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早上沒有早自習, 三班教室裏亂哄哄的，一眼望去，除了學習, 幹什麽的都有。

周歲隱隱約約聞到一股濃重的路邊小攤上各種調料混雜的味道, 回頭看去——

坐在她正後方的男生埋著頭往嘴裏猛塞一塊醬香餅，又嫌咽不下去, 抓起桌子上的豆漿吸一大口，食物進到胃裏的感覺令他一臉滿足。

她咽了下口水，感覺一直盯著人家吃東西不太禮貌，把頭轉了回來。

聽到前面夏瑤和她的同桌在爭論某部電影的結局男主到底死沒死。

夏瑤還抽空回頭問周歲：“你看過那部電影沒？”

“沒看過。”

她立刻繼續開始她喋喋不休地爭論。

斜前方隔著一條走廊坐著的康建誠, 正抓著他們班班級第一，夏瑤的前同桌漲潮的肩膀前後搖晃。

周歲努力聽清他的聲音：“求你了學霸, 作業給我抄抄，我實在寫不出來, 不交作業會被王斌罵死的！”

平時八桿子打不著的倆人, 如今竟因為作業扯上了聯系。

她感嘆完周一早上大家的生活實在太豐富, 才發現身邊座位是空的——

陳昭根本沒來。

她又仔細地把他的桌子從桌面到桌肚再到空空如也的凳子打量了一遍，確認他是真的沒來。

這人膽子大到都敢翹課了？

廣播裏響起讓全校同學去操場參加升旗儀式的提醒，夏瑤停止和同桌無意義的爭論, 拉著周歲起身。

“誒？陳昭沒來？”

周歲：“是啊。”

“那他豈不是就錯過了葉幸的國旗下講話？葉幸會傷心很久吧！”夏瑤說著惋惜的話，語氣裏帶著點興奮。

“好冷。”剛出教室門，迎面刮過一陣刺骨的寒風, 周歲打了個寒顫, 裹緊了自己的外套。

夏瑤：“我看天氣預報說最近有什麽寒潮，要過冬了吧, 好想下雪啊！”

周歲問：“湖城不下雪麽？”

“下啊, 也只有在冬天最最冷的時候才會下一點, 根本積不起來，堆雪人都不夠的！”

周歲不免想到北寧的冬天。

北寧的冬天到了十二月已經開始下雪，堆得厚厚的，所有人都會在這時裹得嚴嚴實實的出門玩雪。

和好朋友一起打雪仗、堆雪人，對那時的周歲來說，是最放松的時候，可以短暫擺脫學習的壓力，毫無顧忌，沒有煩惱。

從回憶裏抽離出來，她們已經走到了操場。

升旗儀式的隊伍按身高從矮到高排，夏瑤比她高，位置在她後面幾個。

整個流程一如既往，國旗升完升校旗，之後就是國旗下講話。

周歲擡眼望向主席臺上的葉幸，同樣穿的校服，別人穿起來顯得臃腫，穿在她身上卻有一種我見猶憐的嬌弱感。

她聽見周圍隔壁班女生在討論。

“臺上那個就是一直在追陳昭的那位？”

“是她，好漂亮啊。”

“我也覺得，這麽漂亮陳昭幹嘛不答應她。”

“我們班那誰好像也喜歡她，可惜搶不過陳昭啊。”

周歲聽得煩悶，低著頭用腳尖□□腳下脆弱的人工草，耳邊葉幸的聲音通過話筒放大無數倍一直縈繞。

“走啦，發什麽呆。”升旗儀式已經結束，夏瑤過來扯她，她才堪堪回神。

夏瑤滔滔不絕：“我剛聽葉幸的發言，她還挺厲害的，參加的那個競賽好像很難，好羨慕她啊，好自由。”

她沒在意周歲搭不搭話，自顧自地說了一路。

剛進教室，周歲看見那個熟悉的，懶散的靠在椅背上的背影。

“你怎麽才來？”她開口的時候感覺心情變好了點。

陳昭抓了把淩亂的頭發回答：“睡過頭了。”

周歲：“厲害。”

陳昭把前一天放學前沒收拾的攤在桌子上的書攏成一沓胡亂地往抽屜塞，“啪”一聲，有什麽東西掉在地上。

周歲和他一起順著聲源看過去，一個粉色的信封靜靜地躺在地上。

陳昭遲疑了一秒，問：“你送的？”

“當然不是。”

她有些好奇，目光一直跟隨他把信封從地上撿起的動作，甚至在他準備要拆開信封時，身子無意識往那邊靠近了點。

陳昭感覺到她的身影湊近，揚了揚手中的信封，“一起看？”

周歲眼神閃了閃，反問：“這不好吧，給你的東西，我怎麽能看。”

“也是。”陳昭故意把信封往另一邊收了收，“那你別偷看啊。”

周歲“切”了一聲，把頭轉過去裝作不在意的樣子，實際豎著耳朵仔細聽他這邊的動靜。

她聽到陳昭應該是把信封拆開了，正在把信紙從裏面拿出來，展開，紙張摩挲的聲音勾得她整個人的思緒都飄過去。

“高二三班大帥哥陳昭，展信佳。”他念完一句，伸腿踢了下周歲的凳子。

“幹嘛！”

