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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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雌雄莫辨的年紀, 打扮成書童小廝也能糊弄眼拙的人。春纖受現代教育而影響,一言一行沒有半分這個時代小姑娘的影子。再加上她故意為之,也沒多少人發現她是個女娃娃。

沒有路引, 春纖能進的城鎮極少, 好在一些小縣城管理的並不嚴。那個交易系統還真的給了春纖不少方便。走走停停,見到有賣吃食的就買上一些, 旁的不提,光是葷素包子就有百八十個。還有醬驢肉,燒雞,各種燒餅,點心, 果子……

最重要的是春纖還買了被褥和各處炊具, 走在野外也能給自己煮個粥啥的。

不敢在一個地方多逗留,晚上時常錯過宿頭,樹上的蛇,地上的蟲,林子裏眼睛發綠光的野獸, 若是再忽略掉交通靠走, 方向靠蒙, 在郊外碰見個人都是先驚又怕, 忐忐忑忑一番…這樣的旅行, 也算是古代版的自由行了。

春纖自己都不知道她走了多久才走到京城的。看著巍峨城墻,春纖的心裏其實特別的空。

是不是要給自己再定一個目標了?

京城是天子腳下,轉圈都是達官貴人,王公大臣,沒有路引和戶籍就想進京城,那是癡人說夢。

好不容易到了京城, 若不進去,春纖也不知道她還能去哪。而且一路行來,春纖仍舊很迷茫,她之後要何去何從,她一直沒想好。

也不能說沒想好,她就想回家,一心一意的想回家。

在京城外等了幾天,春纖終於想到了一個進城的辦法。

她找出她在路上買的一套相對上檔次的女裝,找了個沒人的地方悄悄換了。然後就守在路口,當看到有人數眾多的貴人車駕出沒時,就試著擠進去。

還別提,這辦法雖然笨了些,但還真叫.春纖擠了進去。然後跟在一群丫頭婆子的後面混進了京城。

進了京城,春纖又不動聲色的離開。然後像個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一般打量這個時空的皇城。

和現代的帝都很像,嗯,更準確的說,應該是像給劇組提供場地的那種影視城。

天色快暗下來的時候,春纖又找了個沒人的胡同,換了一套書童的衣衫,然後跑到一家看起來就不怎麽氣派的老舊客棧要了一間房。

掌櫃的問春纖為什麽是他一個小人兒來開房,春纖早有準備,笑瞇瞇的說他是公子的書童,公子正跟同窗以文會友,叫他先來要間房。

這樣的借口,春纖一路來用了不知道多少回。假話說的多了,真誠度就高了,那掌櫃的只問了一回他家公子考到什麽層次了。

必須是舉人呀。

不是舉人往京城跑,圖啥呀。

將一個杜撰來的人物吹上天,春纖自己都要感動了。

吃上一頓像樣的晚飯,再美美的睡上一覺,春纖第二天就退房了。

打一槍換個地,終於在進京城混了半個多月後知道了自己這是穿到哪了。

認認真真的打聽了一回榮國府,春纖眼珠子一轉便來了主意。

元春進宮沒幾年,鳳姐兒也才嫁過來沒多久。黛玉還沒進府,大觀園還沒建,離抄家流放還有十來年,這時間對春纖來說太友好了。

接下來的事情就容易多了。

重點關註榮國府,打聽榮國府內外所有消息,找到那個專門給榮國府采買丫頭的人伢子,再打聽一回榮國府一般都什麽時候采買丫頭下人。

這些事情說起來簡單,但做起來卻沒那麽容易。

好在春纖最不缺的就是時間和‘東拼西湊’的銀子,到也叫她將她自己成功推薦給了人伢子,再商量了一回價錢和好處費,被買進了榮國府。

人伢子有的是辦法弄好賣身契和手續,等她在榮國府轉一圈出來,就是有戶籍的人啦。

“那段時間,京城的中下等客棧都被我住了個遍。再不找個能夠安穩下來的差事,我自己都得被這種日子逼瘋了。”

