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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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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露,定當是更上一層樓的好劍法!

然而他聲音更冷,道:“這就難怪閣下要過門不入了,原來閣下受不了我這種殺氣。”

“此間鮮花之美,人間少見。莊主若能多領略領略,這殺氣就會漸漸消失於無形中的。”

眼前之人,一看便是熱愛生命,絕不輕易殺生的人。

所以,他也絕對不會明白——“鮮花雖美,又怎能比得上殺人時的血花?”

“……”

“這世上永遠都有殺不盡的背信無義之人。當你一劍刺人他們的咽喉,眼看著血花在你劍上綻開,你總能看得見那瞬間的燦爛輝煌,就會知道那種美是絕沒有任何事能比得上的。”他轉身,打算離開。

……卻忽然聽見剛才那個柔軟清涼的女聲輕輕問道:“可,倘若是有不得不背棄的理由呢……?或者是那人已有悔過之心……又可否原諒呢?”

“……”只是一瞬間,快得讓他幾乎抓不住那稍縱即逝的是什麽。

然而他還是停了一下,淡淡答道:“誠心正意,劍之精義。不誠於人者,殺之有何不可。”

若不是她那一句問,在他的眼裏,黃瑛此人或許就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路人甲小角色,不會武功的平凡女子,不會讓他生出半點在意;然而分明,只因為那一句話,他不曾也不會道出的一些什麽已然改變。

那是第一次,一個不會武功看似柔弱的女子在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不僅沒有露出畏懼或是怯意,反而還問他能否寬容那些有情可原的背信棄義之人——而不是問他那些傻到家了的問題,為什麽要殺人?能不能不殺人?

——腦子還算靈光,有勇氣,有悟性。他淡淡下了評語。

然而這世間哪有那麽多情可以原諒,又哪有那麽多可以原諒的人?

那一刻他忽然冒出一個想法,若是這女子有點武功底子,或許還能成就大器……

可是沒有。

所以,也就不必多費心思。

西葉/葉西番外(二)

……然而,世事總是會變的。

西門吹雪第一眼就看出了眼前的“孫秀青”的不對勁。

因為她的眼裏,沒有了那種炙熱的戀慕和矛盾的仇恨。

那雙眼睛晶亮晶亮,澄澈透明,仿佛不知世事,又好似洞悉一切。

於是他就想起了一個生著一模一樣的面容的女子,他剛剛收到陸小鳳的來信,信中說那個女子死了。

那個女子死了,眼前的人醒了過來。

於是他微微啟唇:“黃瑛。”

借屍還魂,聽起來仿佛天方夜譚,然而現在就這樣真真切切地發生在眼前。

於是他作出了一個決定——一個聽上去不是那麽明智,然而後來卻被事實證明了沒有錯的決定。

“你可願拜我為師?”

然後,他無比滿意地看到了某人一副被雷轟得外焦裏嫩的震驚表情。

其實他收徒弟,並不全是因為黃瑛的天資。

……自從與獨孤一鶴一戰後,他便有了這樣一個模糊的想法:為自己的劍道,尋一個傳人。

或者不能說是傳人罷——但至少,要有個人來明白,他的劍道。

西門吹雪當然不怕死。

與獨孤一鶴決戰的時候,他便更為清楚地認識到了這一點——因為如果不是獨孤一鶴已經經歷了一場酣戰,那麽被一劍穿喉的人,就會是他西門吹雪。

獨孤一鶴是有弟子的,峨嵋派三英四秀——雖然個個都不大成器,但是至少每一個都學會了獨孤一鶴的絕學,使刀劍雙殺這門絕技不至於埋沒。

然而西門吹雪只有一個人,西門吹雪寂寞得不能再寂寞。

他也不怕寂寞,但是這不代表他就不需要需要別人的理解和認同。

占了孫秀青身子的黃瑛,無疑便是此刻的上乘選擇。

孫秀青根骨上佳,是練劍的好材料;黃瑛悟性超群,稍加提點定然可入上乘劍境。

他問:“劍之精義在於何?”

而黃瑛想也不想便答道:“在於誠!”

“何為誠?”

“誠於劍、誠於人、誠於己心!”

