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顏申低頭看了眼, 手裏的筆輕輕敲了敲池遇毛茸茸的小腦袋。

“況字寫錯了，兩個點，不是三個。”

“……哦, 兩個點不是三個。”

池遇迷糊地點頭, 拿起橡皮擦，擦掉多出來的一點, 擦著擦著，他又打了一個呵欠。

“學習使我犯困。”池遇小聲說。

“和學習沒關系，你正在發育長身體。”褚顏申忍笑說。

不止是犯困，池遇最近飯量也沒有以前那麽大了。

幾乎只吃正常人的飯量。

這一切都是從池遇自廢棄工廠回來時發生的。

顯然是因為進食過度引起的變化。

“走吧，回去睡覺。”褚顏申脫下手套和白色外套, 牽起趴在桌子上的池遇, 按下培育基地的門。

池遇任由褚顏申牽著, 手裏還拿著小本子和鉛筆。

一邊走，腦袋小雞啄米似地一點一點的。

好不容易回到房間, 池遇只想倒頭就睡。

但他還沒能沖進柔軟的被子裏, 就被褚顏申拉住。

“等一下。”

褚顏申把池遇推到門口, 站好。

前兩天褚顏申就發現了池遇的異常，於是, 他喊管家在門口貼上了測量身高的紅線。

“長高了2cm。”褚顏申說。

池遇的身高之前只有一米六二, 現在他已經一米六/四了。

聽見褚顏申說長高了兩厘米，池遇勉強睜開眼睛, 困困地說：“……還是不夠高。我想跟你一樣高。”

過了一會兒, 池遇又遲鈍地糾正：“……不對，最好是比你還高一點才好。”

池遇處於隨時都要睡過去的狀態。

神游似的重覆著念叨：“是要比你高才好……”

褚顏申量好了身高，聽見池遇小聲絮絮叨叨，忍不住奇怪地問：“為什麽一定要比我高, 你的勝負欲這麽強麽？”

“高點，站在你身邊比較般配。”

池遇現在，不論是思維還是反應力，都有點遲滯。

他也沒想明白自己這句話到底飽含什麽意思。

他只是想——

褚顏申這麽高，他的個子要更高一些，站在褚顏申的身邊才和諧。

褚顏申眼底漾開更大的笑意。

雖然是迷迷糊糊說出來的話，但這是不是也證明池遇對自己，也有跟自己對他一樣的感覺。

“就現在這樣也很般配了。”褚顏申頓了頓，耳尖和白皙的臉都染上了緋紅，“不過……如果你想要長得更高一點的話，還有別的辦法。”

池遇很想睡覺。

但又想聽長高的秘訣。

然後，唇瓣上就壓下來微涼的一吻。

溫柔的，纏綿的，水乳交融的……有點甜，就像是在吃果凍。

迷迷糊糊中，池遇聽見褚顏申小聲說：“多親親就能長高高了。”

腦子：胡說，他在誆你！

嘴：可是真的好像果凍……

褚顏申沒想到池遇這麽乖，居然閉著眼睛仰頭索吻，也不知道是困的，還是真的投入。

不過幾秒鐘後，褚顏申就明白過來——池遇是前者。

因為他……站在門口，睡著了。

“還沒親完……”褚顏申垂眸看著睡過去的池遇，無奈地抱起。

門外，一群保鏢都在面壁思過，眼觀鼻，鼻觀心。

別問。

問就是，他們也不清楚小姐和池小姐之間的關系。

漂亮小姐姐之間的事兒你少管。

“小姐人呢？你們怎麽都在這裏罰站？”管家突然出現，疑惑地看著眾人。

面壁思過的保鏢們猛地擡起頭來。

眾人齊齊轉身，在門口站好。

其中為首的保鏢中氣十足地開口：“在房間裏。”

管家目光疑惑地在眾人身上轉了一圈，走到門口紳士地敲了敲沒關上的房門。

“小姐，您在嗎？”

“在。”

褚顏申走出來，貼心地關上門，詢問道：“有事嗎？”

