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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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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想到要見的人是校長的侄子,自己穿著T恤牛仔褲不夠尊重,就破天荒地給自己添置了一條裙子。

回到宿舍,整理好帶的東西,裝了兩個大包,將長長的頭發盤了一個高高的髻子,換上新買的裙子,跑到廁所裏照了照鏡子,覺得皮相還可以見人,至少校長看了不會覺得自己有心怠慢。

她拎著兩個大包出了宿舍,迎面遇到三個晚一期的規培男醫生,三個人看見葛晴,竟然一眼沒認出來,末了發現眼前這位讓人目光一亮的大美女竟然就是葛醫生,全都驚訝得瞪大眼睛看著她,內中一個據說還單身的立即就殷勤地趕上前,幫葛晴拿著東西,嘴上說道:“葛醫生,今天捯飭這麽漂亮,是有好事兒啊?”

“相親。”葛晴直接說。

這男醫生滿滿的殷勤值被葛晴這兩個字滅了一半兒,尷尬地清了一下嗓子,他笑著問道:“相親好事兒啊,是去哪兒相親啊?”

“老家。”葛晴回答,一邊說,一邊她的手機響了,是她叫的專車打過來的,車子已經等在門口了,她伸手接過男醫生手裏的包,說了聲謝謝,就要去趕車。

“葛醫生,相親成了挺好的,可要是不成,給我一個機會唄?”這個男醫生在她身後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說。

小時候的葛晴遇到這樣的話往往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長大了的葛晴卻已經懂了,她呵呵地笑了兩下,然後嗯嗯了兩聲,等於什麽都沒說也沒答應還沒得罪人,就把這人打發了,上了車子,吩咐司機去輕軌站——時隔八年,她的老家紅河已經通了輕軌,變成了這座超級城市的後花園,福泉山周邊被開發成了度假區富人區,那裏的一棟臨河別墅現在叫價兩千萬起。

老校長看見葛晴,果然對她今天的打扮十分滿意,外婆已經年過七十了,雖然身體到處都是毛病,好在山裏空氣好水好,這個養老中心的條件也好,在山上的這幾年反倒成了老外婆這輩子最享福的一段時光。

“有錢難享老來福,我雖然沒什麽錢,不過老來的福氣還不錯。”外婆對坐下來的葛晴說道。

葛晴嗯了一聲,坐在外婆對面,只管答應著。

“今天是特意打扮了一下?還挺有心眼兒,我真怕你穿著個大背心子就來見人家楊校長的侄兒,那可就太糟糕了,對不起人。”外婆絮叨著。

葛晴輕聲說了句哪能呢。

“我不是害怕你沒那個心,就不費心捯飭了嗎?話說——”外婆說到這裏,頓了一下,眼睛瞄著葛晴,想了想才道:“你們姐妹都二十六了,全都沒對象兒,到底是啥原因呢?我倒也不覺得女人這輩子就反非得結婚,婚姻這玩意兒對女人也沒啥意思,不過你們姐倆跟商量好了似的不談對象,是心裏有啥想不開的啊?”

婷婷已經有了,而且如果那個孟田宇真的說到做到,只怕用不了多久婷婷就嫁人了——葛晴在心裏想到,嘴上卻沒說什麽,只是輕輕搖了搖頭,說沒啥想不開的。

“別為了你們倆的傻媽犯的錯誤,就想不開,得了壞印象,覺得男的、婚姻、生小孩啥的都沒意思——腦子清楚門清兒的女人,從婚姻中得的好處多了去了,這婚姻幸福不幸福,全看個人,要是能找到合心意的,結婚比不結婚強,好過我死了,你們倆在這個世界上孤孤單單的,沒男人,沒家庭,沒後代,是不?”

葛晴心中微動,垂了眼睛,不想讓外婆看穿心事。

“我琢磨著……”外婆說到這裏,住了話頭,老來精的眼睛盯著葛晴,接下來的話剎車不說。

“琢磨什麽?”葛晴忍不住問。

“我琢磨著你一把年紀了始終不談戀愛,是不是跟當初那個也姓葛的小夥子有關系——”

葛晴心頭一跳,擡起眼睛看著外婆,心口怦怦地跳,聲音有些結巴地問:“怎麽——怎麽會這麽問?”