很好。

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地讚賞一個人。

她,是天生就應該練劍的人。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這話並沒有錯。

黃瑛學劍,很用心。

早晚各一千次地練習劍招,不是不枯燥不是不乏味的,然而她的進步卻比一般人明顯得多。

因為她懂得如何吸取之前的經驗,巧妙地節省力氣。

若是持之以恒,十年之內,或許……

西門吹雪淡淡闔目。

十年之後,西門吹雪是否還在此間,握著一柄苦無敵手寂寞難鳴的劍?

所以他突兀地決定,下一次出門……要帶上黃瑛。

親臨殺戮的現場——這也是一種歷練。

一個人或許自己從不動手殺人,但見到旁人的鮮血濺在自己面前也並不慌張,這樣的人,心慈而不軟。

黃瑛便是如此。

不輕易傷人……不代表,不會去傷人。

樂觀。堅強。雖然還未完全走出上輩子的某些陰影,但是她懂得自得其樂,時不時便會露出真心實意的開懷笑容。

這樣,已經很好。

聽說,京城似乎又出了點事情。

陸小鳳在跑來跑去地折騰,然而既然麻煩還沒找上門來,西門吹雪也並不想再插手。

近日以來,於劍道更為精進,卻又有哪裏不對似的。

他盤膝而坐,手放在劍上——或許,這次出去之後,便在外面多留一段時日?

一路追蹤,最終在大漠終結了柳青青的性命。西北其實是個不錯的去處,風獵獵,沙漫漫,雄鷹鐵血,大漠天狼,讓男人打骨子裏升騰起一股想要征服的**。

所以他帶著黃瑛,去了昆侖山。

在這裏練劍,山風凜冽,天地蒼莽。他的心境更為開闊,人隨劍動,心隨劍動,於是一招一式也有如挾雲帶風,隱隱為他打開了更上一層樓的劍境入口。

直到天色微黯,他酣暢淋漓地結束,停下來休息的時候,才忽然發覺了某些不對。

……本該在不遠處練劍的黃瑛呢?

正在疑惑的時候,忽然聽見風聲送來一聲悠長的呼喊:“師傅——!”

……聲音,似乎是從山崖底下傳來的。

西門吹雪隱隱有點不好的預感:“怎麽回事?”

過了一會兒,底下才傳來黃瑛十分激動的聲音:“師傅,我從山上摔下來了,雖然沒有一命嗚呼交代在這裏,可是我上不去了……”

”……等著!“

在借著昏暗天色尋找方便下山的路徑時,他忍不住想,自己這徒弟到底是有多笨……,又有多幸運?

然而當他尋到黃瑛時,他還看見了一個人。

天色很暗,黃瑛起初還認錯了人。他遠遠看去一眼,卻有那麽恍惚的一瞬以為,是隔著夜霧看到了另一個自己。

那個白衣人微微轉過身來,與他遙遙相對。

……四目相接的剎那,他只覺得胸臆之間一陣猛烈的激蕩,似有一柄利劍錚然長鳴!

******

如果說起初被人錯認,葉孤城還有一點錯愕,那麽當他看見對面一襲白衣,容色冷肅的人,他已經明白過來。

月色終於破開雲霭輕輕朗照下來,一時間四目相對,葉孤城頓覺有一股熾熱的熱流從心間湧了上來,卻又如鯁在喉。

——西門吹雪!

瞬息之間,劍氣淋漓!

“西門莊主,久仰。”

“葉城主,久仰。”

他一早就知道這位中原的劍客,他一直認為普天之下除了他,已再沒有人能與自己比肩,相知相契。

……想要和他一戰!

那是從心底洶湧而來的渴望,仿佛它一直就存在,只不過現在才徹徹底底泛濫開來——葉孤城平生第一次失了控似的,再也無法壓制這種渴望。

他緩緩道:“願與君一戰!”

西門吹雪燦若晨星的眸子回望過來,毫不遲疑道:“吾亦有此意!”

很久很久之後,黃瑛曾經拿這件事來說笑,卻認認真真道:“那時我就覺得,你們站到一起的時候,眼裏就再沒有旁的人。”

誠然如斯。

只不過,那時他們都還不明白,那目光中仿佛宿命一般的專註,那隱隱埋藏在皮膚之下血脈之中躍動著的悸動,到底是為何。

黃瑛是西門吹雪的徒弟。因緣際會,巧合墜崖,然而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折斷了自己的劍,卻竟然得到了數百年前叱咤江湖的名劍——紫薇軟劍。

