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雲山神神秘秘遞給她一本老舊的相冊。

相冊看上去有些年頭了, 硬殼的封面做了鎏金裝飾，最中間是一塊橢圓形狀的鏤空，裏面鑲嵌著一張照片。

照片裏的小男孩約莫只有五六歲, 穿著兒童學士服, 手裏捧著一本書，一本正經地看向鏡頭。

沒想到祝雲山給她看的居然是江承允童年的相冊。

祝雲山和她一起一頁一頁的翻, 邊翻邊把拍照的一些故事告訴她。

“封面這張是小承幼兒園畢業的時候拍的，他小時候就像冰塊一樣，不愛說話也不愛笑, 和他爸一個樣。畢業的時候死活不願意拍照，這張還是威脅了他半天才願意拍的, 你看, 就這幅樣子。”

“還有這張，小學畢業的時候拍的, 大了幾歲性格反而更倔，只能抓拍。”

趙奚希越聽越好笑，“原來他小時候就是這樣的性格，看來那天我讓他拍照，他已經算是很配合的了。”

“那是，我們江家的男人，雖然脾氣臭得像倔驢，但總歸是疼媳婦的。”祝雲山邊說邊往後翻, 江承允的照片不多，這麽一本已經是他所有童年和少年時期留下的影像。

再往後翻, 祝雲山的嘴角變平, “這張, 是小承初中的時候, 第一次拿到全國初中生物理競賽金獎，這也是他長那麽大，第一次自願拍照。”

趙奚希嘴角的笑也漸漸斂去，想起那天簡明告訴她的江承允的過往，心下微苦。

再往後翻，照片已然不多，但每一張都是江承允抱著獎杯或戴著獎牌，她粗略數了一下，大大小小有二十多個獎項，他該是多麽熱愛物理啊，熱愛到，哪怕是很討厭拍照，但是如果是拍下他拿獎的瞬間，他也會對著鏡頭露出燦爛的笑容。

最後一張，是江承允即將畢業回國時拍的畢業照。

彼時他已經拿到了國外高等學府的金融碩士學位，但他的臉上，已經看不見笑容。

照片翻到這兒就結束了，趙奚希把相冊合上，微微嘆了口氣。

祝雲山也沒有了一開始的高興，望著房間一角，楞怔出神，“其實我還挺後悔的，當初我也看不清，認為如果小承不來繼承家業，江家又該交到誰手裏？所以在他母親做出那樣的決定的時候，我沒有阻止。”

“但後來我才發現，小承從那之後，越來越不愛說話，也幾乎沒再見他笑過。特別是南梔出事的那次，我們家所有人都把關心給了南梔，卻沒人去想，小承那時候不過也就二十出頭，他親自去送的贖金，親眼看見那麽慘烈的場面，又怎麽會沒有陰影？我們只是把他想得太強大了。”

趙奚希靜默了一會兒，把那本相冊放在床上，“奶奶，雖然過去的事我沒辦法評價，也沒辦法改變，但是我想，從現在開始，他的人生，該由他自己掌控。”

“這也是我想說的。”祝雲山拉住她的手，眼眶有些濕潤，“奚希，小承是真的喜歡你，他的母親也不會再對你們的關系多嘴什麽。奶奶希望，你能永遠陪伴在他的身邊。”

“永遠的事情誰都承諾不了，但只要他不放手，我就一直愛著他。”

門外，文嫵想要敲門的手捏緊，過了片刻落回身側，悄無聲息地離開。

六點整，晚飯開始。

偌大的餐桌坐滿，祝老太太坐在首位，江宣和文嫵坐在一邊，江南梔坐在文嫵邊上，江承允和趙奚希坐在另一側，趙奚希剛好正對著文嫵。

這是趙奚希第二次見文嫵，不同於上一次的盛氣淩人，這次文嫵沒有再對她敵意滿滿，目光只在她身上短暫停留了一秒，就移開。

整頓飯吃得比她想象中要和諧得多，祝雲山總能挑起話題，簡明、江南梔或是江樂潼很能湊祝雲山的話，趙奚希也時不時搭上兩句，哄得祝雲山開心了，飯也多吃了一碗。

吃完飯，又喝了會兒茶水，時間過了九點半，祝雲山覺得困了，趙奚希和江承允也準備告辭離開。

走之前，祝雲山做了挽留， “時間不早了，留下來住吧。”

