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二十八之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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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頭暫時轉回兩年前。
津島秋時的「三花貓搜尋行動」其實是有後續的。
可能性世界不可有三人以上知曉「書」的秘密。也就是說,對世界根源產生詳細認知的個數限定為三。在符號學中,「三」意味著平衡穩定、以及變化創造。
如果知曉真相的一共有三位,其中一位死去,可能性世界不會允許有第四個人頂替亡者加入「三」之中。簡單地概括一下,即便微觀的「三」缺失一角,宏觀的「三」依舊不變——違反此「規則」將引發毀滅。
“夏目先生,幸會。有空與我一談嗎?”
身為宿主和持有者,津島秋時選擇的、除她之外知曉世界真相的第二人,是傳說中的異能者,夏目漱石。
終於找到……準確而言,是對方自己找上門來的,說的就是坐在巷道空調機上的這只看似平常的三花貓。
貓招呼般「喵」了一聲,跳下空調機,領著她在迷宮般錯綜覆雜的城市小巷中穿行,下了廢棄鐵道,津島秋時打開地面的翻蓋,一人一貓走入「晚香堂」。
“孩子,你尋老夫有何事相談?”
璀璨的光芒裹住三花貓,幻影搖晃、重組成人,英倫風打扮的老紳士拄著手杖,聲音醇厚沈穩,瞳孔細長似野獸,再眨眼去看,又是正常的人瞳。夏目漱石伸手示意一旁的長椅,兩人坐下會談。
——異能力「我是貓」。
表層能力如其名。其餘效果不明。〗
“誒——!?”敦君第一個驚叫出來,“原來小咪就是夏目先生嗎!”
“怪不得小咪會那麽聰明,春野小姐養得不是普通的貓呢。”接受能力極強的直美,開始回憶過往細節。
“拿異能力裝貓讓弟子的員工贍養自己的退休老人?”
立原的吐槽聲壓得很小,但米拉柯不會給他們這些觀影者打補丁,觀影空間的特點就是聲音可以遠距離傳播,因此,很不湊巧,在場所有人都聽見了這句話。
“……立原。聽得見。”小銀猶豫一下,雖然是亡羊補牢,但還是踢踢立原的小腿,被提醒的人當即閉嘴。
〖當時的談話,除了有關「書」的事情,津島秋時更是與他詳細交流了之後的打算。信件能準確送到森那裏,以及平安脫離Mafia,都有夏目的幫助。
得知森成功帶走了小家夥,夏目心裏掂量著,津島秋時向他和盤托出的籌劃,驚人且極為勞苦,讓他不由嘆息。那女孩分明還不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麽,潛意識就已經讓她開始這種自我犧牲式的行動。
令人不安的孩子。連世界也不遺餘力地算計、總是傷害自己的殘酷的寬容,以及表現為惡行的善行。
就像鄰居帶著小孩來家做客,性格捉摸不定與你關系不冷不淡的小孩把上司贈送給你的巧克力整盒吃掉,你強顏歡笑地送走不停賠罪的鄰居。
你怨念熊孩子糟蹋名貴進口貨,收拾禮盒時才發現巧克力是酒心的,而你正好對酒精過敏,那孩子知道你不能吃、工作之外的時候又向來粗心大意,就一聲不吭地幫你處理,你心情覆雜,明明直接告訴你就好,那孩子卻偏要這麽迂回。
第二天,那孩子沒去上學,據說是因為醉酒心巧克力所以不得不請假,還被家長罵了個狗血淋頭,完全沒和大人辯解自己的行為。再隔了幾日,開門取信的時候,熟悉的小身影跑走,你拾起放在門前的禮盒,那是同一品牌的、你可以吃的非酒心的巧克力。
——這就是津島秋時。
每當你覺得她是好孩子,她就表現得像惡魔,你覺得她是壞孩子,她從不辯解,你保持著這種偏見,卻發現她其實做的是好事,感到愧疚的時候,她又像在逃避什麽一樣,做出讓你打消感謝和補償念頭的行為。
無法正確地接受善意,無法正確地表達內心,無法正確地維系與他人之間的關系,空虛、迷惘、恐懼。
異能力是精神和靈魂的體現。
那麽,無效化他人的精神、拒絕他人的靈魂,不讓任何人影響她的「人間失格」,或許正是代表了津島秋時刻入靈魂深處的「孤獨」。
她是不會做夢的反異能者,落不到地面的蒲公英,不見不聞不語的孤島的鯨。
但是……夏目闔眼回想那個孩子的眼睛。
異能為完全被動,卻要通過觸碰體表皮膚和肢體接觸來發動——這或許是她對這個世界最後的求愛吧。〗
“…………”
中也神情微妙地隔著衣服搓了搓起了一胳膊的雞皮疙瘩,卻什麽也沒有說。
與太宰相處過的人保持了沈默,連平常總是說教、抱怨、暗中計劃如何把搭檔改造得更優秀的國木田,都像忘記了太宰就坐在那裏和他們一起觀影一樣,沒去往他和秋時的方向看哪怕一眼。
又是這樣,這樣恰到好處、好像所有人都在盡力幫他維持的舒適圈,令他忘記如何呼吸、使大腦停擺的善意,太宰抓緊秋時的衣服,高挑的青年把自己蜷起來縮到女子懷裏,細微的冷汗浮上他的皮膚。
身為被分析的當事人,秋時沒有宰科生物在內心被剖開後應有的強烈排斥反應,她一手順著他的頭發,一手拍著他的脊背,好不容易才把受驚到突出的蝴蝶骨都擠到一起、活像折起飛機耳又炸毛的貓一樣的太宰哄好,讓他不要因為應激而做出什麽失常的舉動。
“真是敏銳啊,夏目老師。”織田作是這個場合下,唯二還能普通地說話的那個人。
“大致上都符合……”作為另一位可以無需顧慮地開口的人,安吾只是開合嘴唇,沒把這句話說出聲。
就算這四年來,他們的友誼突飛猛進,已經可以做到互相揭老底也面不改色、甚至還會笑著談論彼此的黑歷史,但面對其他人,太宰還是沒法坦率起來。
把太宰從又高又厚的孤獨堡壘中拉出來的行動,依舊任重而道遠。當某一天,他內心獨一無二的痛苦也變成促進他繼續前進的旗幟,那個時候,太宰應該就能像秋時一樣,以從容的微笑面對自己的一切了吧。
〖夏目非常清楚自己小一點的那個弟子是什麽貨色。
若是年紀再大一些、閱歷再豐富一些,又遠離需要權謀算計、針鋒相對、乃至摒棄人性的漩渦,那小子說不定能成為一個好老師。
但現在的他不行,以後的他也不再有別的選擇。
更為重要的是,花一樣纖細的女孩子,怎麽能變成鷗外那個臭小子的二號機呢!?
