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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往事不堪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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滅絕渾身顫抖起來,哆嗦著指著楊逍,瞇著雙眼,視線中全是他可惡之極的,諷刺的笑容

。眼前的楊逍頭發已經花白,右側嘴角下面,也有了一道深深的皺紋,臉頰益發地消瘦,

線條如同刀刻的一般,比二十年前,臉上多了一份陰騭,少了一點散漫。但是那種讓她深

惡痛絕的玩世不恭的眼光,倨傲得不可一世的神色,一如從前,讓那些往事,一幕一幕地

從眼前掠過。

汴梁大學總醫院,那時候她和楊逍都還在汴總,她是嚴謹嚴厲得出名的婦產科專家,楊逍

是嶄露頭角的外科副主任醫師。那時候的汴總,還沒有把婦產科和兒科分出去,而是像現

在的北城醫院一樣,外科和婦產科的手術室,從同一個大門進去,做完手術,兩科的大夫

,經常擦肩而過。楊逍是外科無數自命風流的無賴中的一個,不一樣的是比其他的人,有

更俊朗的外表,他身邊經常跟著不同的年輕大夫護士,仰視著他;他經常漫不經心地逗得

一群瘋瘋癲癲的小姑娘嘰嘰咯咯地笑;然而他的目光,卻總是有意無意地盯著紀曉芙,她

手下最得意的博士生,端莊秀麗,沈穩幹練,刀子利落,文章錦繡,最得她的喜歡。她相

信自己的得意弟子不會跟其他淺薄的女人一樣,看上浮躁的目空一切的楊逍,而事實上,

她也從來不是圍著他的狂蜂浪蝶中的一個。況且,那時候,她已經是滅絕最鐘愛的侄兒的

女朋友了,滅絕和哥哥,樂等著那個早就對她著了迷的侄子,把她迎娶進方家的門的。

那天晚上,兩輛轎車在府東街對撞,9名重傷者,有5個送到了汴總;外科所有值班的大夫

幾乎都進了手術室,他們打電話過來,說,人手不夠,臨時叫人趕不過來,婦產科有沒有

人可以支援一下。她哼了一聲,還沒說話,本來應該已經下班才跟她打了招呼準備回家的

紀曉芙,在門口停了下來,說,方老師,我去吧。

那天他的侄子才在宋朝大學以優異的表現通過了博士答辯,他買了一束鮮花,猶猶豫豫了

好久,終於是下定決心走進了婦產科大門,準備向紀曉芙求婚;然而他進來的之前三分鐘

,她走進了漆著閑人免進的紅字的手術室,給楊逍做助手。他當時有點失望地坐在姑姑面

前撥弄著玫瑰的花瓣,滅絕一邊改一篇馬上要發表的論文一邊皺眉說,“看不慣你這麽軟

綿綿的樣子,別在這兒坐著了,手術不定做到什麽時候,去去去,該幹什麽幹什麽去,是

你的,怎麽也跑不了。”

