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暈……”

明秋揉著額頭,眉心隱隱傳來疼痛的感覺，可能是硬接了子彈的緣故。她從冰冷的地面上爬了起來，目光環繞一周，迅速鎖定在了不遠處同樣躺在冰冷的地面上的孩子。

肩膀上胡亂纏繞著繃帶,應該是受傷了,明秋小心翼翼地解開繃帶,卻發現在繃帶之下有灼傷的痕跡,乍一看像是被煙頭燙過，同樣的位置，背部卻沒有任何傷口，應該是沒有貫穿身體，這奇怪的傷口外面只是簡單包紮了一下，並沒有細致處理,甚至連藥粉都沒有撒過，有的血漬已經凝結起來，但是只憑那一點點可憐的血痂，根本沒辦法為這麽可怕的傷口止血。

明秋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傷口,一下子呆在了原地,此時受傷的女孩子正微弱地呼吸著，嘴唇蒼白，如果一直坐視不管的話,說不定會有生命危險。

是這樣啊,昨天她處理完那群人之後忽然就暈過去了，或許是用了那種小說裏的蒙汗藥之類的……

在她昏倒之後，水銀應該就失去了效果,所以她和這個女孩子才會被抓到這裏來,被關進了監獄一樣的地方,無論是武器還是通訊工具都被沒收了，口袋裏的寶石倒是還在，看來這些人對錢財一點興趣都沒有，也並不知道她的寶石究竟有什麽效能。

整個房間唯一的光源是鐵門處的窗口，門前放著一些清水和幹糧。

大概明白了自己現在的情況，明秋將自己的風衣外套簡單疊好，墊在了她的頭下，這才快步走到鐵門面前，道：“有人嗎！”

“有什麽事？”

明秋抓緊了門上唯一的窗口處的欄桿，沖著看守的人認真地開口道：“她受傷了，但是沒有藥也沒有包紮，你們這裏有醫生嗎？”

雖然這麽問很可笑，但是明秋還是這樣問了，她現在只能寄希望於這些人可以看在她態度良好的份上好好治療這個孩子。

看守從容不迫地解釋道：“那是搶傷，裏面的子彈可還沒取出來，能夠堅持著活到現在，應該是依靠自己強大的意志力吧。”

明秋攥緊了鐵桿，開口道：“所以拜托你們……”

“她是賭註。”看守開口道：“如果有什麽想說的，就和我們的指揮官說吧。”

明秋立刻質問道：“你們的指揮官在哪裏？我要見他！”

看守解釋道：“在你沒有燃起戰意之前，指揮官是不會見你的。”

“戰……戰意……？”明秋呆滯地看向對方，道：“為什麽？”

她為什麽要有那種東西，明明只是想做一個普通人而已啊……

或許是覺得她此時此刻滿臉血漬卻又十分茫然的樣子太過可憐，看守好心提醒道：“如果不想要那個小姑娘死的話，那就要先把她身體裏的子彈取出來。”

顧不得其他，明秋立刻追問道：“取出來……怎麽取出來？”

“這要看你自己怎麽做了。”

“回答我啊！怎麽取出來！用刀嗎？會死人的吧！”明秋用力地晃著鐵門，道：“你們到底有沒有人性啊！怎麽可以這樣對待別人的生命啊！”

外面是一片寂靜。

明秋舉起手，身上立刻閃現了青藍色的光芒，她瞄準了鐵門的方向，大喊道：“給我開門！”

大量魔力壓縮而成的gandr立刻狠狠地砸在了門上，發出了“咚”的巨響聲，只要多來幾次，這扇鐵門一定會被gandr轟開。雖然沒有水銀，但是也可以先用gandr把這群人暫時打暈，就算受一點小傷也不會威脅他們的生命。

對方卻絲毫沒有被威脅的感覺，反而隔著欄桿靜靜地註視著她，仿佛在欣賞一場絕佳的表演。

——就是這樣，自己把門打開，把他們殺個精光吧。

明秋微微一楞，原本瞄準鐵門的胳膊忽然無力地垂落下來。

那不是看人的眼神，是看在鐵籠裏坐立不安、開始咆哮的野獸的神情，他們在等著她出去把他們都殺掉，所以即使她真的沖出去了，這些人也不會感到害怕，然後為她找來可以治療這個孩子的醫生吧。

太過分了……

明秋一下子跌倒在地，有些無力地看向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孩子，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深吸了一口氣。

