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將帖子從頭到尾看了兩遍後, 順手將帖子遞給了一旁的賈敏。黛玉見狀，直接湊到賈敏跟前和她一起看。

賈敏沒像林如海那般一邊看一邊尋思，而是飛快的看了一遍後一邊將帖子推給了黛玉, 一邊問林如海, “老爺以前可與這位有過往來？”

“爹？”黛玉也有同樣的疑問, 所以和看過帖子的茗嫵一樣眼巴巴等林如海的答案。

度過了最初的不適後，林如海也是積極尋找出路。叫當今收回成命這事，林如海就沒報任何希望。

至於下一任新君...林如海也不想冒險下註賭一回從龍之功。於是他便將主意打在了自己未來的學生身上了。

挑幾個出身不錯，讀書天賦極高的兒郎, 未必不能成事。

於是舍下臉面投了幾回帖子，去拜訪了幾位有些私交的朋友，林如海想要收幾名弟子的消息就傳了出去。

林如海雖然被罷官又得了個永不錄用的旨諭, 但世人卻都知道他只是被波及的，他這個被當今網開一面的人，和那些抄家流放斬首的涉事官員比起來, 都不算事。

加之林如海本身是正兒八經科舉考出來的探花郎, 又曾在朝中地方任職, 無論是學識，還是為官的經驗都不是普通先生能比的。

於是自打林如海將消息放出去後, 倒還真有不少人上門自薦。

然而林如海收徒不光看那學生的資質，心性，還要看他的家世。

像寶玉這樣的，拋開親戚這層關系，縱使他在讀書上有極高的天賦，林如海也是不會收的。

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榮國府上上下下的問題堆起來都能填滿護城河了，這樣人家出來的子弟縱使出淤泥而不染, 想要走的更高也是難事。

世人重出身，你拋不開的出身就是你的束縛。而一個人將自己的出身家族都拋棄了，誰又敢用他呢。

所以林如海自打準備收徒的那天開始算起，一直到現在好幾個月過去了，仍舊沒有收到一位學生。

而越是這般，就越有不少人上門盼著林如海能將自家子弟收入門下。

今兒這封帖子，上面就有這麽個意思。

帖子是當今的七皇子親手寫的，他要在明日上午帶著自己的長子來府中拜訪林如海。

七皇子是當今親兒子，身份貴重，這樣的人要想見林如海自然是派人來請林如海入府。如今攜子親至，必是有所求。

“七皇子是想要爹爹收弟子嗎？”黛玉歪頭看林如海，覺得這是最有可能的可能。

林如海笑笑，“許是如此。”習慣不將話說得太滿的林如海，哪怕是面對自己的寶貝閨女也是這般。

賈敏到是想起了什麽，眉頭微蹙，“我記得七皇子的長子是庶出，生母難產沒的，打小就被七皇子側妃抱在身邊，與正妃所出的嫡子同歲。老爺，這？”

兩個兒子同歲，但七皇子卻只想給庶長子張落，是瞧不起他們老爺，放逐庶子，還是寵妾滅妻，以庶壓嫡？這事鬧不好，又要生出許多事端來。

林如海還真不知道這些事，聽到賈敏這麽說，心裏就打了三分退堂鼓。一旁的黛玉聽了賈敏的話，也不由回想了一回家裏那本她好久都沒翻動過的譜子。

唉，最近大半年她是真的懈怠了。

到是一旁的茗嫵雙手支在下巴上，一臉好奇的問賈敏七皇子的兩個兒子今年都多大了。

見茗嫵問，賈敏想了想，不太確定的說道：“過了這個年，應該也有五六歲了吧。”賈敏也記不太清了，估計要翻一回譜子才能知曉。

“好小哦。”