“也不是怎麽,就是個印象,加上——前幾天楊校長接到他的電話,說了一下這個搬家的……”

葛晴從椅子上猛地站起身來,問道:“什麽?”

外婆嚇了一跳,哎呦了一聲說:“你這抽冷子站起來幹啥啊?”

葛晴心突突地跳,也忘了坐下,看著外婆問道:“他打電話——了?”

“就是這個養老院太小了,校長想要搬家,他是這個養老中心的實際所有人,校長一直找不到他人,沒法定,沒想到前幾天他竟然主動打電話過來了,都說了些什麽校長也沒跟我講,就是說他在電話裏問起來你,打聽你現在在哪兒——”

打聽我了嗎?葛晴心怦怦地,腦海中一片茫然,隔了半天才想起來問:“問我幹什麽啊?”

“不知道,八成是對你有那方面的想法吧,當年他挺喜歡你的,要是現在還喜歡,這個小夥子倒是不錯,你……”

外婆接下來都說了些什麽,葛晴一句都沒聽見,她用手撐著下頦,足足發呆了一個小時,楊校長的侄兒到了之後,楊校長親自帶過來,跟葛晴見了面,葛晴神不守舍地跟他打了招呼,一起在養老中心的食堂跟老人們吃了一頓便餐,下午養老中心做衛生,她和這位校長的侄子義務幫忙了一個下午,分別的時候,即使葛晴總是在男女關系中自詡自己為第三性,既不被異性吸引,也好像從未吸引過異性,她也感覺到了校長的這個侄子對自己的好感。

楊飛揚,是個不錯的名字。

她知道校長的為人,不會直接問自己成不成,以免自己為難,所以她把話留給了外婆,讓外婆跟校長解釋清楚,傍晚的時候,她就拿著包下山了。

沿著山路,慢慢地向著山下走。

山林不見人的深處,有笑語聲傳出來,她的身邊左近卻一個人影子都看不到,只有她一個人,沿著郁郁蔥蔥滃潤蔥蘢的林間漫步,仿佛是因為剛剛外婆說的話,當年跟他一起到這山上的那些記憶片段,就這樣一幕一幕地仿佛幻燈片一樣浮現在腦海裏。

那時候似乎也是夏天,風呼呼地刮著,吹得他的夾克蓬蓬地響,自己的臉籠罩在陽光空氣清泉的味道當中,坐在他騎的自行車後座上,向著這山上奔馳……

十年,已經過了十年了嗎?

她停住腳步,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今天太多舊日的回憶了,往事不可追,肯定是因為外婆的那句話引起來的,其實問校長舊日的相識現在的狀況怎樣,也不算什麽了不得的事,畢竟,十年的時間,太漫長了。

到了鎮裏的時候,天色還早,自從成了住院醫師之後,她已經很久沒回家看看了,現在城市建設如火如荼,到處都在搞開發,紅河鎮的地理位置極佳,面山背海,靠近省城,最新的城市規劃也把紅河納入了重點打造區域,現在鎮裏的老住戶都接到了拆遷的通知,包括葛晴家的那個老房子也在拆遷之列,但是從拆遷談判開始,到現在已經過去五年了,熬走了兩個開發商,怎麽拆怎麽補仍舊談不攏。

所以現在的紅河,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蕭條,她家的老房子也因為長久沒有住人,看上去極為破敗。

家徒四壁的房子,沒有任何財產,因為委托了鄰居陳大爺幫忙照看,所以連門鎖都沒有,推開門,走進去,一切都跟舊日沒有什麽不同,烏黑的窗子,低矮的門墻,坑坑窪窪的泥土地面,還有彌漫在空中怎麽也揮散不去的腐敗潮濕的氣息……

她用力吸了一口氣,卻隨之心頭一震,陽光清泉的氣息——是自己的幻覺嗎?

她猛地伸出手,推開自己臥室的門,雙目怔怔地,看著室內地上站著的人。

☆、姐姐

19

他轉過身來, 又熟悉又陌生的一張精致俊美的臉, 看見她,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一會兒, 然後向下,看見了她身上簇新的藕荷色裙子,像是第一次看見她穿裙子, 神情有些驚訝, 但卻沒說話。

相對他的鎮靜,葛晴已經震驚得說出來話了,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對面的人, 雖然——雖然跟記憶裏的那個少年並不能百分百地對上,但是她心裏知道,眼前這個人是他。

百分百是他。

個子當然高了,肩膀也比當年的那個身材頎長的少年寬了些許, 學生時代看上去目空一切冷漠傲氣的那張臉,現在則變得冷靜沈默,鋒芒畢斂, 仿佛寶劍收在鞘中,藏起了所有的風華。

她平生很少悸動的心潮湧澎湃, 眼睛停在他的臉上,嘴巴張開, 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你回來了?”

