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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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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雲憶看過來時, 溫瑜也看過去,她對上他的視線,微微揚眉。

眼神中, 是全然的, 你能耐我何的挑釁。

雖然面具遮面,可溫瑜知道,蒲雲憶他笑了。

他手中拈著一根剛剛打過去的毛細靈針,靈針涼意如冰, 化開在他的手指間。

大片大片的扶桑花映襯在他的身後,微風吹起他的袍角, 雖遮擋容顏,斂了眉眼, 卻更顯氣度。

像是手執一株艷色的花朵,等待著心上人的翩翩郎君。

溫瑜看著他。

突然改變了游戲的註意。

今晚的游戲, 她要讓他摘下面具。

兩人對視僅一息,因為沐顏的目光,先是落到了蒲雲憶的身上,眼神微微閃了閃, 很快又轉身,落到了溫瑾的身上。

這是拍賣會上承認搞事,轉變人設後,沐顏第一次看她。

溫瑜嘴角擎笑,一派悠然的溫和,一如往常。

而沐顏則是帶了些書中常寫到的“小兔子般”的拘謹,顯然因著過往還有謹慎, 可“心裏”又“相信”他可以救, 在幾天不理的僵持下, 決定先邁開這一步。

不邁不行。

溫瑜勾唇,畢竟,她可不是徐恒一那種可有可無的水草,只需要晾在那裏不用管就顛顛地湊上來,又或者,不湊上來也不會覺得可惜。

她是在魚塘中有充分競爭力,快速展露存在感的號碼魚預備役。

女主不會忽視他。

因為他走了,是女主的損失。

“溫城主,”人前,她態度恭敬,隨意閑聊一般:“靈獸大會上,常有難遇的奇珍異獸,城主若是感興趣,也許能找到心儀的靈獸呢。”

“咕。”腳邊正蹦跶蹦跶往前跟著走的金蟾發出了不滿的質疑,猛地一挪,就擋在了沐顏和溫瑜的中間。

甚至後腿站立,試圖彰顯自己的存在。

可沐顏並沒有看到它,金蟾雖然樣子特別了些,但並不像是厲害的靈獸,在懷玉城中,並沒有給沐顏留下什麽印象。

她只是看著溫瑾,露出溫柔親近的笑意。

微風吹拂發絲,眼眸明亮,粉唇嬌嫩,是不會讓人拒絕的容顏。

“說起靈獸,”溫瑜笑著看她:“當初在懷玉城,沐道友身邊總跟著一只貓狐獸,如今卻是許久不見了。”

岑樓本來走在前方,註意到沐顏轉身後便逐漸放慢腳步,幾乎要與兩人平齊,聞言一黑一紅兩顆眸子,帶著點在意,瞥了過來。

沐顏眼神落寞,咬了咬唇:“從靈鑄山莊中離開後,銀焰就不見了。”

“我尋了許久,也沒有尋到它,也許,它回家了。”

“畢竟,我是在他受傷時撿到的,傷好了,他就不能再陪在我身邊了。”

岑樓眸光軟了些,帶著點歉疚。

哎,這人可真好騙。

不相信時,殺生殺死的,可一旦相信,對方說什麽都會相信,做什麽都會縱容。

“沐道友莫要難過,靈獸回歸自我,是它的選擇,也是它追尋的快樂。若是靈獸有靈,定是不願意沐道友會為此而傷心的。”

溫瑜笑容溫和,手掌不著痕跡,輕搭了下沐顏的肩膀。

那是個有些親呢的接觸。

像是安慰,可也是一種對人與人之間安全距離的進駐和試探。

不親近的人,對此會很敏|感。

溫瑜知道,沐顏不會敏|感,她回轉過身,就是想要再度建立親近,回歸以前,不會在這個時候,對她不滿。

她是做給岑樓看的。

果真,岑樓的眼眸都紅了一瞬。

他目光刺過來,首先自然是不滿溫瑾的過分親近,其次,則是不免又想起。

那天大海孤日,溫瑜眼中一滴清淚滴落,說著——“我害怕。”