雖然鷗外的確需要人手,但這個小家夥,再怎麽聰明都不可以,今天也以三花貓形態在橫濱各處巡邏的夏目走在去往武裝偵探社的路上,甩了甩尾巴。
就算有「書」的影響,津島秋時的靈魂仍是年僅10歲的女童,這點年紀思慮就這麽重,再讓鷗外來教可還得了?得要趁著不算太晚,把她引導向正確的方向。
這是編織命運的線發生的第一道偏轉。夏目做出了改變津島秋時人生的重大決定——
讓她加入武裝偵探社,由福澤諭吉撫養教育,和江戶川亂步一起長大,成為「黃昏」。
在寬容與愛的環境裏,在呵護中成長,就算不能完全積極向上、無法徹底擺脫陰影,也得要活得自由。
即使無法做到普世價值觀中的正確也沒關系,「黃昏」不是「白晝」。〗
“他會是好老師?有可能嗎?”亂步看看秋時,不需要對方回答便驚奇地確認,“還真有這種可能啊。”
“是的,亂步先生。在某個……與我們一樣較為特殊的可能性世界中,那邊的森先生是孤兒院的院長。”
秋時含糊地透露了關於首領宰的世界的情報,恢覆鎮定的太宰與亂步交換心照不宣的眼神,大概知道秋時和她的同伴在做什麽的他們,選擇當沈默的共犯。
註意到太宰和亂步的互動,右手食指按節奏敲擊沙發扶手,鷗外若有所思,但那些與主世界無關的事不用思考太深,他現在更好奇「津島秋時」有什麽計劃。
〖做完一場取彈手術,又送走幾名傷勢基本痊愈的黑.幫成員,森捶著肩膀走回兼顧看診和辦公的醫務室,黑色卷發的女孩正坐在高腳椅上翻著他的醫書。
“秋時君真是喜歡看書。”森從小冰箱裏取出一瓶牛奶遞給津島秋時,“不想拿回自己的東西嗎?”
“為什麽?”津島秋時撥開瓶蓋,頭也不擡,“那些給國家收編,能少死點人吧,舊貴族也就這點價值。”
“哎呀,看不出秋時君還心系天下?”給自己沖了一杯黑咖啡,森捧著瓷杯坐到轉椅上,深深吐出一口氣。
“別惡心人了,森醫生。”女孩舔掉粘在上唇的一圈奶胡子,厭倦地說,“大量的死產生大量的亡者,壓力都由我來背,我可不做慈善,能少一點是一點。過勞死太遜了,我才不要這種自殺方法。”
“雖然喜歡看書卻不喜歡工作嗎?我能明白。”森寬容地笑了,那對寶石般的眼瞳卻沒有任何溫度,“秋時君就這麽肯定那些財產能被用到該用到的地方?”
“那是當然。”細弱的手指撫過森留在書頁上的批註,津島秋時漫不經心道,“我下了定向詛咒。祖母教了我那麽多巫女該會的東西,我最擅長的卻是詛咒。”
“不過,能讓那群沾沾自喜、以為運籌帷幄的蠢豬在無盡的黴運和痛苦中死去,也挺好的。”蛇類般的冷意浮現在女孩面上,“怎麽,不好笑嗎?森醫生。”
那是,覆仇的惡鬼。
好像什麽都不在乎的津島秋時,比他認為的要再重視父母一些,這個年紀的孩子竟然這麽會掩蓋情緒?還是說,其實只是性格太別扭了。森有些意外地想。
津島秋時撐著下巴,低頭繼續讀書,劉海遮住洞悉靈魂隱秘的雙眼,也掩蓋了女孩看透一切後深感無趣的表情。森醫生竟然有這種誤會……算了,隨他吧。〗
“之前就想說了……”敦君小心地說,“秋時小姐,小時候是這種類型啊。”
“有什麽好驚訝的,人虎。”龍之介不負眾望,立刻嗆聲道,“秋時小姐和太宰先生在成長過程中發生改變是理所當然的。他們只是調整了適合的生存方式。”
“為什麽每次你都要這樣……”敦君心累地嘆氣,並不想和龍之介吵架,“我當然知道。但你難道就沒有在看到他們兩位如今的姿態的時候生出一些驚訝嗎?”
小銀抓著龍之介的衣擺。與從前相比更加理智,除了鹿鹿(〖龍之介〗)那一次的指導教育的影響,更是在和敦君針鋒相對的過程中成長起來、更能克制住內心野獸的龍之介冷冷地掃了眼死對頭,沒有作答。
〖由於津島秋時過於內斂、孤獨的性格,她對從小到大鮮少見面的父母沒有投註太多感情。
津島夫婦對自己唯一的女兒,態度其實很好。雖然他們常年埋頭做實驗,不像尋常父母那樣陪伴孩子,但確實是愛著她的。
因此,他們二人的死亡,的確是讓津島秋時離開冰冷荒寂的老家,跨過小半個本州島、從青森縣跑到神奈川縣的橫濱的理由,之一。
原因很簡單——津島夫婦是被謀殺的。
更準確的說法是,他們被某人滅口了。
那一年,津島秋時會果斷放棄家族、斷定有人要下手清除津島家,除了自身的觀察推理和假設,也因為她在葬禮上見到了父母的亡靈。
由於數十年前的儀式失敗,日上山的黃泉之門不能使用,所以津島秋時的父母和祖母若想通過常夜海,需要前去其他還在正常運轉的封印點。
津島夫婦沒有告訴女兒到底發生了什麽,只說如果要去橫濱的話,一定註意小心行事、躲入鐳缽街的時候務必避開手腕上戴有青色手環的孩子們。
津島秋時的巫女血脈來自祖母、繼承自父親,她的父親作為男性,溝通生死的能力不強,但也是一名可以做到看取的影見者。知道津島秋時也能夠看取,於是直到離開都沒有和她擁抱,就是不想把女兒卷進來。
但千算萬算,津島夫婦還是沒算到女兒出類拔萃的巫女才能,津島秋時在親手下葬父母的骨灰盒時,看取了他們遺體中殘留的思念。因為夫婦倆臨死前的感情極為激烈,即使被火焰焚燒,記憶也沒有半點損毀。
或許是被記憶中父親的愧疚和母親的眼淚觸動,或許是被父母臨死前最大的遺憾是自己的事實沖擊,無論如何,那一刻的心情只有津島秋時本人知曉。
事實上,就算津島夫婦不想讓津島秋時涉足那件將他們置於死地的事情,「命運」也由不得她遠離。
津島秋時的父母——是隸屬軍方實驗室的研究員。〗
“軍方實驗室……是租界那邊的實驗室嗎?”
