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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車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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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伏天,外頭熱得像個大蒸籠。

上次見過的趙叔叔和劉伯伯過來幫他們搬家,五個人合力搬了一早上,才終於將東西全部搬上車。

霍免流了不少汗,雙頰被高溫蒸得紅通通,恨不得自己能像個男人那樣,脫掉上衣,全身就留一條短褲。

“太熱了,你先上車。”陳愛嫻往霍免的頭上按了頂草帽。

視線被遮蔽,霍免調整了一下草帽的位置,懷裏又被塞進了新的東西。

低頭一看,是一個豬形的存錢罐。

“咦,它不是已經被我……”

霍免一瞬間以為自己遇到了安娜貝爾——東西怎麽丟都丟不掉的鬼故事。

“想扔?霍免,膽子挺肥啊?”

陳愛嫻別著手看她,語氣不善:“我給你買的衣服全部不準你偷偷丟掉,特別是那件旗袍,好貴買的,知道了沒有?”

——原來是這樣。好慘啊,垃圾袋被她媽撿回來了。

“知道了。”霍免抱好存錢罐,郁悶地坐到車裏。

上午累得狠了,處於長身體的年紀正是好睡,車開出去沒多久霍免就開始打哈欠了。

近四十分鐘車程,她睡得並不安穩。

滾燙的大腿黏著皮質的車座,生生悶出一層汗。

車窗擋不住正烈的日頭,即便閉上眼,也滿目晃動著橙黃色的大大光圈。

霍免的頭隨著不清醒的意識一點一點,思緒渙散,懷中抱著的物件,卻下意識地越抱越緊。

夢又黑又沈。

夢見什麽醒來時全部不記得了。

兩鬢完全汗濕,擡手揉了揉酸脹的眼睛,揉出幾滴生理淚水。

霍免想,那大概是一個噩夢。

車停在一處空地,爸媽和兩個叔叔都不見了。

——真奇怪,前一秒好像還聽到他們在談話。

後車廂是開著的,行李少了大半。

於是推測他們是到達了目的地,不想吵醒她,所以大人先開始搬東西。

拉開車門,霍免腳步虛浮地下了車。

沸騰的暑氣撲面而來,涼拖踩到地面,都像要被烤化。

無人修剪的野草往天空的方向瘋長,一棟水泥制的灰色小樓在層層遮擋下,隱隱約約露出輪廓。

是它,當年車隊的臨時休息所,她童年的家。

上一次分別時,留在霍免記憶中的溫馨熱鬧,仿佛一夜蒼老了。

天地間一派靜謐,連蟬鳴聲都消失無蹤。

環顧四周不見人煙。

那一整棟樓死氣沈沈地佇立在那兒,荒涼簡陋。

霍免在原地等了一會兒,認為在這麽偏僻的地方,連人影都沒有,更不會有小偷。

因此她左手抱起存錢罐,右手拉了個行李箱,頂著烈日去找她爸媽。

小樓外種滿槐樹,繁茂的枝葉嚴嚴實實地遮蔽了日光。大約是由於密集的樹蔭,越走近小樓越感覺後背絲絲的陰涼。

看上去,這裏的人真的全部搬走了。

一樓的倉庫大門緊閉,霍免視線能觸及的二層,空空蕩蕩。

行李箱的輪子嚕嚕滾過積滿灰塵的走廊。

一間間空房子門前的春聯不知是多久之前的,顏色褪成淡粉,上頭的喜慶話缺一角、少一塊,殘破得厲害。

小時候自己家住在幾樓?二樓嗎?

這個地方對於霍免來說已經非常陌生了,即便舊地重游也沒法激起懷念的情緒,她急著想找到爸媽。

腳步停在一扇掉了漆的紅色木門前,霍免覺得,這扇門十分眼熟。

定睛一看,她更篤定那是自己家。

——不久前有人來過。

臟兮兮的玻璃窗被擦出一道半指寬的痕跡,痕跡大約是新的,沒覆上灰。

因此,霍免彎下腰,通過那個縫隙觀察房間的內部。

咽了口口水,她小心翼翼將眼睛貼近。

屋裏很暗。

盛夏的正午時分,它暗成這樣,實在古怪。

霍免瞇起眼睛,好讓自己看得清楚。

恍惚間似乎看到了一臺小電視,墻上的紙,紅白相間……像掛歷?

損壞凹陷的豬肝色大件家具……可能是沙發?