這讓他更多的目光,落到了沐顏的身上。

她沒有躲開,也沒有拒絕,甚至,從她的面容和神情之上,完全看不出半分不妥。

靠近,是一個人的事情。

親呢,是兩個人的事情。

“我能從她的眼睛裏,看到算計。”

“我不知道,為什麽你們都那麽相信她……”

溫瑜的話言猶在耳,這一刻,真正地被岑樓給聽了進去。

他沒有猶豫,欺身上前,來到沐顏的身前,將她和溫瑾隔開。

沐顏有些怔楞,眼眸中有幾分不喜,可擡眸看來,杏眸怯怯的,讓人心軟:“魔尊,可是有什麽事?”

“我有話問你。”岑樓伸手,想拉住她的手腕,可手頓了頓,只是拽住了她的衣袖:“你與我來。”

他這番突然的動作,引得所有人都往這邊看了過來。

明臺眼眸中無喜無悲,不含任何感情|色彩。

韓子坤幸災樂禍地譏諷:“早就聽說沐師妹交友甚廣,沒想到師妹與魔尊也相識,師妹可要註意,不要給上弦宗惹什麽麻煩。”

他話音未落,明臺便擡眸看了過去,明明沒什麽表情動作,可韓子坤神色卻怏怏的,閉上了嘴,轉身走去。

溫瑜則是上前,隔開了岑樓的手:“沐道友並未同意要跟你離開。”

他聲音溫和,可明顯是相爭的姿態。

若是往常遭遇,岑樓直接一爪子過去,趕攔他的路,便是死亡直通車。

可現在,他看到溫瑾模樣。

想的卻是溫瑜,還有溫瑜說過的話。

很神奇的。

他們這些有沐顏繡帕的人,明明都可以有相配的人,但總是會為她相爭。

卻沒有人會覺得,這種相爭,是有問題的。

這次,他不爭了。

他要看沐顏的態度。

岑樓目光轉向沐顏:“你要跟我來嗎?”

沐顏眸光微低,嘴唇緊咬,點了點頭,可她的目光,卻很小心地看向溫瑾:“溫城主,我和魔尊是朋友。”

像是宣告立場,又像是解釋。

岑樓的眉,幾不可見地一皺,他點點頭:“那就走吧。”

