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有人跑的很快的喘氣聲，黃哲打開門，“毛頭，我們都準備走了，你還能更慢一點的，樣子也慫的很。”

毛頭是宋世銘的小兒子，雖然不像湖柴和林彥跟了他很多年，師生情意重。但他是黃哲親眼看著長大的孩子，因此彼此之間另有一種情分。

當初毛頭一股熱血的往警察這個職業上撲，結果遇上號稱受了一輩子的苦，死活不肯讓他考警校的宋世銘。父子倆都是倔脾氣，誰也不肯妥協。為了這個，黃哲連著兩個月幾乎天天被喊到他們家去調解，順便蹭吃蹭喝。

不過最後，他還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暗中幫助毛頭填了志願，而後花了很長的時間和心血說服了火冒三丈的宋世銘。如今毛頭大學畢業，到警隊也快兩個月了。

黃哲在他的耳邊嘀嘀咕咕的說了一通，毛頭連聲應著，“好咧。好。”

話畢，他看著戰戰兢兢的老人，“走吧，老人家。隨我去警局錄個口供。”

待到老人往前走出一步，他迅速地回頭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師兄師姐好。”牙齒整齊潔白，一笑露出兩個深深的梨渦，說不出的生動有趣。

以今笑道，“他都已經長這麽大了。”頭一轉，看到低頭沈思，眉峰緊蹙的夏洛克，“你怎麽了？”

夏洛克看她一眼，欲言又止，“沒什麽。”

黃哲一掌拍上他的後腦勺，“有話就直說。夏洛克可以從來沒有不知道的東西。”

黃哲抓犯人野蠻慣了，力道不輕。夏洛克揉了揉後腦勺，“這次不是我主動犯可能傷害別人的錯誤的。”

黎以今撲哧一聲笑出來，黃哲鼻孔裏已經開始往外噴著氣。

“櫃子裏那些密密麻麻的報紙照片，全是你的徒弟。”他看著以今，“再好的朋友，也不用把你的什麽八卦消息都剪輯好收起來吧？她不是有收藏癖，就是有精神病，否則，就是你們的仇恨太深了。”

以今聳肩，表示不解，“我也想知道答案。師父，那些都已經拍照存檔了嗎？”

黃哲點點頭，“那還用說。你師父是那麽糊塗的人嗎？”

她笑道，“當然不是。那咱們回警局再細細看吧。反正他們已經通知了我，今天去錄口供的。要不是被你逮到，我還能多逍遙一會。”

“你可是疑犯。你那叫畏罪潛逃，不叫逍遙自在。給你看現場已經法外開恩了，別不知好歹。”

以今不服氣，“夏洛克就能看啊？”

“夏洛克幫我們破過案子，是警隊的合作夥伴。局長親自寫的批條，以後需要臥底還用的到他呢。”

以今挑眉看著夏洛克，“哎呦，那你可得做個奉公守法的楷模啊。尤其是，別和師父混在一起。免得好的不學，學壞了，連老婆都討不到。”

黃哲這次毫不客氣的一巴掌拍上她，“死丫頭。天塌下來都堵不住你的嘴。”

黃哲敲著二郎腿坐在沙發上，大口大口的吸著煙，眉頭緊鎖著盯著老舊泛黃的窗簾，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在你以為他看不見的時候，總是表現出這種悲傷的神情。”熟悉的話語毫不猶豫的吐露出來，夏洛克動了動身子，回憶著這句似曾相識的話音的出處。

屋子裏沈寂了半天都沒有等到黃哲的回答，只聽到他時不時和著煙氣吐出的嘆息聲。

夏洛克放下手中被被化學藥劑腐蝕的像掉了毛的鳥一樣的毛巾，看著他有些傷感的表情，“我想，你不是在擔心你的徒弟。她進候監室的時候，她很開心，你也很開心。”

黃哲笑了笑，“她當然開心了。”他又悶下去，嘆一口氣，彈了彈煙灰，“我的確不是擔心她。林彥還沒跟著我的時候，她就常住在那裏了。警察局就是她的半個家，在那裏再好不過了。”

夏洛克瞇了瞇眼，“她住那裏？她是你徒弟，又不是你女兒？”

“呵，說是徒弟，不知道的都當是我女兒。我自己都早就分不清了。那時候我沒空照顧她，每天她放學了就自己到警局來等我，深夜等的困了就乖乖睡在我的車裏。她越大越調皮不安分，更多的時候寫完了作業就跟著我看我查案，陰差陽錯的幫了不少忙。再大一點，我升了官，管的越來越多，人也越來越忙，她幹脆就帶著鋪蓋在我的辦公室沙發上過夜，每天陪著我，兩個人就像孤魂野鬼似的，誰都不著家。現在想想，其實也挺不錯的。”

“她是，孤兒嗎？”

黃哲先笑，“你不是什麽都知道嗎？”隨即自己搖搖頭，“她老爹是毒販子，在她七歲那年被抓了，判了二十年。前兩年出來了。但是我沒給她知道。那時候她小，每天從孤兒院跑出來，就一個人坐在警局門口的馬路邊，怎麽說都不聽。”

“你可憐她？”

黃哲掐滅了煙頭，大力的摁了摁，“可憐？哪裏說得清誰可憐誰呢？她每天給我洗衣服做飯，寫作業等我回家，既聽話又懂事。其實後來我問她每天去警局去等誰，剛開始她還記得是她爸爸在這裏面，等她爸爸。後來日子久了，再問她，她只記得是我在裏面，要等我回家，我就是她爸爸。還有一個叔叔好像也在裏面，但她記不得那個人和她有什麽關系。本來一個毒販子東奔西跑的，她活到七歲也未必見到了幾面，那麽小的孩子記不清了也是好事。”