春纖在京城晃蕩的時候,也被人盯上過。不過她有交易平臺儲存的大量石頭當武器,一般人都被她敲了悶棍。防止被找上門,春纖還心狠手辣的故意砸斷人家一條腿。

傷筋動骨一百天,至少三個月內,那些人沒辦法找她尋仇了。

如果三個月的時間她還沒在京城找到生路,那她就退出京城換個地方再繼續。

好在穿越大神沒徹底拋棄她,京城裏有榮國府,腦子裏有紅樓夢。

回想當初的辛酸,春纖都覺得對不起自己曾經在現代受到的各種思想品德教育。

在現代的時候春纖很少說謊,或者說她穿越過來的年紀還不到將說謊和應酬當生活必須品的時候。

從小到大,她最想在學業上撒謊。但她就算裝病打滾賴著不動,就是爬也會被生拉硬拽的去上學。至於其他方面,家裏人就從來沒虧待過她。想要的和沒想起來要的,她從來都不缺。

“那你還在煩什麽呢?”那麽難的日子都熬過來了,沒道理現在日子過得有聲有色了,她還會想回家。

以黛玉對春纖的了解,越是親近的人傷害她,她就越不會輕易原諒他們。

不,不是輕易原諒,她壓根就不會原諒他們。

所以黛玉不明白了,她不解的看向春纖,她不知道春纖為什麽會在聽到樂大人進京見聖後會這麽糾結猶豫。

春纖苦笑,神情間帶著淡淡的自嘲。她沒回答黛玉的問題,而是輕輕轉身,背對著黛玉閉目不語。

黛玉見春纖不想說話,也沒再打擾她,老實的躺在春纖身邊,也乖乖的閉上眼睛想著剛剛聽到的故事。

黛玉無法想像那樣的日子春纖是怎麽熬過來的。

想起春纖腳上深深淺淺的傷疤,黛玉都可以想像這些傷在當時有多疼。

都已經那麽疼那麽疼了,還要用雙腳去走路。想到此黛玉眼淚汪汪的決定,她再也不說春纖壞了。這種家族遺傳的東西,也不是她能控制的。

……

早前請鏢局尋找甄封氏下落的時候,春纖便讓人幫忙打聽了一回樂清晟的事。

不像封氏只有姓氏和一點線索,尋人難度五顆星。春纖按著記憶,提供了不少樂清晟的線索給鏢局。

不出一個月,鏢局就給了春纖一份樂家的情況報告。

小春纖被冥婚的第二天,在寺裏為樂家子嗣祈福的柯氏就‘聽說’了消息,匆匆忙忙的從寺裏趕了回來。之後在她傷心欲絕之際,接到柯氏家信的樂清晟也趕了回來。

聽說唯一的女兒受了這樣的磨難,當即大怒。一邊抱著傷心欲絕的柯氏,一邊派人尋找小春纖的下落。

樂清晟其實也不怎麽喜歡自己這個長女。府裏的那些傳言他也聽說過。但他是天子門生,孔孟弟子,子不語怪力亂神是基本操守,所以他不喜這個長女的原因就不能是那些傳言。

是的,長女害得發妻傷了身子,一出生就這樣不孝,你叫他如何喜歡得起來。

但不管怎麽說,那也是他的長女,曾經也是在他的期待下出生的孩子。他再怎麽不喜,也從未想過讓她就這麽被人害死。

擡頭看向自己的母親,樂清晟心中生起無限怨恨。

虎毒尚且不食子,那可是您嫡親的孫女,您怎麽下得去手。

“那是爺唯一的血脈子嗣。您天天吃齋念佛,怎麽能如此狠心?這樣做就不怕老天報應在爺身上嗎?”柯氏哭倒在樂清晟身上,滴滴血淚控訴自己的婆婆,“爺為官清明,造福一方百姓,積德行善,功德無量。這些年來子嗣艱難,怕不是在替老太太償還業債……”

總之就是你作了孽,報應到你兒子身上了。你兒子子嗣艱難有八成的可能是因為你罪孽深重。

有柯氏在一旁煽風點火,樂清晟一邊想起這些年對自己孩子萬分疼愛,也時刻準備著用一份包容的母愛去疼愛那些其他女人的孩子的柯氏,瞬間對自己的母親徹底的失望了。

世人重男輕女,不外乎是認為女兒長大了,就成了別人家的。只有兒子可以傳宗接代。

小春纖是女兒,將來註定會是外姓婦。縱使樂家只有她一個女兒,他們也會選擇過繼一個回來繼承樂家而非叫小春纖招婿。

畢竟上門女婿三代後就要歸血還宗,那時候樂家豈不是為他人做嫁衣裳?

