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想到這裏就笑，姨母她們可好，嫁出去了，偶爾回一次就行，舅舅可就在跟前兒呢，隔三差五劈頭蓋臉的就被訓半晌，有時候根本都不知道老爺子究竟在發什麽脾氣。

晨曦之前就碰到過一次，舅舅給外公捏著腿，外公還臉上通紅的口沫橫飛。有時候罵的狠了，舅舅就偷著叫人打電話給姨母們，通常外公見了她們，還能給個好臉色。

晨曦心念至此，定睛往病房裏一瞅，裏面醫生護士站了一大堆。

有人看見他，剛要和他打招呼，他擺了擺手，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晨曦就站在廊上聽了一會兒，已經大概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原來下午外公覺得身上松快些了，下樓去散散步，又嫌麻煩，沒讓看護跟著。老人家散步，向來是履著欄桿走的，因為心肺都不好，防著突然暈厥。結果還就真的一口氣上不來，眼前一黑，差點兒倒在地上，幸虧抓住了欄桿，不然這一下摔倒可就難說了。醫生看護忙了半天，老爺子倒是沒事兒了，可舅舅不放心，非要讓外公做一下全身檢查。老爺子一聽也不肯幹，立馬兒就說自己要回家。

晨曦搖頭笑了笑，外公是越老越孩子氣了，脾氣大還要常常哄著才行。

裏面一大堆人拿他也沒辦法，醫生怕吵著他，待會兒真急出什麽事來，便將舅舅半哄著出了門來。

晨曦不打算在這和舅舅打照面，便躲在門後避開了他們，等人群熙熙攘攘散了，病房又恢覆了平靜，晨曦這才走進去。

外公閉著眼半靠在床上休息，可能是剛剛發了脾氣，現在呼吸還有些急。

“外公。”

晨曦走到他身邊，輕聲叫了他一句。

外公睜開眼，看了看，見是他，便沒再發脾氣，只淡淡的嗯了聲，說道，“你怎麽過來了？不怕被他們撞見。”

外公雖然老了，不過心裏卻明鏡似的，他們這些小輩的事一般都不會瞞著他，所以他雖然知道晨曦不願意回家，也從來沒多說過他一句。

也正因此，晨曦在他外公這，才會難得的放松。

“我爸打電話讓我來的。”晨曦無辜的說著，他是真的以為出什麽事了，所以才趕過來的。

“我就知道，他想看兒子，倒拿我來說事。”外公不滿的哼了句，“要我說，你現在趕緊走還來得及，別一會兒被他堵在門口。”

晨曦搖頭失笑，“怎麽說也是我爸，哪裏躲得掉啊。”

“去去去。。。”外公推了推晨曦，急道，“怕什麽，快走！”

“好，我這就走，”知道外公是不想讓他為難，所以才趕著他走的，晨曦還是有些擔憂，便叮囑道，“你要答應我，待會兒好好聽醫生的話，做個檢查再回去。”

外公沈下臉，不滿道，“比你媽還啰嗦。”

“那外公你是答應還是不答應呢？”晨曦挑眉看向他。

外公無奈的擺了擺手，賭氣道，“算了算了，你們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吧，我不管了。”

說完，他把眼一閉，看也沒看晨曦。

晨曦嘆了口氣，出門招了個小護士過來，向她交待了幾句話，這才轉身準備離去。

“晨曦。”

晨曦頓了頓，他忽然不敢回頭。

“這麽多年，你還不肯原諒我？”

走廊上靜悄悄的，晨曦避無可避。

“我只是沒辦法原諒我自己。”

沈默了會，晨曦還是沒辦法忽視那人的存在。

“回去吧，你媽這些年老了很多，咱家再也經不起折騰了。”

晨父擡腳向他走近了幾步，想要拉近彼此的距離。

“您別過來！”

晨曦背對著他，十指漸漸收攏。

“對不起，你們就當沒我這個兒子吧！”

說完，晨曦猛的跑了出去，走廊上的窗簾都被帶的揚了起來。

晨父紅著眼眶看著晨曦離去的背影，心緒久久不能平靜。

“我就說叫你們別逼他，你倒好，還敢拿我說事把人騙到跟前來，我看你們是巴不得我早點去了是吧！”老爺子的聲音穿過白色墻壁狠狠傳來。

舅舅遠遠聽見，忙跑了進去，“您老消消氣，他們這不也是沒法子了嗎。”

老爺子仍舊氣呼呼的。

晨父怕老爺子氣出個好歹來，也跟了進去，“您消消氣，是我不對，我不該。。。我那不是急了嘛。。。”

“急什麽？我又沒死。”老爺子怒道。

“父親！”舅舅急的大喊了聲。

晨父亦是懊悔不已，早知道就先在門口堵住晨曦了，這樣也不會被老爺子給知道了。

“這會兒我要真死了，你幹嘛，還能把人抓回來哪？”老爺子喘了口氣，“我在這裏悶得很，我要回家。”

“父親，您身體這狀況。。。還是聽醫生的，再調養幾天，好不好？”

“你少廢話，要回就今天回，不讓回我就在這兒過年！”

“岳父。。。”晨父也在一邊賠著笑，“您這。。。還是再住幾天，好嗎？”

