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坡並不高，因此，洛小秋與曾煜陽心裏都知道他們並沒有好好地喘一口氣的機會。

洛小秋抓著曾煜陽的肩膀，盡量地壓低聲音說道，“曾煜陽，你聽著，這附近我還是比較熟悉，呵，這些年跟著鷹幫摸爬滾打也總算在這時候發揮了點作用”，洛小秋有些自嘲地笑了笑，繼續說道，“記住，一會兒你就筆直往前走，然後右拐，我記得那裏有個很不起眼的山洞，洞口很小，所以到時候就得委屈你曾大少爺一下了，不過，嘿嘿，說不定也就你這精致的身段才能夠進得去呢”。

明知道洛小秋在這種時候還開玩笑是為了安慰他曾煜陽此時既焦慮又恐懼的心情，但曾煜陽還是虛招似的捶了一下洛小秋的胸口，這家夥，都什麽時候了，還要黑他曾大少爺的身高，真是混蛋呀。

但是，等曾煜陽冷靜下來，卻發現了洛小秋玩笑中一個非常重要的漏洞，“那你呢，小秋，你去哪兒呢？”

“呵呵，這座山頭本來就不大，那山洞再小也終歸會被翻出來的，很明顯，那些人都不是吃素的，所以，他們必定需要一個交代，一個結果，那個結果就讓我去吧……”

“不，不，不！”曾煜陽死死抓住洛小秋的胳膊，洛小秋，你這個傻瓜，腦袋裏究竟在想什麽呢。

“曾煜陽，我知道，你為了這次的董事會準備了這麽久，不能說放棄就放棄的，我，洛小秋只是個外人，他們不會把我怎麽樣的，你快走吧，快走啊……”

草叢中已經聽到追蹤者窸窸窣窣的腳步聲，洛小秋推搡著固執的曾煜陽，“曾煜陽，你要聽我的，否則，我們一個都走不了，要記得，成功了，來找我！”說完，洛小秋猛地將曾煜陽一推，然後，輕聲輕腳地跑出去幾步，再回頭看看，直到確定已經看不到曾煜陽的聲影，才故意制造出一些聲響。

果然，追蹤者們捕捉到了這一蛛絲馬跡，立刻就有人喊道：“在那裏，在那裏！有人！”

洛小秋盡量朝著那個山洞的反方向跑去，留給曾煜陽足夠安全的時間，他努力地跑著，總感覺，自己只要努力再努力一點，那曾煜陽勝利的幾率就會多一點再多一點……

昏暗而密閉的空間，雨點般落下的拳腳，混混沌沌的頭腦……，這一切的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回到了那些天天挨打的日子，雖然懷裏少了那個一直被自己護著的他，但心裏要守護他的初衷，這麽多年過去了，卻一直都沒有變。

失掉了大魚，於是洛小秋這條漏網的小魚自然成了出氣包、洩氣桶，起初施暴者只是用腳踢，男人們的皮鞋堅硬而有力，一下一下地踢在洛小秋的肚子、胸口與後背上，出於本能，洛小秋只能盡量地先護住頭，剩下的身體蜷縮著，躲不了，避不開，逐漸的，疼痛也變得麻木，然後，不知過了多久，洛小秋以為那些打手終於踢累了，剛想睜開眼睛看看自己究竟是被帶到了哪個鬼地方。

哪知洛小秋剛要掙紮著站起身，突然，背後一陣鈍痛，直直將他打得跪倒在地，原來現在，才是剛剛開始嗎？

洛小秋有些無奈地苦笑著，不過，這不也是自己早就預料到的，並且自願選擇的嗎。

打手們這次換了鐵棍，兇神惡煞的人手一根，一開始打的很是“竭盡全力”，直到看見洛小秋已經開始吐血，之前苦苦撐在地上的肩膀也開始逐漸垮掉，整個人變得軟塌塌的，這才開始遲疑，手上的力氣也變得“放水”，終歸還是不要出人命的好，打手們正猶豫著的時候，倉庫的大門被推開了……

進來的人正式曾煜陽的繼母，林曼莎。

林曼莎看起來還是那麽的高貴與高傲，手上戴著的白手套一塵不染，顯得與這倉庫裏的血腥尤其的格格不入。“看不出你對曾煜陽還真是忠心耿耿呢，不過，這也難怪了，曾煜陽那孩子向來就不輕易相信別人，卻願意相信也沒多少交集的你”。