江樂潼也跟著附和，今天幾個小輩都會住下來，江承允計算了下時間，現在開車回市裏，等到了公寓也要十一點多。

他看向趙奚希，征求她的意見。

趙奚希有些兩難，正糾結著，文嫵開口了：“住下來吧，小承的房間一直都收拾著，隨時可以去住。”

她有些驚訝，沒想到文嫵最終會挽留自己，頭腦一暈答應下來。

不過她還是表示，自己想要單獨住一個房間。

雖然江家的長輩看起來都是不特別古板的，但是，趙奚希並不想在他們那兒留下不太好的印象。

江承允對她的決定表示尊重，只是在給趙奚希收拾房間的時候，安排了他隔壁的一間給她。

兩間房只隔著一堵墻，甚至連小陽臺都是連在一起的。

趙奚希不清楚老宅的布局，其他人都是知道的，默默不去拆穿江承允的小心思，各懷心思回了房間。

洗好澡出來，幽暗燈光下，床沿靠著一個人影，趙奚希嚇了一跳，定睛才發現是江承允拿著電腦斜倚在她床上。

“你怎麽進來的？”

江承允合上電腦，他剛剛喝了點酒，現在疲乏感湧上來，懶懶躺下去，聲音也染上幾分酒醉後的慵懶，“這是我家，你說我怎麽進來的。”

趙奚希下意識去看房門。

“不是房門。”江承允指了下陽臺半開著的小門，“我們的陽臺是連著的。”

待反應過來，趙奚希氣了，“你怎麽這樣呢，一夜都熬不了嗎？我今天營造的好印象全被你毀了。”

江承允被她氣急敗壞的樣子逗樂，很不介意告訴她真相，“我的家人對老宅的格局都了如指掌，你覺得他們會不知道兩間房間是連著的？”

趙奚希無語，不知道該說他什麽，拿著吹風坐去梳妝鏡前吹頭發。

身後傳來熟悉的木質香，手上的吹風機被他拿走，發尾被人挑在手心，一縷一縷吹幹。

熱風避開她的皮膚，不像有時候她自己吹頭都能燙到自己。

五分鐘後，江承允把吹風機放下，長指繼續拿著她的發絲挑弄，像上了癮一樣。

趙奚希任她把玩了一陣，覺得無聊了，站起身來，趴到他身上嗅了嗅。

“小貓一樣聞什麽呢？”

“我聞聞你有沒有洗澡，聞聞你身上臭不臭。”

他很有閑情逸致，“臭麽？”

趙奚希皺了皺鼻子，“臭死了。”

他哼笑了聲，“臭你也給我受著。”

長指挑起她的下巴，低頭吻了上去。

趙奚希很沈溺在這個吻裏，雙手繞到他的頸後，指腹按揉著他的皮膚。

其實才不臭，她很喜歡江承允身上那股淡淡的木質香。

失控的邊緣，江承允停下所有動作，把她摟緊懷裏。

“奶奶都和你說什麽了？”

“她就給我看了你小時候的照片，然後和我說了點你小時候的糗事。”

江承允笑，“我還能有什麽糗事？”

不過她這麽一說，江承允就明白，她什麽都知道了。

男人沈默不語，只是摟著她的力道重了幾分，“現在，我在你面前，也算是毫無秘密了。”

趙奚希在他懷裏換了個姿勢，摟緊他的腰，“其實我也會羨慕你，至少你的家人把你從小到大的一點一滴都記錄了下來，而我現在想找一張過去的照片都沒有，不過好在現在我有了團隊，整天給我拍美美的照片，把一切都補了回來。”