他沮喪地走了,滅絕並不知道,那天,他一直提著那束花,站在醫院的門口,等著心愛的

姑娘,成為自己的新娘。

而那天,她很晚都沒有從手術室出來,滅絕急著趕稿子,也並沒有覺得奇怪。直到淩晨,

紀曉芙表情恍惚地推開值班室的門,換衣服,拿東西,居然,滅絕跟她說了幾句話,她都

答非所問,完全不是平時的樣子。

之後的事情,完全是一場惡夢,這個最溫婉端莊的女孩子,默默地收拾東西,放棄了教學

醫院的工作,放棄了汴梁,放棄了博士學位,選擇了去漢陽一個很小的醫院做產科醫生。

她拒絕了她侄子指天誓日說要照顧她一輩子,不讓她受任何委屈的承諾,她說,我不適合

你。滅絕完全不理解紀曉夫的選擇,曾經苦口婆心地勸她,給她講,在京城,在大醫院,

她的事業才有發展,去了那麽小的地方,最終,她也就淪為了一個高級接生婆。

她不說話。

滅絕甚至說,是不是因為我侄兒?你不願意,我幫你攔住了他。留下來,我把一身的本事

都教給你,你是我最得意的學生,我敢說,你前途無量啊。你一輩子不想嫁人,又怎麽樣



她掉了眼淚,說,老師,對不起,我讓你失望了。請您幫我跟他也說聲對不起吧。

她決絕地走了,滅絕終於見識了這個小弟子的執拗脾氣。她當時想,也許,曉芙是受了朝

廷的影響,真的想要去支援地方吧?這個孩子,有她固執的甚至有點傻氣的善良。那麽由

她去,見識見識也好,歷練兩年,她在想考回來,她還是會把她招回來。

然而,她走了,就再沒有了任何的音訊,而自己的侄兒,卻自從她走後,便開始一蹶不振

地頹廢了下去,無心進取,無心研究,把事業放得一塌糊塗,同年的同學,本沒有他天賦

高的,都發表了很多文章,而他,卻在渾渾噩噩地混著日子。滅絕跟哥哥,不知道罵了他

勸了他多少次,卻都沒有任何的作用,他的全部心思,都跟著她,飛走了。

兩年多之後,丁敏君跟她提起,說新近來的進修醫,說他們那裏,有個叫紀曉芙的,據說

是汴醫畢業,很能幹,可是,有個一歲多的女兒。丁敏君說,拿不成,她當年是做了什麽

見不得人的事?滅絕怒喝 ,胡說八道,你學問不好好做,手術不好好做,嚼什麽舌頭根子

?然而想來想去,卻不得不對這個傳聞,信了大半。她的心裏,驚努,而惋惜。

而這時,她侄兒卻也聽說了她一個人帶著個一歲多的女兒在漢陽的傳聞,竟要去漢陽找她

弄個明白,他說,若是真的,她那麽好的姑娘,定是被別人欺負了,他要去接她回來,照

顧她一輩子。他跟父親吵得翻天覆地,讓老父心臟病發,住進醫院,之後一直纏綿病榻,

大半年後終於含恨而去。親眼看著從小相依為命的哥哥離開,滅絕的惋惜與驚怒,變成了

刻骨的憤恨,恨這個自己曾經欣賞的弟子,恨這個不知道名字,不知道在何方的男人。

幾年之後,那個叫做“不悔”的小女孩,千裏迢迢的,從漢陽來到了汴梁,去找她的父親

,----已經從西域回來,吸取了西域腦外科學術的精華,又做出了創新,擁有了大宋第一

個以自己姓氏命名的新式腦血管瘤切除法的楊逍。在那一年裏,這個“至死不悔”的故事

,在汴梁醫學界很多人的嘴裏傳送,為楊逍已經閃閃發光的成就,添上了浪漫的色彩。有

人慨嘆,有人惋惜,有人驚佩,有人傷情,而滅絕,卻是剮心蝕骨的憤恨與鄙夷,因為著

一對無恥男女,她從小相依為命的哥哥,在50多歲的年齡早逝,她引以為傲的侄兒,從優

秀淪落為平庸,三十幾歲了,還在宋朝大學做著一個普通的講師;而楊逍,居然成為了“

汴梁腦外科第一人”!

滅絕瞪視著楊逍,心中如同翻江倒海。不悔,楊不悔,他們的女兒,在二十幾年後走到了

她的面前。她本來根本不想多看她一眼,她的模樣,她的表情,她的一言一行,都讓她無

比的厭惡。她費力地克制著自己,然而,她卻逼著她註意,逼著她去惡心;她絲毫不掩飾

,對外科32歲的副主任殷梨亭的註視,追隨;她時常完了婦科產科的手術,卻不跟著代教

老師一起出去,幾個小時後,跟殷梨亭一起,說說笑笑地,從手術室走出來;她帶來一個

不明不白的未婚懷孕的同學,惹出了無盡的麻煩,然後,令人鄙夷地,在手術臺上蒼白地

顫抖,然後,他就完全不顧影響地站在了她的身後,那種讓人惡心的暧昧,一切,一切,

重演著二十幾年前的故事。

楊逍,紀曉芙,楊不悔,他們的影子,層疊疊地,沖她壓過來,讓她翳悶得不能喘息,楊

逍,創造了神經外科手術史上幾個“世界第一”和不知道多少個“大宋第一”,被大宋醫

學界稱為有著“通靈之手”的人,用他的手,撥弄著一切,對著她,肆無忌憚地嘲笑;她

再也不能克制,緩緩地點頭,沖著楊逍,慢慢地,一字一字地說,“很好,很好,你盡管

嬌縱你的寶貝女兒,讓她盡管學著父母的樣子。”她擡起眼皮,冷笑著說,“你盡管讓她

想怎麽樣,就怎麽樣,你說你女兒生病,不關我婦產科的事情,你便等著瞧,看看過多久

,她就關上我專業的事情了。”

她把雙臂抱在胸前,輕笑,“你們的女兒還真不愧是你們的女兒,爹娘幹過什麽,她也要

學著再來一遍。不過,你最好看得緊點,現在的女孩子,怎麽樣才叫‘至死無悔’,是不

是拿塊玻璃片子,割了頸總動脈?倒是比拖著個孽種,苦熬幾年輕松!”

她笑了一陣,轉過身,頭也不回地,往門口大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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