他點了點頭。

“去了哪兒了?”葛晴聲音有些顫抖地問。

他答了句國外。

去了哪裏的國外會這麽多年沒消息?

太多年了,實在是太多年了,中間這無數個日日夜夜都是用思念他堆疊起來的, 她不知道什麽叫心動,因為性格詭異,因為天生孤煞星,天生第三性,她天生就與這個世界有著無法彌合的距離,可是現在看著對面經年重逢的他,眼睛盯著他臉上那雙十年的記憶裏穿越過來的烏黑湛澈的眼睛,她聽到了自己的心口喧囂般的怦動——

我喜歡他,我真的好喜歡他,喜歡到想要一輩子都有他在我身邊,永遠都不要離開——

當年也曾經喜歡過的,那時候心也曾經像現在這樣擂鼓一般地怦動,眼睛也像現在這樣淹沒在他的目光之海裏,只是——

只是那時候自己真的很小,很幼稚,還不懂。

“那現在是回來了嗎?”她問。

“看情況,我到這個鎮上幫別人處理一些公務,經過這裏的時候,看見這所房子,就順便進來看看。”他說著,眼睛打量著她,道:“好多年不見,你長高了。”

當然長高了,心眼也比以前靈通多了,起碼現在知道了自己很喜歡他,真的很喜歡——她低低地嗯了一聲,眼睛一直停在他臉上,好像移不開一樣。

“也漂亮了。”他在她的目光裏笑了一下,然後意有所指地看著她身上的新裙子,藕荷色的顏色確實跟她很配,襯得她整個人亭亭玉立,如同清雲出岫,氣質超塵,跟以往總是穿著破爛衣服的那個十六歲的小姑娘比起來,眼前的葛醫生宛如一朵盛開的花,美麗成熟多了。

“你說的是這個裙子嗎?”葛晴懂了他眼神的意思,她總是能懂他沒說出口的話,當年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低頭看了一眼身上的新裙子,有些不好意思,笑了一下說道:“剛買的。”

“剛買的?”他好奇地問。

“校長找了我外婆,跟我說讓我見見她侄子,我為了校長買的。”她實話實說,說完了,看見他眼睛固定在自己的臉上,好像她說了什麽了不得的話,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解釋道:“是校長介紹的,我就見了。”

“校長介紹的?”他問。

“看我單身,就想到她侄子也單身,想湊合我們倆在一起吧。”葛晴說。

“你見了?”他聲音像是很平淡,還移開了目光,漂亮的眼睛看向了昏沈沈的室內,問道:“怎麽樣?”

“還行啊。”她答,心中很感激校長這些年對自己的照顧,也感激她竟然如此看重自己,甚至讓事業有成一表人才的親侄子上陣跟自己相親,這對她的人品來說,無疑是個非常高的評價。

他聽了這句“還行”,臉色似乎微變,眼睛在葛晴臉上快速地掃了一眼,又很快地移開,盯著室內黯舊破敗的幾個箱子,沈默不語。

葛晴隨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從考上高中開始,這個家她就沒有回來住過了,寒暑假都是在養老中心校長和外婆那裏過的,眼前的房間即使對她來說,也十分陌生。

他竟然會出現在這裏,這搖搖欲墜,除了幾只破箱子什麽都沒有的地方,為什麽呢?

“嘉南附近的房子,你去過了吧?”沈默了好一陣子之後,他突然說道。

葛晴啊了一聲,驚訝地問:“你也去過了?”