擺設有點熟悉,確實像以前見過。

但那裏面,明顯沒有人走動的痕跡,霍免也沒有聽到聲音。

如果這是她家,她的爸媽和兩個叔叔,肯定比她先過來了啊……

霍免滿心困惑,不死心伸手推了推門,沒有推動。

鎖著的。

“小免。”

突然出現的聲音把霍免嚇得一抖。

手裏的存錢罐沒抓穩,“吭”地砸向水泥地。

年代久遠的塑料不經摔,霎時裂開了一個大口子……幸而裏面的東西沒掉得到處都是,用手扶著外殼,尚能暫時支撐它的大半部分。

仔細一分辨霍免才反應過來,聲音是從背後來的,不是從屋子裏。

是劉學磊。

他從她身後的樓梯下來,看見霍免的背影就叫了她。

“劉伯伯,是你啊!”

霍免搭著話,迅速從地上撿起豬豬罐裏掉落的東西。

硬幣!紙幣!

鑰匙?紙條?

——原來存錢罐裏有存錢啊,還好沒有當垃圾扔了。

沒有細想,她先將散落地板的東西塞進口袋,再把傷痕累累的豬捧起來。

“小免,你怎麽會在這層?你們住樓上的呀!”

劉學磊順手接過小姑娘拉著的大行李,帶她往三樓走:“我們還想著回去叫醒你,你來了正好。”

“嗯,我醒了看你們不見了,就來找你們了。”

跟認識的人在一起,霍免的心情輕松不少。

腦子裏還未成型的胡思亂想,立馬被她拋到了腦後。

漸近三樓,周遭一下子有了人氣,能聽到她爸媽和趙叔叔的講話聲音。

陳愛嫻看到霍免,多稀奇似地招呼霍強過來:“快看快看,我們家的豬終於醒了。”

霍免駁道:“就小小休息一下而已。”

“嘖嘖,”霍強跟著陳愛嫻一起笑她:“我們東西搬上搬下都沒吵醒你,車裏那麽吵你也能睡,真的是豬。”

嫌霍免被糗得不夠狠,劉學磊接著補充:“我剛才下去看到小免……她走錯樓層了,在空房子前東張西望。”

“哈哈哈,”陳愛嫻笑聲更大:“霍強你改天有空,帶豬去醫院看看腦子吧。她在車隊住到七歲呢,怎麽連樓層都給忘了。”

“不算忘記……”

霍免為自己地解釋:“我是看那家的門,感覺很眼熟,就多看了幾眼。”

她的意思是,她其實在隨便逛逛,看看風景,並沒有走錯。

“切,這棟樓就住我們一戶,你多看幾眼,還能給你看出花來?”陳愛嫻毫不留情地揭穿她。

“額……就住我們啊?”

死鴨子嘴硬,霍免只好說:“我哪知道!我看那家人的家具好像還在呢。”

這句話不知哪裏有問題。趙遠和劉學磊聽完後停下手裏的活,兩雙眼睛齊刷刷地看向了她。

“不可能,”劉學磊皺起眉:“這裏荒廢很久了。”

“你說的是樓下的哪戶?”趙遠的語氣也變得嚴肅。

看風景是假,看到家具是真。

霍免見兩位叔叔如臨大敵的樣子,老老實實地交代:“紅色木門的那家。”

霍強最快反應過來:“小免是不是說的老尤家啊?”

“哦哦,老尤!”

尤家?尤谙嘛,陳愛嫻很熟的。

“那家有一個漂亮得像女娃娃的男孩,你們記不記得?”

霍免真是挖了個坑給自己跳啊……

怎麽又是尤谙,還錯把他家當成了自己家……她有預感,陳愛嫻刻意這麽描述,是想趁機再爆她一個黑料!

她都看見陳女士給她擠眉弄眼了好嗎!

“有點印象。”

不同於他們一家三口之間打打鬧鬧的氣氛,劉學磊的神色不太對。

“那個男孩……後來也失蹤了吧?”

——也?

——失蹤?

霍家的三人面面相覷,明顯一頭霧水,沒聽懂那是什麽意思。

趙遠聽懂了。

“不是失蹤,”舔了舔發幹的嘴唇,趙遠沈聲道:“說的是老尤家的話,他家的那個孩子死了。”

“死……死了?”

陳愛嫻瞪大眼睛:“真的?”

趙遠點點頭,很是肯定:“嗯,死了。”

時隔多年,第三次接觸尤谙這個名字是他的死訊。

對於霍免,是一場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閑聊時,大人偶然向她提及。

——真遺憾,太悲傷了。

她這麽想著,卻完全不知道該露出什麽樣的表情。

沒有哭的立場,也沒有哭的情緒。

後來他們講著講著又聊到別的話題,仿佛那個男孩的死亡只是一則過期的新聞。

他也的確是。

那麽,陳愛嫻以後不會再提及與尤谙有關的話題,她不會被笑了。

想到這裏,霍免的心情仍舊沒能緩過來。

雖然這種不重要的事除了她和她媽已經沒有人記得,隔得太久,霍免自己都差點快忘了——尤谙是她的初戀啊。

這輩子,她最早喜歡上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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