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段漫長的旅行。

多莉能夠感受到自己的靈魂穿越過許多個世界，有時她只作為一個旁觀者觀測世界的發展，有時她又會作為一個親歷者參與某個事件的發生與結束。

說實話她的運氣相當不錯，至少沒有遇到過巴巴托斯。

每當一段旅程結束後她都會回到那座高塔中，花之魔術師正坐在陽光照耀之處等待她的歸來，然後目送她離開，接著開啟下一段旅行。

她會站高塔外側凝視那間幾乎沒有改變過的木屋，對於這個世界來說，她的時間只有在回到這個高塔裏才會繼續轉動，很難評判這是一件好事還是壞事，至少對於多莉來說，她並不覺得這件事情有多糟糕。

甚至覺得還不錯，她答應過傑森會重新回到他身邊，不希望令對方等候太久。

“來自老師的忠告，這次跳下去前不如許個願。”老師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我的願望只有一個，所以無需許願。”多莉笑道。

每次離開前，她都會默默許願，希望再一次睜開眼睛面前就是那片凝固的天空，翻個身就能見到那間空蕩的小屋。

雖然這個微小的願望至今沒有被實現，但不妨礙她抱有幻想。

心懷期望，並等待著。

她最不缺的就是時間，所以最擅長的就是等待。

“那我走了，再見老師。”

金發少女的身影再一次從高塔消失，銀發男子這次終於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踱步到窗前，撫摸那千百年來幾乎沒有改變過溫度的灰青色圓石。

“再見，我的學生。”

似是一聲嘆息，向窗外看去。

那片無盡且永恒的花海中，沈睡已久的金發少女終於再一次睜開那雙蔚藍色的雙眼，高高舉起右手，凝視自我。

鼻尖是阿瓦隆獨有五瓣花的香氣，微風拂過，細長的綠葉刺在皮膚上令人發癢，多莉盯著面前這雙獨屬於的自己手掌，向更遠處望去是那本應凝固的天空。

突然出現的白色雲彩開始湧動，身邊的鳶尾色花朵顏色正逐漸變得沈重暗淡，從瓣尖開始消散，多莉慌忙從花海中站起，那座本應永遠懸浮於空中的高塔也正逐漸離她遠去。

巨大的霧氣在這片花之海洋中彌漫，先是淹沒那座高塔，然後遮蔽藍天，最後就連多莉的存在也一同被吞噬掉。

那並非由尋常水珠凝結而成的霧氣，也不是先前在地下室遇到的毒氣，僅僅是充斥著熟悉氣味的幻覺。

輕柔得仿佛鵝毛般的擁抱，多莉安心閉上眼睛，等她再一次睜開眼睛時，面前已經是某條並不太熟悉的道路，滿條街上都是來自東方的方塊字。

行人在街上來去紛紛，沒有人註意到這裏突然多了一個人的存在，只有多莉低下頭握緊又松開右拳，一時間還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麽。

她身上不再穿著那身魔術禮裝，而是一條普通到再不能普通的白裙，唯有裙擺繡了一朵鳶尾色五瓣花。

擡頭望去，空中再無懸浮的城市，晴空萬裏。她能看見自己嘴巴呼出的白氣，下意識縮了縮肩膀，即使她本身對溫度並不太在意，但在十二月的天裏只穿一條單薄的裙子，無論如何都有些為難。