管家手放在身前，行了一個優雅的侍者禮儀，看了眼手表後開口道：“下午的經濟學課程，您遲到了二十三分鐘零五十六秒。”

“我正準備過去。”褚顏申說著，轉身離開。

管家站在原地，看著褚顏申的背影。

想了想，管家還是忍不住開口提醒：“經濟學老師找過董事長。”

褚顏申腳步一頓。

管家繼續說：“他說小姐最近的心思似乎沒有放在學習上。董事長對您和您培育基地的事情很不滿意。”

以前褚顏申勉強算是小打小鬧。

董事長本以為，那日褚顏申被他教訓後，會變得懂事自持。

但真實情況卻是，褚顏申不止沒有絲毫收斂，呆在培育基地的時間反而越來越長。

“我知道了。”褚顏申點頭，然後離開這裏。

池遇睡得很沈。

對於睡前和褚顏申之間發生了什麽事，他完全沒有概念。

等到他醒過來的時候，外面已經天黑。

褚顏申沒在房間。

過來通知池遇去餐廳吃晚飯的管家告訴池遇，褚顏申今晚要和董事長一起用餐。

池遇恍然點頭。

也是，褚顏申是褚老爺子的親人，是應該抽空陪陪他吃飯。

池遇點頭，朝管家乖巧地笑：“代我向褚老爺問好，真誠地希望他能早日健康。”

今天的晚飯是麻辣土豆塊。

距離上一次吃到葷菜和綠葉菜，已經是半個月之前的事情了。

池遇敏銳地發現，哪怕是褚家，食物供給也越來越單一、少量。

就在這時，通訊儀器發出嗶嗶的聲音。

是香蘭打來的電話。

盡管那天進了點水，但池遇回來晾了兩天後，發現它竟然還能用。

看來長得像是磚頭似的通訊器，質量都很好。

香蘭說：“餵，小池遇，你最近還好嗎？”

“我很好。”池遇回答：“香蘭姐，你還好嗎？你住在東利區，應該有接到政府的通知，你和家人最近不要出門。”

“我不出門，工廠一直停工，不知道什麽時候恢覆生產，看樣子我也許要在家休息到寒季結束。”

香蘭嘆了口氣，似有些發愁，“家裏還有些積蓄，捱到寒季結束應該不成問題，但是現在外面快要買不到食物了，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

又聊了一會兒天，池遇掛斷電話。

他抿唇看著盤中的食物，心裏面隱隱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晚上九點。

管家陪著褚顏申回來了。

褚顏申的臉上又多了一點傷痕。

傷口已經擦過藥了，臉上還貼了個創可貼，神情平靜冷淡。

看上去褚顏申似乎已經習慣了。

但池遇不太習慣。

整個人都是懵的。

怔了一瞬後，池遇反應過來，生氣地問：“你爺爺他又打你了？還是因為培育基地的事情嗎？”

褚顏申點頭。

池遇氣得腦瓜子嗡嗡的，“他怎麽可以這樣。”

如果是別人欺負褚顏申，池遇可以去欺負回來，可是那個人是褚顏申的爺爺。

池遇不能動手打他，更不可能直接殺了他。

就很無解。

池遇憋了一肚子氣。

想了很久，池遇終於想到法子。

他擡頭盯住褚顏申，說：“下次不要單獨見他了，我要跟你一起去。”

管家聞言，微笑著提醒池遇：“池小姐，這是董事長和小姐之間的家事，你去不合適。”

“不行，我得去，我一分鐘都不想離開褚小姐。”池遇說著，扭頭拉住褚顏申的袖子問他：“下次帶我一起去，你覺得合適嗎？”

褚顏申彎眸：“嗯，很合適。”

管家噎了一瞬，“你倆開心就好。”