正是因為考慮到了這一點,小春纖哪怕是府中獨苗,也未得到善待和重視。

其實和樂母一樣,柯氏也認為一個不討喜又八字不吉利的女兒不值得過多關愛。

但和樂母不一樣的是,柯氏卻覺得這個女兒至少還有一點利用價值。

等收拾了壓在頭頂的婆婆和天天表哥表哥喚自家男人賤妾姨娘,她就會抱養個孩子,親自教養長大。

給柯氏靈感的正是唐朝時武則天掐死親閨女陷害王皇後,從此拉下王皇後自己坐上後位的故事。而為了這一天,柯氏等了八年。可以說她從小春纖出生後,就開始謀劃著這件事。

何姨娘是她男人的表妹,不看僧面看佛面。但犯下這麽大的事,何家這個外家怕是再也沒辦法在樂家指手劃腳,對她指指點點了。

出了這樣的事情,要保住何姨娘的命,總要有些舍得才行,借著此事逼何姨娘簽下賣身契,將來…總有她的好果子吃。

利用女兒的遭遇,將男人骨子裏對親生母親最後的那一點孝道連根拔除,再利用何姨娘的生死做交易,至此無論是孝道還是所謂的親戚情份,在他們家裏都變得一文不值。

柯氏的心機手段,狠戾算計,隱忍決斷,別說在小小的樂家興風作浪,就是放到更廣闊的地方,她也有一戰之力,搶上一席之地。

所以說,到底為什麽要將女人都關在後院裏自相殘殺,然後波及無辜呢?

讓她們天天琢磨這些事,將什麽孫子兵法,三十六計玩得比創始人還精,男人們到底在想什麽。

熬鷹吶?

嘖~

這一場親情算計,不但算計了她的婆婆和表妹姨娘,同時也算計了她的娘家弟妹。

她弟弟能如此洽巧的得到消息,也是她放出去的。讓小春纖從舅母手中被帶走,也是柯氏算計好的。

就連多少銀子能打動自己的兄弟媳婦,都是柯氏精心算計過的。

至此後,便是她娘家也得對她滿心虧欠,她的兄弟媳婦…以後無論自己用什麽態度對她,她還都得生受著。

畢竟中間還擺著她女兒一條命呢。

而且從今以後,她再也別想理直氣壯的從自己要好處了。因為那會讓她想起自己的女兒是怎麽被人從柯家帶走的。

她可以看在兄弟的情份上給,但你們卻再也不能要了。

整場算計,唯一叫柯氏意外的,或者說沒按著她編排劇本演的就是春纖竟然跑了。

若女兒就此沒了,於她來說更有價值,可惜…不過也沒關系,一個八歲小姑娘在那樣的環境下就算當時逃掉了,也未必能活下來。

瞧,這都多久了。若是還活著又怎麽可能不回家呢。

心口微微有些疼,卻轉瞬間被柯氏壓了下去。

……

春纖為什麽還想要回到原主的那個家?

是三年前,樂清晟就調任西北糧道,如今已經是從二品的一方大吏?

還是樂清晟不顧母親哀求,將她和何姨娘都送回鳳城老家,永不許她們離開老家半步,否則就發賣何姨娘?

或者是因為她知道樂家至今也沒有一兒半女,柯氏一直想要從族中過繼一個孩子,可挑來選去,到如今也沒找到合她心意的?

過繼別人的孩子,總要想一想那孩子的原生家庭以及父母秉性吧。她要一個完完全全屬於自己的兒子,那就必須將一切有可能發生的後患都想清楚明白以及都歸避掉。

而樂清晟則認為自己還年輕,還可以再‘奮鬥’幾年,畢竟過繼來的再好也不是自己親生的。

春纖想,如果這時候回樂家,有前邊那件事打底,以柯氏表露在外的作派,一定會加倍對她好的。若將她前兩任‘舊主’的身份擺出來,哪怕樂清晟為了自己的官聲和名聲,也會善待補償她。

想到回到樂家,她就是官家千金,是主子姑娘不是奴才賤民……春纖承認這些外在的誘惑,讓她動心了。

可春纖更知道,一回到那個家,她就會失去現在的自由,她會被安排一門體面的親事,風光大嫁。然後相夫教子,與婆母妾室相愛相殺過一生。

春纖不知道,在這樣的時空,她還能不能期待一份愛情?