他點了點頭,拿出手機撥號,片刻之間,葛晴的手機就響了起來,她拿出一看,是個陌生的號碼,心中正在奇怪,聽見對面的他說道:“我在那個房子裏看見了你的留言了,我很好,還活著,還不錯,這是我的手機號,你可以記下來。”

葛晴欣喜異常,連忙存了下來。

他看著低頭存號碼的她,趁著她不留意,目光肆無忌憚地從她烏黑發亮的頭發向下,沿著雪白細膩的脖頸下滑到她袖長又勻稱的身材,直到她擡起頭來,他才目光一動,看著她的眼睛,對她伸出手來說道:“今天真是巧遇,可惜我還有事,現在就得走了,以後如果有機會,或者你找我有事,可以隨時電話聯系。”

葛晴十分意外地聽著這些話,滿臉的不相信,眼睛看著他伸到自己面前的手,好一會兒才茫然地伸出自己的,跟他的相握,修長,有力,溫熱,她心裏一一閃過這些詞,直到他抽了回去,直到他最後看了自己一眼,轉身向外走,她還是沒有回過神來。

越走越遠,頭也沒有回一下,昂貴精致的花香隨著他的走遠,越來越淡,葛晴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看著他高大頎長的背影,終於忍不住追了上去,追到他身後問道:“我——我還能見到你嗎?”

“見我有事?”他停下腳步,沒有回頭,聲音也帶著疏遠,明顯想要跟她保持距離。

“沒——什麽事,就是想見你,到哪裏能找到你呢?”葛晴不氣餒地問,她一貫不怎麽受別人情緒影響,性格固執古怪已極,此時心中執念一起,完全忘了女性應有的含蓄羞澀,膽大得近乎冒失地問。

他微微側臉,眼睛看著她,隔了一會兒他像是有些猶豫地說:“我現在居無定所——”

“居無定所是什麽意思?”葛晴以為自己聽錯了,驚訝地問。

“就是沒有固定的住所,不——”

“沒有固定的住所,那不是可以暫時跟我住在一起?”她光顧著心裏高興,也沒有聽完他的話,想也沒想就對他建議道:“我住在醫院分配給我的宿舍裏,很大的一個套一,你過來跟我一起擠啊?”

他顯然對葛晴這個建議感到十分意外,烏黑的眼睛變得十分深邃,看著葛晴,像是不太相信地問:“你邀請我——去你的屋子住?”

他的眼神讓她意識到自己剛剛那句話的冒失,葛晴臉騰地紅了,是啊,已經過了十年了,眼前的男人雖然百分百是十年前的那個少年,但是也百分百不是,她——究竟在想什麽啊?

竟然邀請一個幾乎陌生的男人跟自己合住?

是太不舍得了嗎?

隔了十年見到自己心心念念思念不已的故友,她高興得連心防都忘了,興奮得不像自己,說出剛剛那樣出格的話。

看來再謹慎的人也有疏忽的時候,再冷漠的心也有溫柔悸動的時候,好不舍得跟久別重逢的他就這樣分開,如果有辦法,讓他不要走,不要離開自己,任何話,任何事,她想她都願意做……

她用力咬了一下嘴唇,讓自己發燒一般的腦子清醒了一下,欲速則不達,他忙呢,讓他忙吧,硬逼著自己低聲說道:“我——胡說的,你不願意就算了。”說完這句話,她拿出手機,又高興起來,對他笑了笑道:“好在有電話,我給你打電話也行。”

葛天籟看著她臉上的笑容,看了好一會兒,然後伸出手來,葛晴以為他又跟自己告別,心中一萬個、一億個不舍得,卻只能故作大方地伸出手來,跟他相握,卻不想手剛剛放入他的掌心,就感到他的手微微用力,等她反應過來,整個人已經被他輕輕地擁住,耳中聽見他聲音極輕地說道:“忙完了我會找你。”

她腦海中嗡嗡地,數萬個煙花同時炸開一般,絢麗喧響,沒聽清他說了什麽,“什麽?”她問。

“等我。”他低聲說,目光深深地看著她,雙手微微用力,將她推開了,人快速向外走去。

葛晴這次聽清了,眼睛看著他越走越遠的背影,怔怔地,直到他消失在外面暮色濃重的大街上,才移開了目光。

等我?