“好個屁啊好？”老爺子對著三女婿一瞪眼，“你也給我滾，那我自個兒的家，我愛什麽時候回什麽時候回！我看你們敢攔著我。滾滾滾，都給我滾！”

“您老別急，我這就走，您先消消氣好吧。”

晨父暫時安撫了老爺子的脾氣，先行出了病房。

老爺子發了這會兒脾氣，也累了，便把人都趕出了病房，自個兒安靜的休息了會。

晨曦出了醫院，有片刻的茫然，竟不知要去向何方。

開著車兜了兩圈，竟然到了南城高中的校外。

想到紀相思可能還在上課，晨曦便發了個短信給她，約她去吃晚飯，然後自己晃進了南高，在操場找了個地方坐了。

操場上有幾個班級在上體育課，正值青春的少年們無憂無慮奔跑在操場上，盡情的揮灑著自己的汗水。

晨曦忽地想起以前紀相思在操場撞著他的情景，心裏沒來由的一暖，有些期待能早點見到紀相思了。

“猜猜我是誰？”

一雙柔軟的手忽然覆在了晨曦的眼睛上。

“還用猜嗎？”晨曦笑了笑，扯過站在他身後的紀相思。

紀相思在他旁邊坐下，笑道，“你回來怎麽也不提前說一聲？害得我一點準備都沒有。”

“不用準備了，就這樣挺好的啊。”

晨曦打量了紀相思一眼，一身藍白色的運動裝，齊肩的長發在腦後束成一個高馬尾，整個人洋溢著青春的活力，看著就精神。

“好吧，既然你都這樣說了，那我就隨便了。”

紀相思本來就不覺得自己今天打扮有錯，只不過待會兒晨曦會帶她去餐廳吃飯，怕穿成這樣去不太好，所以才問了句的。

正好紀相思的課已經上完了，兩人便離開了南高，準備出去吃東西。

兩人坐上車，正準備出發，晨曦的手機卻適時響了起來。

看了看來電顯示，又是晨父打來的，晨曦猶豫了會，還是沒接。

紀相思在旁邊瞄了眼，正好看見一個“父”字，便知道是誰打來的了，見晨曦猶豫著不打算接，便問道，“要不要我幫你接了，問問是什麽事？”

“不用了。”晨曦將手機往後座一扔，發動車子便疾馳而去了。

紀相思打量了晨曦好幾眼，知道他現在心情不好，便也沒問。

等到了目的地，晨曦當先下了車，紀相思想了想，還是打開後座門，將晨曦的手機拿了出來。

正準備跟上晨曦的步伐，他父親又打來了電話。

紀相思想了想，怕是真有什麽急事，便做主接聽了他的電話。

“餵，伯父你好。。。”

“晨曦。。。你不是晨曦？”

兩邊幾乎同時說話，紀相思還沒來得及自我介紹就被識破了身份。

“伯父，我是晨曦的女朋友，我叫紀相思。”

“晨曦呢？麻煩你讓他聽電話。”

“他。。。”紀相思看著已經走出了停車場的晨曦，不知如何回答。

晨父頓了頓，似是明白了，便道，“那麻煩你轉告晨曦，他外公病重，已經進搶救室了。”

紀相思猛的一驚，點頭道，“您放心，我這就去告訴他。”

掛了電話，紀相思忙跑著去追趕晨曦。

晨曦本就站在停車場外等著她，看見她跑出來，便道，“小心點，別摔著了。”

紀相思喘了口氣，揚起晨曦的手機，急道，“你爸打電話來，說是你外公進搶救室了。”

晨曦拿過電話，丟下一句，“你在這等我。”便跑進了停車場。

沒一會兒，他開著車出來，向紀相思道，“上車。”

紀相思知道他著急，也不啰嗦，直接就拉開門上了車。

平時半小時的車程，現在十幾分鐘就到了醫院門口。

晨曦直接沖到了搶救室門口，家裏人這會兒都到齊了，大家看著他，有驚詫，有了然，也有痛哭的。

晨母直接撲進了晨曦懷中，嚎啕大哭道，“晨曦，這些年你去哪兒了？你怎麽就這麽狠心呢？”

晨曦不知該說些什麽，只好沈默不語。

“你就別再說了，”晨父越過一眾親戚，過來將晨母拉開了去，經過晨曦身邊時，他看了眼晨曦，嘆道，“再給孩子一些時間吧。。。”兩人便站到了人群之外去。

眾人見狀也只得唏噓，他們的家事，一直是親戚間秘而不宣的事，如今，當著這麽多人的面，更是不會有人出來說什麽，因此，眾人的心思也就都放在了老爺子身上了。

老爺子這次病的突然，不過發現的及時，經過搶救病情也穩定了。

搶救完畢之後，醫生出來特意交待不能再惹老爺子生氣，因此眾人見老爺子現下無事了，也就分散進去見了老爺子一面，然後便各自回家了。

晨曦一直在門口坐著，眾人和他打招呼他也是淡淡的。

“晨曦。。。”

晨母進去病房看過老爺子出來，眼眶還是紅紅的，她望著晨曦，期盼道，“你什麽時候回家看看？”

晨曦頓了頓，半響才道，“等外公好了再說吧。”

“你。。。”晨母想要說些什麽，晨父卻拉住了她，於是她終究是無可奈何，只好隨眾人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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