林曼莎邊說著，邊走到洛小秋身邊，輕輕地擡起洛小秋的頭，用帶著白手套的手指揩掉洛小秋嘴角的血，“嘖嘖嘖，要是你真的死了，那他，該要多少傷心呢”。

對於這種假惺惺卻高高在上的虛偽話語，洛小秋嗤之以鼻地偏過頭去，看都不想看眼前的這個女人一眼。

“就說你們這些都是粗人，對於我的貴客你們就是這麽接待的嗎？一群廢物！”說罷，林曼莎便脫掉了那雙已經沾上血汙的手套，並狠狠地丟到地上，“人要幫我好好照顧好，等到我回來的時候若是看到他再多一道傷，你們都給我吃不了兜著走！”

看著林曼莎逐漸消失在光明中的背影，洛小秋在心中默默祈禱著，祈禱曾煜陽能夠打贏同林曼莎的這一場惡戰，即使後果是自己可能會變為失敗者的祭品，但那也無所謂了……

時間滴答滴答的過去了，洛小秋發現，比起肉體上的折磨，精神上的折磨更讓人抓狂。

偌大的倉庫人去樓空後，變得空曠而幽森，沒有燈光，只有黑漆漆的一片黑暗，洛小秋甚至已經分不清外面是白天還是黑夜，沒有水、沒有食物，被毆打過的身體仿佛已經離開靈魂，使不上一點力氣，洛小秋只能艱難地靠著冰涼的墻壁，雖然剛剛入秋，但倉庫裏的溫度讓本就冰冷的身體變得更加僵硬。

“小陽，你成功了嗎？如果已經成功了，為什麽還不來接小秋走呢？還是，我這是因為太想念你，所以覺得時間也過的特別緩慢了……”

而另一邊，曾煜陽在等聽到追蹤者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後，才從山洞裏爬了出來，“嘶——”，抽了一身冷汗，發現剛才從山坡上滾下來的時候，手臂上劃了一道長長的口子，鮮血順著西裝的衣袖滴答滴答地往下淌……

曾煜陽粗略地用領帶止住血，拼命地趴著，終於看到了公路，看了一眼時間，距離董事會開始只剩下不到一小時，曾煜陽已經顧不得胳膊上的傷口，像個瘋子一樣在公路上跑著、招車，但是，看到如此狼狽的路人，恐怕沒有哪個計程車司機有膽量或者願意招惹這個麻煩。

最後，實在無計可施，曾煜陽跑到馬路中央，用自己的身體攔下了一部車子，上車後，曾煜陽直接擼下手上的名表用作車費抵押，好說得說，司機才肯勉強開車載他一程。

然而，趕到會場的時候，董事會已經開始。

曾煜陽冒冒失失地闖入，令會場的所有董事顯然是吃了一驚，曾煜陽掃視了一下到場的董事，少了三分之一！

對，沒有到場出席的就是那些曾經與父親一起打拼，並且在這次董事會之前曾向康叔允諾會幫助自己的那三分之一。

曾煜陽氣憤地看著主席臺上的林曼莎，林曼莎也看見了曾煜陽，只見她無所謂的攤攤手，像是在say sorry，又像是在示威。曾煜陽再次仔細地搜尋著會場，不對不對，康叔呢？作為父親的結義兄弟、曾氏最早發起的董事之一，康叔居然也缺席了這場如此重要的會議。

一時間，曾煜陽就像是一只洩氣的氣球，已經提前嗅到了失敗的味道。

曾煜陽一手扶著墻，像是個局外人一樣站在角落裏，他什麽也看不見，什麽也聽不到，腦子裏回想著、循環著是喧嘩又虛幻的嘲笑聲、指責聲，面前一幕幕重現著的母親在自己面前縱深而下的場景，曾煜陽卻什麽都做不了。

“曾煜陽，你真沒用！”“曾煜陽是個失敗者！”“曾煜陽是個廢物，永遠一事無成！……”

最後舉手投票的結果，林曼莎全票通過，壓倒性地繼續擔任曾氏的最高董事。

掌聲、笑聲以及最後，只剩下失敗者一個人的悵然若失……

人漸漸地垮了下來，被抽空似的帶走了靈魂，曾煜陽慢慢地滑坐在地上，單手扶住額頭，背叛、倒戈、輸的一敗塗地，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偌大的會場，安靜地只剩下一個被擊倒的男人低低的抽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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