是那個“等我”的意思嗎?她心頭怦怦亂跳地想,揣摩來,揣摩去,臉也通紅,忍不住擡手摸著自己的臉頰,想著剛剛的情狀,二十六年來,心頭第一次仿佛有羽毛搔過一般,柔柔癢癢地,這也不是,那也不是,最後無法,長長地出了口氣,隔了片刻,又出了一口。

手機鈴聲響起來,心事重重的時候,不相幹人的電話徒然讓人感到煩,響了半天她才不耐煩地接,卻看見屏幕上明晃晃的三個字:葛天籟。她的心怦然而動,,聽見他在電話那頭說道:“別去相親了。”

原來他說話的聲音是這個樣子的嗎?清亮的少年語聲如今充滿磁性,電話裏聽上去男人味十足,既陌生又熟悉,帶著一股讓人無法自控的男性魅力,讓她忍不住屏息聽著,生怕漏過一個音節,一時就沒留意他說了什麽。

“聽見了嗎?”他問,聲音裏帶著催促。

“是不去相親嗎?”葛晴琢磨著剛才的話,猜到了他的意思。

他嗯了一聲。

“我本來也不是相親,是見校長的侄子,不是校長的侄子我也沒有時間見。”她說道。

“不管是誰,以後都別去見了。”

就會說,你又不見我,跑得這麽快倒像是有壞人在後面追著似的,葛晴在心裏腹誹地想,心裏不高興,也不想聽他的,就有些惡作劇地說道:“管得這麽多,不聽你的。”

電話那邊兒好半天的沈默,很久之後,像是他低低地笑了一下,然後他聲音很輕地說了句“我走了”,就掛斷了通話。

☆、112

20

那天她回到宿舍之後, 嘗試著給他打了一個電話, 他沒有接,半夜她要睡了的時候, 他的電話打了過來,葛晴高興得瞌睡都忘了,連忙接聽, 聽見他在那邊兒說道:“睡了嗎?”

“還沒。”

“那好, 我打電話是想跟你說一件事。”

“什麽?”用這樣好聽的聲音,半夜打電話過來,說著這樣一本正經的話, 讓她很奇怪,就問道。

“我知道你一向不愛講話,但是還是叮囑你一句,遇見我的事情, 不跟任何人講。”

葛晴想不到他竟然是叮囑自己這個,驚訝得半天沒說出話,手機那邊兒的他接著道:“這個電話號碼, 存儲的時候也不要用我的名字,改別的, 別讓人一眼就能認出來,有我私人聯系方式的事情, 也不要跟任何人透露。”

“你遇到什麽危險了嗎?”葛晴馬上從床上坐起來,心驚地問。

“怎麽這麽講?”

“還是得罪什麽人了?”

“沒有的事。”他果斷否認。

“都不承認——那這麽遮遮掩掩的,是你已經結婚了?有未婚妻了?”

“越說越離譜, 想什麽呢?”他聲音帶了些生氣。

“那為什麽要這麽做?”葛晴鍥而不舍地追問,完全無視他聲音裏的氣惱,固執的本性表露無疑。

“我不想讓太多人知道我的行蹤,你睡吧,我還有事。”說完這句,像是怕她追問個不休,他徑直掛了電話。

葛晴盯著嘟嘟的手機,所以,半夜呼叫自己只是為了叮囑自己不要透露行蹤?她對這個世界上的多數事情都不關心,他的事情算是個例外,坐在床上,細細地想著他的這通電話,所謂空穴來風,其必有自,過去的十年他消失得太過突然,又重現得太過突然,莫非他真的遇到了什麽危險嗎?

或者他本身就在做什麽危險的事情?

她多少了解了他家的背景,因為是整個北方都知名的集團公司,所以在網上可以查到很多有關他家的訊息,那樣有錢的人家,得罪了什麽人的話,一定是手眼通天的有權有勢的人物,這樣的話,也能解釋他跟他爸爸為什麽會隱姓埋名十來年,甚至十年之後也不敢冒然出現在世間——

只是,會有這樣戲劇性的事情發生嗎?

她越想越是費解,躺在床上,平生第一次不知道該如何處理發生在自己身邊的事,有什麽是自己不能幫他做的,不能幫他保守秘密的嗎?竟然會對自己守口如瓶,是不相信自己的能力,還是不想把自己牽扯進來?

