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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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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透過栗發男子的身體,悄然落在河邊略帶濕潤的土地上,沒有留下一塊影子。

小腿以下的部位已經徹底消散,像是被某種無形野獸啃食,他的膝蓋也在以規律的速度漸漸透明化。

而他則像是沒察覺到自己正在消失一般,朝著我們露出如同初春早櫻般美好的笑容。

夜鬥猛地瞪大了雙眸,他指了指春和,結結巴巴地沖著稚日問道:“你、你不會早就知道他了吧?”

稚日矜傲地擡起下巴,“當然。打從見到飛鳥的第一面起,我就感知到了她的體內還存在著另一片靈魂。哪像你,連神明氣息都發現不了。”

夜鬥默然,轉而被打擊得陷入了自閉。

“原來小飛鳥長大後是這幅模樣呀?長的真像我。”腦袋上驀然傳來一陣撫摸,耳邊是男子清越如水澗青石般的聲音。

我錯愕地盯著突然出現在自己跟前的栗發男子,明明上一秒他還在幾步開外。

而五條悟則表現得像是自己寶貝被人摸了的惡龍,又像是被搶了貓薄荷而炸毛的大貓咪。

他可完全不管眼前的這個人是不是我的父親,一揮手便打落了這道半透明的手臂。

我見狀,選擇挪到五條悟身後,小心翼翼地探出頭,盯著他問道:“你到底有沒有死?”

面對我的問題,他怔忪了一瞬,隨後釋然地回答道:“死了。現在的我只不過是一塊擁有記憶的碎片罷了。”

“哦,”我可以大致猜到他剛剛是怎麽出現的,稍稍挑起眉,“所以說,這二十五年來你一直呆在我的身體內?”

“嗯。”他頷首,“不過,絕大部分時間都在沈睡。”

說完,目光悄然落在我那枚代表著已婚的鉑金戒指上。

我敏銳地捕捉到了他的這道視線,垂下眸,試圖用睫毛遮擋住眼底泛起的波瀾。

年少時,我當然對父親有過期待,也曾幻想過父親到底會是什麽模樣。

然而,咖啡廳裏稚日的回憶打碎了我腦海中虛構出來的父親。

沒有偉大,也沒有父愛,他把所有的愛都給了母親,留給我的就只剩下自私自利。

想到這兒,我越發感覺自己像是一條迷失在大海裏的孤船,找不到可以回航停留的港口。

右手下意識地攥住五條悟的衣角,我逃避般地將額頭抵在他的背後,拒絕再去看那張和自己極其相似的面容。

消失就消失吧,心中有道聲音在冷漠地說著,反正你們也從未愛過我。

而早在親緣被斬斷時起,母親陰冷的氣息便開始彌漫。

尤其當父親出現的那一瞬間,就如同火星墜入熱油,立即沸騰了起來。

五條悟當然察覺到了這一動靜,他轉過身,目光銳利地盯著我身上逐漸顯形的特級咒靈。

從出現到徹底顯形,這一過程大概也就過了不到兩分鐘。

脖子上是發絲垂下來的陣陣癢意,森冷且怨毒的氣息無聲地打在敏感的頸窩,頓時我便感到頭皮一麻。

下一秒,我還沒從發涼的脊背中緩過神來,便見五條悟面無表情地甩了下手。

冥冥之中,便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沖著我疾馳而來,如脫了弦的利箭。

頃刻間,就將我身上的那只特級咒靈掀飛了出去。

根本沒有反抗之力。

心臟上的束縛陡然消失,我呆呆地垂下頭,看著沒有蛇尾的胸膛,無聲地吐出了口濁氣。

壓抑了多年的情緒終於有朝一日能暢暢快快地釋放出來。

便不再顧什麽淑女姿態,直接蹲下身將臉一抹,眼淚大顆大顆地從眼眶中滾落。

淚眼朦朧中,我看見五條悟一邊捏著手指,一邊笑容惡劣地走向不遠處的咒靈。

這副模樣像極了小說裏的惡毒囂張大反派。

緊接著,便響起一道粗啞的慘叫聲,如指甲刮著黑板。

刺耳極了。

站在五條悟的背後,我依稀可以看到一截扯斷的蛇尾。

猩紅的鮮血染紅了土壤,蛇尾上的漆黑鱗片已經被暴力地剝了下來,隨性般地堆疊成一座小丘。

不同於上回的秒殺,此刻,五條悟完全是在虐殺這只咒靈。

並且還故意給留了一口氣,讓她最後以一副醜陋而又惡心的模樣出現在愛人面前。

加茂清姬仰起頭,那雙浸透著鮮血的眼眸呆呆地盯著他,如蛇般嘶嘶的聲音中充斥著驚喜、無措與那能足以湮沒她的惶恐,“春和?”