不能等待著別人，要靠自己，不要讓大家失望，想一想如果是別人的話會怎麽做，比如始皇帝、瑟坦特、小織醬、沖呀，或者繃帶先生……

明秋將放在門口的那碗清水端起來簡單地沖了沖手，在自己白色襯衫尚且潔白的地方抹了幾下，潔白的布料立刻滿是水漬。明秋確認了自己的手在肉眼程度下十分幹凈，這才走到那孩子面前，一手按在她的另一側肩膀上固定，右手則找準了傷口的地方，一下子伸了進去，將原本勉強在愈合的傷口重新撕裂。

這樣的劇痛下，即使是原本昏迷的人也徹底清醒了，立刻開始劇烈掙紮起來。

“不要怕不要怕……”明秋迅速地念叨著：“沒關系的，很快就好了了，這麽久以來都辛苦你了呢，只要再稍稍忍耐一下就結束了呢，我知道你是非常好的孩子，求求你再忍耐一下吧，之後我們去吃佐藤醬做的很好吃的飯，芝士火鍋你知道嗎？就是裝了很多芝士的火鍋哦，佐藤醬還會把牛肉切成非常漂亮的樣子呢，還可以擺出牡丹花的形狀，之前也是，大家一起圍在熱騰騰的火鍋前開心地吃飯呢……”

她語無倫次地說著自己過去的所有日常，試圖安撫對方的情緒，不知道是她的廢話太多起了作用，還是此時此刻這溫馨的日常算是麻醉劑，原本不斷掙紮的女孩子竟然慢慢安靜下來，只是用空洞的目光註視著黑漆漆的天花板。

“在哪裏……在哪裏啊……”明秋渾身都在顫抖個不停，唯有伸進傷口裏的那只手不敢有任何多餘的動作，只是試探著尋找彈頭的存在。

以前她也有幫佐藤茂處理過一些肉類，佐藤茂會把肉類切成各種各樣的形狀，片狀、塊狀、丁裝……無論是處理前還是處理後，生肉總是有著微妙的觸感，因為死物是沒有溫度的，所以明秋並沒有什麽感覺，她會幫著佐藤茂把肉類擺得很整齊，放進盤子裏……

可是這次不一樣，是人類的血肉，帶著灼熱的溫度，血跡都順著她的袖口不斷攀升，像是要把整件衣服都染成紅色。

如果不是咬緊牙關，明秋或許已經把自己的舌頭咬下來了。

“找到了！”

明秋試著動彈手指，隨後以最快的速度將那枚彈頭取了出來，用力地甩到了墻角。

眼淚一下子順著明秋的臉頰流了下來，她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道：“太好了！”

然後調整呼吸，放慢節奏，將魔力的調動調整到和那天晚上一樣……

明秋閉上眼睛，努力回想著那天晚上始皇帝治療櫻的時候的魔力波動，盡量將自己的魔力波動向那個方向所靠攏，然後依靠自己已經掌握的編織魔術來重現那種魔術的效能。

如果聖杯戰爭的時間再長一點就好了，說不定她可以學會那種魔術，然後輕而易舉地救回自己重要的人。

“拜托了……”明秋闔上眼，將手心靠近傷口，輕聲道：“編織、補全……”

仔細想想，就像是制作使魔那樣，把傷口想象成使魔破損的地方，努力去修補她……

明明之前憑借始皇帝留給她的魔術禮裝順利地使用魔術，此時此刻的明秋卻還是像第一次學習魔術一樣手忙腳亂，只能寄希望於自己可以順利地完成這一切。

等到她再次睜開眼的時候，眼前的傷口的血液已經不再溢出，應該是魔術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她總算松了一口氣，向後一倒躺在了地上，呆呆地看著自己沾滿了血的右手。

她剛才在觸摸另一個人的血肉，盡管是為了救人，但是……

“嘔……”

幾乎把自己胃裏的東西吐了個一幹二凈，但還是無法制止那種感覺。

明秋的右手扶著墻，左手努力摳著嗓子，試圖將卡在那裏的東西吐出來，但事實上她已經快要把膽汁也吐了出來。

勉強打起精神，明秋看了看碗裏剩下的水，用牙把自己僅存的一只還算幹凈的袖子咬開，撕下一塊布料，沾著清水為她的傷患降溫。

在黑暗的地方，時間流動的速度會很慢，明秋一邊照看著芥川銀，一邊抱著腿發呆，思索著等芥川銀好得差不多了，她就可以用gandr把門打穿，然後和她一起逃離這裏。

等到找到小織醬，應該就可以有解決辦法了吧。

“指揮官。”