“租界的實驗室被大爆炸摧毀,一般人連骨灰都不會剩,那場慘劇遺留的大坑就是鐳缽街的雛形。”
谷崎和妹妹那時候才兩三歲,敦君身在孤兒院,無從知曉外界信息,鏡花和賢治更是還在媽媽肚子裏,他們不太確定地看向正蹙眉回憶的國木田。
“秋時的雙親在大爆炸的一年後去世,所以應該不是在租界的實驗室工作……啊,抱歉。”
“這種程度的討論很正常,沒事的。我的父母當時被上級調離了,所以才沒有被爆炸波及。”
秋時毫不在意地彎了彎眼睛,眾人欲言又止。中也垂下頭,攥緊拳頭,臉色很不好看。旗會面面相覷,信天翁推推華歌,使勁打眼色。
“中也,別想了。”華歌握住青年包裹在黑色手套下的左手,“那和我們沒關系。秋時說的。”
“……我沒想。”中也狠狠地瞪了眼揶揄地朝他擠眉弄眼的太宰,“我不會因為這種事動搖。”
··
〖某一處天臺。從那裏傳來武器相擊的打鬥聲,以及兩個男人的爭吵。
“什麽「最優解」!你的邏輯裏面根本就沒有心!”
“「心」?所謂戰爭!就是先顧慮「心」的那一方會輸的游戲!”
剛成立武裝偵探社幾個月的福澤諭吉怒吼著揮刀逼退揮舞巨大針筒俯沖而來的愛麗絲。森鷗外譏諷地反駁他,右手夾著三把手術刀,毫不留情地刺向福澤。
“那麽跟你之間的同盟關系就到今天為止了!”
“到今天為止的是你的性命!”
互相放狠話的師兄弟再度纏鬥。坐在輪椅上的與謝野晶子,死氣沈沈的麻木雙眼,宛如倒映著皮影戲的幕布,沒有任何感情流出。對兩人為自己大打出手、以至於決裂的事情,也無甚感想。
津島秋時收回觀察與謝野的目光,面無表情地仰頭去看高了她兩個頭的江戶川亂步。應該有看守在與謝野身邊、不讓亂步鉆空子的任務,津島秋時卻任由他握住與謝野的輪椅把手、悄悄把少女帶走。
“你在看什麽?”推著與謝野走進樓梯間的亂步回身,握住門把手,小聲招呼女孩,“說的就是你。走啊。”
“……”津島秋時緩緩眨眼,擡起腳,隨亂步離開。〗
“森先生和社長之所以敵對,就是因為這件事。”
接下來的臺詞不該被所有人聽見,秋時把觀影者們的註意力從影像上引開,米拉柯模糊了他們的認知,亂步喝著果汁裝作什麽也不知道。只有立原被赦免,無比認真地看著〖亂步〗和〖與謝野〗的交流。
“嘛。就算沒有這件事,也遲早要決裂的。”太宰輕輕笑著,眼神冰冷嘲弄,“理念不合是永遠的隔閡。即使不是為了與謝野醫生,社長也無法容忍森先生。”
“也就是戳爆雷區。”織胭(〖鷗外〗)主動開口,引來眾人的訝異,“怎麽了?先不說男女觀念的區別,轉生者本就是靈魂相同的「他人」,我可是救死扶傷的正經醫生執念即將消散的如今更加無法代入前世的思維,是理所當然的。”
〖“……我們不是要你的異能,我們想要的是你的那份「溫柔」。
你不希望看見任何一個人死去對吧?所以才那麽痛苦。你有著那樣的溫柔,所以我們才想邀請你。
能力什麽的,沒有也可以。你的悲傷才有價值。”
腿上是那個人贈予的金屬蝴蝶發飾。亂步的話語救贖了深陷絕望的靈魂,與謝野取回流淚的能力,弓起腰失聲痛哭,從那時候開始便在心中積攢的哀慟化作淚水,它們溢出指縫,落在蝶翼上,落在白裙上。
“你也是,津島秋時。怎麽那種表情?沒想到你也有份?想什麽傻話呢,你不是知道我能看得出來嗎。”
尚且稚嫩的世界第一名偵探,向津島秋時伸出手——
“和我們走吧。那裏馬上就會變得不一樣,但找不到的。別去。
你很適合黑暗,但你在那裏不會快樂。誰都沒有資格定義適合黑暗就必須屬於黑暗。既然這家店的奶油發餿了,那你幹嘛還去吃?”
“處於夾縫中,既無法放棄思考,又無法擺脫痛苦,無法理解的世間讓你厭倦、焦躁、不安又困惑吧?
我在你身上找不到能被冠上「歸屬」這個名詞和定義的地方,現在的你只是一片虛無,我對你說這些,只是因為我覺得,花這種堅韌又脆弱的生物太敏感,在溫和舒適的環境裏、在善意和讚美中成長,顯然比那些糟糕的環境要更好。僅此而已。”
“試著去拯救什麽東西吧。不一定非得是人。然後找到屬於你的、獨特的表達善意的方式,就算不為世間所容、不符合常規的正義也無所謂。亂步大人可是最討厭常識了,而且偵探社還不至於沒有那點魄力。
我們會陪你一起找的,你不會是一個人,偵探社的同伴今後一定會變多,我們有很長的時間用來相處,而你只需要相信我就可以,亂步大人會讓一切都朝好的方向發展。”
說了這麽一大長串的話,亂步緩了緩,掂了掂保持原樣、伸向津島秋時的手。
“你怎麽還不動?我都按照你的希望說了,快點接受邀請啦,手臂伸得很累誒。”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津島秋時微笑起來。〗
“原來如此……吾輩懂了!不愧是亂步!”
卡爾沒有隨主人進入觀影空間,愛倫·坡抱緊作為替代的小浣熊抱枕,亢奮地坐直原本蜷縮著的身體。
“你明白了啥?發生了什麽?”露西滿臉迷惑。
“哈……是這麽一回事啊。”中也捏著帽檐,嫌棄地撇嘴,“秋時是故意的。”
“「可以的話我也不想對『太宰治』這麽了解」。”華歌替他說出了心聲,“畢竟是麻煩精嘛,我懂。”
宰科生物,有時候就算在正事上也很麻煩。僅在這一點,國木田感覺能和Port Mafia的幹部達成共識。
〖亂步在津島秋時的提議下,直接將她和與謝野帶回偵探社,路上遵循她的指揮,走暗道避開了監控。
當天晚上,福澤收拾出客房,安置兩個孩子。亂步與津島秋時單獨夜談,在那之後,一只三花貓從福澤宅離開,而亂步則向社長提議正式收養津島秋時。
“你決定好了嗎?”男人嚴肅地低頭,與女孩對視。
“嗯。”看著福澤緊繃的下顎弧線,津島秋時回頭瞥了眼身後的亂步,彎起眼睛,“您願意收留我嗎?”