然後,甚至都沒有等沐顏,當先邁步,便與眾人分開。

沐顏則是跟溫瑜點了點頭,然後小快步地追了上去,像是受了委屈似的。

溫瑜眸光在兩人背影上輕輕一掠,笑容中多了幾分興味:【岑樓終於學會思考了。】

系統:【嗯?】

【若是依照他過去的性子,早在我靠近沐顏時,他就已經對我出殺招了。我的阻攔,會更加速他的殺|戮和憤怒。】

【可這次他沒有,他甚至無師自通,學會了將問題拋回給沐顏。】溫瑜老懷安慰:【調|教得不錯。】

系統看著剛剛漲上來的2000冰晶值,雖然沒有聽懂,但是有冰晶就是好事的使勁點頭附和:【嗯!】

岑樓走了很遠。

遠到快到了禦獸宗的邊界。

按照岑樓的性子,他更傾向於一遁千裏,遠遠地尋一處安靜之地,兩人認真地談談。

可每當這個想法冒起,他下意識地又會給它按回去,然後看看周圍,就想要再走遠一些。

走著走著,就來到了禦獸宗的外圍。

他不知道,這是浮生若夢在起作用,甚至因為被沐顏之事占了心神,也根本不會註意到任何違和。

只是覺得一切都理所當然。

沐顏一直跟著。

海灘之後,趕路匆匆,兩人一直未有機會獨處,她的心裏,還是記掛著岑樓的態度的。

但至少,他都跟著她,來到了禦獸宗。

心裏應該也是在意她的吧。

這樣想著,沐顏嘴角笑意甜甜,快跑幾步跟上了岑樓,剛剛那在眾人面前的委屈,頃刻間消失不見。

繡帕之事,雖然事出有因,可她確實不占理。

岑樓生氣,也是正常,更何況,他是魔尊,雖瞞了身份,可從未傷害過她。

也許,他是想和自己正常相交。

那一步,該是她退讓才對。

略長的路程中,沐顏已經走完了全盤的心理活動,打定主意,要與岑樓消除隔閡,重歸於好了。

當然,這也是因為,她內心隱隱地覺得,若是再僵持下去,恐怕她就會失去岑樓了。

而失去這個詞,光是想想,就讓她心中暴虐焦慮,像是同時聽了千百個刺耳的摩|擦聲一樣,抓心抓肺的難受。

“就在這好了。”

前方,岑樓停住了腳步,他轉過身,向來桀驁灑脫的少年,此刻卻顯得有些陌生。

他的目光很沈,黑紅雙眸沒了血氣,只是返璞歸真安靜。

沐顏看著他,突然發現,岑樓的面容,似乎穩重了些。

過往的少年氣弱了些。

她眼眸輕皺,心莫名慌亂了一瞬,她並不喜歡岑樓這樣的變化。

她喜歡他的少年氣。

生機勃勃,赤誠勇敢,看過來的時候,仿佛眼中和心中,滿滿地只有你一個人。

而魔尊的身份,讓他天不怕地不怕,無所顧忌,敢與萬物和世界相抗,只將所有的熱情,都獻給那一個人。

這樣的少年,她下意識地就想要靠近。

想要成為他心口的那一團火。

她不喜歡他的變化。

她想要讓他恢覆原樣。

沐顏的心裏,明明白白地,訴說著直白。

這樣自私的想法,是她從未有過的,可她這一刻分外地清晰明了,這就是她想要的。

“明明沒有分開太久,可你和我記憶中的樣子,有些不一樣了。”沐顏先開了口,她笑著走近,頭微微仰著,熟稔親近:“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生氣?

岑樓下意識地想搖頭,可動作剛起,就直接頓住,他看著沐顏:“我有事情要問你。”

沐顏眉輕皺,眼底劃過一絲受傷,本還要繼續靠近的腳步,停了下來,不解卻寬容:“你問。”

她揚起笑,是曾經善良而美好的模樣:“你問什麽,我都會好好回答。”

岑樓突然有點不敢看她。

他眼神飄忽了一瞬,可心底時刻記得那天溫瑜的眼淚,只要一想,就泛起微弱卻不容忽視的疼痛,刺激的他理智回籠,從對沐顏的好感中掙脫出來。

他眸光重新堅定,從懷中取出一方繡帕。

素白青邊,一叢幽蘭。

“你曾經說過,這繡帕是你繡的,獨一無二,可為什麽拍賣會上,出現了這麽多條一樣的?”

魔隨心所欲,魔宗的尊者,更是不會顧忌。

他從來都是想問就問的。

最初的不問,便是相信,因此,不需要問,不需要解釋,也不需要回答。

可是,當微末的質疑種子播種在心間,沐顏的生氣,沐顏的不解釋,沐顏的不靠近,便成了那種子的陽光和養料。

他不信了。

不信,便就要問清楚。

沐顏微怔,繼而露笑,那笑容中帶著歉疚:“此事,是我做的不妥。”

她聲音輕柔,緩緩而訴,又將幼時流落在外,遇到鮫人,從而認定這繡帕能給人帶來好運一事,說了一遍。

與岑樓那日聽到的,一般無二。

可許是離得近了,她的聲音,像是能直接湧入心塵,溫柔卻不容抗拒,讓人的心,也跟著軟了。

最後,她垂了眼眸,日光下,長長的睫毛似乎閃著晶瑩,聲音中透著點疲憊。

“這些天,玉簡臺上熙熙攘攘,辱罵我猜度我的帖子無數,我都沒有在意。”

