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匹馬，三個人，馳騁在郁郁蔥蔥的林間。一路上，三個人誰都沒有說話，葉開不時地回過頭去看另外兩人，而他們，卻是誰也沒要理會他的意思。

傅紅雪的臉色依舊蒼白，他緊緊抿著嘴唇，直視著前方的雙眼裏有著隱隱的擔憂。自從見過那神秘人，子昕就一直在哭。她沒有發出半點聲響，還將臉深深地埋在他的背後。

可是，她微微顫抖的身體，背上有些濕潤的衣服，以及那雙環著他腰身，緊緊地交握在一起的手，都在告訴他，她在竭力忍著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他沒有打擾她，甚至沒有安慰。因為他知道，有些事情壓抑太久，是需要宣洩出來才可以的。

當他們一口氣跑出十幾裏地之後，子昕的情緒已經恢覆得差不多了。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安靜地站在傅紅雪的身邊，只是眼眶紅了些，眼睛還蒙著一層薄薄的水霧。

平時很少見她這般模樣，傅紅雪也不多問，牽著她的手，耐著性子聽葉開跟他二人道別。

“……此去一路兇險，那塊令牌怕是有些麻煩。”他說著瞥了子昕一眼，見她靜靜地低著頭，才又道：“我回去看看丁雲鶴的傷勢，稍後會趕過來和你們會合，你們多加小心。”

“嗯。”淡淡的應了聲，傅紅雪緊了緊握著子昕的手，對葉開道：“我自會照顧好她。”

葉開收回落在子昕身上的目光，看著冷著一張臉的傅紅雪挑了挑眉，突然尷尬地笑了，朝他抱拳朗聲道：“保重。”

微微頷首，傅紅雪帶著子昕轉身欲走。這時，就聽子昕啞著嗓子輕聲說了句：“葉開，謝謝你。”

傅紅雪腳步一滯，那邊葉開已掛起招牌式的笑容，不待他開口，子昕又接著說：“你回去後，好好和丁姑娘解釋解釋，今天的情形，她定是誤會了，再加上她大哥……總之，麻煩你了。”

沒想到她會這樣說，葉開原本燦爛的笑頓時有些僵，失望之餘，他還是點頭應下了。

“我看得出丁姑娘對你很用心，她是個好姑娘，你可莫要辜負了她。”子昕擡起頭看著他，笑得真誠，“祝你們幸福。”

“謝謝。”魔怔般說出這句話，葉開怔怔地站在那裏，眼看著他們走遠，才失神地苦笑起來：“終歸還是走了……幸福？幸福嗎？”

此時，他們還不知道，魔教令牌現身白雲莊，傅紅雪、葉開救走魔教妖

女的故事，已經被好事之人大事渲染，並快速地在江湖上謠傳開來。很快的，在中原各地駐紮的魔教眾位堂主，也都聽聞此事，各懷鬼胎的眾人紛紛有所動作。

在看似平靜的江湖上，一場血雨腥風正在慢慢醞釀，不碰則已，一觸即發。

轉眼間，枯黃的梧桐葉掛滿樹梢，風過之處，秋意甚濃。好漢莊便隱在一片秋林之後。

太陽已經升起，陽光照在斑駁的院墻上，墻上那一道道歷經歲月洗禮的魚紋，已經剝落得連粉漆都掩飾不住。此時本該喧鬧的莊院卻分外冷清，偌大的莊園裏，竟連一個人影都看不到。這裏的人，都到哪裏去了？

風吹過窗欞，不停地“格格”發響。陽光透過窗臺照進屋裏，正好落在一柄鐵斧之上。這柄鐵斧曾陪同它的主人闖過龍潭虎穴，揚名江湖。現在，它依舊金光灼灼，泛著寒光。

陽光下，一個老人負手而立，靜靜地看著這柄鐵斧。毫無預兆地，老人擡起手掩住嘴，輕輕地咳嗽了幾聲，待他平覆後，又是一聲嘆息。

物是人非，他，已然老了。

突然，他挽起衣袖，豪邁的握緊斧柄，在寬闊的大廳裏舞動起來。剎那間，只見斧影滿廳，風聲虎虎。然而，他心裏知道，他已力不從心了，若遇強敵，怕是十招也難敵。

這揮舞著鐵斧的老人就是好漢莊的主人——薛斌。

現下他練的便是當年威震太行山的一百零八式“金剛斧”，然而，不過練到七十八式，他便已氣喘籲籲，不得不放下鐵斧，坐了下來。

他拿起桌上的酒杯，仰頭一飲而盡。酒杯放下時，他的目光又看到了桌上那卷紙。上面傳來的信息，讓他遣散了莊裏的奴仆。有些事，是要一個人面對的，那些無辜的人，還是走了的好。