江承允一陣窩心，他明白趙奚希這是在把自己的傷疤翻出來，安慰他。

但他不希望她這麽做。

在她額頭印下一吻，心疼道：“不要再說了。”

趙奚希搖了搖頭，自顧自地繼續喃喃。

“其實人生就是一個受苦的過程，但如果我們能夠在苦難的人生中找尋到一點快樂，就不算不幸。”趙奚希眼睛亮晶晶的，拉著他的手，“就比如，我在孤兒院長大，被領養後又被再次拋棄，你一直生活在母親的掌控中，放棄了想要追求的事業，但是我們遇到了彼此，並且都事業有成。”

江承允笑了下，沒想到自己年長她幾歲，到頭來，還需要她來開導。

將她摟進懷裏，下巴抵著她的頭頂，“你說得對，老天待我不薄。”

至少，讓我遇見了你。

當晚，兩人相擁而眠，沒有再親密的動作，卻比任何時候都要柔情四溢。

第二天，鬧鐘在七點準時響起，趙奚希其實在這之前就醒了，想著自己是住在江承允家，她就再也睡不著，一直等到鬧鐘響，她“咕嚕”一下坐起來。

躺在她身邊的男人也被鬧鐘叫醒，長臂攬住她的腰，把她帶到懷裏，“再睡會兒。”

“不行。”趙奚希掙紮著起來，“我第一次來你家，必須要給長輩留下一個好印象。”

趙奚希對“好印象”的執念太深，江承允沒辦法，坐起來陪著她早起下樓。

果然，除了祝老太太和文嫵，其餘人都沒起床。

祝雲山看見她，驚喜地招呼她過去吃早餐。

“怎麽不再多睡兒？”

“在劇組已經習慣早起了。”

一邊的江承允舀了碗粥遞到她面前，好心地不去拆穿她。

祝雲山很高興，得知兩人今天也沒什麽事後，留他們吃午飯。

早飯吃完，祝雲山饒有興致地帶著趙奚希逛園子，逛了大半個小時都沒逛完，老太太累了，又帶著她去了書房，給趙奚希看她這幾十年來自己畫的和收藏的畫，最後還要她挑一副帶走。

趙奚希推脫了也沒用，祝雲山的畫作一直都是出現在美術教材上的存在，就比如掛在墻上的那副《百蝶圖》，她第一次看見就是在初中的課本上，當時就在想，能畫出這樣一幅畫的人，該長著怎樣一雙手。

她的目光在那副《百蝶圖》上多停留了幾秒，祝雲山就當她是看中了那副，當即讓人取下來送去柏悅天境。

趙奚希受寵若驚，從手上戴了一套房之後，祝雲山又送了她一間四合院。心下不免惶恐，怪不得嫁進豪門的女明星都容易患得患失，隨便出手就是一套房，沒有一顆強大的心臟還真承受不來。

江承允下午三點有個會，午飯後，兩人怎麽都得回市區。走之前，一向不愛說話的文嫵突然塞給她一個盒子，讓她回去後再打開。

趙奚希很茫然地說了“謝謝”，到了車上，片刻也等不了。

黑色絲絨的盒子看起來像是珠寶盒，可比一般珠寶盒要大得許多，差不多都有她一張臉那麽大。

一邊嘟囔著“這是什麽”一邊打開，盒子剛被打開三分之一，幽藍的光芒從盒子裏照射出來，竟然是一整副的藍鉆珠寶，從項鏈、耳環、手鏈再到戒指，一應俱全，個頂個得大，怪不得要用這麽大的盒子裝。

她倒抽一口涼氣，“這……這是不是有點太貴重了。”

江承允掃了一眼，把盒子端過來看了看，“這是母親當年出嫁時，外婆給她的，現在她把這件東西給你，想必是也認定你了。”

“那這個東西，差不多要多少錢？”

江承允目測了一下，慢慢比出一個“九”。

“……”

“那我現在如果帶著這些東西跑路，是不是下半輩子都能衣食無憂了？”

江承允冷冷看她一眼，“你可試試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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