“因為你沒有來問過我,因為我知道,你相信我。可我沒有想到,你終究還是不信我。”

岑樓張口,嗓子微啞,他轉開了目光,仍在堅持:“你說了謊,不來與我解釋,還想要我相信你,世間沒有這樣的道理。”

邏輯清晰,讓沐顏周身的悲傷氛圍,都淡了一瞬。

她重新擡眸:“我以為,你我知心相交,是不一樣的。”

她的目光,卻並沒有對上岑樓的。

後者轉開了臉,並沒有看她,錯過了眼神相交。

“你還是不信我嗎?”沐顏苦笑,繼而也有幾分委屈和憤然。

“難道,連你也覺得,我是那種水性楊花的女人嗎?我送你們繡帕,只是為了將你們拿捏在手裏?”她聲聲如泣,像是質問,又像是哀哭。

“我問你,我們相遇時,我甚至還以為是一個夢,我甚至都不知道你的身份,我能圖你什麽?這且不說,我們認識以來,我圖你什麽了嗎?我從你這裏,得到什麽好處了嗎?就連你的魔尊身份,我也是在拍賣會上才知道的。我才是被你欺騙的那個人!”

“明臺,溫城主,我圖他們什麽了?我跟他們要過什麽嗎?”

“我只是當大家是朋友,知己相交,一片真心,希望這好運氣,也能庇護你們。”

“如果這你還理解不了,那麽最最簡單的道理,如果,如果我真的是他們說的那種女人,我想要玩弄你們,想要獲得好處,我又何必拿出一模一樣的繡帕來送你們?”

“這樣做,我完全是給自己留隱患,讓拍賣會上的事情出現。我若真是那樣的人,我為什麽要這樣做呢?”

岑樓眼眸微閃。

這話將他問住了。

這確實是最簡單的道理,沐顏沒有理由這樣做。

他心中天平微微傾斜,有了那麽一絲歉疚,轉頭看過去,想要說點什麽,卻怔住了。

大滴大滴的眼淚,從沐顏的眼中滴落,滑過白皙的臉頰,打在微微濕潤的土地中。

像是露珠滑過荷葉。

沐顏哭了。

這個一直以來善良美好的人,被玉簡臺上那麽多人辱罵猜測,她心中定然是難受的,可她沒有哭。

而現在,因為他的質問,她哭了。

她委屈。

“別——”話一張口,岑樓就楞住。

因為,在這樣的時候,即使有不忍,有愧疚,有心疼,可他更多的,卻是想起海岸邊,夕陽下的那個少女的眼淚。

她說“她害怕”。

小鹿一般的眸子望過來,是不同於以往驕縱傲然的依賴和寄托。

而那個少女,打從上路,就沒有離開過馬車和房間。

若不是有本命守護,能察覺到她的位置,岑樓還以為,溫瑜已經離開了。

她的哥哥說,她生病了。

她本來就病弱,經脈修為像是快要幹枯的小河,因吃了太多藥,連身上都沾染了清透的藥香。

她說“她害怕”。

她在向他求助。

“我相信你。”岑樓再次張口,他聲音更沈,左邊瞳孔黑的像墨,就連右邊的紅色,也蒙上了暗色:“但我希望,你能幫我做件事。”

他沒有哄她別哭,也沒有遞來手帕為她擦淚,沐顏心底滑過失落,可聽到那句相信時,眼底總算恢覆了些許神采。

“正如你所說,若我在意你,我便該相信你,不該再問。”岑樓接著說道,他的眼神鎖住了沐顏,像是確定了心意:“那麽,若是你在意我,便幫我做這件事。”

明明陽光明媚,正直午時,可陰影之中,沐顏覺得有些涼。

她心臟砰砰直跳,莫名有些發慌,可卻仍強調道:“岑樓,我相信你,我知道你不會害我。你的忙,我一定會幫。”