“倒也是一番好機緣。傳說中至剛至柔吹毫斷發的紫薇軟劍,不是誰都能落個崖就碰上的。”他把劍拿在手中細細觀賞,劍鋒青光四溢,寒氣逼人;劍柄上雕鏤精細,背面飾有精美的睚眥紋;周圍有金絲纏繞,藤蔓狀拱出劍柄正中央兩個清晰的篆體銘文:上紫,下薇,確是寶劍無疑。

然後,西門吹雪微微擡手,接過劍去細看——一瞬間,他卻只註意到了那雙近乎完美的手。

一雙握劍的手。

十指修長,骨節有力,膚色恰似沒有半分瑕疵的羊脂白玉,又如遠山新雪泛著一點冷色——他禁不住收回目光,看了眼自己的手。

同樣的完美無瑕,用來握劍再好不過。

葉孤城的自負,是因為他實在太有用以自負的資本;

然而對上旗鼓相當的西門吹雪,他心中湧起的只有戰意,而絕不會退縮!

八月十五,紫金之巔。

……約期既定,然而……

葉孤城的心裏,卻還深藏著一些事情,一些西門吹雪所不知道的,或許可謂是卑劣的一場陰謀算計……

白衣依然無垢,心卻已被塵埃沾染。

他並不覺得褻瀆了劍道,他只怕褻瀆了……眼前這一個至高至潔,明月冰雪一般的人。

西門吹雪和葉孤城,若能做一對惺惺相惜談劍論道的知己……

——這個想法如同流星,在腦海中閃了一瞬,倏忽也就過去了。

西葉/葉西番外(三)

“此事若成,則大業已定一半矣!”

南王的眼中熊熊燃燒著的,是野心,是**,是一種近乎獸性的征服欲,以及勢在必得。

葉孤城不答,自顧自地端詳著手中白底青花的精致酒杯,淡淡抿一口。

成則為王敗為寇,然而他卻似乎半點也不放在心上。

……本也不該,被他放在心上。

******

百代之前,他葉家才是統治這片豐饒富麗的大陸的王者。然而末代皇帝昏聵,致使奸佞當道民不聊生,以致江山易主天下改姓,而他的先人也被迫隱姓埋名流亡到海外孤島,用雙手,用血汗,一點一滴,建立起如今名動天下的白雲城。

然而,幾乎是每一代的白雲城城主,都從未放棄過先人苦苦堅守的覆國大業。

——是的,幾乎。

他的父親,便是一個典型的,反例。

不愛江山愛美人,這句話用來形容他的父親,簡直是恰如其分。

——為了心愛的妻子將葉家在西北邊疆的大半勢力拱手讓與西方魔教,氣得已經退位的祖父一病不起,還大言不慚道:如今我是城主,要與不要,自然由我做主;他日葉家出了個比我爭氣的後人,你們再去讓他討回來罷!

他不願爭這口氣,誰也拿他無法——葉家幾乎代代單傳,葉孤城唯一一位遠方堂叔那時年紀幼小身體也羸弱,城主的位子是換不了人的。

直到葉孤城出生,所有長老都好似看到了希望。

他與自己的父親是那麽不同——父親愛玩愛鬧愛說愛笑,為了讓母親多多開懷不惜彩衣相娛,而且連他這個兒子的醋也會吃,在他幼小的記憶裏總有這麽一句話揮之不去——好兒子,你娘親是爹我的,快去練劍,快快長大,以後你就有自己的老婆啦。

所以總會有人奇怪:咦,少城主這性子……到底像誰呢?

……是啊,像誰呢。

為什麽不能像父親一般,輕輕松松卸下覆國大業的擔子?

為什麽要把所有事都埋到心底,從不吐露也不輕易示人?

為什麽……和南王合作,白雲城的勢力一點點鯨吞蠶食逼近中原,即使到了這個時候,他的心裏,也從不會像南王這樣快活?

又為什麽,不惜犧牲自己視逾生命之重的劍道,去換取一個或許並不如意也並不期許的結果呢……

這幾日來,他每天都會去合芳齋的後院,看那個人淡然的眉眼,豐神俊朗。長劍出鞘的時候,一道如水銀芒劃過,也同時印在了那人璨若晨星的眸子裏。

——只有劍!

西門吹雪的人,就是他的劍,毫無二致!

那是他一直在追求,卻似乎永遠無法企及的,高度……

忽然,葉孤城微微蹙眉。

慌張的呼吸聲,雜亂的腳步聲,正在向這間屋子逼近。

……出什麽事了?