她知道這樣的想法不符合實際,可哪個女孩不想談一場甜甜的戀愛。

她想,她真的想。

回了樂家,她可以有安穩富足,尊貴的生活,但相對的,她也將失去自由和自己的婚姻自主權。

這樣的交換,值得嗎?

以前沒有地方官員進京面聖時,春纖還能不去想這些問題。可明知道那人就要來京城了,如果不抓緊機會,說不定就錯過了。

沒吃過苦的人,根本理解不了那些吃過苦的人為什麽會向現實妥協。他們會說那麽苦,那麽難的日子都熬過來了,為什麽現在要妥協。

因為怕了,再也不想經歷了。

曾經那些艱難歲月,鍛煉了春纖的意志,也叫她在安穩下來後,對那段經歷深深的恐懼。

那樣的經歷,一次足矣。

這是春纖想要回樂家的初衷,但你叫.春纖就這麽為了身份地位,毫不芥蒂的回到樂家,春纖也做不到。

她的心性,她的驕傲,她還沒被逼著走入絕境,又怎麽可能再回到那個狼窩。

哪怕窩裏的母狼為了她自己的人設也不會再咬她了。

做個中間商,其實並不容易。不是貨的問題,而是人心難測。就像在走鋼絲,一招不慎,必將陷入萬劫不覆之地。

她時刻擔心自己的秘密會被人發現,擔心有人搶奪生意,擔心有人想要見一見她身後那位收貨的大老板。

她也時刻擔心給人做奴才下人,會不會被主子牽連,一個不慎被亂棒打死,再提腳發賣。

她還會擔心一路小心,最後開了自己的店,不但要應付難纏的客人,還有街上的地痞流氓。

孤身一個人,還是個女孩子,在這個時代拋頭露面的危險有多大,腦子沒進水的都能想到。妙玉住在大觀園都能被人搶了去,住在普通宅院的春纖,若叫人知道她一個人住,她家的墻頭怕是都會叫采花賊,梁上君子踩禿嚕皮了。

花錢買下人,也是個辦法。只人心隔肚皮,誰能保證不會發生裏應外合,或是監守自盜的事兒?

當然,還有一點就是以春纖現在的身份,就算將來出府自己開個小店自給自足,怕也不會遇到合她心意眼緣的伴侶。

從長遠考慮,有勢可借,比單打獨鬥更安穩,所以回去是她目前最好的選擇。可從感性方面著眼,她接受不了廉價的親情,她也更喜歡靠自己的努力腳踏實地的生活。

再一個,如果她放棄自由,放棄愛情的去賭一把,再賭輸了呢?

結局怕是還不如現在呢。

翻了個身,春纖又想到了一個更可怕的可能。

她承認樂清晟會讀書,也會考試,因為翰林院出身,升遷也比別人快,但這一切並不代表做官沒有風險。

如果她真的不顧一切回了樂家,樂清晟要是倒黴催的犯了事,再跟榮國府一般被抄家流放了呢?

若樂家倒黴壞事是在她出嫁後,她娘家都這樣了,在婆家能有好日子過?

最後再假設一下,若是她婆家也跟著壞事了,抄家流放了呢?

那她如今這麽糾結,又放棄了那麽多,所選擇的路怕是還不如現在走的這條呢。

至少她還知道榮國府大致的抄家日子……

作者有話要說:  女主不會回樂家的。不過試著帶入一下女主的心態,其實她這種糾結很好理解。畢竟不偷不搶,就能過上好日子,誰不想過更好的生活呢。(女主不是聖人,她會糾結,會猶豫,會被更好的物質生活和社會身份誘惑吸引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樂家和柯氏雖然傷害了小春纖,卻沒傷害到女主。而她對柯氏的心機手段和心狠程度的了解也不全面。所以女主心裏並不恨樂家和柯氏。相反的,站在旁觀者的角度上,她還是很敬佩柯氏的。

最重要的是借賈家和林家的勢,女主回樂家後的生活,應該不會差。可以想一下,如果春纖找到賈母,跟她說她老子是朝.廷從二品大員,她還是嫡長女,請賈母做主什麽的,以賈母的心計,估計會主動出頭聯系樂家,然後在樂家來人時,認春纖做孫女什麽的。有榮國府這層關系,樂家的日子就好過了。就算不找賈母,這個時候請林如海出家,有這麽一層關系在,樂清晟能對春纖這個女兒不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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