“……”福澤閉上眼,眉頭鎖得更緊了,良久,他睜開眼,認真地允諾,“我會擔起責任,保護並引導你。”
“非常感謝。”津島秋時揚起符合年紀的雀躍笑容,眸光狡黠,但又是真誠的,“那就請多指教了,父親。”
一周後,福澤在特務科的某個老熟人發來郵件,他成為了津島秋時的法定監護人(養父)。
……然而,成為偵探社的四元老之一,擁有新家庭的津島秋時本人,似乎極其不能適應新生活。
“嘛,你自己做的決定。總會習慣和接受的啦。”亂步拿起一頂黑色的針織貝雷帽,在妹妹頭上比劃,“與謝野小姐——你覺得這個怎麽樣?”
“和衣服很搭。不愧是亂步先生。”雖然還有些虛弱和憔悴,但眼睛已經非常有神,與謝野仔細打量不太自在的津島秋時一番,拍板定案,“帽子,要了。”
津島秋時去更衣室換回原本的衣服後,興致高昂的名偵探與女醫迅速結賬,與謝野把別在白大褂上的墨鏡給津島秋時戴上,隨即拎起已有幾大袋的衣服,和亂步一起沖向下一家店。
被兩人拉著一起跑,津島秋時幾次張合雙唇,什麽也沒能說出口。她抿起嘴唇,感覺身上像是有無數只小蟲在爬,非常不適。武裝偵探社……她在心中默念,好像有點明白主世界的那個自己的感受了。
先前夏目也提到過,津島秋時不擅長應對直接的善意和關懷。父母鮮少回家,祖母纏綿病榻、昏睡的時間逐年遞增。
沒有誰教過她普世意義上的正確,津島秋時對親情的感覺和認知非常朦朧,對友情的感覺和認知,在她看來,那些是從其他「太宰」那裏偷來的。
現在的一切對津島秋時而言都是全新的、未知的,雖然謎題之類的東西可以解悶,但這種不知未來容易失控的感情卻讓她不知所措……不如說,適應不了。
“名偵探雖然能看穿一切,但很容易迷路。”亂步突然開腔,他沒有回頭,“所以需要社長。今後也多出你們幫我,讓我不至於找不到回偵探社、回家的路。”
“秋時。”終於抵達新一家店,與謝野體貼地先進去,留給新晉的兄妹倆交流空間,“只有你一個人的話,你被關了那麽久,跑不了那麽快,也不知道目的地,如果我們任何一個人松開手,你絕對會摔跟頭。”
“但我們沒有放手。”亂步摸了摸津島秋時的小腦袋,少年的手並不大,但卻有好像能燙傷她的體溫,“知道為什麽嗎?因為我們想讓你跟上我們,又不想讓你摔痛、摔傷。所以我們在前面領跑,再牽著你的手,告訴你該往哪個方向去。買衣服的時候,如果你真的不喜歡,我們也不會逼你——這就是家人。”
“舊日已逝。但你無需介懷、也沒必要羞恥,更不需要遺忘。”亂步重新牽起她的手,帶她走進服裝店,“包括你所有的算計和不坦率,隱秘的惡意和堆疊的謊言,數不盡的麻煩,都沒關系。那些都是你、津島秋時,你是社長的女兒,我和與謝野小姐的妹妹。”
“沒什麽好怕的。盡管來吧。你不是一個人了。”〗
“什麽嘛……”一片沈默中,只有辻村深月被感動到的抽噎聲,還有亂步的嘟噥,“這不就顯得我輸給了十六夜嗎?”
“是前世,不是我。”十六夜糾正他,然後得意洋洋地昂下巴,“不過即使是今生,我也依舊能贏你。”
五官都皺了起來,亂步不服輸地重重哼了一聲,嗖的一下把座位轉移到太宰面前。
秋時燦爛地笑著,對投來求助視線的太宰比了個鼓勵的大拇指。她體驗過的事情,他別想逃。如果想讓太宰腳踏實地的活下去,總要讓他經歷破壁。
“不要我們從來不說出口你就當不知道!”面對亂步的驚天發言,太宰被嚇到忍不住後仰,“難道你覺得知道真實的、完整的你之後,我們會嫌棄你?如果太宰你真是這樣想的,亂步大人就要生氣了!”
“亂步、先生……不是的……”巧舌如簧似太宰,此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表情僵硬到讓中也嘖嘖稱奇,鷗外更是饒有興致地和知道Mafia時期的太宰是什麽模樣的部下們一起圍觀此等難得一見的景象。
“總之名偵探不喜歡磨磨蹭蹭,不要再弄那些彎彎繞繞,快點下定決心。”亂步任性地敲開太宰緊閉的城堡大門,成年的宰科生物需要強硬一點的態度,但也不能逼得太緊,“你讓敦和鏡花要走出陰影多看周圍的人,但作為引導者的你自己還縮在那裏一動不動,作之助和眼鏡君真是有夠辛苦,我不會溫水煮青蛙,搜證推理是「偵探」的工作不是「名偵探」的工作,太宰你要自覺,還不行的話我就要強硬開罐了哦!”
說完,亂步就帶著自己的沙發沒事人一樣挪回原地,留下哭笑不得的太宰趴到秋時肩上獨自頭痛。
“糟糕……他們到底是怎麽看我的啊,怎麽感覺我在他們眼中的形象越來越奇怪了。”
“在那之前先反思一下你自己的所作所為吧?”
“……啊啊,真是……投降。輸給他們了……”
T.B.C
作者有話要說:
秋時是孤兒,當然不介意被討論父母,本來就是從未感受父愛母愛的她寫出來自娛自樂的不存在的幻影。
邀請「津島秋時」入社那裏改了好多次,希望看上去不太奇怪。最後那段兄妹談話,能看出〖亂步〗的話中有話在說什麽嗎?筆者寫的有點眼眶發熱。
原著與謝野被鷗外帶出去是14歲。「津島秋時」想讓老首領哪怕早一個月死掉也行,於是提前剝奪了〖鷗外〗對「不死軍團」的念想,讓他下定決心。
觀影體本質是劇本,內容不會很詳細。前文完全沒體現秋時的武力值,其實她勉強能和中也五五開(因為重力操控被無效化封印了),雖然還是會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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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島秋時的「三花貓搜尋行動」其實是有後續的。
可能性世界不可有三人以上知曉「書」的秘密。也就是說,對世界根源產生詳細認知的個數限定為三。在符號學中,「三」意味著平衡穩定、以及變化創造。
如果知曉真相的一共有三位,其中一位死去,可能性世界不會允許有第四個人頂替亡者加入「三」之中。簡單地概括一下,即便微觀的「三」缺失一角,宏觀的「三」依舊不變——違反此「規則」將引發毀滅。
“夏目先生,幸會。有空與我一談嗎?”