現在，整個好漢莊除了他，還有個不願離開的老仆，便再無他人了。

兩個老人坐在院子裏，喝著酒，聊著往事和多年來的感悟，不時還會笑出聲來。他們在等，等那個人來覆仇。

當子昕跟在傅紅雪身後進來時，看到的便是這幅恬淡的畫面，突然，她覺得自己打擾了他們，破壞了那份恬淡和寧靜，竟生出一絲歉意來。

然而，對方沒有註意到她的不安，而是平靜且專註地看著另一個人，蒼白的臉，漆黑的刀，冰冷的目光，緩慢的腳步。

“你姓薛？”傅紅

雪的聲音如同他的人，冷得讓人發顫。見對方點頭，他又問：“十九年前……”

薛斌突然打斷了他的話，道：“你不必再問了，你要找的人，就是我。”

想不到，他竟會如此痛快的就承認了，傅紅雪凝視了他半響，才一字字地問道：“就是你？”

“不錯，就是我。”薛斌緩緩地點點頭，長長地嘆息一聲：“那天晚上的雪甚大，等我到了梅花庵時，已經有很多人在那裏了。”

“都是些什麽人？”

他還記得那天晚上的事，記得還很清楚！傅紅雪覺得一定能從他那裏，得到更多的消息。

“不知道，每個人都蒙著臉，誰也沒有說話。我相信他們也認不出我是誰，因為當晚我帶的兵器是柄鬼頭大刀，而不是這柄鐵斧。”

是了，姑姑之前也是這樣說的，那些人為了掩飾自己的身份，不僅蒙面，還換了自己平日用慣了的武器，看來，這個薛斌並沒有騙自己。

傅紅雪微瞇著眼睛，冷聲道：“說下去。”

薛斌看了看傅紅雪，扯動嘴角慘然一笑，那神情，在這白發蒼蒼的老人臉上出現，有著說不出的悲涼。他眺望著遠方，像似陷入了遙遠的回憶：“我們在雪地裏等了很久，冷得要命。忽然聽見有人說，人都到齊了……”

“說話的人是馬空群？”

“不是！”薛斌立刻否認，他篤定道：“那時，馬空群正在梅花庵裏喝酒。”

又是這個神秘人！離開邊城時，蕭別離也說過同樣的話。看來，這個說話的人，是知道當晚一共會有多少人要去，那麽，他應該也是主謀之一。

看著傅紅雪充滿疑惑的臉，薛斌笑得很神秘：“就算我知道那人是誰，也絕不會告訴你。”

緊接著，他又講起了當晚的情形。這次，傅紅雪才知道，馬空群就是第一個動手砍傷白天羽的人。他滿臉悲憤，咬牙道：“他逃不了的。”

薛斌舉起酒杯，飲盡杯中酒，看著傅紅雪慢慢道：“那次我們做的事，雖然不夠光明磊落，但現在若回到十九年前，我還是會做同樣的事。”

“為什麽？”傅紅雪莫名詫異，難道他竟沒有一絲後悔？

“因為白天羽實在不是個東西。”薛斌說得很認真，讓人覺得他所說的，是鐵一般的事實。

這時

，他身邊的老仆也突然開口，說道：“不過，白天羽實在不是個東西！”

“住口！”傅紅雪蒼白的臉已經變得血紅，握著黑刀的手背上青筋盡現。他指著薛斌嘶聲道：“你，拿你的鐵斧，出來！”

“用不著。”薛斌淡淡的說著，他看著自己的老仆，笑得很淡然：“是時候了。”

“是時候了。”老仆亦是淡淡的說著，“過了這麽多年，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薛斌的眼神突然變得很深邃，問道：“你不後悔？”

“不悔。自從八歲那年見到你，留在你身邊當書童，我就不曾悔過。”

“好，好。”他說著，看向站在梧桐樹下的子昕，道：“姑娘，我們死後，請你找人將我們葬在一起，薛某將感激不盡。”

話音剛落，他們就齊齊倒下，胸膛上有柄鋒利的匕首，刀鋒沒入胸口，刀柄我在他們自己手裏。直到他們閉上眼睛，嘴角都還有著淡淡的笑。

作者有話要說：突然覺得，我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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