而父親也只剩下胸膛以上的部位還未消散。

他用那雙半透明的雙手揩去清姬眼尾的血淚,淺笑著說了句,“是我。”

“春和,”加茂清姬慘白的臉上滿是偏執和悔恨,她發自內心地自責道,“早知道我不該懷孕,我不該生下孩子,結果害得我們落至這種下場。都是她的存在害死了你!你為什麽要保護她而赴死!”

這幾句話我都已經翻來覆去聽過了成千上百次,甚至都能背誦下來。

心臟裏早已沒有了第一次時那種如被刀割的痛楚,我一臉麻木地站著。

就在我自嘲般地想著母親下一句話會是“你當時就該仍她去死”還是“我當初就該掐死她”時,五條悟張開手臂,將我擁進懷中。

在我不解的目光下,他用手捂住我的雙眼。

黑暗中,屬於他溫熱的呼吸噴吐在耳垂,頓時便激起了一陣熱意。

“別看。”他說。

接踵而來的是母親那充滿痛苦的尖叫聲。

我扯下他的手,便看見不遠處的身體被擰成麻花狀的母親,心底無端端冒出了覆仇的快/感。

“你是傻/逼麽?”稚日從不遠處走了過來,她目光高高在上地睥睨著清姬,“誰跟你說春和是因為飛鳥死的?”

隨後,便是一陣沈默。

黑發男子用一種吾兒終於長大的老父親眼神亮晶晶地看著她,拖長的尾音裏滿是對這件事的感嘆,“稚日也會罵人傻/逼了。”

“太宰,”稚日在他的調侃下悄然漲紅了臉,“你到一邊去,別過來打擾我。”

“知道了,那我還是繼續去研究怎麽樣才能跳河自殺成功。”

太宰聞言,將雙手抱在腦後一邊哼著不知名的小調,一邊朝著旁邊的河道走去。

等太宰離開後,她又憋足了氣勢冷笑著,眉宇間是毫不遮掩的鄙棄,“你該不會一直以為飛鳥是害死他的罪魁禍首吧?”

“蠢貨,真正的罪魁禍首是你。”

這句話一出,就如同驚雷直晃晃地劈在我和母親的頭上。

只見母親臉上流露出不敢置信,她畏懼般地一點一點向後挪去,嘴裏則碎碎地念道:“不可能。”

過了片刻後,她擡起眸,眼神癲狂地看向父親,詢問的嗓音裏仿佛含著血,“春和,你快告訴我這不是真的,一切都是她騙我的。害死你的人怎麽可能是我!”

“清姬,”父親只是愧疚地掃了我一眼,然後笑容苦澀地掀開了二十五年前的真相,“你記混了,我從頭到尾保護的就只有你。”

這句話傳入耳中,瞬間便有一陣無法反抗的暈眩向我襲來。

我向後將身體倚靠在五條悟上,便深深地感覺到了打從靈魂裏彌漫上來的無力感。

到頭來,父親那唯一讓我感動了整個少年時代的死亡也是由謊言堆砌而成的虛假。

“人類和神明相戀,誕生下不容於世的血脈。這是上天絕不容許的一件事。”稚日目光淡淡地瞥過夜鬥,無聲地提醒著他,“神明永遠不會有錯,所以與神明結合生下孩子,只會是人類犯出的錯誤。”

“對你的懲罰應該是天罰,不過,看你現在變成了妖魔,當時替你擋下天罰的應該是春神。”

隨後,稚日像是在看一條即將死亡的螻蟻般地俯視著清姬,眼神裏不免帶上了身為神明獨有的憐憫。

“而飛鳥身上流淌著一半神明的血脈,上天選擇降下詛咒作為懲罰。飛鳥,你的能力是治愈對吧?”她揚起眉,口吻肯定地說道,“繼承自春神的力量,上天便給予它限制。每一次的能力發動燃燒的是你生命之火,而每一次的重置則是以消耗靈魂作為代價。”

“按理來說,半神的靈魂有限,根本支撐不了你活到現在。”

話音落下,大腦隨之快速運轉,登時便有一個猜測浮上心尖。

我猛地擡起眸,看了過去。

只見父親彎起嘴角,輕聲說道:“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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