身為宿主和持有者,津島秋時選擇的、除她之外知曉世界真相的第二人,是傳說中的異能者,夏目漱石。
終於找到……準確而言,是對方自己找上門來的,說的就是坐在巷道空調機上的這只看似平常的三花貓。
貓招呼般「喵」了一聲,跳下空調機,領著她在迷宮般錯綜覆雜的城市小巷中穿行,下了廢棄鐵道,津島秋時打開地面的翻蓋,一人一貓走入「晚香堂」。
“孩子,你尋老夫有何事相談?”
璀璨的光芒裹住三花貓,幻影搖晃、重組成人,英倫風打扮的老紳士拄著手杖,聲音醇厚沈穩,瞳孔細長似野獸,再眨眼去看,又是正常的人瞳。夏目漱石伸手示意一旁的長椅,兩人坐下會談。
——異能力「我是貓」。
表層能力如其名。其餘效果不明。〗
“誒——!?”敦君第一個驚叫出來,“原來小咪就是夏目先生嗎!”
“怪不得小咪會那麽聰明,春野小姐養得不是普通的貓呢。”接受能力極強的直美,開始回憶過往細節。
“拿異能力裝貓讓弟子的員工贍養自己的退休老人?”
立原的吐槽聲壓得很小,但米拉柯不會給他們這些觀影者打補丁,觀影空間的特點就是聲音可以遠距離傳播,因此,很不湊巧,在場所有人都聽見了這句話。
“……立原。聽得見。”小銀猶豫一下,雖然是亡羊補牢,但還是踢踢立原的小腿,被提醒的人當即閉嘴。
〖當時的談話,除了有關「書」的事情,津島秋時更是與他詳細交流了之後的打算。信件能準確送到森那裏,以及平安脫離Mafia,都有夏目的幫助。
得知森成功帶走了小家夥,夏目心裏掂量著,津島秋時向他和盤托出的籌劃,驚人且極為勞苦,讓他不由嘆息。那女孩分明還不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麽,潛意識就已經讓她開始這種自我犧牲式的行動。
令人不安的孩子。連世界也不遺餘力地算計、總是傷害自己的殘酷的寬容,以及表現為惡行的善行。
就像鄰居帶著小孩來家做客,性格捉摸不定與你關系不冷不淡的小孩把上司贈送給你的巧克力整盒吃掉,你強顏歡笑地送走不停賠罪的鄰居。
你怨念熊孩子糟蹋名貴進口貨,收拾禮盒時才發現巧克力是酒心的,而你正好對酒精過敏,那孩子知道你不能吃、工作之外的時候又向來粗心大意,就一聲不吭地幫你處理,你心情覆雜,明明直接告訴你就好,那孩子卻偏要這麽迂回。
第二天,那孩子沒去上學,據說是因為醉酒心巧克力所以不得不請假,還被家長罵了個狗血淋頭,完全沒和大人辯解自己的行為。再隔了幾日,開門取信的時候,熟悉的小身影跑走,你拾起放在門前的禮盒,那是同一品牌的、你可以吃的非酒心的巧克力。
——這就是津島秋時。
每當你覺得她是好孩子,她就表現得像惡魔,你覺得她是壞孩子,她從不辯解,你保持著這種偏見,卻發現她其實做的是好事,感到愧疚的時候,她又像在逃避什麽一樣,做出讓你打消感謝和補償念頭的行為。
無法正確地接受善意,無法正確地表達內心,無法正確地維系與他人之間的關系,空虛、迷惘、恐懼。
異能力是精神和靈魂的體現。
那麽,無效化他人的精神、拒絕他人的靈魂,不讓任何人影響她的「人間失格」,或許正是代表了津島秋時刻入靈魂深處的「孤獨」。
她是不會做夢的反異能者,落不到地面的蒲公英,不見不聞不語的孤島的鯨。
但是……夏目闔眼回想那個孩子的眼睛。
異能為完全被動,卻要通過觸碰體表皮膚和肢體接觸來發動——這或許是她對這個世界最後的求愛吧。〗
“…………”
中也神情微妙地隔著衣服搓了搓起了一胳膊的雞皮疙瘩,卻什麽也沒有說。
與太宰相處過的人保持了沈默,連平常總是說教、抱怨、暗中計劃如何把搭檔改造得更優秀的國木田,都像忘記了太宰就坐在那裏和他們一起觀影一樣,沒去往他和秋時的方向看哪怕一眼。
又是這樣,這樣恰到好處、好像所有人都在盡力幫他維持的舒適圈,令他忘記如何呼吸、使大腦停擺的善意,太宰抓緊秋時的衣服,高挑的青年把自己蜷起來縮到女子懷裏,細微的冷汗浮上他的皮膚。
身為被分析的當事人,秋時沒有宰科生物在內心被剖開後應有的強烈排斥反應,她一手順著他的頭發,一手拍著他的脊背,好不容易才把受驚到突出的蝴蝶骨都擠到一起、活像折起飛機耳又炸毛的貓一樣的太宰哄好,讓他不要因為應激而做出什麽失常的舉動。
“真是敏銳啊,夏目老師。”織田作是這個場合下,唯二還能普通地說話的那個人。
“大致上都符合……”作為另一位可以無需顧慮地開口的人,安吾只是開合嘴唇,沒把這句話說出聲。
就算這四年來,他們的友誼突飛猛進,已經可以做到互相揭老底也面不改色、甚至還會笑著談論彼此的黑歷史,但面對其他人,太宰還是沒法坦率起來。
把太宰從又高又厚的孤獨堡壘中拉出來的行動,依舊任重而道遠。當某一天,他內心獨一無二的痛苦也變成促進他繼續前進的旗幟,那個時候,太宰應該就能像秋時一樣,以從容的微笑面對自己的一切了吧。
〖夏目非常清楚自己小一點的那個弟子是什麽貨色。
若是年紀再大一些、閱歷再豐富一些,又遠離需要權謀算計、針鋒相對、乃至摒棄人性的漩渦,那小子說不定能成為一個好老師。
但現在的他不行,以後的他也不再有別的選擇。
更為重要的是,花一樣纖細的女孩子,怎麽能變成鷗外那個臭小子的二號機呢!?