陳昭低低地笑了聲，“大帥哥叫你，你怎麽這麽兇。”

“自、戀、狂！”她一字一頓地從牙縫裏擠出三個字。

陳昭繼續念：“上一次在籃球場看見你打籃球的樣子，真的超帥，特別有魅力，在人群中很耀眼，我總是能第一眼註意到你。”

“陳昭！”周歲打斷他，“你念出來幹嘛呀！”

陳昭的笑裏帶上挪揄的意味，“你不是想看？不好意思看的話，我就念給你聽啊。”

周歲小聲說：“這是別人的隱私誒，念給我聽，多不好。”

“也是。”陳昭一目十行的掃完整封信，“但我忍不住。”

他把信舉到她面前，手指向其中一行，“你看，她說昨天路過我們班的時候，我正在睡覺，她忍不住盯了我很久。”

“我昨天什麽時候睡覺了？”

周歲莫名其妙跟著回憶，“昨天大課間下雨不用做操，你在睡覺，睡得很香。”

“真的嗎，所以你也喜歡在我睡覺的時候盯著我看很久？”

她慌了下神，猝不及防地撞進男生狡黠的目光裏。

臉一熱，她著急反駁：“誰看你了！你睡覺有什麽好看的！”

“哦——”他故意拖長音。

陳昭看了眼落款，是個陌生的名字，倒還認真寫了班級，高一十二班。

還是個學妹。

他微蹙著眉思考，高一十二班在另外一棟教學樓，走過去的話，一節課下課的十分鐘肯定不夠。

他把信封塞進抽屜，一直等到第二節 課下課的大課間，又抽出來。

外面淅淅瀝瀝地下著小雨，課間操肯定是做不成了，廣播裏恰巧在宣布課間操改為自習。

他出門前不忘叮囑周歲：“一會王斌來了跟他說我上廁所去了，我出去下。”

“好。”周歲視線下移看到他口袋裏露出一角的粉色信封，睫毛輕輕顫動，心下了然。

陳昭七拐八拐地找到高一教學樓，看了眼指示牌，上了三樓左轉，第一間教室就是高一十二班。

走廊幾個男生正在追逐打鬧，落下的腳步使得整層樓都震響。

陳昭隨便抓了個離得最近的男生問：“林夏煙是你們班的？”

那男生早已聽說過陳昭的大名，此刻見到他震驚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他不耐煩，又重覆了一遍：“林夏煙是不是你們班的？”

“噢噢，是的是的，要我幫你把她叫出來嗎？”男生回過神來，語氣不免帶了些諂媚。

陳昭聽著不舒服，但還是說了聲：“謝了。”

男生站在後門口沖教室裏喊：“林夏煙，陳昭找你！”

教室中間一個坐得筆直的背影一僵，女生回頭，不確信地問：“找我？”

隨著男生點頭，教室裏開始竊竊私語。

有人好奇問：“誰是陳昭啊？”

旁邊的人回他：“陳昭你都不知道？上一屆的學長，超級無敵帥，之前他們班籃球賽我還去看了一眼，真的絕了。”

“是啊是啊，他真的帥，但是他來找林夏煙幹什麽啊？”

“看上她了吧？”有人猜測。

另一邊有人不服，嗆她：“憑什麽看上她啊，她連美女都算不上吧，陳昭可是連葉幸都沒看上呢！”

“你怎麽知道不會，說不定人家就是不喜歡美女。”

林夏煙出來的時候，陳昭用眼神勸走了那幾個圍觀的男生，帶著她走到樓梯間沒人看見的地方。

“你的心意我收到了。”陳昭把情書從口袋裏抽出來還給她，“但我不能接受，我沒有在高中談戀愛的打算。”

林夏煙緊張地咬著唇，接過粉色信封的手還有點抖。

但她仍然開口，聲音有些哽咽：“我沒有想要………我知道我配不上跟你這種人談戀愛，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有個人在喜歡你。”

陳昭盯著女孩逐漸低下的頭，“不要貶低自己，沒有誰配不上誰的說法，沒有人生來就高高在上。”

“你才高一，應該好好學習的。”

“我知道。”林夏煙聲音很小。

陳昭頓了幾秒，告訴她：“一會回去有人問你的話，你就說我替高二的老師來給你送東西。”

林夏煙擡頭，眼底有一晃而過的詫異。

陳昭的意思很清楚，他在維護她，他知道自己回去一定會被其他人打聽，會問她陳昭怎麽會來找她。

如果沒有他這番話，或許她就只能沈默，被眾人猜忌。

“謝謝你。”千言萬語麗嘉匯聚成三個字，林夏煙發自內心的感激。

“去吧。”陳昭沒多留，先一步走下了樓梯。

林夏煙把他還回來的情書小心翼翼的收進口袋，看著他離開的背影。

少年把她的心意交還於她，卻還給她留下一份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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