“把門打開。”

“是。”

原本小小的一方光亮忽然擴大，明秋有些茫然地擡起頭，站在她面前的是一個高大的男人的背影，他正在打量門上那個巨大而又可怖的凹槽，回過頭看向明秋：

“明明可以出去，為什麽不出去？”

明秋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註視著對方。

“生氣嗎？”銀發男人露出嘲諷的笑容，道：“那就動手啊，難道就甘心作為家畜被豢養在此處嗎？一點強大異能者的樣子都沒有啊。我聽說你不僅不會受傷，還可以利用水銀來攻擊別人，剛才他們說你在用你那個奇怪的異能治療她……讓我看看這究竟是什麽異能。”

明秋站了起來，道：“我不會動手的。我對打打殺殺一點興趣也沒有，如果你願意，我可以一直這樣下去，我們來比比誰先死怎麽樣？”

她現在可是不會老也不會死掉的。

銀發男人露出慍怒的神色，道：“那個男人，是你的親人吧？說這種無用的話的樣子真是一模一樣啊！口頭說著要救出你，可是最後還是帶著那個弱者逃跑了，沒有堂堂正正地一戰！”

明秋努力鎮定下來，“就算小織醬不來，我自己也可以離開的。”

“是嗎？是想等著她醒過來之後像老鼠一樣偷偷溜走，對吧？”白發男人笑了笑，在明秋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她身邊原本躺著的傷患小姑娘忽然暴起沖向了白發男人，而對方卻好像早有準備一樣，輕而易舉地將她制服。

好熟悉的感覺……

明秋呆呆地註視著這一幕。

啊，好像小織醬說過呢，他的異能可以看到五到六秒的未來。原來這個人也是啊。

如果他們遇到了會怎麽樣……

纖弱的脖頸被對方掐在手裏，芥川銀掙紮著開口道：“不要管我！去找太宰先生！是你的話一定可以的……”

在男人手中的她簡直就是破布娃娃一樣的存在……

明秋的腦子已經亂成一團，她無力地擡起手，道：“不要動她……”

“你的勇氣我十分欣賞，不過還是太弱了啊。”白發男人將芥川銀交給身後的部下制服，隨後看向明秋，道：“現在她在我的手裏。”

明秋攥緊了拳頭，恐懼地瞪大眼睛，道：“我答應你，要我怎樣做都可以，就像你說的那樣，戰鬥吧，我會努力的！”

“不。”白發男人拒絕了她，道：“我已經有比你更加合適的目標了，你的兄長要比你更理想。”

“不要！”明秋崩潰地抓住對方的手，道：“不可以！你要找的人明明是我，不是嗎！”

如果是一樣的異能的話，織田作之助沒有任何優勢，而這個組織有這麽多人，想要救她的人只有織田作之助一個，如果港口Mafia知道了她一直在織田作之助的羽翼下，織田作之助會死的。

“看來橫濱的情報販子並不靠譜，即使你再怎麽強大，對於我來說也不是我宿命中的對手。”白發男人的語氣像是在安慰明秋，“你根本就是個象牙塔裏的孩子，這樣的人是沒辦法成為戰士的，放心吧，無論是我勝出還是他勝出，我會讓你們兩個平安無事地離開這裏，不過在此之前你們兩個要暫時分開。”

“你是吸引他來的誘餌。”

明秋呆立在原地，她目送著對方轉身離開，連同芥川銀一起帶走，努力擡起手想要做點什麽，身體的全部機能卻仿佛已經停止運轉。

動手啊！現在就殺掉他的話，一切就皆大歡喜了！誰都不會受傷，還可以滿足他的心願呢！

但是……不可以殺人，一旦殺人就會有什麽東西改變吧？她不要改變！她好害怕！

眼淚在不受控制地湧出來，冷汗也是，眼睛和嘴唇卻幹澀得要死，鼻子甚至開始流鼻血了，明秋因為嘔吐而更加幹澀的嗓子發出痛苦的聲音，應該是所謂的“慘叫”吧。

如果能夠自.殺成功然後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就好了，這樣大家或許都能忘記她、變得開心起來吧。

明秋摸索著自己的脖子，兩只手一起放了上去，嘗試著用力收緊，最後卻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忘記了，她是死不掉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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