“只要,這事情不違背道義。”

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可詭異的,岑樓曾經幻想過的無數次,第一次見面,第一次被叫名字的那種激動的感覺,卻蕩然無存。

他只是看著她。

“你該相信,我不會叫你幫忙做違背道義的事情。”

這話,像是把她之前的話打回來,沐顏眉微顰,卻沒有說什麽。

岑樓笑了笑:“我希望,你不要再和溫瑾有任何的聯系。”

這是兩人在這裏,他第一次笑,笑容中甚至還帶了點寵溺,可那寵溺,似乎不是對她,因為,他提出了這樣一個要求。

沐顏沈默了。

和緩的風吹過,岑樓卻與他背後的墻一樣冰冷無情。

良久,她開口問道:“為什麽?”

“我希望你相信我,不要問。”

沐顏唇角勾了笑,卻是加深了語氣,眼神執著如刀:“你不信我。”

岑樓搖頭:“我相信你,但我需要你幫我這個忙。”

沐顏:“那告訴我原因。”

她嘴唇抿起,眼睛緊緊盯著岑樓,那眼神中的情緒太過覆雜,有關心,有疑問,有執著,有憤怒,有壓抑。

岑樓分不清,他卻感受到了壓迫。

海浪聲褪|去,轉化為溪流涓涓之聲,垂淚孤憐的紫衣少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漫天細雨中,舉著一面素色油紙傘的白衣少女。

她貌如秋水,是魔宗中從未見過的純摯,眸中滿是擔心和憐惜,靠近了他:“你受傷了嗎?”

“別擔心,我會照顧好你,將你養的白白胖胖的。”

“我要抱你了,不要咬我啊。”

她聲音溫柔,懷抱溫暖,全然的無害,是岑樓從未見過的美好。

她一直都很好。

對銀焰,對同門,對修奴,對其他的靈獸,對偶遇之人。

而溫瑜……

怎麽能因為,這樣一件事,這樣幾句話,就將她這個人推遠,讓她傷心呢?

明明他以前想的,是誰敢讓她傷心,他定會拔了那人的腦袋。

“溫瑜是我的朋友。”在意識到之前,這話已經說出了口。

“她不喜歡你與溫瑾走得太近。”岑樓沒有隱瞞:“我希望她開心。”

溫瑜?

許久未見她在眼前,便沒再註意到這人,如今驟然聽岑樓提起,沐顏卻是立刻想起了,高樓之上,那驕傲的紫衣少女。

像是不散的陰魂。

沐顏眼底染上晦暗。

現在,這陰魂,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已經纏|繞上了岑樓。

那麽,岑樓的反常,定是與她有關了。

“你這樣做,溫瑜知道嗎?”她秀眉緊皺:“還是,這是她讓你做的?”

岑樓搖頭:“這是我的想法,與她沒有關系。”

“唉。”沐顏低聲嘆氣:“岑樓,溫瑜她……”

她頓了頓,像是不習慣這樣說話,可又擔心眼前之人,便又再次開口,委婉說道:“她不是你以為的那個樣子。”

他以為的樣子?

岑樓沈默。

在他的腦海中,溫瑜就像是一團火,一團融於暗夜的炙熱的火,你感受到她無法磨滅的存在,可卻描繪不出她的樣子。

她就像是一個謎。

他開口問道:“你只說,這個忙,你幫不幫?”