就是小才麻煩呢。

內宅的事，只有女人和孩子最清楚。庶出占了長，這能是好事？

後院的女人為了打擊對手，什麽招使不出來。若那七皇子真的想要送庶子來求學...要是那位小爺們在他們府裏出了什麽事，林家豈不是再劫難逃。

“且看明日七皇子是何意吧。”雖然對這些事不感冒，也有了幾分推卻之意，但林如海心裏未嘗沒有想要借勢一用的心思。

如今的林家，若真出點什麽事，都是有求無門。

一時，眾人拋開這個話題，安靜用早飯。而吃早飯的時候，茗嫵整個人都有些心不在焉。

很明顯的那種。

七皇子就是接了琪官進府的那位忠順王爺。

能在賈家被抄家這事上出力的，不是手中握有實權，就是另得新帝青眼。林家有錢無勢，猶如抱金稚子，若能搭上七皇子這條線，未必不能震懾宵小。

只是就像賈敏說的，一個不好就折了。

高風險往往伴隨高收益。這個險，未必沒有必要。可是...她能這麽想，有妻有女又即將有兒子的林如海怕是不會這麽想吧。

沒錯，就是有兒子了。

茗嫵診不出來賈敏這一胎是男是女，但林如海請回來的太醫卻是診出來了。茗嫵好奇死這個診脈的技術了，還巴巴的央著黛玉幫她想辦法，她也要知道這其中的竅門。

人家太醫能將看家的本事說給兩個黃毛丫頭知道？

別做夢了。

於是一番動作下來，黛玉也沒了辦法。最後只得將這事放在心上，想著以後有什麽辦法幫著茗嫵達成心願罷了。

人的牽絆多了，顧忌就多了。林如海所求不過兒女，又怎麽敢帶著家人冒險。但這是幾個月以來他釣上來的最大一條魚了。

放棄，著實可惜了些。

……

七皇子的庶長子叫晉淵，過了年正好五歲。長得白白嫩嫩胖嘟嘟的，眼睛圓圓的，小嘴被臉上的肉肉撐得都嘟了起來。一身的紅，跟個無錫大阿福似的。看起來就虎頭虎腦的小孩，就挺著人喜歡。

至少和黛玉一塊躲在屏風後的茗嫵就挺喜歡這小孩。

七皇子先是與林如海客套的寒喧了幾句，然後便說起了來意。七皇子確實有意讓兒子拜入林如海門下。不過他卻舍不得兒子小小年紀往來兩府之間，便希望林如海每日去王府給他兒子上課。

林如海一聽這話，便將靠著七皇子腿站著小孩叫到了跟前，先是問了一回名字呀，讀沒讀過書呀，又都讀過什麽呀。

小孩一張嘴，那撲面而來的奶味就差點將林如海萌化了。

聽說學過三百千了，林如海就隨機考了他一回。答得七七.八八，但一答不上來就含著手指歪頭看林如海和他老子的模樣，哪怕林如海不滿意這小孩的姿持，都說不出一句重話來。

他兒子要是也能長成這樣，他還要求什麽呢。

只是頭一個弟子就收這樣身份和資質的，這以後還能收到更好的嗎？再一個，你叫他主動去王府教學，這一點上，林如海也不敢做。

他覺得這般有損他的名聲和氣節。

皇宮裏養大的皇子心眼都多的跟篩子似的，見林如海考驗完了就是一臉遲疑和猶豫不絕，眼珠子轉了轉便想明白林如海是什麽意思了。

“我這兒子憨的很，不及次子機靈。學東西也不如次子快，好在赤子之心，純厚天成。我原也不指望他將來有多大出息，只是養他一回，總要為他多盡些心。我知道林公心意，若林公肯收下他，旁的隨林公的規矩便是。”

“七爺過謙了，小公子年紀尚幼，眸光清朗，眉俊骨秀，未來可期。”林如海想多誇兩句，但想到自家黛玉四歲時的情景又覺得七皇子說的也沒錯。他這兒子看起來確實不像太聰明的亞子。

跟黛玉比？

這世上又有幾個人能跟黛玉相提並論呢？

好在林如海雖然拿錯了參照物，但他為官多年場面話說得極溜，到也沒直白的告訴七皇子，‘你說的太對了，你兒子確實有些笨’這樣捅人心窩窩的話。

像利行公事一般的誇了一回小小的晉淵後，林如海便問七皇子，將這麽小的孩子送出來求學，孩他娘就沒有什麽不舍的嗎？

說是不舍，其實問的卻是府中女眷的態度。

七皇子聽明白林如海想問的是什麽後，到也沒避開問題，而是直言道：“我平生無大志向，往日多呆在府裏自娛自樂。他母妃打秋裏病了一場，至今也不過將養著。原本王妃是想要讓他們兄弟倆都去徐氏家學讀書，好歹那也是他們兄弟倆的外家。那邊...這小子去了跟不上進度，我便尋思著接家來混養著吧。”

七皇子這話裏透露出來的意思可不少，林如海聽明白後覆又看了一眼歪頭聽他老子說話，還時不時點兩下頭的小胖孩，心裏不由升起幾分憐惜來。

甭管生母是誰，既被抱到側妃膝下撫養，便記在了側妃名下，算側妃所出。如今那位撫養小晉淵的側妃病了，再照扶不到這小孩是真的了。

另一個出身徐氏的王妃到是一視同仁將兩個孩子齊齊送回娘家的家學，可同歲的兩個孩子，一個跟得上進度，一個跟不上家學的學習進度，那就跟王妃大不大度沒關系，而是跟孩子的資質有關了。

是真的無關，還是必須真的無關，那就不得而知了。

不過從這一點上看，七皇子到是對這個兒子是真的很疼愛。沒有因為那些‘跟不上’而放任不管。

“林某才疏學淺，”恐難以勝任，

七皇子一聽這話，就直接打斷了林如海，誠懇的說出心中期許：“林公切莫妄自菲薄。既帶了他來，便是知曉林公才學人品。此子托與林公，只盼林公待如親子，盡心便可。”原本也沒指望這小子能考上狀元，所以這教書先生的學識深淺有什麽打緊的，夠用就行。“若能學得林公三分悠然自若、從容泰然便是他的造化了。”

林如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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