門被打開,一個惶恐得變了調的聲音證實了他不好的預感:“王、王爺,世子殿下出、出事了!”

******

南王世子很倒黴。

——不僅僅右手手筋被人一劍斬斷,同時那一劍還深深劃過了俊秀的面容,一道猙獰可怖的傷疤打從鼻梁斜斜地橫亙了整張面孔,能不能修覆如初……難說。

最關鍵的一步失敗了,最重要的這張臉被毀了!

南王暴跳如雷,一貫的良好修養這下全不知去了哪裏,倉皇嘶吼如一只發狂的獸——苦心經營二十年,卻輕易敗在了這一朝。

然而葉孤城松了口氣——狠狠松了口氣。

這一刻,才真的是轉頭成空。

再也不願,再也不會,再也不能……但凡還有一分希望,他便再不會背棄自己心中所願。

他對南王道:“既然如此,葉某告辭。”

南王霍地轉向他,眼中是驚疑,是絕望。

他轉身便走,卻聽南王忽然陰惻惻道:“葉城主便不怕本王把白雲城參與叛亂的事情捅出去麽?本王只這麽一個兒子,全副身家就在這裏,葉城主的身後,可還有白雲城千萬子民!”

他頓住。

——沒有人看到他是怎麽拔劍的,只是接下來那一霎,滿室劍光耀目生輝,雪亮雪亮劃破一室陰晦,當南王回過神來,一時不由得汗透重衣。

葉孤城人未動,劍還好端端插在劍鞘裏,可自己身上的錦袍玉帶卻齊齊斷裂滑落在地,只餘裏面的單衣……

這時只聽葉孤城淡淡道:“白雲城並非無人。”

白雲城並非無人,自然也不會隨便任人欺負了去。

他提步,離開。

次日一早,白雲城的車駕將他送到了合芳齋的後院門前。

西門吹雪出來迎他——據說從不親自迎客的西門吹雪。這個事實讓他不由得一陣竊喜,然而竊喜過後,又是無盡的悵然。

他開門見山道:“私事耽擱,約戰一事怕得改期,還請西門莊主見諒。”

西門吹雪的臉上並無不悅,只淡淡道:“改在何時?”

……平生第一次,他有了這樣一個對手。他近乎狂熱地想要與他一戰,然而卻又不願直面這殊死相搏的結果——兩個人,或許從此陰陽永隔。

他慢慢道:“此事甚為棘手,或三五月,又或一兩月,皆未可知。”

他等著他開口。

而西門吹雪的回答是:“無妨。”

葉孤城微微頷首。

——那一刻,他忽然有了種非常奇妙的感覺,就好像他和西門吹雪可以心靈相通一般——他覺得,西門吹雪絕不會不明白葉孤城。

西門吹雪太理解葉孤城,所以……

這麽一想,忽然就無法自抑地沖動了起來,盡管他早就過了少年熱血的時候,可他還是緊張得微微攥緊了手指:“葉某冒昧,不知可否有幸,請西門莊主和孫姑娘到白雲城一游?”

然後,他有點忐忑地看向西門吹雪。

而西門吹雪的神情,竟像是微微帶著笑意一般:“有勞。”

那一刻,風輕雲淡。

葉孤城的心裏,花開正好。

他忽然覺得,原來之前那麽多猶豫和那麽多掙紮原來都是值得的,都只為了讓他靜靜享受這遲來的一刻——這一刻的釋然與安寧。

西葉/葉西番外(四)

葉孤城這輩子不是沒有過尷尬無措的時候,只是他忽然覺得,無論以往的哪一次帶給他的沖擊都不會像今天這樣地……,除了“慘烈”之外,簡直找不到其他詞語可以形容。

……此時此刻,他只有一個想法:孤鴻,你太放肆了!

******

葉孤城一直都知道自己這個遠方堂弟仰慕西門吹雪已久,卻萬萬沒想到,以他的良好家教,竟會說出這樣無禮的話。

因為訂下了一同前往白雲城的邀約,所以葉孤城便讓葉孤鴻帶人在碼頭處接應自己一行。

孤鴻身著白衣,腰佩寶劍,雖然身姿還稍嫌單薄,氣勢也過於鋒芒畢露,但在這一代江湖新秀之中已經算得上十分出色。對於一手教養他長大、如兄又如父的葉孤城而言,還是很值得欣慰的。

只不過,孤鴻對西門吹雪的模仿又實在太明顯,是以黃瑛在一旁有口無心道:“……師傅,那真的不是您的私生子嗎……?”