沐顏眼底更暗,可她仍舊關切,苦口婆心:“岑樓,這不是幫一個忙的問題。”

“這事我本不該與你說的。只是,你是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人……”她咬咬唇,下狠心一般。

“半年前,魔族猖獗,七天屠殺二十三宗,一個活口都不留。修真界上下震怒,有要將你誅殺鎖魂的聲音。當時懷玉城雖避世,溫城主卻也參與眾宗討論,會上,他曾提過,要對癥下藥,才能解決魔族之患。”

“後來,修真界與魔族再次和談,此事便了了。”沐顏的唇上,留有深深的牙印,昭示著她糾結的內心:“可溫城主的性子,卻不是這般輕易便能了了的。”

“那二十三宗中被屠殺的人,有懷玉城出身的人。”

“這事情,是師父告訴我的,他還告訴我,溫瑾還花了重金,從上弦宗中,買走所有你相關的資料。”

“溫瑜是溫瑾的妹妹,如今看來,她便是要對你癥的那味藥。”

“她不是不喜歡我,而是想殺了你。”

“這所謂的要求,只是看你會不會照辦,她是在蠶食你的精神,叫你聽話。”

“她對你笑,心底卻厭惡極了你。”

“岑樓,我相信你,我知道,你不會再做那樣的事情,魔宗在你的帶領下,不會再做那樣的事情,我,我也不希望你死。”

沐顏伸手,握住了岑樓垂下的右手,她的手溫熱,而掌心中,是一片冰冷和死寂。

她擡眸,將岑樓的黯然和無措都收入眼底,面容覆上溫柔:“我可以遠離溫瑾。”

“但請你答應我,也請你記住。”

“小心溫瑜。”

“哪怕你忍不住想見她,也要記住,她對你的每一個笑,都是厭惡和惡心,她對你說的每一個字,都是抱著殺你的目的。”

“她想要的,從來就不是什麽朋友,而是你的命。”

他的命嗎?

沐顏的話像是蠱惑,讓岑樓的腦海,混亂不堪。

他想起初見那晚,月色優曇,蕩起的秋千上,少女飛起的裙角。

想起河岸清波,少女狡黠而笑,遞過來一條小黃魚。

想起拍賣會上,飛來的那一縷縷紙箋,談著無拘無束的話題。

也想起,她說的,“我要你殺一個人”。

“她的笑,是厭惡嗎?”岑樓喃喃而語:“她要的,是我的命嗎?”

“是。”沐顏眼含悲傷,聲音卻堅定:“除了這,沒有別的理由。”

“你太單純了。因為單純,所以被溫瑜騙了。”她邁步上前,貼身靠近,左手伸過來,想要撫|摸岑樓的臉:“跟著我,我才是值得你相信的人。”

“以後,別再見她了,好嗎?”

岑樓:“我……”

他下意識地要張口答應,可忽覺心口一痛,竟彎腰吐出一口黑血來。

而沐顏的手,也被一股血煞魔氣震開。

她手掌劇痛,掌心被腐蝕出一個大洞,滴出同樣的黑血。

沐顏眉心緊皺,毫不掩飾地痛呼一聲。

曾經,只是腳腕崴了一小下,岑樓也會入夢而來,紅著臉遞給她靈藥,擔心地幫她吹吹,時不時問她一句,還痛不痛。

可現在,她喊著痛,卻根本不在他眼裏。

沐顏擡眼。

就見那雙近在咫尺的眸子,已全部化為血紅,比曾經見過的每一次,都煞氣驚人。

眸中的紅色,這一次,竟不是靜止的,而是像流動的血。

而他,並沒有在看她。

他的眸上,像是覆了一層薄薄的紅膜,竟似在隔著時空,看旁的東西。

“岑樓……”沐顏低聲喚著,試著去拉他。

可岑樓的聲音,將她釘在了原地。

“溫瑜……”他喚道。

他聲音更加的低沈,那股少年氣幾近蕩然無存。

不僅是聲音,他的容貌也在那一瞬變化,桀驁依舊,卻沒有了屬於少年的稚嫩,就像是短短一息,就從十六七歲的少年,長到了十年後的成熟穩重模樣。

越發像一個位高權重的魔尊。

沐顏心口堵地發疼,她忍著疼痛,抓住岑樓的衣角,拼命地拉著,試圖喚醒他的神智:“你怎麽了,溫瑜……她怎麽了?”

