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的心情不好，底下的奴婢更是戰戰兢兢的服伺著，可無論再怎麽小心翼翼，小蕓和珍兒還是驚恐的發現，小姐的精神越來越差，身子越來越弱，蒼白瘦削的小臉上一雙烏黑的眼睛顯得更大了，半夜有時候見到還以為是鬼。

而且許小姐也越加沈默，之前有一段時間還見她跟國師說說話，偶爾還板著臉發一下小脾氣，現在整日魂不守舍一整天不說一句話。

小蕓不禁想，若是許小姐繼續消沈下去只怕熬不了多久，而許小姐的生命和她們的命運是連在一起的，她十分確定許小姐若是紅顏薄命，那麽她們這些做奴婢的絕逃脫不了殉葬的命運。

珍兒比小蕓更怕死，所以她也是這樣想的，不同的是珍兒這人比行事小蕓積極一點。

這天趁著幫藍雨梳頭的機會，珍兒讚嘆道：“小姐，您的頭發真好，烏溜溜跟紅緞子一樣。”

藍雨看了看鏡中的自己，珍兒這話倒不是一味的奉承，她瘦雪瘦，膚色和發質倒沒有一般重病之人那麽發黃和幹燥，尤其是頭發，在前世可以直接去做洗發水廣告了，只是現在外表對她來說一點都不重要了。

看到藍雨不出聲，珍兒不甘心，又道：“小姐有，奴婢給您梳個蝴蝶髻您看可好？再配上前幾日國師派人送來的水晶頭面以及絳紅色繡金絲牡丹石榴裙，您穿上一定很她看地。”

藍雨知道若是再不出聲就等於默認，這一整天就要帶著沈甸甸的首飾還有繁瑣的衣裙過一天，便道：“不用了，你隨便梳個簡單的能用一根發簪挽起的就行，至於衣服，找一件素一點的棉布裙，穿著舒服點。”

“是。”珍兒沒敢再多說什麽，她知道許小姐的性子，要麽不說話，一出聲也是不容人辯駁的，而且她不過是想引許小姐說說話，現在目的達到了，有了第一句，第二句更好說了。

頭發梳好以後，珍兒望了一眼地下，還有手中的玉梳子，心裏又是一驚。地上和梳子上好多落發，前幾天分明不是這樣的，這是不是表示許小姐身子已快到油盡燈枯的時候了？

小蕓也發現了，只是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和珍兒偷偷收拾起來，生怕藍雨發現。

這舉動怎麽能逃得過藍雨的眼睛，她也不說破，一直坐著不動。

珍兒想著不能再這樣下去了，許小姐這樣，一定是被那個盈盈姑娘氣的，小姐心性好，什麽都藏在心裏，這才憂郁成疾。

想到這裏，珍兒輕聲勸道：“小姐，您今天的氣色好多了，要不要奴婢陪你去花園走走？”

藍雨微微搖搖頭。

珍兒又道：“小姐是不是不想看到那個盈盈姑娘，話說那個盈盈姑娘前些日子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在到處走來走去，直到上次沖撞了小姐和國師，被國師吩咐不許她出小院，她這才消停。”

藍雨沈默。

珍兒只當她聽見去了，接著道：“也是小姐這樣好脾氣的，若換了別人，盈盈這樣下賤之人哪敢如此放肆……”

藍雨的沈默讓珍兒越說越不像話，不顧小蕓一直在使眼色，滔滔不絕起來，就差沒有明說讓藍雨好好整治一下盈盈，最好趕出府去。

“珍兒，我突然想吃玉米粥，你去廚房看看有沒有，給我端一碗來。”藍雨終於出聲，阻止了珍兒的滔滔不絕。

玉米粥？珍兒有點楞住了，若說燕窩粥，蓮子粥之類的廚房隨時熬有，就等許小姐什麽時候想吃招呼一聲馬上就能弄到，玉米粥這等粗食只怕廚房沒有準備。

不過這也不是什麽難事，廚房一定有玉米，也就是現熬多花點時間罷了。

珍兒領命去了。

藍雨突然轉頭看著小蕓道：“你覺得珍兒剛才說得對麽？”

突然的提問讓小蕓有些不知所措，呆了一下，這才小聲道：“小姐只要放寬心，病自然會好。”

藍雨笑了一笑，搖頭道：“你是個聰明的姑娘，其實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也罷，我也不為難你們做奴婢的，直說好了，珍兒剛才一個勁的慫恿我對付盈盈姑娘，你怎麽看？”

小蕓撲通一聲跪下：“小姐開恩，珍兒也只是關心小姐，希望小姐想開一點，身子能好起來，求小姐千萬別怪她。”

藍雨親自起身將小蕓扶起，緩緩道：“這個我也知道，剛才你們的一舉一動其實我全部看到了，我不怪珍兒，螻蟻尚且貪生，何況是人，我要死了，你們下場只怕也會很淒涼，不過你倒是個心善的……利益攸關也不肯加害別人。”