雖然鷗外的確需要人手,但這個小家夥,再怎麽聰明都不可以,今天也以三花貓形態在橫濱各處巡邏的夏目走在去往武裝偵探社的路上,甩了甩尾巴。
就算有「書」的影響,津島秋時的靈魂仍是年僅10歲的女童,這點年紀思慮就這麽重,再讓鷗外來教可還得了?得要趁著不算太晚,把她引導向正確的方向。
這是編織命運的線發生的第一道偏轉。夏目做出了改變津島秋時人生的重大決定——
讓她加入武裝偵探社,由福澤諭吉撫養教育,和江戶川亂步一起長大,成為「黃昏」。
在寬容與愛的環境裏,在呵護中成長,就算不能完全積極向上、無法徹底擺脫陰影,也得要活得自由。
即使無法做到普世價值觀中的正確也沒關系,「黃昏」不是「白晝」。〗
“他會是好老師?有可能嗎?”亂步看看秋時,不需要對方回答便驚奇地確認,“還真有這種可能啊。”
“是的,亂步先生。在某個……與我們一樣較為特殊的可能性世界中,那邊的森先生是孤兒院的院長。”
秋時含糊地透露了關於首領宰的世界的情報,恢覆鎮定的太宰與亂步交換心照不宣的眼神,大概知道秋時和她的同伴在做什麽的他們,選擇當沈默的共犯。
註意到太宰和亂步的互動,右手食指按節奏敲擊沙發扶手,鷗外若有所思,但那些與主世界無關的事不用思考太深,他現在更好奇「津島秋時」有什麽計劃。
〖做完一場取彈手術,又送走幾名傷勢基本痊愈的黑.幫成員,森捶著肩膀走回兼顧看診和辦公的醫務室,黑色卷發的女孩正坐在高腳椅上翻著他的醫書。
“秋時君真是喜歡看書。”森從小冰箱裏取出一瓶牛奶遞給津島秋時,“不想拿回自己的東西嗎?”
“為什麽?”津島秋時撥開瓶蓋,頭也不擡,“那些給國家收編,能少死點人吧,舊貴族也就這點價值。”
“哎呀,看不出秋時君還心系天下?”給自己沖了一杯黑咖啡,森捧著瓷杯坐到轉椅上,深深吐出一口氣。
“別惡心人了,森醫生。”女孩舔掉粘在上唇的一圈奶胡子,厭倦地說,“大量的死產生大量的亡者,壓力都由我來背,我可不做慈善,能少一點是一點。過勞死太遜了,我才不要這種自殺方法。”
“雖然喜歡看書卻不喜歡工作嗎?我能明白。”森寬容地笑了,那對寶石般的眼瞳卻沒有任何溫度,“秋時君就這麽肯定那些財產能被用到該用到的地方?”
“那是當然。”細弱的手指撫過森留在書頁上的批註,津島秋時漫不經心道,“我下了定向詛咒。祖母教了我那麽多巫女該會的東西,我最擅長的卻是詛咒。”
“不過,能讓那群沾沾自喜、以為運籌帷幄的蠢豬在無盡的黴運和痛苦中死去,也挺好的。”蛇類般的冷意浮現在女孩面上,“怎麽,不好笑嗎?森醫生。”
那是,覆仇的惡鬼。
好像什麽都不在乎的津島秋時,比他認為的要再重視父母一些,這個年紀的孩子竟然這麽會掩蓋情緒?還是說,其實只是性格太別扭了。森有些意外地想。
津島秋時撐著下巴,低頭繼續讀書,劉海遮住洞悉靈魂隱秘的雙眼,也掩蓋了女孩看透一切後深感無趣的表情。森醫生竟然有這種誤會……算了,隨他吧。〗
“之前就想說了……”敦君小心地說,“秋時小姐,小時候是這種類型啊。”
“有什麽好驚訝的,人虎。”龍之介不負眾望,立刻嗆聲道,“秋時小姐和太宰先生在成長過程中發生改變是理所當然的。他們只是調整了適合的生存方式。”
“為什麽每次你都要這樣……”敦君心累地嘆氣,並不想和龍之介吵架,“我當然知道。但你難道就沒有在看到他們兩位如今的姿態的時候生出一些驚訝嗎?”
小銀抓著龍之介的衣擺。與從前相比更加理智,除了鹿鹿(〖龍之介〗)那一次的指導教育的影響,更是在和敦君針鋒相對的過程中成長起來、更能克制住內心野獸的龍之介冷冷地掃了眼死對頭,沒有作答。
〖由於津島秋時過於內斂、孤獨的性格,她對從小到大鮮少見面的父母沒有投註太多感情。
津島夫婦對自己唯一的女兒,態度其實很好。雖然他們常年埋頭做實驗,不像尋常父母那樣陪伴孩子,但確實是愛著她的。
因此,他們二人的死亡,的確是讓津島秋時離開冰冷荒寂的老家,跨過小半個本州島、從青森縣跑到神奈川縣的橫濱的理由,之一。
原因很簡單——津島夫婦是被謀殺的。
更準確的說法是,他們被某人滅口了。
那一年,津島秋時會果斷放棄家族、斷定有人要下手清除津島家,除了自身的觀察推理和假設,也因為她在葬禮上見到了父母的亡靈。
由於數十年前的儀式失敗,日上山的黃泉之門不能使用,所以津島秋時的父母和祖母若想通過常夜海,需要前去其他還在正常運轉的封印點。
津島夫婦沒有告訴女兒到底發生了什麽,只說如果要去橫濱的話,一定註意小心行事、躲入鐳缽街的時候務必避開手腕上戴有青色手環的孩子們。
津島秋時的巫女血脈來自祖母、繼承自父親,她的父親作為男性,溝通生死的能力不強,但也是一名可以做到看取的影見者。知道津島秋時也能夠看取,於是直到離開都沒有和她擁抱,就是不想把女兒卷進來。
但千算萬算,津島夫婦還是沒算到女兒出類拔萃的巫女才能,津島秋時在親手下葬父母的骨灰盒時,看取了他們遺體中殘留的思念。因為夫婦倆臨死前的感情極為激烈,即使被火焰焚燒,記憶也沒有半點損毀。
或許是被記憶中父親的愧疚和母親的眼淚觸動,或許是被父母臨死前最大的遺憾是自己的事實沖擊,無論如何,那一刻的心情只有津島秋時本人知曉。
事實上,就算津島夫婦不想讓津島秋時涉足那件將他們置於死地的事情,「命運」也由不得她遠離。
津島秋時的父母——是隸屬軍方實驗室的研究員。〗
“軍方實驗室……是租界那邊的實驗室嗎?”
