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點一滴過去。

管家退出了房間, 安靜地站在門口，等待著房間裏手術結束。

原出處有穿著銀色制服的人走近。

管家看見除他之外，並沒有把小姐帶回, 於是詢問道：“小姐呢, 出事了麽？”

男人搖頭，如實稟告：“沒有出事, 小姐他不願意回來。”

管家沈吟片刻, 微笑著對他說：“你先繼續去保護小姐，現在董事長正在進行手術，不方便見你。等他結束之後，我會告知他這件事情。”

男人恭敬地低頭：“是。”

這是一場不小的手術。

雖然心臟更換技術已經很成熟, 但這顆心臟終究不是一般的心臟。

能不能適應褚老爺子的身體, 負擔得起他身體機能的運轉還是兩說。

所以手術進展得格外地緩慢。

等到醫生和護士打開門出來，時間已經是第二天的早上。

眾人都一臉疲憊之色，但臉上神情明顯松緩了許多。

看見門口的管家, 主刀醫生率領團隊向他點頭覆命：“手術很成功，仿生心臟適應良好。目前褚老爺還在昏迷中，不久後他將醒來。”

管家微微頷首：“辛苦你們。”

主刀醫生道：“應該的。”

這場手術消耗了很大的精力，醫生和護士都很疲憊，接下來他們需要一段時間休息。

但是在門外等候了一宿的管家，神色卻沒有半點勞累的跡象。

不愧是經過高價全身改造的人類。

不管是精神還是體力方面, 都比他們這種普通人高了不止一個leve。

向他點了點頭後, 醫生帶著自己的團隊離開。

第二日清晨。

褚老爺子從昏迷中醒來。

當他再度睜眼, 雪白的天花板依舊是天花板，再沒有了模糊的幻影，以及臨近死亡時會出現的走馬燈。

他低頭，看見自己胸腔位置被仔細地包紮著, 許多細密的儀器和輸液管連接著自己和床邊的顯示屏。

而隨著他呼吸的起伏，褚老爺子看見自己的胸口位置，強健有力地跳動著。

太好了，他沒有死。

“董事長，您醒了。”身邊，穿著管家服的鄧彎身行禮，面上掛著得體的微笑：“手術進行很順利，董事長。”

褚老爺子緩緩擡頭，聲音卻帶著自己都沒能意識到的顫抖，“鄧，你救了我。”

管家繼續微笑：“董事長，您待我不薄。這都是我應該做的。身為一個管家，自然應當為老板多做考慮。”

褚老爺子望著管家，動容地說：“總之，你給了我第二次生命。”

“董事長不怪我就好。這是很冒險的一個舉動，如果失敗，您就會死。”管家想了想，還是決定向褚老爺子回覆關於褚顏申的信息：“老爺，小姐拒絕了回來。”

褚老爺子神情一頓，問：“為什麽？”

在下層區待了這麽多天。

他以為褚顏申也該了解到活著有多不容易，該明白只有牢牢掌握話語權的上層區人，才能更好地生存的道理。

更何況，現在病毒爆發，整個十二區危機四伏，他不理解，褚顏申為什麽不願意回來。

管家微笑著說：“小姐說，如果回去一定要讓他放棄他的志向的話，那董事長就當……沒有他這個孫女吧。”

褚老爺子坐在病床上。

許久的沈默過後，褚老爺子才低聲開口：“混賬東西……”

不過，現在一區不供應糧食了。

如果褚顏申一定要繼續搞他的培育研究，也不是不可以。

褚老爺子記得，他的那個種子已經開始發芽。

若真能有所成果……到時候，一區將不再是壟斷糧食的區域。

十二區也將成為一區那樣的特大城市。

而與拓集團，會成為全球頂尖的獨角獸企業。

這一次的異病毒，是危機也是機會……而財富大門的鑰匙，已經被命運擺在了他的眼前。

褚老爺子思索著，臉上露出一個和藹可親的笑容。

他擡頭看向管家，放緩聲音說：“鄧，你去告訴申申，讓他回來吧，爺爺不再反對他發展他的興趣。”

