她不打算給了！

***

阿誠看著靈兮手裏的那束玫瑰花很不順眼，他們開了一個小時的車才到榮家馬場，榮家的管家來接的他們，說是榮大小姐臨時有事被叫走了晚一點才會過來，想來是之前靈兮在蘇州見過這位榮管家，他除了跟大姐寒暄之外還特地給靈兮送了一束玫瑰花，說是他們家孫少爺送的，以往靈兮從來不收別人送的花，今天卻高高興興的收下了，還專門邀請這位榮家的孫少爺去明公館玩。

現在靈兮換衣服去了這花就到了阿誠手裏，等了沒一會兒他就看到靈兮從換衣間出來，想了想阿誠把手裏的花丟棄到角落裏，迎了上去。

“阿誠哥我好不好看。”換好了騎裝的靈兮開心極了，她在阿誠面前轉了一圈以展示自己的新造型。

以往靈兮都是穿旗袍或者是洋裝，如今換了一身修身的騎馬服，衣服太合身了把靈兮的身材顯露無疑，這前凸後翹的大長腿，看起來分外的撩人，再加上格外出眾的容貌，一時間竟引得旁人都駐足觀看。

“特別好看！”阿誠上前攬住靈兮的腰肢直接在她臉上親了一口以宣示主權，之後就把手裏的披風給裹到了她的身上。

“我不冷不需要披風！”

“不行，等一下騎在馬上速度快起來了就會冷，春天還是很容易感冒的，所以披風還是得系上。”

靈兮最後還是妥協的把披風給系上了，阿誠給她講註意事項她都沒怎麽在意，一直摸著馬兒的鬃毛覺得可愛極了，可是等她真的坐到馬上，前面還萬分期待這會兒就變成了瑟瑟發抖，似乎騎在馬上的風都比站在地上的要大一些。

阿誠在底下拉著韁繩幫她調整腳的位置，“來，你雙手拉著這個韁繩，腰要挺直，對，做得很好。”

靈兮覺得自己的聲音都在顫抖了，“阿誠哥你不上來嘛，我一個人害怕…”

“我上來了你就永遠也學不會騎馬了，我先拉著你走一圈試試？”

“不行不行，你上來跟我一起嘛…”靈兮的頭搖得跟個撥浪鼓似的，眼睛裏已經開始泛起了水光，“阿誠哥你上來嘛。”

阿誠無奈最終還是上了馬，他抓住韁繩把靈兮整個人都包在懷裏，雖然他很享受靈兮對她的依賴，但也還是提醒道，“你這樣學騎馬得學到猴年馬月去啊。”

背後有了依靠靈兮就開心了，“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阿誠哥你快讓馬兒跑起來，要很快的那種跑法！”

阿誠笑了，伸手點她的額頭，“你還沒學會走呢，就想跑？”

靈兮回頭在阿誠的唇上親了一口，“我想試試嘛。”

美人計雖然很受用，但是阿誠還是良心建議，“對於新手來說，被人帶著跑並不是什麽很好的體驗，我勸你放棄”

見他不同意靈兮又親他一口，“不行不行，我就是想要試試，好不好好不好！”

新手騎馬的通病要不就是太害怕不敢上馬，要不就是如靈兮這般仗著有個老手帶著就想來個極致速度體驗，阿誠最終是敗在了靈兮接連不斷的美人計攻勢下，“那先說好了，把你顛吐了我可不負責哦，事後你不能怪我不可以生我的氣。”

“不會不會，快快跑起來跑起來！”靈兮很興奮，現在她腦子裏想的全是電視劇裏俠女們騎馬飛馳的場景，她覺得她也可以！

“那好，那坐穩咯。”

靈兮還在調整姿勢來不及回神就聽到馬鞭一響，馬兒就飛快的沖了出去。

很快整個馬場就都是靈兮的尖叫聲，簡直是3D立體環繞不絕於耳，不遠處的明鏡和蘇醫生都聽到了，兩人相視一笑也決定來一場比賽，找一找策馬飛奔的感覺。

***

飲風樓是馬場邊的一座三層的小樓，一樓是換衣服的地方，二樓有一些包廂，三樓就是個開放式的咖啡廳了，此時明樓就坐在飲風閣三樓喝咖啡。他不怎麽想去騎馬索性連衣服都沒有換，穿的還是來時的西裝，現如今整個咖啡廳裏只他一人，難得可以享受一人獨處的時光，也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閑。明樓現在坐的這位置能讓他看清楚整個馬場的情況，大姐和蘇醫生在比賽，程錦雲也會騎馬只是看起來似乎不太熟練和明臺一起信馬由韁。只有靈兮是完全不會的，而此時她跟阿誠共乘一騎，尖叫聲已經響徹整個馬場。