池遇這個的決定剛下沒多久，第二天，褚老爺就又來叫褚顏申了。

這時候，褚顏申和池遇正在驚喜地觀察生態箱裏的果核種子。

埋它的地方鼓起了一個小土包。

透過玻璃箱外的透視屏幕，能清晰地看見種子裂開了一個縫隙。

一條胖胖的乳白色根須正從果核中努力掙紮出來，往泥土裏紮根。

池遇說：“我們要成功了。”

褚顏申：“嗯！”

池遇趴在玻璃上，睜大眼睛認真地看著生態箱裏面。

他忍不住又問：“那以後這顆樹會接果子嗎，果子能種在外面，整個十二區都會變得生機勃勃，果子能吃嗎？水果是什麽味道的？你吃過水果嗎？”

“我也沒吃過水果。”褚顏申頓了頓，耐心地解釋：“就算結不出水果沒關系，樹枝還可以進行扡插，也能存活。”

這種植物能生長在嚴重汙染過的大地上。

它會成為人類的希望。

叮咚！

培育基地的門被人從外面強制刷開。

管家收起從褚老爺子那裏拿來的最高權限密匙磁卡，站在門口，表情略有些嚴肅：“小姐，去一趟董事長那裏。”

褚顏申臉上原本的笑容消失，恢覆成原本矜冷平靜的模樣，“我知道了。”

池遇看了眼褚顏申，伸手拉住他的手。

兩人路過管家，管家臉上的面具略微松動了一瞬。

管家說：“待會態度柔和點，稍微順著他些，不要惹他發脾氣。”

褚顏申沒有回答。

到了療養室的門口，褚顏申站了很久，才推門進去。

褚老爺子正在鍛煉。

他換上了強有力的仿生肢，原本斑白的頭發也經過了重新移植，變得烏黑濃密。

看上去就像是個三四十歲的中年男子。

褚顏申頓了頓，把池遇藏到身後，免得待會被波及，然後才垂著手，唇瓣微動：“爺爺，您叫我？”

褚老爺子從康覆器材上走下來，擦了擦額頭和手心的汗。

他一眼就瞥見了躲在褚顏申身後的池遇，沒理會，一臉慈祥地問褚顏申：“昨天我讓你處理幹凈那些烏七八糟的東西，你處理好了嗎？”

褚顏申沈默不語。

褚老爺子看向他，問：“不止沒處理，今天又進去了是吧？你是打算一輩子跟爛泥打交道是不是？”

褚顏申依舊不說話。

褚老爺子見狀，那張慈祥的臉瞬間就變了臉色。

他冷漠地道：“給你三分鐘時間，打電話吩咐下面的人把東西全扔了。”

褚顏申猛地擡頭，固執地說：“可是已經發芽了，爺爺，真的發芽了……”

“發芽又如何？”褚老爺子冷聲問，“就算你真的培育出了植株，甚至種出了糧食，對我們家族和集團又有什麽好處？”

褚顏申望著褚老爺子，聽見他冷血地說：“一區產出的食物足夠上層區的所有富人食用且綽綽有餘。你若滿足了所有人的溫飽與生存，誰又肯供你驅使，為你賣命？”

褚顏申咬著唇，“我不認同您的觀點。”

“簡直是個蠢貨。”褚老爺子坐在床邊，伸手拿過床頭的一個玻璃制作的裝飾燈具，淡淡道：“還剩兩分鐘。”

褚顏申臉色有些發白。

房間裏安靜得只剩下三個人的呼吸聲。

褚老爺子平靜地道：“一分鐘。”

池遇低頭，看見褚顏申牽住自己的手指指關節用力得泛白。

抓得池遇的手都有些疼。

下一瞬，褚老爺子手裏堅硬的玻璃燈具朝褚顏申用力飛了過來。

褚顏申條件反身性地轉身抱住池遇，把他護進自己懷裏。

“刺啦——”

尖銳的玻璃碎裂聲音在耳邊響起，頭上沒有傳來一點疼痛的感覺。

褚顏申睜開眼睛，看見燈具竟被踢飛在遠處墻上砸碎。

鋒利的玻璃渣子落了一地。

懷裏的池遇正冷著一張臉，緩緩放下自己擡起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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