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利從獄中“騙出”六道骸，並和弗蘭一幹人等乘飛機飛回日本之後，按照六道骸授意，奧黛爾馬不停蹄趕去彭格列並盛町地下基地。

“クフフフフ，我聯通了大空阿爾克巴雷諾的精神世界，按她的預言，最終決鬥會在並盛森林開戰，我們到達的時候，就直接往那邊去。但是基地那邊，還是有人撐著，你最好還是過去看一下吧奧黛爾。”

雖然指示下得意味不明，奧黛爾還是照做了——畢竟那是尤尼大人的意思。

而當她趕到的時候，恰逢大爆炸，半個彭格列基地炸成了廢墟，熊熊燃燒的嵐之火炎映紅了半邊天。

這麽不加收斂的狂放嵐炎……該不會……

不詳的預感——真是氣不打一處來，奧黛爾發現，每當她做出一些不太好的猜想的時候，上帝總是不會讓她失望。

“喲，斯誇羅大人，您還好嗎。”——盡管離開瓦利安很多年，但這個稱呼，奧黛爾卻一直沒改過來。她故作輕松地幾步躍過坍塌的墻壁，來到傷勢頗重的斯誇羅身邊，同時一擡手張開霧屬性的火炎屏障擋住了直襲而來的一波強大的嵐之火炎。

“V、Voi——你這渣滓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啊？！”

大嗓門劍士顯然沒料到奧黛爾突然的現身，連平時習慣的吼聲都磕巴了一下才吼出來，只不過似乎威力削減了不少，奧黛爾差點露出慶幸的表情揉揉自己的耳朵。

奧黛爾的視線警惕地盯著面前一臉不耐煩嘟囔著‘哪裏冒出來一個白癡女人’的石榴，伸手從口袋裏摸出匣兵器，果斷開匣。

“奧傑托。交給你了。”

白天鵝引吭啼鳴了一聲，展開了雪白的翅膀。

奧黛爾迅速蹲下身扶起重傷的斯誇羅：“傷得很重嗎？還能走嗎，斯誇羅大人？”

“Voi，少瞧不起人啊渣滓！”

啊啊，你聽，連吼聲都拉不長了。奧黛爾下意識地吐槽道。

“那麽斯誇羅大人，我用幻術大概可以再撐十分鐘，您能確保自己安全地逃出去麽？”不待大嗓門上司吼出聲，奧黛爾快速地說出自己的安排，“要困住石榴很難，我們現在只能盡最大可能保證自己全身而退，大家將在並盛森林那裏展開和白蘭最後的對決，我想那邊非常需要您的戰力，我本人在這裏暫時拖住石榴，一旦您安全了我就可以用虛體化脫身，您……見過的吧？碎成玻璃什麽的。”

斯誇羅嘴角一抽，出於身為戰士天生的直覺，他總覺得有不對勁的地方，但這無論從哪方面來看都是個完美可行的計劃，權衡利弊、資源利用的可能性已經經過了百分之百的考慮。

“Voi，那就決定了這麽做、”

雖然曾經背叛彭格列，但奧黛爾作為十年前自己手下最得力的助手，斯誇羅決定選擇相信她的能力，畢竟十年前這女人還在瓦利安的時候、不曾讓他失望過。

“可別死了啊渣滓。”

——不經大腦思考，脫口而出的……

“是的，斯誇羅大人。”奧黛爾甚至露出了微笑，仿佛剎那間回到了十年前那個還在他手下工作的彭格列最優秀的文書。

——往往一語成籖。

奧黛爾自己都沒有發現，那笑容，簡直有種壯烈赴死的覺悟在裏面。

轟隆——確認斯誇羅走遠後，奧黛爾剛一轉身，爆炸迎面而來，本就殘破不堪的墻皮頓時炸得粉碎，裹挾著嵐之火炎和強勁的氣流將奧黛爾連連逼退了好幾步。

不行，得快點動手。

“奧傑托！”奧黛爾高聲喚道。

匣兵器應聲而來，一路播撒著潔白的落羽。奧黛爾咬咬牙集中精神，青光破空而起，與奧傑托同調催動幻術，落羽大盛，幾乎覆蓋整個世界，就在她馬上就要建立起自己的主導空間的時候，只聽見遠處一聲懶散的哈欠：

“蠢——貨女人、”

“什、什麽？！！”

奧黛爾驚懼地退後一步。已經被堆疊成白色的世界猛然間火舌躥起，紅光狂燒，嵐之火炎以恐怖的速度崩解著她的幻覺空間，氣勢兇猛不可抵擋，這已經不是靠計謀和策略可以彌補的了——這是結結實實的實力上的差距！

潔白的天鵝悲鳴著，劃出一道靛青色的弧線重重墜落在地，寬大優美的翅翼上綻開觸目驚心的鮮紅血漬。

“奧傑托！！”奧黛爾失聲叫道。

“你這女人果然是白癡嗎，還是擔心擔心自己吧。”

這聲音——幾時已經迫在眼前！

“啊、啊——”

聲嘶力竭的尖叫生生斷裂在嗓子裏，仿佛那七零八落的碎片把喉管切割出支離破碎的傷口，迫使吞咽下剩下所有的音節。青玉色的瞳孔收縮到極致，幾乎將經脈擠碎、差一點屏蔽了全部光線。撕心裂肺的疼痛一瞬間沖上大腦，絞斷了神經。金屬銹味從支氣管逆勢沖上，不收任何遏制噴吐出去，驚心動魄。

奧黛爾伸手捂住嘴不斷咳嗽，每一次抽氣都疼痛不已，她低下頭，不意外地看見附著嵐之火炎的利爪毫無保留地貫穿了她的身體，胸口捅出了巨大的血窟窿，各種惡心的粘稠流質順著猙獰的傷口不節制地往外流。