隨便找到一家警.署，走進去多莉借了臺手機。

她能記住的電話號碼不多，傑森算一個，不過她不能隨便在將他的電話號碼暴露給警.察，畢竟從法律意義上將這家夥還在地底下待著呢。

梳理一遍內心的電話簿，多莉驚喜地發現她根本只背得出傑森的電話，連卡西她都只能背出後四位數。

雖然韋恩莊園家的電話因為足夠簡單背得出來，可惜打過去無人接聽。

最後折騰了好一會兒的多莉還是沮喪地將手機還給對方。即使會花費較長一段時間，但對於她來說，從唐人街走回家的難度並不大。

即便如此，警.署的工作人員還是看在多莉長相與犯罪毫無幹連的份上，自掏腰包給了這個看上去就可憐兮兮的小姑娘幾枚硬幣，好讓她可以去坐輛公交車。

隨便上了一輛站名寫有罪惡巷的巴士，將整個人縮在最後排的角落中，沈浸在窗外流動的畫面與車廂內喧雜的吵鬧聲中，多莉不自覺閉上眼睛。

她確實經歷了至少數十個世界，但好在每個世界她都不會停留太久，不然她也不確定自己會不會出現精神錯亂或者一些其他什麽狀況。

感到有人坐在自己邊上，多莉繼續朝窗戶挪了挪，腦袋不免得磕到窗戶上，沒有感受到想象中的搖晃。

說實話，其實到現在為止她還沒有回到原來世界的實感。這一次她在阿瓦隆醒來，但很快便意識到某件事情發生了，又或者說終於發生了。

那片阿瓦隆因為某種原因，很可能是因為她的假死以及靈魂的離去，失去了與家的鏈接，在即將崩潰之際是老師使用他的魔術將來不及從那裏逃走的她送了出來。

可如果真的是這個原因的話，阿瓦隆應該在更早之前就隨著被繪制於哥譚的超大魔術一起消失。

啊，因為老師在那裏。

多莉想起老師臨別時的那聲告別。

原來每次離別都會來得如此突如其來，就像另外一個世界的幽靈，或者那位住在高塔裏的老師。

那是一種預感、一個一閃而過的念頭，沒有任何依據，也無從考究，但多莉就是覺得，這次之後她是真的再也見不到那位將她拉扯大的老師了。

至少在活著的時候，如果她這一生足夠優秀，或許死後能夠被列為英靈，作為自己繼續存在。或許這也是她現在可以努力的一個方向，像傑森他們一樣做個秘密警.察，會使用魔術的那種。

因為寒冷，多莉不自覺將雙腿蜷縮踩在前面座椅的椅背上，腦子裏實在是裝滿太多無意義的各種信息，她又開始思考如果這次真的將先前羅伊德所留下來的爛攤子全部都解決了的話，她或許可以去找卡西，離開哥譚說不定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她不可能永遠留停留在這一方寸土內，對這個世界毫無了解。

哦，希望小理查德能夠接受她的離開，畢竟這個年紀的小孩就應該留在學校裏上學，而不是跟著一個沒有工作的無業游民四處亂晃，不過她會常來看望這個孩子的。

至於傑森，她十分願意帶上那位大男孩一起踏上自己的旅程，甚至可以用期待來形容，就是不知道對方會不會願意同意，他看起來是如此熱愛這座城市。

兩個人的旅途一定會比一個人的有趣上一倍。

巴士搖搖晃晃，每停一站就會有好聽的女聲播報站名，這對於多莉來說就是最好的催眠曲，終於她開始連思考都放棄，只是靠著柔軟的窗戶陷入沈睡。

看著身邊逐漸完全安靜下來的少女，傑森幹脆將隔在少女和玻璃間的手掌向自己靠攏，絲毫沒有防備的多莉服服帖帖地將腦袋靠在傑森肩膀上，同時也因為對方身上的熱度，不由得向其身上蹭了蹭。

隨著動作，藍寶石項鏈從少女領口滑落出來。

阿福在收到語音留言意識到錯過了誰的電話後馬上聯系正躺在教堂頂上發呆的傑森，後者尋著GPS定位找到這只縮在角落中的多莉。

應該如何來形容這種感覺？

安心？

亦或者是其他的什麽。

車廂內逐漸由喧鬧嘈雜變得沈寂安靜，最終駛入終點站，胖乎乎的司機不耐煩地甩給傑森一個白眼，提醒他這輛車會在三十分鐘後重新啟動後便下了車。

三十分鐘，對於他來說能做很多事情。

卸掉蝙蝠戰車的輪胎、黑進萊克斯集團的系統、拆掉十個炸.彈……

可對於現在來說，他卻覺得過於短暫。

直到那位胖司機重新回到駕駛座上睡在他身邊的姑娘也絲毫沒有醒來的預兆，介於傑森並不想再帶著這姑娘乘像個傻子坐在如此顛簸的巴士上繞著哥譚轉圈，於是在胖司機滿臉不悅的神情下叫醒了這位睡美人。