“租界的實驗室被大爆炸摧毀,一般人連骨灰都不會剩,那場慘劇遺留的大坑就是鐳缽街的雛形。”
谷崎和妹妹那時候才兩三歲,敦君身在孤兒院,無從知曉外界信息,鏡花和賢治更是還在媽媽肚子裏,他們不太確定地看向正蹙眉回憶的國木田。
“秋時的雙親在大爆炸的一年後去世,所以應該不是在租界的實驗室工作……啊,抱歉。”
“這種程度的討論很正常,沒事的。我的父母當時被上級調離了,所以才沒有被爆炸波及。”
秋時毫不在意地彎了彎眼睛,眾人欲言又止。中也垂下頭,攥緊拳頭,臉色很不好看。旗會面面相覷,信天翁推推華歌,使勁打眼色。
“中也,別想了。”華歌握住青年包裹在黑色手套下的左手,“那和我們沒關系。秋時說的。”
“……我沒想。”中也狠狠地瞪了眼揶揄地朝他擠眉弄眼的太宰,“我不會因為這種事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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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一處天臺。從那裏傳來武器相擊的打鬥聲,以及兩個男人的爭吵。
“什麽「最優解」!你的邏輯裏面根本就沒有心!”
“「心」?所謂戰爭!就是先顧慮「心」的那一方會輸的游戲!”
剛成立武裝偵探社幾個月的福澤諭吉怒吼著揮刀逼退揮舞巨大針筒俯沖而來的愛麗絲。森鷗外譏諷地反駁他,右手夾著三把手術刀,毫不留情地刺向福澤。
“那麽跟你之間的同盟關系就到今天為止了!”
“到今天為止的是你的性命!”
互相放狠話的師兄弟再度纏鬥。坐在輪椅上的與謝野晶子,死氣沈沈的麻木雙眼,宛如倒映著皮影戲的幕布,沒有任何感情流出。對兩人為自己大打出手、以至於決裂的事情,也無甚感想。
津島秋時收回觀察與謝野的目光,面無表情地仰頭去看高了她兩個頭的江戶川亂步。應該有看守在與謝野身邊、不讓亂步鉆空子的任務,津島秋時卻任由他握住與謝野的輪椅把手、悄悄把少女帶走。
“你在看什麽?”推著與謝野走進樓梯間的亂步回身,握住門把手,小聲招呼女孩,“說的就是你。走啊。”
“……”津島秋時緩緩眨眼,擡起腳,隨亂步離開。〗
“森先生和社長之所以敵對,就是因為這件事。”
接下來的臺詞不該被所有人聽見,秋時把觀影者們的註意力從影像上引開,米拉柯模糊了他們的認知,亂步喝著果汁裝作什麽也不知道。只有立原被赦免,無比認真地看著〖亂步〗和〖與謝野〗的交流。
“嘛。就算沒有這件事,也遲早要決裂的。”太宰輕輕笑著,眼神冰冷嘲弄,“理念不合是永遠的隔閡。即使不是為了與謝野醫生,社長也無法容忍森先生。”
“也就是戳爆雷區。”織胭(〖鷗外〗)主動開口,引來眾人的訝異,“怎麽了?先不說男女觀念的區別,轉生者本就是靈魂相同的「他人」,我可是救死扶傷的正經醫生執念即將消散的如今更加無法代入前世的思維,是理所當然的。”
〖“……我們不是要你的異能,我們想要的是你的那份「溫柔」。
你不希望看見任何一個人死去對吧?所以才那麽痛苦。你有著那樣的溫柔,所以我們才想邀請你。
能力什麽的,沒有也可以。你的悲傷才有價值。”
腿上是那個人贈予的金屬蝴蝶發飾。亂步的話語救贖了深陷絕望的靈魂,與謝野取回流淚的能力,弓起腰失聲痛哭,從那時候開始便在心中積攢的哀慟化作淚水,它們溢出指縫,落在蝶翼上,落在白裙上。
“你也是,津島秋時。怎麽那種表情?沒想到你也有份?想什麽傻話呢,你不是知道我能看得出來嗎。”
尚且稚嫩的世界第一名偵探,向津島秋時伸出手——
“和我們走吧。那裏馬上就會變得不一樣,但找不到的。別去。
你很適合黑暗,但你在那裏不會快樂。誰都沒有資格定義適合黑暗就必須屬於黑暗。既然這家店的奶油發餿了,那你幹嘛還去吃?”
“處於夾縫中,既無法放棄思考,又無法擺脫痛苦,無法理解的世間讓你厭倦、焦躁、不安又困惑吧?
我在你身上找不到能被冠上「歸屬」這個名詞和定義的地方,現在的你只是一片虛無,我對你說這些,只是因為我覺得,花這種堅韌又脆弱的生物太敏感,在溫和舒適的環境裏、在善意和讚美中成長,顯然比那些糟糕的環境要更好。僅此而已。”
“試著去拯救什麽東西吧。不一定非得是人。然後找到屬於你的、獨特的表達善意的方式,就算不為世間所容、不符合常規的正義也無所謂。亂步大人可是最討厭常識了,而且偵探社還不至於沒有那點魄力。
我們會陪你一起找的,你不會是一個人,偵探社的同伴今後一定會變多,我們有很長的時間用來相處,而你只需要相信我就可以,亂步大人會讓一切都朝好的方向發展。”
說了這麽一大長串的話,亂步緩了緩,掂了掂保持原樣、伸向津島秋時的手。
“你怎麽還不動?我都按照你的希望說了,快點接受邀請啦,手臂伸得很累誒。”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津島秋時微笑起來。〗
“原來如此……吾輩懂了!不愧是亂步!”
卡爾沒有隨主人進入觀影空間,愛倫·坡抱緊作為替代的小浣熊抱枕,亢奮地坐直原本蜷縮著的身體。
“你明白了啥?發生了什麽?”露西滿臉迷惑。
“哈……是這麽一回事啊。”中也捏著帽檐,嫌棄地撇嘴,“秋時是故意的。”
“「可以的話我也不想對『太宰治』這麽了解」。”華歌替他說出了心聲,“畢竟是麻煩精嘛,我懂。”
宰科生物,有時候就算在正事上也很麻煩。僅在這一點,國木田感覺能和Port Mafia的幹部達成共識。
〖亂步在津島秋時的提議下,直接將她和與謝野帶回偵探社,路上遵循她的指揮,走暗道避開了監控。
當天晚上,福澤收拾出客房,安置兩個孩子。亂步與津島秋時單獨夜談,在那之後,一只三花貓從福澤宅離開,而亂步則向社長提議正式收養津島秋時。
“你決定好了嗎?”男人嚴肅地低頭,與女孩對視。
“嗯。”看著福澤緊繃的下顎弧線,津島秋時回頭瞥了眼身後的亂步,彎起眼睛,“您願意收留我嗎?”