很快一個綠色的身影由遠及近進入明樓的視線範圍之內，看起來是個馬術很不錯的女子，只是距離有些遠看不清模樣。明樓並不在意收回自己的視線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卻意外的發現這裏的咖啡非常的不錯，居然比阿誠泡的要好上許多，看來等一會兒要讓阿誠去學上兩手才是，只是沒等他喝上幾口，樓梯口那就傳來小孩子的聲音，奶聲奶氣的非常可愛。

“姑姑姑姑，榮管家說靈兮姐姐已經到了，你說靈兮姐姐還記不記得我啊。”

“我們榮旭這麽可愛，誰見了都不會忘記的，我們到三樓來看一看，說不定能看到你靈兮姐姐在哪個地方呢。”

此時說話的是個女子，嗓音溫柔又沈靜有一種能讓人安心和信服的力量，讓明樓不自覺的就盯著樓梯口，想看看什麽樣的女子才能配得上如此的嗓音。

“那我要不要去換一套西裝，上次靈兮姐姐說我穿西裝可帥了，可是她還沒見過我穿騎馬裝的樣子。”

聲音越來越近，小孩子似乎有些苦惱不知道如何抉擇，明樓忍不住笑了起來又端起咖啡又喝了一口，再擡頭已經看到了那一抹綠影，身量高挑腿長腰細，長發紮成馬尾垂於腦後，合身的騎馬裝讓她整個人都散發著幹練又知性的氣息，再等她走近些才看清長相，鵝蛋臉，天庭飽滿，一雙微微上挑的丹鳳眼，眼波流轉之間便多了一絲風情，圓潤的鼻頭外加小巧又精致的櫻桃小嘴，是個難得的古典美人，明樓已經猜到這人是誰了。

榮令舒帶著榮旭選擇了明樓旁邊不遠的一處桌子坐了下來，“不用不用，我們讓你靈兮姐姐看看穿騎裝的榮旭是多麽的帥氣，一定比她的男朋友還好看！”

說到靈兮的男朋友，榮旭小朋友就有些沮喪了，他長到快六歲第一次有了喜歡的姐姐，可是這個姐姐有男朋友了，“姑姑你見過靈兮姐姐的男朋友嗎？有這位叔叔這麽好看嗎？”

榮令舒順著榮旭手指的方向，回頭就正好對上了那個一直在喝咖啡的男子的目光，眼神深邃讓她不太敢直視他的目光，令舒垂眸避開那人的視線，卻不想那人正對她點頭微笑，從進來咖啡廳令舒就看到了這位氣勢不凡的男子，只是不知道此人的身份來歷，想來還是不要惹事的好。

她回以對方微笑，又回頭訓斥道，“榮旭，不得無禮！”

榮旭收回自己的手指乖乖道歉，“叔叔對不起！”

“沒有關系。”明樓失笑起身來到榮旭身邊坐下，笑得一副和藹可親的樣子，“你喜歡靈兮啊？”

這話讓榮家一大一小都楞住了，他難道也認識？

榮旭點頭，“是的，我喜歡靈兮姐姐，等我長大了我要娶她做我的新娘子！叔叔您也認識靈兮姐姐嗎？”

明樓點頭，“我認識啊，我們很熟的。”

小榮旭眼睛都亮了，“那叔叔你見過靈兮姐姐的男朋友嗎？長得帥不帥，有你這麽好看嗎？”

明樓伸手摸了摸榮旭的頭，“我見過她的男朋友，長得比我好看，不過現在已經不是男朋友了。”

榮旭本來還挺不開心的長得比現在這個叔叔還好看那得有多好看啊，但是聽到已經不是男朋友了他眼睛又亮了，“他們分手了嗎？！”

“不，他們要結婚了，已經從男朋友變成未婚夫了。”

說完，明樓又摸了摸榮旭的頭，看著他仿佛石化了的樣子，心滿意足的站了起來，他轉身朝著眼前的女子伸出了手，

“榮小姐你好，我是明樓。”

榮令舒一楞，這就是明樓嗎？如榮旭所說長得確實很好看是個很有魅力的人讓她一時臉有些發燙。之前她並未聽說過此人，去年明大小姐寫信給父親後來又親自到無錫登門拜訪，她才知道兩家有意撮合她和明樓的婚事，她今年27歲婚事一直是父親的心病，可是實話她是榮家的大小姐，別說27就是37了也不愁嫁，只是她不願意嫁給那些目的不純的人罷了。

哥哥幫她打聽了一些關於明樓的消息，今年三十有四，曾經出國十年在巴黎大學任職經濟學教授，去年秋天才回國現如今在新政府做官，且聽說官位不低。新政府這個職位讓哥哥很是嗤之以鼻，不就是個漢奸嘛，可是父親對此事卻有不同的看法，只讓她先見見人再說。

“明先生您好，我是榮令舒。”令舒收回自己的思緒壓住自己狂跳的心臟，強裝鎮定的握上了明樓的手，只是再來不及多說什麽，小榮旭就爆發了震天徹地的哭聲。

“這門婚事我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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