“……”葉孤城的第一反應是想笑。

黃瑛黃瑛……心下忽然沒來由地一陣失落,難怪清冷如西門吹雪都把這個徒弟當寶貝似的寵著捧著,的確是……很有意思的姑娘啊。

可誰想,孤鴻聞言竟然滿臉不加掩飾的不悅,毫無禮貌地對著黃瑛劈頭就是一句:“像你這樣的女子,簡直是玷汙了西門吹雪!”

“……”黃瑛的表情,是錯愕。孤鴻無意之間說話太重,實在……傷人得很。

葉孤城說不上來心裏是什麽滋味,只是板了臉呵責道:“孤鴻,退下!”

他積威尚在,葉孤鴻也一向對他這個堂兄乖乖聽話唯命是從,只是眼神還略帶不甘。

“舍弟失禮,還請孫姑娘見諒。”他轉身,很認真地對黃瑛道歉。

結果黃瑛反而被他的道歉嚇到了,很有點尷尬地連連擺手:“呃,無妨,城主客氣……”

她一定不會知道,他其實多希望她能任性一點,嬌氣一點,無理取鬧一點,只要她不要……不要,這麽善良,讓人根本無法心生厭惡。

他轉頭,看向那邊自始至終一言不發的人——西門吹雪的目光中,竟然隱隱帶著幾分笑意,看著黃瑛的神情似是調侃。

……這個如劍一般冷硬、如冰雪般孤清的人,也有這樣難得開懷的時候嗎……?

如果就連葉孤城也會覺得信心不足,那麽……能打動西門吹雪的人,對他來說,一定……也很重要吧。

******

午後的大海風平浪靜,海藍色幽暗的深處波光瀲灩變幻莫測,醞釀著人們無法得窺的奧秘。

葉孤城和西門吹雪並肩立在船首,海風獵獵之中,忽然心曠神怡。

“哼,像你這樣的女人,怎麽配站在西門吹雪身邊?”忽然聽見不遠處孤鴻的聲音,一聽就知道是在和誰說話。

黃瑛的暈船癥大約好了些,毫不遲疑地反唇相譏:“不錯,連我都不配站在師傅身邊,你就更不用作此妄想了。”

“……”葉孤城扶了下額,轉眼就看見身旁的西門吹雪唇角挑起一絲微不可見的弧度。

還未來得及理清自己的思緒,就又聽見黃瑛的聲音:“在我眼中,能與師傅比肩而立的,當世唯令兄葉城主一人而已——你呀,小孩子家,哪兒涼快哪兒呆著去吧。”

“……”葉孤城這次無聲地笑了,當然,不是為了笑孤鴻氣得臉紅脖子粗的模樣。

他向右微微側身,不去管會否被那人發現,目光始終追隨著他的身影。

……與他比肩,聽起來,竟是這麽令人心動的一件事情……

這一刻,葉孤城終於真真切切地意識到了,原來,原來是這樣……

原來,他對西門吹雪,是這樣的……感情。

這樣一種,令人心喜又心酸、期望又無望的……感情。

……此後,每逢孤鴻和黃瑛吵吵鬧鬧拌嘴的時候,葉孤城都會下意識地尋找西門吹雪的目光。

終於他可以確定,西門吹雪對於黃瑛,應該真的是只有師徒之情,只不過對這個徒弟格外多了幾分關愛而已——在某天見過黃瑛領悟劍道之後,葉孤城也承認,如果自己也有這樣一個根骨悟性均屬上乘的關門弟子,定然也會關愛非常的。

可是,這並不代表自己就有機會。

無疑,西門吹雪和葉孤城堪稱知己,兩人談論劍道之時總是無比默契,對於對方的想法可謂是了如指掌——然而,這是不一樣的。

知己和能夠相攜一生的伴侶……是不一樣的。

葉孤城忽然恍惚地想起父母。

他的母親是地地道道的羅剎國人,半句中原話都不會講,甚至連自己丈夫和兒子的名字也不會念,無論學多少遍,發出的聲音都一樣滑稽。所以母親還給他起了個讀音相近羅剎國的名字:葉戈爾。