夏洛克坐到他做的沙發旁邊，“你是在擔心他們見面嗎？”

黃哲指無意識的按在煙灰缸裏，沾滿了灰。他轉頭看夏洛克，“夏洛克，明兒個去把工作辭了。這案子反正你們都有興趣，從明天起你就跟著以今吧。等案子了結了我安排你考司法考試，正式到警局來。”

黃哲一看他張嘴，立刻擺擺手，“別問。我知道你有意見。就當是你們倆一塊合作吧。每個人都需要朋友，你也不例外。以今會是一個最好的夥伴。幫師傅看著她。遇到記者什麽的，別給她們說話的機會。尤其是她的老同學，要是在街上遇到你只管拉了她就走，回來我給她解釋。雖然可能性很小，但是防不勝防啊。”

“老同學也防？”夏洛克疑惑的問道，“師傅，以今和我一樣，也有讓你不能開口的過去嗎？”

黃哲看著他怔住，拍拍他的肩，眉頭越發緊蹙，“你們的情況不一樣。你來的太晚，很多事情都不知道。我也寧願那段往事，永遠不要有人知道。以今的人生，這樣就是最好的。這樣吧，明天下午你直接去接以今。那時候她就能出來了。現在你就滾到你的床上去，好好地想想今天看的那些記錄，有沒有什麽線索。快滾快滾。”

夏洛克把羊毛衫一脫，甩在肩膀上往浴室裏走，“知道。”

浴室毫無疑問的該是這個老房子裏最新潮清凈的一處存在了。無論是酥胸半露，欲拒還休的西方女郎的風情萬種，還是鋁扣板光亮的吊頂，橢圓形閃著光澤的鏡櫃，都毫無疑問的讓人為之一笑，心中安寧下來。

夏洛克推開窗閉上眼，慢慢的躺下水溫微涼的浴缸。擱在外面的手臂上被晚風吹起一層的雞皮疙瘩，心緒卻緊繃著更加活躍敏捷的轉動起來。白日所見的那一卷案宗，如同車軌上行進的列車，在他的腦海中轟隆隆的滾動著。路邊的風景成串的在眼前劃過，留下最刻骨銘心的烙印。

【蘇譽的死亡時間是早晨五點到八點。但是根據她手機裏的最後一個打給黎以今的通話記錄，是早晨六點，並且路子豪是靠近七點的時候到的，她的死亡時間最後可以確定在六點到七點之間】

【整個屋子裏完整的指紋，只有死者和王阿姨的。水杯底殘漬中驗出大量安眠藥和死者的唾液成分。】

【鐘點工王阿姨：這次的安眠藥是我幫蘇小姐買的。三天前買的。以前都是小瓶的。但這次蘇小姐說那樣麻煩，過了期還得扔。我就買了一大瓶，夠吃三個月的了。其實她並不貪這個，就是偶爾才吃幾粒。我也不明白她好好的，怎麽會把這麽多安眠藥吞下去呀。】

【路子豪：我淩晨四點的時候，接到她的電話，讓我過來一趟的。進來的時候門沒有鎖，客廳臥室裏都沒有什麽異樣的。後來看到客房的們開著，進去看了看，就看到她死在床上。

毛頭：來的時候有沒有看到什麽可疑的人？

路子豪搖頭否認。

因為沒有任何證據起訴，路子豪被關押了近兩天之後，已經被律師保釋回去了。】

【小區保安：昨天蘇小姐回來的時候沒有什麽特別的，人來人往的，我們也沒仔細註意。要說最近她有什麽奇怪的，也就是濃妝艷抹了一點。我常常看見她開著跑車回來，帶著名貴的首飾，亮閃閃的，可好看了。】

【蘇譽公司的員工李小姐：她最近有些心不在焉的。可能晚上玩的太瘋了，上班都沒什麽精神。出錯，那倒沒有。最近不是年底，事務沒有那麽忙。】

【蘇譽公司員工王小姐：她是我們的頂頭上司，我對她沒有什麽了解。但你們一定要問我的話，我倒是覺得她和老板走得很近。而且前幾天晚上我留在辦公室加班，看見她打扮的光鮮亮麗的，坐著老板的車離開公司的。

毛頭：具體的時間還記的嗎？她脖子上帶了一串鉆石項鏈？

王小姐：依稀有印象，但記不清細節和具體時間了。因為這段時間這種事情很常見。】

【蘇譽所在萬和公司的董事長沈默生一周前去了浙江出差】

【董事長秘書：神色有異，只字未提】

【毛頭下午去駱琳珠寶找到編號1608的服務員，她認出蘇譽的照片，並且調出那日的銷售記錄，簽字的人是：沈默生。那天他們購買的是最新款的鉆石項鏈】

門外傳來哐當當的敲門聲，晃得薄薄得一層門板都跟著震動。夏洛克從涼水中驚醒過來，睜開他魅惑的灰色眼睛，光芒一閃而過，有氣無力的喊道，“別敲了，門板要掉了。”

“一個多小時了。要睡滾回房間去睡，別泡在水裏小心皮都松了。”

夏洛克腦中亂哄哄的還沒有分明，他拿起毛巾胡亂的擦了擦頭，穿著睡褲迷迷糊糊的往外走。屋裏面空調溫度打得很低，他上身的肌肉很自然的繃緊，現出堅實迷人的身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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