“……”福澤閉上眼,眉頭鎖得更緊了,良久,他睜開眼,認真地允諾,“我會擔起責任,保護並引導你。”
“非常感謝。”津島秋時揚起符合年紀的雀躍笑容,眸光狡黠,但又是真誠的,“那就請多指教了,父親。”
一周後,福澤在特務科的某個老熟人發來郵件,他成為了津島秋時的法定監護人(養父)。
……然而,成為偵探社的四元老之一,擁有新家庭的津島秋時本人,似乎極其不能適應新生活。
“嘛,你自己做的決定。總會習慣和接受的啦。”亂步拿起一頂黑色的針織貝雷帽,在妹妹頭上比劃,“與謝野小姐——你覺得這個怎麽樣?”
“和衣服很搭。不愧是亂步先生。”雖然還有些虛弱和憔悴,但眼睛已經非常有神,與謝野仔細打量不太自在的津島秋時一番,拍板定案,“帽子,要了。”
津島秋時去更衣室換回原本的衣服後,興致高昂的名偵探與女醫迅速結賬,與謝野把別在白大褂上的墨鏡給津島秋時戴上,隨即拎起已有幾大袋的衣服,和亂步一起沖向下一家店。
被兩人拉著一起跑,津島秋時幾次張合雙唇,什麽也沒能說出口。她抿起嘴唇,感覺身上像是有無數只小蟲在爬,非常不適。武裝偵探社……她在心中默念,好像有點明白主世界的那個自己的感受了。
先前夏目也提到過,津島秋時不擅長應對直接的善意和關懷。父母鮮少回家,祖母纏綿病榻、昏睡的時間逐年遞增。
沒有誰教過她普世意義上的正確,津島秋時對親情的感覺和認知非常朦朧,對友情的感覺和認知,在她看來,那些是從其他「太宰」那裏偷來的。
現在的一切對津島秋時而言都是全新的、未知的,雖然謎題之類的東西可以解悶,但這種不知未來容易失控的感情卻讓她不知所措……不如說,適應不了。
“名偵探雖然能看穿一切,但很容易迷路。”亂步突然開腔,他沒有回頭,“所以需要社長。今後也多出你們幫我,讓我不至於找不到回偵探社、回家的路。”
“秋時。”終於抵達新一家店,與謝野體貼地先進去,留給新晉的兄妹倆交流空間,“只有你一個人的話,你被關了那麽久,跑不了那麽快,也不知道目的地,如果我們任何一個人松開手,你絕對會摔跟頭。”
“但我們沒有放手。”亂步摸了摸津島秋時的小腦袋,少年的手並不大,但卻有好像能燙傷她的體溫,“知道為什麽嗎?因為我們想讓你跟上我們,又不想讓你摔痛、摔傷。所以我們在前面領跑,再牽著你的手,告訴你該往哪個方向去。買衣服的時候,如果你真的不喜歡,我們也不會逼你——這就是家人。”
“舊日已逝。但你無需介懷、也沒必要羞恥,更不需要遺忘。”亂步重新牽起她的手,帶她走進服裝店,“包括你所有的算計和不坦率,隱秘的惡意和堆疊的謊言,數不盡的麻煩,都沒關系。那些都是你、津島秋時,你是社長的女兒,我和與謝野小姐的妹妹。”
“沒什麽好怕的。盡管來吧。你不是一個人了。”〗
“什麽嘛……”一片沈默中,只有辻村深月被感動到的抽噎聲,還有亂步的嘟噥,“這不就顯得我輸給了十六夜嗎?”
“是前世,不是我。”十六夜糾正他,然後得意洋洋地昂下巴,“不過即使是今生,我也依舊能贏你。”
五官都皺了起來,亂步不服輸地重重哼了一聲,嗖的一下把座位轉移到太宰面前。
秋時燦爛地笑著,對投來求助視線的太宰比了個鼓勵的大拇指。她體驗過的事情,他別想逃。如果想讓太宰腳踏實地的活下去,總要讓他經歷破壁。
“不要我們從來不說出口你就當不知道!”面對亂步的驚天發言,太宰被嚇到忍不住後仰,“難道你覺得知道真實的、完整的你之後,我們會嫌棄你?如果太宰你真是這樣想的,亂步大人就要生氣了!”
“亂步、先生……不是的……”巧舌如簧似太宰,此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表情僵硬到讓中也嘖嘖稱奇,鷗外更是饒有興致地和知道Mafia時期的太宰是什麽模樣的部下們一起圍觀此等難得一見的景象。
“總之名偵探不喜歡磨磨蹭蹭,不要再弄那些彎彎繞繞,快點下定決心。”亂步任性地敲開太宰緊閉的城堡大門,成年的宰科生物需要強硬一點的態度,但也不能逼得太緊,“你讓敦和鏡花要走出陰影多看周圍的人,但作為引導者的你自己還縮在那裏一動不動,作之助和眼鏡君真是有夠辛苦,我不會溫水煮青蛙,搜證推理是「偵探」的工作不是「名偵探」的工作,太宰你要自覺,還不行的話我就要強硬開罐了哦!”
說完,亂步就帶著自己的沙發沒事人一樣挪回原地,留下哭笑不得的太宰趴到秋時肩上獨自頭痛。
“糟糕……他們到底是怎麽看我的啊,怎麽感覺我在他們眼中的形象越來越奇怪了。”
“在那之前先反思一下你自己的所作所為吧?”
“……啊啊,真是……投降。輸給他們了……”
T.B.C
作者有話要說:
秋時是孤兒,當然不介意被討論父母,本來就是從未感受父愛母愛的她寫出來自娛自樂的不存在的幻影。
邀請「津島秋時」入社那裏改了好多次,希望看上去不太奇怪。最後那段兄妹談話,能看出〖亂步〗的話中有話在說什麽嗎?筆者寫的有點眼眶發熱。
原著與謝野被鷗外帶出去是14歲。「津島秋時」想讓老首領哪怕早一個月死掉也行,於是提前剝奪了〖鷗外〗對「不死軍團」的念想,讓他下定決心。
觀影體本質是劇本,內容不會很詳細。前文完全沒體現秋時的武力值,其實她勉強能和中也五五開(因為重力操控被無效化封印了),雖然還是會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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