“她觸動了我的本命印記,那是用來保護她的。”岑樓喃喃而語。

本命印記?

沐顏攥緊了手中衣角,他們的關系,竟然已經到了岑樓獻出本命印記保護溫瑜的地步嗎?

可觸動本命印記,又讓岑樓遭到反噬,只有一種情況。

沐顏眼底壓著興奮,心臟劇烈地仿佛要跳出身體,輕聲問道:“她死了嗎?”

“啊!”岑樓猛地大叫,像是否決這個事實。

“我要去見她!去見她!”

他口不擇言,掙開沐顏,一抹遁光,當即離去。

循著越發微弱的印記感應。

不久前。

岑樓與沐顏離去,溫瑜喜聞樂見。

尤其是,岑樓的神情和態度,絕不是要和沐顏親親我我養魚的樣子。

岑樓腦子裏的水已經倒了快一半,如今又有了懷疑,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好糊弄的乖狗狗了。

她甚至都不需要做什麽,等大夢一世起作用,看戲就行。

一行人繼續走著,很快又到了客房院落。

互相道別後,溫瑜轉身向裏,來到自己的房間。

她沒有進屋,而是轉過了身,看向跟來的那個人:“徐道友,你有事找我嗎?”

自分開後,徐恒一便一直跟著她,他沒有回他的房間。

徐恒一拱拱手,對於這聲“徐道友”,竟是有幾分享受,面上流露出一點自得。

他並沒有太客氣,只是做了表面功夫:“我來是想問溫城主,是否還對我離開懷玉城之事,心有芥蒂?”

溫瑜瞟了他一眼。

雖然是條永遠不能轉正的舔狗水草,但這說話之前,先倒打一耙的招式,倒是跟沐顏學得很像。

她微微一笑,如和煦春風:“懷玉城的規矩,一向是不拘來去,自由自在。你走便走,我為何要心有芥蒂?”

“護衛首領這個職位,也會有新的人補上。”

徐恒一看著她,眼中滿是了然,他心中認為,溫瑾就是在強裝樣子,因為過去的那些時候,他知道他有多在意他。

雖然惡心,但他知道,溫瑾在意他。

甚至,會為他妥協。

而那次讓他離開,便是他心痛之下,最大的妥協,最大的在意。

若是溫瑜聽到他的心聲,只怕要笑徐恒一的自信和盲目,明明那次離開,她落了他的面子,可時間久了,徐恒一竟然能自然轉換成,她是因為在意才讓他走的。

徐恒一:“你若是毫無芥蒂,為何我送你的禮物,你不肯戴上?”

禮物?

溫瑜微微揚眉。

這才想起來,海角城外|遇到徐恒一的那天,他特意來找過自己,施舍一般地送了她一串鎏金項鏈。

項鏈由水滴形狀的空環環環而扣,末端的吊墜,則是一朵向日葵。

雖不及玉玲瓏那般漂亮精致,可做工也算精巧,一看就價值不菲,片片橙色花瓣,像是濃艷的蜜一般流淌。

從一個禮物的標準來講,送的貴重,也對癥下藥,送禮的人,很用心。

當時,徐恒一是這麽說的:“我畢竟曾是懷玉城的人,雖未受到什麽恩澤和照顧,可離開懷玉城,與城主這般生分,會叫人誤會我忘恩負義。這項鏈,有溫養神魂的作用,就送給城主,也算是謝過懷玉城這二十多年的生活,也見證著我與過去的分割。”

簡單講,就是我不覺得我欠你的,但怕其他人亂說,就送你個東西,咱們兩不相欠,雖然我覺得我是虧了。

挺欠打的。

這樣送禮物的態度,竟然還有臉來問她,她怎麽沒戴?