第二天查房的時候,意外地在秦歡的病房裏看見了葛文瀚,這個在夫人大出血搶救的時候都沒有露面的男人,此時竟然在房間裏抱著剛出生的兒子,滿臉笑容。

她原本對眼前這幾個人毫無興趣,這會兒因為他的關系,忍不住站在同事之後,細細地打量起病房內的這家人來。

躺在床上的秦歡依然憔悴,滿臉病容,但是目光盯著眼前的老公和孩子,總是很溫和的眼睛裏有得意洋洋的神色,似乎對眼前所見極為滿意,她聽見有人進來,才移開了眼睛,雖然虛弱不堪,但不改又斯文又能幹的主母本色,對進來的醫生們一一笑著打招呼,葛文瀚因為夫人的話,也擡起了頭,主任的醫術在醫療系統內是數得上號的,葛文瀚是幹這個的,當然也有耳聞,以他身份之顯要,架子之十足,也主動伸出手來,跟主任相握,嘴上說道:“多謝黃主任救命之恩,改天孩子媽出院,我們夫妻一定登門謝恩。”

主任是個人精,事事都門清兒,連忙跟葛文瀚寒暄了幾句,例行檢查完了,看葛文瀚站在一旁始終抱著新出生的孩子,主任難得笑著說了一句:“這娃娃長得真像葛總。”

“黃主任你也覺得像?”葛文瀚高興地問,滿臉又驚又喜的神色。

“是啊,這孩子看上去跟葛總你一個模子印出來的,看這大腦門,將來一定跟爸爸一樣聰明能幹。”黃主任吃技術飯的,倒不搞拍馬屁拉關系這一套,他之所以會說這番話,除了對葛文瀚這樣豪富的人示以熱絡之外,也因為眼前這個男孩兒,真的跟葛文瀚太像了,確實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是吧,確實是吧?我本來就過來看一眼,結果看見了我就走不動道了,實在是太像我了,跟我小時候一模一樣。”葛文瀚興高采烈地說著,一邊說一邊眼睛盯著懷裏的兒子,欣喜若狂的樣子溢於言表。

一眾醫生對眼前這個有錢人的家裏事兒全都門清兒,心想不是還有四五個兒子呢嗎,難道那些兒子全都沒有這個剛出生的像?

這個原配也真夠厲害的,這麽多外室比著,竟然能生出來一個最像老公的兒子,豪門後宮爭寵這出大戲,有實力有本事還不夠,看來還得老天爺給點兒運氣加持啊,眾人心裏想到。

主任又跟葛文瀚哈啦了幾句,轉身接著查房去了,接下來的那半個月,葛晴每次去病房,幾乎都能看到葛文瀚,隨著秦歡的身體狀況越來越好,漸漸地能下地了,葛家夫妻二人並肩站在一起,看著兒童車裏小嬰兒的畫面,越來越多地出現。

至親的叔叔嬸嬸,生孩子,做手術這樣的大事,他為什麽沒來這裏探望呢?

十年毫無音信,行蹤成謎,葛天華不知道,王即來不知道,他是有意跟這些人保持距離嗎?

那天她一直忙到深更半夜,因為一輛小汽車和運沙車相撞,小汽車裏面四個人重傷,葛晴跟同事搶救十多個小時,才算保住了這些人的性命。

她從手術室出來,向著自己住的青年宿舍走過去,一邊走一邊暈頭轉向,頭重腳輕,兜裏的電話響了的時候,她幾乎要睡著了,茫然地拿出手機,看見上面顯示的“1020”,她困頓的腦子立時一振,趕忙接聽了,聽見電話對面的他說道:“怎麽一直不接電話?”

“一直?”她不太懂地問。

“我給你打了十一次電話了,你現在才接。”

葛晴翻看了一下記錄,果然有十幾個未接電話,“手術室不讓帶手機。”她抱歉地解釋道。

“這半天都在手術室?”

“對啊。”她揉了揉肩膀,太過密集的高壓力高強度的工作,讓她時常感到肌肉痛,如果這時候能有人給按摩一下就好了,可惜自己孑然一身,最多回到宿舍拿個癢癢撓狠狠地敲一通,按摩什麽的,完全是癡心妄想——

都是電話對面的這個人,當年隨口一句“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你更適合當醫生”,自己就選擇了這個行當,說完這句話就消失的他,到底知不知道他的無心之舉,多大程度上影響了自己的人生啊?

每次腰酸背痛的時候,就該讓他充當那個必須的按摩師。

“什麽手術這麽累?”

“車禍。”

“車禍?”他重覆道,聲音突然有些異樣,接著問道:“人死了嗎?”

