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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春之聲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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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部大禮堂的門口擁擠得一塌糊塗,無數的比賽選手的父母朋友進進出出;穿著豆綠色裙子的郭襄被淹沒在人流裏,欠著腳尖張望。她跟很多認識的參賽選手打著招呼,禮貌地沖著他們的父母鞠躬微笑,回答比較熟的叔叔阿姨諸如你爸爸呢媽媽呢姐姐呢等等問題,並不厭其煩地解釋他們各自的去向和沒來的理由。

遠處,爸爸老戰友段智興的女兒走過來,沖郭襄打著招呼----她們從小認識,不過從她去了英國就再沒太多的聯系。她跟郭襄說了幾句話,便朝著不遠處一個斯斯文文的男孩子招手,他走過來,她拉著他的手,先低了一下頭,羞澀地笑了一下,然後說,“小襄,他是我的朋友,嗯,他的姓有點怪呢,鮮於,我以前都沒有聽說過。。。。。。”

郭襄的註意力卻沒在於此,她恰在這個時候看見一個提著大提琴盒子的男孩急急地往裏趕,大炮筒似的琴盒幾乎撞到了一個纖瘦女孩的後背,而她身邊的一個男孩把她拉到了自己身體的裏側,轉頭沖那個冒失的男孩說,“老大,不用這麽急吧,名次又不是按號拿的。”這聲音帶著三分的無所謂,這聲音的主人總是笑得有點漫不經心;連抓著那女孩的手腕的手,都顯得特別懈怠;郭襄楞了一秒鐘,很快地把那女孩的臉跟記憶中的一些畫面整合―――某天,在羽毛球場上,那個漫不經心的男孩折斷了他的球拍,曾經四顧茫然。

郭襄匆匆地沖舊時小友和她的朋友說了句“我朋友來了”,便揮動右手,喊道,“餵餵,令狐沖,楊康,我在這裏。”

她跑到他們面前,眼光停留在穆念慈的臉上,微笑著說,“穆姐姐,穆念慈對罷,我們見過的。”她的目光在楊康和穆念慈的臉上轉了兩轉,笑道,“多謝你們一起來給我捧場。”

禮部大禮堂在不短的一段嘈雜之後,終於安靜下來,藝術之聲杯少年器樂大獎賽終於開始。

第一個上場彈鋼琴的小家夥也就十四五歲的樣子,又胖,穿了一身黑西裝,黑皮鞋,打了領結,表情嚴肅得似乎要哭。楊康覺得有點好笑,瞥了一眼旁邊的郭襄,她正在低聲跟另一邊的令胡沖說這是李斯特的曲子,很不好彈,因為他自己的手超常的大,寫的大部分的曲子只適合有他那麽大的手的人彈。她邊說著邊張開十指來給令胡沖形容“大”,臉上有著認真的表情;她擦了脂粉的臉比平時要嬌艷,可是那層脂粉,把她本來靈動的心思,掩蓋得更加縝密,沒有了陽光下的那種透亮的璀璨。

陽光下。暖軟卻能夠刺到心裏的笑容。

楊康楞了一陣子,然後伸著胳膊,打了個老大的哈欠。然後,左顧右盼起來。

穆念慈居然很認真地在聽,手還在腿上,輕輕地打著節拍;楊康不太相信地問,“你聽得還真挺陶醉?以前倒不知道你好這個呢。”穆念慈瞥了他一眼,有點不好意思似的說道,“我小時候學過兩年電子琴。”

“啊?”楊康一挑眉毛,樂了,“這麽小資的事兒,不像是你幹的啊。”

穆念慈嘴動了動,沒說出什麽,接著擡頭看著臺上。楊康覺得很無聊,小胖子索然無味的鋼琴演奏,還不如“穆念慈學電子琴”讓他提得起興致;他身子前傾,湊到穆念慈耳邊,低聲問,“餵,你怎麽會去學電子琴的?”

穆念慈一側頭,差點碰到了他的臉,不由自主地心跳加快,她定了定神,輕聲說,“沒什麽,我舅舅買給我的生日禮物而已。既然有了,少年之家又開這個課,我就去了,當時挺喜歡。不過,後來家裏事多,也就沒時間再去,琴也送給堂妹了。”穆念慈說著微微地搖了搖頭,臉上有一絲悵然,不再說話,低頭擺弄著自己的手指。楊康發現她的手指很長,並不纖柔,而是瘦骨棱棱,顯得很有力量。楊康剛想說話,忽然郭襄伸過頭來,接著輕輕托起穆念慈的手,看了看,嘖嘖稱讚道,“穆姐姐,真是好手,我打賭你張開十指至少可以夠十度,而且一看就有勁兒。要是鋼琴老師看見你,肯定特喜歡。真可惜。”穆念慈沒有說話,輕輕地把手抽了出來。