溫瑜確實沒戴。

除了懶得搭理徐恒一外,原因還有一層。

就是系統總念叨著的那個死亡危機,畫面中,任務者脖頸以下全部消失,就讓溫瑜對這項鏈,也多了一層防範。

她給巫毒娃娃化成的妹妹戴上了。

想著試驗看看情況。

但一直到禦獸宗,巫毒娃娃都沒有什麽異狀。

溫瑜便對這事,不太上心了。

驟然被問,她視線一掃,就看到徐恒一那別扭的樣子。

就像是,他明明不想與她有所接觸,不想來問,卻被迫來一樣。

可溫瑾真的不欠他什麽。

以徐恒一好高騖遠的性子,若是他早就知道溫瑾是女子,只怕要蹦高著遁入溫柔鄉了。

畢竟,他這麽喜歡占便宜。

她還挺想看看,他發現錯失後,那明明可惜,明明後悔,卻要強撐著裝作沒事甚至是開心的模樣。

思及此,溫瑜溫和一笑:“那項鏈太過女氣,我不適合。”

“我把它送給適合的人了。”

送出去了?

徐恒一當即有點惱,他眉皺得緊,臉上滿是不認同,就連說話,也帶上了教訓的口氣:“溫城主,你雖是城主,可也不能這般為所欲為。”

“我真心送你的東西,還沒有幾天,你轉手就送給旁人了嗎?這未免,太不禮貌。”

“是嗎?”溫瑜神色淡淡,反問一句:“我當初送你的靜心蓮,你送給了沐顏,難道,是覺得我送的時候,不真心嗎?”

徐恒一梗住,卻仍然說道:“這不是一回事。”

他接著倒打:“你是因為這個,才這樣做的嗎?一城之主,為何因為這些小事置氣,太不大氣。”

被最不大氣拎不清腸子最多的人說不大氣,溫瑜連無語等省了。

她不想搭理他,覺得任何爭辯都只是浪費時間,便說道:“那串項鏈,我送給我的妹妹溫瑜了。”

妹妹?

什麽妹妹?

徐恒一楞住,他在懷玉城這麽多年,可從未聽說過,溫瑾有什麽妹妹。

而且,若是他有妹妹的話,那他對自己……

溫瑜繼續加料:“瑜兒本與我是一母同胞,但她出生起便先天不足,身有惡癥,即使現在蘇醒,也不過丹田枯竭,堪堪練氣。為讓她存活,我的父母便將她封印,直至十八年前,我積攢了足夠的靈藥,才將她喚醒。”

“你與她年紀相仿,又是博叔的孩子,自小在我眼前長大的,我以前曾想過,若是你們脾性相投,待瑜兒大了,或可以結親。”

“因此,便常對你關註些。”

徐恒一楞神了,他快要找不到自己的舌|頭,結巴似的:“你,你,你有,有,有妹妹?”

“你,你,想我我我,與她結結結親?”

“這是你對我分外關註的原因?”最後一句問話,他終於說順了。

“當然。”溫瑜瞥他一眼:“否則,還能有什麽原因?”

徐恒一沈默了。

此刻,他自然不好說,他曾以為溫瑾有龍陽之好,對他別有心思。

更多的,卻是想溫瑾口中說的那個妹妹。

心裏未嘗沒有一絲可惜。

也許,她長得很醜呢,徐恒一安慰自己,被封印快三百年才放出來長大,又是先天不足,又是惡癥纏身,定然形容枯槁,像是幹枯地上頭發稀疏面目蒼白的幹屍。

他可不能為這樣的人,耽誤了自己。

離開懷玉城就對了。

徐恒一神色恢覆了自然,像是個輸了半副身家卻安慰自己找到了快樂的賭徒:“看來,是她與我沒有緣分。”

不是“我與她”,而是“她與我”,這本身便是一個俯視的態度。

“是我這做兄長的,將這一切都想得太簡單了。”溫瑜笑著插刀:“你走後,我曾與瑜兒提起此事,可她日日在城主府中看見你,竟連你的樣貌和名字,都沒有記住。”

徐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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