他聳了聳自己的肩膀。

室友終於肯賞臉睜開她那雙比胸前藍寶石還耀眼的眼睛。

很神奇的體驗。

多莉已經很久沒有睡得如此踏實，懶洋洋地睜開眼睛，能看到自己蜷縮的大腿上面被蓋了件棕紅色夾克。熟悉的味道縈繞在鼻尖，仿佛回到很久之前，早到她剛剛來到哥譚的那一夜。

燃燒的火球、哭泣的幼童、瀕死的少年。

於是她擡起頭，果不其然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

藍色的眸子只瞥了她一眼，是她沒見過的眼神，很難用她知曉的詞語來形容，或者說多莉害怕用某個詞語來形容，因為對方並沒有太多的欣喜浮於面上，反而是一些更加沈重的神情，有那麽一點點像穿著蝙蝠俠衣服的韋恩先生。

這位大男孩撈起夾克起身離開，多莉自然是跟在對方身後，朝司機點點頭快步離開這輛對於她來說過於舒適的巴士。

“我還以為我回來你會高興呢。”小跑跟在傑森身後，將對方重新遞過來的夾克緊緊裹在身上，多莉大聲說道。

“我沒有不高興。”傑森回答。

至少他在接到阿福電話表示發現多莉突然瞬移到警.署後的第一反應絕對不是傷心或者生氣，他甚至激動得不小心從屋頂上滾了下去。

不過確實也和高興沒有太大關系。

哥譚危機已經幾乎被解決，今早羅賓收到來自魔術協會的聯系，表示失蹤的馬庫斯以及已經被他們指定封印再也不會危害普通人類，後續是魔術界的事情希望他們不要插手。而那群被羅伊德誆騙試圖成為新世界之神的罪犯們已經全部蘇醒，被押送到他們該去的地方，有些去了黑門監獄，而有些則被關押進阿卡姆瘋人院。

總而言之，多莉已經沒有繼續留在哥譚的理由了。

這沒有什麽大不了的，人生總是這樣，至少他的是這樣。總是在不停地失去些什麽，直到一無所有。

他能聽到多莉緊跟在身後不停地和他說一些在她離開這個世界發生的一些故事，要他說這種睡前故事應該說給小理查德聽，他才不在乎那些故事有多麽驚心動魄，只要這姑娘回來就行。

終點站離他們家不遠，路過那家換了店員的便利店，走進那棟沈重的六層樓公寓，推開家門。

回到家後多莉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爬到床上推開窗，那雙藍色的眸子只是閃了一下便迅速黯淡下來，窗外是晴朗的天空，今天是哥譚久違的晴天，可以看到日光透過厚重的雲層灑在被子上，暖洋洋一片。

金色的腦袋深深垂下，多莉一把闔上窗門，脫了鞋一屁股坐在床上。

“所以，你打算什麽時候離開哥譚？”傑森將自己摔在沙發上，打開電視機問。

“你怎麽知道我要離開？不過我還沒有定下具體時間，可能要先聯系一下卡西，先前她答應了我離開哥譚以後可以去找她。哦，不過在那之前我想讓你帶我去找一下韋恩先生，我想拜托他幾件事情。”

“哦。”

懶洋洋的大男孩貓在沙發上，對面前的電視節目毫無興趣，百無聊賴地更換頻道，最後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看些什麽。他總覺得事情不應該這樣發展下去，可他沒有去阻止的理由。

多好，多莉終於可以離開這個名為哥譚的沼澤，掙脫名為哥譚的引力，徹底自由。

他應該開心才對。

作者有話要說：

糾結該什麽時候開隔壁文，是直接就開，還是等我把阿卡姆騎士百分百通關以後，但我直覺如果我這麽做了，那可能就沒有然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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