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景在月初的時候便幾番催促顧林霄去霍家帶人，他還是那副獨攬大權的驕傲樣子，一雙深邃的眼眸中閃著精光，直勾勾地盯著顧林霄，聲音沙啞低沈，很是難聽：“顧佑是我大哥的兒子，現在大哥不在了，我就要替他管教管教，免得讓外人看了笑話，在我們顧家生活了二十年的大少爺，什麽時候成了他霍家的公子？”

顧林霄礙於顧景的權勢，不好說什麽，他心底發嘔，顧景的獠牙終於在父親離開後盡數暴露，記憶力裏那個儒雅謙讓的中年人模樣也逐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欲望與野心毫不掩飾的奸詐之人。

如今，已到月中，顧景熱切盼望見到的人，卻躺在醫院蒼白的床鋪上，睡夢中仍是咿咿呀呀說著讓人聽不懂的夢話。

大概是做噩夢了。

“顧佑，顧佑，醒醒！”

顧林霄見他額頭冒出了冷汗，露在被子外的手緊緊攥成拳頭，發覺情況不妙，立馬伸出手輕搖顧佑的身子。

“不......不是這樣，你不是我......你不是我爸.........”

不料顧佑已經陷於夢魘中無法脫身，嘴中發出了掙紮的囈語。

顧林霄低頭，想要聽清對方的話。

“我爸不會殺人的！我爸不會！”

突然，顧佑爆發出一聲絕望的吼叫，隨後便一下子直起身子，雙目瞪圓，喘著粗氣像是剛從險處脫身。

“顧佑？你做噩夢了？”顧林霄輕聲問道。

顧佑擡頭，雙目已經充血發紅，在盯著對方數分鐘後，他深深吐出一口氣，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朝著顧林霄擺了擺手，又躺下身子，無力地閉上了眼睛。

顧林霄內心突然燃起一絲異樣，顧佑的眼神......好像變了，變得和原來一樣決絕，不，是比以前還要冷漠凜冽。

他試探性地輕聲問道：“顧佑？你......是想起來了嗎？”

“什麽？沒有，我還要睡覺，你別打擾我！”顧佑將被子往頭頂拽去，一把蒙住了自己的腦袋，語氣還是那般任性驕縱。

顧林霄嘆了口氣，還是沒有恢覆啊......

中午的時候，顧顏來醫院探望，提了一袋子堅果禮包，累得喘個不停。

“你小子給我把這些核桃，碧根果，腰果......全都塞肚子裏，我不信你還想不起來！”她氣呼呼地將袋子裏的玻璃罐一個個放到床頭的櫃子上，“好好給我補補腦子，少看電視多睡覺，知道嘛？”

顧佑縮在被子裏不說話，明顯情緒低沈。

“他怎麽了？被你罵了？”顧顏疑惑，問向一旁的顧林霄。

“沒有，做噩夢了而已。”顧林霄幫著整理，一邊問道：“你最近忙活什麽了？別再惹麻煩去了。”

顧顏挑眉，手中的動作突然一怔，接著便招手示意對方貼近，一副機警的模樣。

她在顧林霄耳邊低聲道：“我找到顧景的把柄了！”

顧林霄大驚，將手裏的罐子放回櫃子上，拉著顧顏出了病房。

“你發現什麽了？”

顧顏笑嘻嘻地盯著自己被對方握住的手腕，神情有些暧昧不清。

“嘖，正經點兒！”顧林霄突然像意識到什麽，立即像觸電般松開手。

顧顏眉眼中暗藏失落，嘴上開始解釋道：“你還記得那個事發後變成植物人的貨車司機嗎？”

“記得，他怎麽了？”

“他在一年前已經蘇醒了。”顧顏低聲道。

“什麽？那顧景知道這個事嗎？”

顧顏點頭：“知道，他上一次去北方呆了一個多月，為的就是這件事。”

“你從哪兒得來的消息？”顧林霄問道。

“那個被顧景開掉的助理小李。”顧顏笑了笑，又道：“一個月前，我過她一次，送了點錢，想要從她那裏找到點線索，結果.....你也知道的，事還沒成，就被顧景知道了.......李助什麽也沒說，就把錢還給了我。”

“但是......像顧景那樣的人，一旦感覺到危險，便會毫無顧忌的清除掉，不然我估計他夜裏都睡不著覺，李助雖然什麽也沒說，但剛開始的時候，確實也收了我的錢，顧景恨得牙癢癢，直接把人給開了。”

“後來你又去找李助了？”顧林霄問道，同時他的眼神變得有些隱晦，“李助我認識，她跟著顧景很多年了，工作能力很強，顧景走哪兒帶哪兒，她知道的一定比我們多。”

“沒錯，前些日子我又找了她一次，你知道嗎？顧景當時直接開除了她不說，還派人到處傳播李助販賣公司機密的消息，他這麽一攪和，沒有一家公司敢再任用李助了，她現在還在家裏找不著工作，缺錢得很吶......”

顧顏譏笑道：“呵，要不是我及時給她‘雪中送炭’，她兒子在美國的生活費都要給不起了.......”

顧林霄不屑：“行了，當初也是你賄賂她，才導致人家丟了工作，現在你這麽說不好吧？”

“是我跪著求她收下錢的嘛？哼，她自己貪財，動了歪心思才是。”顧顏說到這裏，突然從包裏掏出手機，翻開了私密相冊，並將一張電子訂票記錄舉到顧林霄眼前，“你看，這是李助提供給我的，顧景以前出差都是李助幫他訂票，賬號都是同時登錄在李助的手機上，上一次顧景一個人去北方，從賬號記錄來看，他是先去了A市，然後從A市坐高鐵去了S市，他去A市我能想通，畢竟我爺爺奶奶在A市，但......他去S市我就想不明白了，然後去便去查了一下......”

“S市是難不成那個貨車司機的老家？”顧林霄突然驚聲問道。

顧顏點頭：“你猜的沒錯，那個司機就是S市下面一個縣城裏的人，後來我派人打聽到，那個司機在昏迷了十幾年後，竟然奇跡般地蘇醒，雖然身體還是不能動彈自如，但好歹可以和人說話交流了，顧景為什麽會那麽及時地知道這件事，並且親自跑了一趟？我是有兩種猜想，第一，是顧景一直派人暗中監視著貨車司機的家，一旦有什麽動向，便能及時知曉。第二，是那個司機醒來後，主動聯系了顧景。”

顧林霄皺眉不解，“植物人蘇醒的幾率是很小的，幾乎等於零，顧景應該不會小心到這麽多年一直監視著那家人.......”

顧顏低聲問：“還記得小時候那次，我們聽到你母親說的話嗎？顧景在那次人為事故中，對貨車司機是隱瞞了部分真相的，簡單地說，那個司機是不知道會發生爆炸的。”她冷哼一聲又道：“是啊，貨車司機要是知道自己會在事故中險些喪生，給再多的錢也不幹啊！你想，這人被騙了十幾年，一醒來，發現自己成了不能動彈的廢人，還白白連累家人受累受苦了這麽些年，這心裏該有多大的恨啊！”

“他知道自己被顧景騙了？”顧林霄問道。

“我偏向於他是知道的，當年他為什麽會接下這個檔子活？一定是顧景將事故後果描述到最小化，一個重噸型貨車，一個小型轎車，山道相碰，一定是貨車的危險系數更小，轎車的傷害程度更大，如果沒有人為幹預，車禍中發生爆炸的概率是非常小的，開了那麽多年車的貨車司機一定也清楚，他根本不會想到自己最後的下場竟然是丟了大半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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