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終究是懦弱的，喜歡逃避現實，亦水知道這裏的一切都太詭異，她是在自我安慰，自己欺騙自己，但是能過一天算一天吧，她忘記了過去，現在這種平靜的日子說不定就是她最美好的回憶。

帶著這種過一天算一天的心情，亦水沒有在繼續追問什麽，見到雲老爺和雲夫人的時候也只是請個安，說些今天的飯菜如何，天氣很冷註意多穿衣服之類的話，雲夫人也沒有再提她的親事。

雲家的後花園很大，亦水喜歡在花園裏逛，置身百花叢中總讓她有心情平靜，茂密的枝葉也能阻擋不少窺視的目光。

花園裏有個紫藤花涼亭，前邊有假山當著，四周藤蔓低垂形成一方綠色的小天地，坐在亭子裏仿佛一切煩心事都被阻隔在外面。

這天亦水正坐在亭子裏呆望地時候，旁邊的花叢傳來窸窸窣窣聲，亦水一回頭，一個梳著兩股沖天小辮的小腦袋鉆了出來，是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頭發上沾著幾片黃色的樹葉，一雙烏溜溜的眼睛滴溜溜的朝著亦水看，見到亦水回頭，似乎又有點懼怕，不敢出來。

這個小女孩有點面熟，亦水想起來了，是上次那個落水的春兒，現在活蹦亂跳的都快認不出來了。

見到那麽可愛的小孩子，亦水莞爾一笑，朝春兒招了招手。

春兒眨了眨烏溜溜的大眼睛，猶豫了一下，這才慢慢從花叢裏爬出來，怯生生慢慢走到亦水跟前懷裏鼓鼓囊囊的似乎裝著什麽東西。

亦水替她將頭發上的樹葉拿掉，又幫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塵，這才笑道：“你這孩子，怎麽那麽頑皮？女孩兒文文靜靜才好，弄成個泥猴樣待會回去又要麻煩人給你洗衣服了。”

春兒見亦水如此溫和，心中的怯意少了幾分，見亦水好像不喜歡她頑皮，便著急道：“春兒沒有頑皮，春兒平日都很小心很愛幹凈的，小（Jie）別討厭春兒。”

亦水輕輕拍了拍她的小腦袋，笑著道：“我怎麽會討厭春兒呢？春兒是那麽可愛的小孩子。”

亦水隨口說出的一句話卻讓春兒興奮不已，閃著大眼睛道：“春兒也非常喜歡小（Jie），奶奶說是小（Jie）救了春兒的性命，小（Jie）是菩薩再世。不過奶奶也說小（Jie）很忙，沒空陪小孩子玩耍，叫春兒不許來打攪小（Jie），春兒就只能遠遠偷看。”

聽到這樣真誠的話語，亦水嫣然一笑，燦爛的笑容讓春兒看呆了，傻傻道：“小（Jie）比畫上的菩薩好看得多，笑起來更好看，春兒還是第一次看到小（Jie）笑呢，小（Jie）以前都不笑的。”

小孩的世界真是快樂得多了，什麽也不懂，大人的幾句誇讚就能讓他們高興起來，亦水不知道怎麽跟小孩子解釋什麽是不快樂，只能淡淡道：“那是因為我見到了春兒啊！任何人見到春兒這樣可愛的孩子都會笑的。”

春兒猛烈地點點頭，“是的，奶奶每次見到春兒也笑得特別開心。”

隨著春兒點頭的動作，她懷裏似乎有什麽東西被壓倒了，春兒急忙將懷裏的東西掏出來，原來是個比蘋果稍微大一點的小燈籠，紅色的小燈籠上面還畫著兩只可愛的小貓咪，很是精致，只不過被壓得略略有些變形，春兒的臉皺成一團，大大的眼睛裏盈滿淚水，似乎想要哭。

亦水見不得那麽可愛的小孩哭泣，趕忙誇讚道：“好漂亮的小燈籠，誰買給你的？太好看了。”

聽到亦水完全不介意那一點點的變形，還誇讚燈籠好看，春兒立刻破涕為笑，驕傲的道：“是奶奶給春兒買的，去年的燈會上買的，這是春兒最喜歡的東西，每次見到這小燈籠春兒都很高興。”

亦水再次感嘆，小孩子真是好，一個小燈籠就能快樂那麽久，不知道她小的時候是不是也有這樣無憂無慮的時光呢？可惜她什麽都不記得了。

春兒看了手中的燈籠，又看了看亦水，堅決的將燈籠遞到亦水跟前，“小（Jie），送給你。”

“送給我？”亦水一怔，確認的問道：“這樣珍貴的東西春兒你舍得送給我？”

春兒拼命點頭：“春兒希望小（Jie）以後看到燈籠的時候也能高興，也能笑。”

童言稚語卻讓亦水很感動，想不到這個世界上還有人能夠真心希望她高興，希望她笑，露出一抹更大的笑容後，亦水輕輕接過燈籠，“謝謝春兒了，我非常高興。”