但是父親可不死心,不然沒辦法跟愛妻正常溝通啊,成天比劃過來比劃過去的算怎麽回事?所以父親專門請了住在羅剎國與大明邊境、精通兩國語言的人來,自己辛辛苦苦學起了羅剎語。先是結結巴巴學會了說一些日常用語,雖然他的發音總是讓母親笑得前仰後合;然後又半哄半勸地跟母親學起了書寫,雖然他拿羽毛筆的姿勢歪歪扭扭,而且力道不好控制總是劃破太過柔軟的宣紙,最後換了桑皮紙接著艱難學書……終於父親第一次完完整整地寫出了母親的名字,得意洋洋拿去給母親看——直到現在他都記得,母親臉上驟然如花盛開的粲然一笑和眼眸中微微閃爍的點點淚光。

那時他還小,總以為是父親又把母親氣得要哭。

現在想來,終於恍然大悟。

******

此心安處是吾鄉。

白雲城的風物人情,一向令葉孤城頗為自傲。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其間風景跟任何一個熱帶小島相比起來,更是美不勝收妙不可言。

城主府原本是宮廷大院一般莊重嚴肅的建築,然而葉孤城無緣得見——因為從他的父親開始,就不斷地修整重建城主府,美麗的攬月聽海閣,溫馨的大片花圃,處處可見的綠柳碧梧……

而西門吹雪的住處……葉孤城是一早就想好了的。

不在廂房,也不在主家院裏,是一個通常都不會安排客人去住的地方,那是……之前歷代少城主的居所,葉孤城自己做少城主的時候也是住在那裏的。

從風水上而言,這個位置,代表著與主人主屋平起平坐;葉孤城對西門吹雪的重視之意,自然無法言表。

西門吹雪也並沒有推拒,兩人互道了晚安,便各自回房歇下了。葉孤城想,或者明天……兩人可以一起去海邊練劍?

次日拂曉起身後,他便向西門吹雪提出邀約,得到了對方的欣然應允。

白雲城中盡人皆知,海邊有一處廣闊平坦的沙灘,地勢較高,椰樹間生,一向是城主最喜歡的練劍場所之一,於是都識趣地不去打擾。晨起趕潮的漁民經常能看見一襲白影立在遠遠的沙岸上,或靜或動,卻隱在清晨的海霧裏看不清楚。

然而這一天,讓他們都倍覺驚訝的是,那裏竟然有兩個遠遠看來一模一樣的人影……?

******

葉孤城凝神屏息,腳步微微一斜。

與其說是一起練劍,倒不如說是……切磋。

兩人都非常清楚,對面的人是絕不可以小覷的,難得與自己旗鼓相當的對手——也於是,一招一式,都務必要經過迅速但又極其細致的思量。

——那一劍!

葉孤城看得分明,那一劍並沒有帶著十足的殺氣,但是它的青鋒向自己逼近的時候,仍然是壓迫感十足——瞬息之間,已經變化了七招!

——好劍!

心下暗嘆,葉孤城迅速一側身,揮劍相擋。當兩柄劍鋒就要碰在一起時,葉孤城忽然本能地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他自小在海邊長大,對於這附近的環境再熟悉不過,所以盡管高大的椰樹叢很適合人隱藏,還是被他察覺出了不對。

葉孤城忽然眉峰一凜。

——暗器!

他來不及多想,他也沒有時間多想!

長劍險險一抖,葉孤城反手,幾乎是用蠻力把還未察覺到危險的西門吹雪護到了背後,同時揮劍揚起一朵劍花!

劍氣暴漲,身後西門吹雪在同一時間揮劍橫掃,從四個方向鋪天蓋地罩下、青光熠熠來勢洶洶的銀釘叮叮當當紛紛墜地,沒有一根傷到西門吹雪。

……這就,夠了。

葉孤城忽然飛身而起,牽動起萬丈劍芒如虹,一劍將離他最近的一個藏在暗處發出暗器的人釘在了高大的椰樹樹幹上,正要轉身去對付另一個,忽然胸口滯痛難忍,眼前驀地一黑。

方才……他為了把西門吹雪擋開,不得不以血肉之軀生生受了三根銀釘,沒想到……這暗器威力如此之大……

眼前晃了一晃,依稀看見了那張冰雪雕就的熟悉面容,然而那神情看起來,竟是近乎狂怒一樣……?

……是麽?