“蠢——貨女人、”石榴依舊帶著不屑而懶散的神情瞥了奧黛爾一眼，接著一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同時借力將奧黛爾狠狠摜了出去。

“噗——咳咳、”連呼痛的力氣都不剩下，奧黛爾只是忍著鉆心的疼咳嗽著，如同弱小的螻蟻毫無還手之力。

“真是麻煩，還是一把火都燒掉好了。”石榴不耐煩的聲音隨著單調的腳步聲一同遠去，不過多久，更加劇烈的爆炸聲轟然炸響，震坍了基地的房頂，火光沖天。

奧黛爾仰躺在地面上，散落的碎石片硌得背部很痛，然而知覺裏所有的痛感迅速隨著從胸前的大窟窿源源不斷向外淌的血一同流出體外，抽離了意識和渾身的力氣。四周火光一片，橙紅色席卷著滾滾熱浪蒸騰著空氣，一股生命剝離的涼意卻從指尖的神經末梢一點點向上延伸，像是八爪魚伸出黏膩的觸須，死死地纏繞住軀體，用吸盤攀上心臟，不斷吸取著維持最後跳動的能量，死亡的陰影不遮不掩地蔓上年輕的臉龐。

她無力地輕笑一聲，虛弱得幾不可聞。

“啊……真是糟糕，這條性命，好像……真的就要交代在這裏了……”

殘留在體內的嵐之火炎仍威力不減地崩解著五臟六腑，奧黛爾猜想自己的腹腔現在大概已經攪和成了一坨爛泥。身軀由於內部的急速空虛衰弱而微微痙攣起來，眼淚止不住地順著眼角淌下，加速了水分流失，就像開在沙漠裏的水仙，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雕零，最後必將風化成從指間漏去的沙子。

奧黛爾真的不知道有一天自己會死得這麽慘。從踏入黑手黨地界的那一天起，她心中想的只是長大、變強、然後離開黑手黨。她殺過不少人，也不是沒有用過殘忍的方法，但她真的從來沒有想過自己也有這麽一天——死得毫無尊嚴，連全屍都留不下。

喉頭彌漫著濃重的腥甜味，液體充塞了氣管和被搗成碎末的肺部，呼吸一次比一次不順暢，摻雜了越來越多的雜音。奧黛爾不得不用力仰起頭，張大嘴巴盡可能多地吸入空氣，不想卻被灼燙的溫度在喉口卷起新一輪痛感，粉塵一嗆，劇烈地咳嗽起來，血沫子噴濺在衣襟上，開出了啼血淒艷的花。

“不過……好像也沒有……想象中那麽遺憾和不甘的樣子啊……”

視野一點點被融化，模糊成朦朧的一團紅色，瞳孔中凝聚的光漸趨渙散，心泵的運作已到極限，茍延殘喘地強撐著最後的跳動。

奧黛爾費盡力氣擡起手，捂住胸部不停淌血的窟窿，手掌敏感的皮膚甚至可以清晰地感覺流出的血液緩慢降溫的幅度。眼前仿佛有虛光閃爍，她想，她是看到了迎來死亡的幻象，意識已在被死神的死灰色的手不緊不慢地逐步拆解。

她好像看到無盡清光在眼前鋪陳開來，周圍的一切都在慢慢淡去，滾滾煙塵，灼熱的火焰，一點點褪色直至消弭。視野深處潑開澄明的金色光暈，精心勾畫著某個人熟悉到篆刻進骨髓的溫和側顏的輪廓。

她幾乎不用看，就能完整地還原出那張臉孔，嘴角熟稔上揚的弧度，眉眼間每一絲柔軟的神態，眸子底部層層疊疊的調和出來的色彩，甚至是發梢裁落光影的線條，都那麽的深切、那麽的清晰、就像狠狠地、狠狠地疼在誰的心裏，就這麽毫無防備地淚濤洶湧。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灰色的天穹裏有了第一道日光。本能地想要去追逐和擁抱，卻總是無形中被各種各樣的束縛絆住腳步。但是能夠無所畏懼地走到現在，是因為堅信著，就算眼前一片黑暗，光也一定在不遠的前方或者轉身就能看見的身後。

轉身——相向走來，直接張開雙臂，擁抱那片璀然。

向前——背向而行，繞過一個絢爛的圈，在繁盛歲月的另一端碰面。

所以無論如何，我們都將遇見。

奧黛爾緩緩合上眼睛，眼角淌下的光，如同無聲的歲月流逝在心田一去不覆返，還未幹涸的水跡蜿蜒出永恒的祭奠。

那些刻骨銘心的愛和執著，終究支離破碎，融合進漫過日界線的第一縷晨光，蒸騰、揮散成金色的煙雲，飄過一座城寬厚溫暖的懷抱、飄過一座港口日思夜念的海岸線、飄過一座島嶼用靈魂信仰的天空，而就如到達漫長旅途的終點，它終將以決絕而又眷念的姿態——

飄過我所深愛的你的眼眸。

奧黛爾用最後的力氣，牽起嘴角，一個淺淺的弧線，卻是今生永遠無法抵達的圓滿和渴望，生命化作彌留的承諾，信徒們唱著頌歌迎來了最後的禱鐘。

不過，不要緊，因為我堅信著、我們會遇見。

我一直一直這樣堅信著、直到死亡把我們分開。

跨越日光，走入你的世界，是命運予我此生最為無量的恩賜。

我願意相信，哪怕生命重來，我們、也終將遇見——

在日光的背後。

—The End—

Sora

2012.1.17.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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