喜鵲和雪雁在外面遠遠地聽著院子裏傳來細細的說話聲已經偶爾的輕笑，都有點吃驚，小（Jie）竟然會笑。

雪雁看了看喜鵲，小聲道：“喜鵲，春兒不過是一個粗笨下人的孩子，咱們讓她這樣靠近小（Jie），夫人知道了會不會不高興？”

喜鵲壓低聲音：“小（Jie）高興就好，平日裏夫人還不是經常要我們看看小（Jie）喜歡什麽，既然小（Jie）喜歡春兒，讓春兒陪小（Jie）說說話解悶也好，一個小孩子而已有什麽關系。”

“就因為春兒是個小孩子，我怕她一不小心說出什麽不該說的話，沖撞了小（Jie）。”雪雁咬著嘴唇道。

剛才雪雁一開始發現春兒接近小（Jie）的時候就想要將小亭子裏去將她趕走，是喜鵲硬拉著她出來的說是小（Jie）沒叫就不能打攪，喜鵲是小（Jie）跟前的大丫鬟，她是夫人跟前的，論理喜鵲應該聽她的，無奈喜鵲仗著嘴巧事事管著她。

雪雁心中有個小算盤，做夫人身邊的丫鬟雖然聽著比較威風，但是夫人跟前得力的丫頭多，老爺好色卻是一把年紀了後院姨娘又多，輪不上她，小（Jie）就不同了，小（Jie）身邊的得力的丫鬟只有喜鵲一個。

從平日聽到的關於只言片語看，小（Jie）好事將近，聽老爺和夫人的語氣，小（Jie）未來的夫婿必定顯貴異常，一般大戶人家小（Jie）出嫁，都會挑幾個顏色好的陪嫁丫鬟，嫁過去以後做通房丫頭一起伺候姑爺。府裏不少丫鬟都在私下議論，究竟是誰能陪著小（Jie）出嫁到高（Men），機會最大的就是她和喜鵲了。

一定要得到小（Jie）的歡心把喜鵲比下去，雪雁在心裏暗暗打定主意。

在亭子裏跟春兒說笑了一會，遠遠聽到馮九姑低聲叫喚，春兒就揮著小手跟亦水說再見。

坐了半天，亦水也累了，便拿著小燈籠回去，一路上雪雁看到那個破舊的小燈籠忍不住道：“小（Jie），那麽舊的燈籠您拿著做什麽？怪難看的，還是趕緊扔了吧，要是喜歡這種小燈籠，奴婢托人給你買幾個上好的去。”

亦水淡淡道：“這是小孩子的一片心，人家那麽小的孩子肯把自己的寶貝送給我，我怎麽能扔了呢，那不是糟蹋別人的心意麽？”

喜鵲機靈的笑道：“小（Jie）就是心善，這小孩子說不定轉頭就要後悔，要是扔了回頭這春兒要來找怎麽辦？小孩子不懂事哭鬧起來就麻煩了。”

亦水在一片水池邊停住腳步，看著碧綠的池水，想起當初就春兒的情景想不到舉手之勞就救了一個那麽可愛的孩子得到那麽真誠的心意。

不過拿小孩子的東西始終不好，亦水想了一下道：“這燈籠對春兒很重要，我收了她這樣重要的禮物應該會送點其他的，你們幫我想一下這個年紀的小孩子送什麽東西好，不需要太貴重。”

雪雁還在低頭想，喜鵲就笑著道：“既然春兒喜歡燈籠，就再送燈籠好了，買一個稍微好一些的送給她。”

亦水點點頭，“行，就這樣辦，喜鵲你幫我找幾個差不多的，我挑挑。”

雪雁有點不悅，又被喜鵲搶了功，剛才明明是她提議去幫小（Jie）買燈籠的，既然小（Jie）在乎心意……她眼珠一轉，便道：“小（Jie），明晚就是一年一度最大的燈會，您不如出去觀燈，親自挑選如何？”

喜鵲急忙沖雪雁擠了擠眼睛，這個雪雁根本不了解府中情形，如今別說是小（Jie），就算是老爺和夫人也不能輕易出府，當然這些事一般下人都不知道，只認為老爺越來越富貴，府裏規矩就更大了。

雪雁無視喜鵲的暗示，接著道：“燈會很熱鬧，除了各色精巧的花燈，還有放煙火，舞火龍，舞獅雜耍等等，非常熱鬧，好多平常足不出戶的大家小（Jie）都在這晚出來觀燈，小（Jie）您也去吧。”

喜鵲瞪了雪雁一眼，道：“燈會上人擠人，萬一有不長眼的沖撞小（Jie）怎麽辦？小（Jie）還是讓人多買點燈籠，我們就在花園中觀賞好了，一樣的。”

雪雁不服氣，似乎還想再吵，亦水突然覺得索然無味起來，黯然道：“都別說了，爹和娘一定不會讓我出府的，我也不想出去，仔細想想，人家送燈籠，我還燈籠也不太好，我自己再想想還有沒有別的小孩喜歡的東西好了。”

亦水明顯不悅的表情，讓兩個丫鬟都不敢再多說了，只能低頭跟著她回去。

回去以後亦水就把燈籠掛在床頭，然後呆呆的看著燈籠，跟春兒相處時很高興，可是高興過後她就更覺得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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