……

集團和政府的雙重推進下，工程進度快得離譜。

只用了一天一夜的時間，整個十二區被完全夷為平地。

死去的人化作肥料和磚土，被掩埋在廢墟之下，成為建造防護墻的地基。

而活下來的流民，為了維持社會的穩定，不允許他們任意逃亡至其餘街區。

為了換取食物和住宿的地方，他們被迫在一張寫滿文字的協議上按下了各自的指紋。

他們將被安置在一處廢棄的廣場，那裏搭建了簡陋的屋棚，供他們暫時居住。

接下來，他們會一同進行大廈防護墻的修築，以換取度過寒季所需的食物。

穿著厚厚防護服的工作人員手持槍械，緊盯著長蛇一樣移動的人群。

突然之間，人群中有人發出了淒厲的慘叫。

站在他身後一直安靜乖巧的女子伸出手，戳穿了他的腹部。

她神色麻木，動作生硬，兩只猩紅的機械眼珠則發出急促的紅光。

——又一人被感染了異病毒。

正當周圍人陷入恐慌時，連串的槍擊聲響起。

一陣掃射後，距離感染女子直徑十米的人，全部倒在地上。

身穿紅色防護服，戴著面罩的工作人員上前，拖走死亡的人。

異病毒的感染源於近距離接觸。

為了減緩病毒擴散的速度，他們接收的指令是寧可錯殺一百，不能放過一個。

剛剛異化的女人被工作人員用隔離袋套住，旁邊一直待命的吊車將她吊走。

小插曲很快結束，但依舊鬧得人心惶惶。

總所周知，當蟑螂出現的那一刻，已經證明家中不止一只。

原本還略有些擁擠的隊伍在一瞬間空距拉開，每個人都在警惕著身邊人異化。

池遇和褚顏申遠遠地站著，他們的手中各自帶著自己最重要的東西：一個小箱子，以及一盆已經發芽的植物。

如果不是褚顏申身份特殊的話。

他倆也免不了要被抓壯丁。

現在的情況就是這樣糟糕——不論男女老少，只要還活著，還有一口氣能動，就必須去修城墻。

“小姐，快走吧。”

身穿銀色制服的隊長平靜地催促。

如果不是為了保護褚顏申，他們沒有任何人願意在下層區久待。

畢竟稍有不註意，就有一個變異的感染者從角落裏撲過來。

要是被它碰到，不論你是否真的感染，都將被穿著紅色防護服的特殊工作者強制帶走，秘密地處理掉。

上層區的掌權者們，不會任由任何一個可能的感染者，攜帶病原體進入他們的世界。

褚顏申知道現在的形式有多嚴峻。

也知道自己正在向自己所鄙夷與唾棄的一方妥協。

爺爺在這種時候，讚同自己研究的原因，他就算再傻，也能想明白個中緣由。

糧食極度缺乏。

農業種植就有了意義。

爺爺是個商人，而自己是他商場上的棋子。

但是褚顏申只能接受。

他好不容易抓住了一縷光明，他還想做很多事，他還有很長的路需要走。

只有活下來，才是完成這些事的前提。

不再去看大雨中行走的，神情或驚恐害怕，或麻木無神如行屍走肉一般的流民，褚顏申平覆下內心的波動，轉身。

池遇跟在褚顏申的身邊，他想了很久，還是松開了牽住褚顏申的手。

察覺到池遇的動作。

褚顏申停住，他低頭看向池遇，問：“怎麽了？”

池遇抽回手手，擡頭朝褚顏申露出一個笑：“褚小姐要回去了，你與爺爺之間最大的矛盾也解開，我感覺我沒有再跟在你身邊的理由了，我想褚老爺一定會將你保護得很好。”

褚顏申沒想到池遇會突然說這番話，他沈默了很久，問：“是不是我有什麽地方做得不好，讓你不喜歡了？”

池遇搖頭：“不是，只是覺得，每個人都有各自的人生要走。我不應該再一直呆在您的身邊，這樣對你對我，都不是很好。”

雖然心裏也想過要和褚顏申做一輩子的閨蜜。

但是池遇還是沒辦法心安理得地跟在褚顏申的身邊，享受來自他身份和家庭的所有優待。

更何況，這份優待，是連褚顏申自己都不願意接受卻不得不接受的東西。

池遇不想因為自己，讓褚顏申在面對褚老爺子時更加擡不起頭來。

也許在褚老爺子和褚家人的眼裏。

褚顏申是端起碗真香，放下碗罵娘，不識好歹的人。

所以褚老爺子才會對褚顏申那麽生氣，畢竟他的想法和所作所為，違背了為家族謀利的原則，他所追求的東西，會動搖整個社會階層的根基。

但是在池遇眼裏，褚顏申不是白眼狼。他是這個世界上，為數不多的真正的善良。

“你幫我太多了，我沒辦法一直占你的便宜。”池遇掏出口袋裏的老舊通訊器，指了指它，彎彎眼睛道：“但我們依舊是朋友，有事聯系，我都會來幫你的。我說過，您可以一直信任我。”

“可是我……”褚顏申伸手想要拉住池遇，然而剛一擡手，池遇就轉身跑入了雨中。

雨霧中的他，短發和小半張臉被雨衣帽子擋住，他一只手抱起小箱子，一邊跑一邊擡起另一條胳膊朝褚顏申用力地揮揮。

池遇很大聲地說：“我能很好地生活下去，褚小姐，你也要加油——不能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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