西葉/葉西番外(五)

西門吹雪的確是在憤怒。

……無以言表的憤怒。

他這輩子從沒這樣地失過手——四個偷襲者,他解決了兩個,葉孤城解決了一個,剩下那一個,他本可以將其一劍斃命——但是看著重傷的葉孤城遽然倒下,他的心,亂了。

——也於是,手下一偏,沒能一擊命中要害;他不得不補了第二劍才解決掉對手,然後極其狼狽地,扶著葉孤城靠在自己身上站起身來。

他並不是沒有過挫敗的時候——可是,絕沒有哪一次,給他的打擊這樣深重。

早在看到這暗器的一瞬間,他就認出了這是什麽——當年江湖上令人聞風喪膽的暴雨梨花釘!

銀釘綠光瑩瑩,明顯還淬了毒——就是這樣恐怖的一種暗器,他絕不相信葉孤城認不出來。

——即使這樣,葉孤城還是一力擋開了自己,生生代他受了三根暴雨梨花釘!

西門吹雪說不上來此刻自己是什麽心情,但有一件事是他非常肯定的——換做是他,在自己可能性命不保的前提下,是不會為葉孤城擋去這一擊的。

然而……

西門吹雪背起已經昏迷的葉孤城,向城主府全速趕去。

已經,半刻都等不得……

******

西門吹雪是用毒解毒的行家,可是細細看著葉孤城的傷口,卻找不到半點頭緒。

萬梅山莊之下有一眼千年藥泉,可解百毒,然而泉中之水離開那眼泉三日便會失了效力。葉孤城如今,又是萬萬搬動不得……

便是用盡全力,也只能以金針過穴的方法勉強壓制住毒性,以期慢慢再想他法……

看著床榻之上面色蒼白兩眼緊閉的那個人,西門吹雪多少年來不曾驚動過的心竟然狠狠一痛。

葉孤城,你……

你要快點醒來……!

兩天之後的下午,他第三次去為葉孤城施針。

這一次情況最為兇險,倘若這次施針之後葉孤城再醒不來,那就……

但是這句話,西門吹雪沒有對旁人講。

金針在手——一向很穩的手此刻有些僵硬,他暗自提了口氣,緩緩活動了一下雙手,慢慢解開了葉孤城的衣襟。

蒼白美麗的大片肌膚,雖然看起來少了幾分生氣,但是胸膛仍有微微的起伏,證明著這具**依然鮮活。

西門吹雪微微闔目,伸出手去點按,尋找每一處要緊的穴位。

第一針,列缺穴。

輕輕執起那只修長有力的手,兩手虎□握,食指點觸到的地方便是列缺穴,三經交匯之處,他提針慢慢旋轉,刺進三分之一寸;

第二針,天樞穴。

此穴是胃經上一大要穴,在臍左右兩側二寸處各有一處。手輕輕撫上肌肉線條分明的緊致肌膚,指尖尋到穴位所在,又是兩針緩緩刺入;

第三針,血海穴。

這一個穴道並不難找,以坐姿將腿繃直,即能在膝蓋內側一個凹陷下去的地方上方尋到一塊微微隆起的肌肉,而這塊肌肉上方就是血海穴,刺破這個地方不僅能祛除淤血,還能促生新血,故而得名“血海”。

然而……葉孤城現在,是仰面躺臥的姿勢。

所以這個姿勢,要尋找血海穴,實在就……

西門吹雪只得一手扶著昏睡中的葉孤城,移到床沿坐下,另一手擡起他一條修長有力的大腿。指尖從柔軟的布料下輕輕滑進去,觸到的小片肌膚是溫熱柔膩的,比之上好的綢緞亦不遜色。

……是了,就是這裏。手指確定地點在一處,另一手拿著針輕輕探下去,摩挲著緩緩旋轉刺入肌膚……

等一整套針施完,西門吹雪慢慢站直了身子,為葉孤城理好衣衫,然後走到門邊打開了門扇。黃瑛立刻端著熱水走進來,將毛巾在水盆中浸濕遞了過來。

西門吹雪這才發現,只是施完針的這短短一會兒,自己已經汗透重衣。

他皺起眉,拿著毛巾隨意揩了兩把,決定待會兒一定要去沐浴一番……

忽然,他敏銳地聽見了一些……似乎是,衣料摩挲的聲音。

他霍地轉頭,看向那張床榻!

墨染的長睫顫了顫,終於緩緩睜開,如蝶翼翩躚——翩躚起舞,滿滿開了屏,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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