小蕓忙道：“這是奴婢分內事，一個府裏住著就是姐妹，大家應該相互擔待點，珍兒也只是急了點，她沒有什麽壞心眼的。”

藍雨看著鏡中的自己，幽幽道：“我始終相信好人會有好報，不過我自己卻一直過得不順，也許還不能算是一個好人吧。我身邊有過許多像你這樣的丫鬟，她們一個個下場都很淒慘，有的是我無能為力，也有的是因為我袖手旁觀……所以我希望能有一個例外的。”

小蕓不知道許小姐說這些是為了什麽，她在許家住過幾日，隱隱聽說過一些許小姐以前過得不好的傳言，小姐都過得不好，小姐身邊的奴婢處境更是可想而知，不知道說什麽好的時候，最好的方式是沈默，她知道許小姐不會無故說這些的。

果然，藍雨繼續道：“我還記得前段時間你提自己家鄉的表情，故鄉再貧瘠也是自己的故鄉，葉落歸根，很多人年輕的時候向往繁華的大都市，可到老了卻都希望能魂歸故土，也許這就是歷經滄桑之後才發覺故鄉才是最溫暖的地方，所以我想放你回鄉跟家人團聚，你看如何？”

乍聽可以回鄉，小蕓現實有一種莫名的的驚喜，隨後又黯然道：“謝小姐關心，不過奴婢家已經沒有親人了，奴婢做慣了下人，回去不知如何生存，還是讓奴婢繼續伺候小姐吧。”

藍雨漠然道：“我不缺丫鬟伺候，剛才我說過了，我身邊的貼身丫鬟全都沒有好下場，我希望你是一個例外，若是厄運從你這裏終止，那麽我的命運也許也會有所不同。你放心，我會給你一筆錢，讓你回鄉過日子的，你是個聰明的姑娘，外邊世道再如何險惡也不會比留在這裏差。”

小蕓好久沒有聽到有人如此真心為她安排了，不禁眼圈一紅，跪下道：“小姐，您也是個好人，您有這個心思對奴婢來說已經夠了，就讓奴婢留下伺候您吧。”

藍雨嘆了一嘆：“我真的不需要了，你若是有心，回鄉之後記得逢年過節給我多燒點幾註香，或者立個長生牌位吧，記得你說過你家鄉的拜祭講究心誠，我想我缺的是一個誠心為我祈福的人。”

許小姐交待遺言一樣的語氣，讓小蕓心裏一酸，想要留下的話不知道為什麽說不出來了，只得結結實實給藍雨磕了三個響頭：“小蕓一輩子都會記得小姐的大恩大德的。”

藍雨欣慰的笑了笑，總算這丫頭沒有像之前的那些丫鬟一樣，要死要活的非要留下伺候。

看到藍雨欣慰的表情，小蕓更是覺得自己的決定是對的，病重之人都怕死了之後無人燒香拜祭，許小姐無兒無女，想必也是擔憂的，她答應下來，讓許小姐能少一分憂慮，病也會好得快一些。

待珍兒端著小米粥進來的時候，看到藍雨還是跟平常一樣靜靜坐著，而小蕓眼睛有些紅腫，不過看來也沒有什麽大礙，像是被訓斥幾句而已，也沒當回事，只是打算回去之後問一問，看看小蕓究竟做錯什麽或者說錯什麽。

然而珍兒再沒有機會問了。

藍雨覺得事不宜遲，遲則生變，小蕓一同意，她就讓人把冥夜請來，鄭重的懇求了一番。

冥夜也沒有把小蕓這樣的丫鬟放在眼裏，想著不過是藍雨又一次善心大發而已，就順她的意讓她高興一下又如何？

既然決定了，冥夜當夜就找人悄悄送小蕓出府，將她送回家鄉，安置妥當再回來。

珍兒還以為小蕓是因為冒犯了藍雨，像之前那些丫鬟一樣，悄無聲息的消失在國師府呢，再不敢在藍雨面前多說一句話。

待小蕓走後，藍雨仿佛放下一樁心事，整個人仿佛開朗不少，胃口也好了一點。

按理說珍兒應該高興，可不知怎麽的，她心裏竟然想起回光返照這四個字來，加上小蕓走後，這許小姐身邊也沒有再添人，這更是讓她心憂不已，只小心伺候著。

藍雨其實很多時候整晚整晚的睡不著，她知道現在這具身體已經是強弩之末了，她不想要費勁去想以後會怎麽樣，熬一天算一天吧，她的命運是由不得自己掌握的，想太多也是枉然。

想睡卻睡不著其實是很難受的，尤其是煩惱的時候，這天夜裏天氣有些悶熱，藍雨覺得實在是難受，就起來走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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