“沒死,搶救過來了。”

電話那邊兒的他沈默了一會兒,然後說了句你真厲害。

葛晴無聲地笑了,無數的人誇過自己厲害,不過自己好像從來沒有像這一次這樣開心,被他誇獎還真是不一樣啊。

“你現在在哪裏?”

“在往宿舍走,怎麽了?”

“宿舍是在哪裏?”

“我們醫院的東北角——”她說到這裏,腳步猛地停了,眼睛怔怔地看著站在自己對面不遠處,路燈下面個子高高的男子——

夜太深,燈光不亮,可是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來那個人,她心中欣喜若狂,幾步沖過去到了他跟前,真的是他,好看得讓人心跳都能驟停的眼睛,棱角分明的嘴唇,夜色裏路燈的陰影下仿佛雕刻一樣深邃的五官——

跟過去一樣的一張臉,真的就這樣出現在夜歸的自己眼前,而這一次,她不是在做夢。

看他眼睛盯著自己,是因為夜深了嗎,左近無人,所以他在沖著自己微笑,葛晴心頭狂跳,很少笑的人,就忍不住對他笑了,還一邊笑一邊說道:“你過來看我嗎?”

“不是,我經過這裏——”

“過來看我就是看我,為什麽不承認啊?”她打斷他,因為太過高興,嘴都合不攏了,眼睛停留在他臉上,移不開,嘴上問道:“等我很長時間了嗎?”

“沒有,我說了我經過……”

“醫生就這樣的,我們主任手術一臺接著一臺,他又每一臺都要求我跟,不好意思啊,讓你久等了。”她本來渾身疲累不堪,渾身跟散了架似的,這會兒不知道為什麽,跟打了興奮劑一樣,精神極了,指著他身後不到三十米距離的宿舍說道:“啊,對了,就是那兒,我在裏面有個套一,上次我跟你提過的你要是居無定所,可以過來跟我住,我指的就是那個房子。”

他略微有些嚴肅的臉看著她,一會兒之後,他突然就笑了,搖頭對她說道:“想不到你還是老樣子。”

“什麽老樣子?”她一邊說,一邊盯著他臉上的這個一閃即逝俊美到了極點的笑容,那些笑容在自己心中激起的漣漪,她一毫也沒浪費,全都解讀成自己對他的喜歡,真的——真的太喜歡了,喜歡到想要跟他在一起,一分鐘也不要分離。

“跟以前一樣,什麽都不懂。”他想都不想地答。

“什麽都不懂?我嗎?”她奇怪地問。

“就是你啊。”他答。

☆、姐姐

21

她納悶地看著他, 不懂他為什麽說自己什麽都不懂。

“我真的是經過這裏, 順路看看你,這就走了。”

“別走。”她反射性地輕聲說。

他顯然沒聽見, 邁開腳步,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葛晴立即跟在後面, 心中的不舍得讓她想也不想地伸出手, 拉住他的衣服,成功地把他拽住,看他俊美的臉轉過來對著自己, 她輕輕地咬著嘴唇,又說了一遍:“別走。”

“我——”

“跟我上樓。”

“跟你什麽?”他像是以為自己聽錯了,轉過身來,詫異地看著她。

“跟我上樓——不行嗎?”葛晴奇怪地看著他, 心想這個要求很過分嗎?為什麽他一臉見鬼的神情。

“你知道——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葛晴被他問糊塗了,本來知道自己在說什麽,現在也有些懷疑了, 不太明白地問:“我說什麽了?你不想跟我上去嗎?”

“你邀請我——跟你上樓,這個時間?”

“就是這個時間上樓才有意義啊, 不然就一直在這裏說話嗎?我有些累,樓上有椅子, 我想一邊歇著一邊跟你說話。”

葛天籟聽完了,然後狠狠地看了她一眼,對她說了句你果然是什麽都不懂, 就不再理會她,擡腳走了。

葛晴納悶他為什麽總是重覆這一句,自己術業專攻,醫學造詣在同儕之中堪為翹楚,該懂的絕對都懂,還真是平生第一次被人說什麽都不懂呢,她第三次抓住要走的他,又累又心急,有些口不擇言地道:“到底不懂什麽啊?不懂你就教我,我學會了不就懂了?”

他想要掙脫她的手,對她搖了搖自己的手機,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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