楊康嘴角撇了撇,看著,小胖子彈到了匈牙利狂想曲最後的□,一連串沒有喘息的強音,他整個兒人似乎跟著琴鍵振顫,臉上的肉跟著一起抖,可是彈得節奏有點亂了,控制不住地往前趕,似乎一輛快要散架的破車,被受了驚的馬拉著拼命向前疾沖,一路上劈裏啪啦地掉著零件。楊康忍不住笑起來,沖著臺上歪了歪嘴,對穆念慈道“沒彈鋼琴有什麽可惜,你瞧他那個傻樣兒。”

郭襄噗哧一笑,她玩味地看了一眼楊康,覺得此時,他那總是藏在懶洋洋的笑容後面的心思,嗖地鉆了出來,打了個轉,就這一倏忽之間,便就把穆念慈臉上的郁郁化為了釋然。她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在幾秒鐘的時間裏,她忽然覺得這一瞬間的楊康,竟然要比湖邊托著她手腕打水漂的,把她帶在大梁上唱大宋禦林軍軍歌的他,更為真實。她覺得微微地有一點失落----一種。。。。。。一種從所未有的挫敗的悵然,隨即她覺得好笑,對自己搖搖頭,然後站起來,對楊康說,我要到後臺去準備準備了,呆會兒到我的時候,再傻,可也不許笑。



穆念慈左邊的位子本來空著,這時令狐沖跟著郭襄一起去後臺湊熱鬧了,楊康的右邊又有了兩個空位;他和穆念慈就被暫時地隔離開了旁人,放置在了一起。穆念慈有點局促地盯著前面,目光的落處卻是舞臺一側的臺幕;楊康看了看穆念慈微蹙的雙眉,問道,“想什麽哪?你爸媽不都好得差不多了麽?還擔心什麽?”

穆念慈搖搖頭,“我沒有擔心啊,我在想著待會兒回去,是先寫作業,還是先把反應架上。或者,在實驗室寫作業。”

“真累。待會兒回去再說唄。不如想想,呆會兒到哪兒找吃的去,郭襄說,這附近,有一吃山城辣子雞的地方,做得地道無比,水煮魚也不錯。。。。。。”說著楊康覺得已經開始饑腸轆轆,使勁地吸了口氣。

穆念慈看看他,問了一句,“你最近又胃疼了沒有?”

楊康一楞,抓抓腦袋,“沒記得。呵呵,得了得了,又是少吃辣椒少喝酒是不是,其實我覺得醫生說的也就是現在的研究結論,沒準過兩年就推翻了,就跟那個亞裏士多得似的,當年肯定特牛一人,現在每每講個什麽新公理就得把他老人家糾出來,保不齊以後愛因斯坦也這個命。指不定過兩天新研究成果就說其實吃辣椒對胃粘膜最好了呢。。”

“我可沒說讓你少吃辣椒少喝酒。”穆念慈一笑,“你倒是說出這麽多話來”。

“對啊,你居然沒說。”楊康重覆了一句,“奇怪。”

穆念慈覺得楊康很認真地驚訝,樣子回到了中學時代的那種心中毫無千絆的純稚,楊康雖然聰明,但是很多時候,根本就是個純稚的男孩子―――只是個大男孩子而已。她的心裏有一種柔和的溫暖,很想伸手撫摸一下他微微跳起來的眉毛,和挺拔的鼻翼;她看著他,“我說你幹什麽啊,你要做的事情,總之要做,我說也沒有用,你不想做的事情,總之不會做,我提醒也沒有用。”

楊康楞著看她,“你這句話說得有一點哲學的味道,值得一會兒去跟令胡沖討論,他沒準會記在他的小本子上。”

穆念慈忍不住笑了起來,她笑的時候,瘦削得有些楚楚可憐的臉,便有了些靚麗的顏色。楊康想,她實在應該多笑笑。

臺上一個女孩子在彈肖邦的黑鍵練習曲,她年歲要比方才的幾個選手大,琴技也遠為嫻熟,應該是18歲以上的最大組,可還是沒有半點味道。無聊,楊康想,游動著的眼光落在一個站在臺下不遠處,手提一束百合花的男人身上。挺高的個子,略顯文弱。

楊康覺得這個側影非常的眼熟,卻又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他皺著眉頭琢磨著,臺上的女孩已經彈完比賽的曲目,站起身來,彎腰謝幕,她擡起臉的一霎那,楊康的腦子裏電光火石地出現了一個畫面,他迅速地又向那個男人看去,他依舊面向著舞臺,只有側臉的輪廓;這次楊康認出了他―――上一次看見他的第一眼,也只是這樣一個側面的輪廓,不過他的臉頰上,有一個淡淡的拳頭印記。楊康看著那女孩子緩緩下臺,那男人把百合交到她的手裏,另一只手牽住了她,女孩羞澀地微笑,那個笑容,渲染了她整張平淡的臉。

楊康看著他們,輕輕地說了一聲“我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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