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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別前塵 經年累月鑄起來的城墻,無堅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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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金淩喜出望外,當即站了起來。

江澄朝他看去,皮笑肉不笑地道:“叫?你現在知道叫我,之前你跑什麽跑?”

金淩被訓得啞口無言,第一反應便是去看藍熹微。

但出乎意料的是,魏無羨都同情地瞥了他一眼,藍熹微這回不但沒說話,甚至沒往他這看。

只是,不等他細想,幾聲犬吠由遠逐漸逼近,在觀音廟外與他走散的仙子,此時從門檻外一躍而入,徑直撲向了將將站起來的蘇涉。

感覺到抱著自己的人渾身僵硬,但仍沒松開自己分毫,心中一暖,藍熹微撐著魏無羨的胳膊就要坐直,這一動作,倒是讓他很快有所反應。

“怎麽了?”詢問的聲音還在不自知地微顫。

藍熹微輕按住他的手,往前稍稍挪了挪,淺笑著答:“我沒事,只是在想,如若忘機早些知曉你怕狗,當年也不會天天任由你氣他了。”

看著女子唇角的璀璨笑意,魏無羨出奇地覺得狗叫也沒那麽害怕了,也跟著咧嘴:“我那也不是故意氣藍湛的啊,就是一下...沒控制住,是不是啊藍湛?”

坐在兩人前方的藍忘機回頭,俊雅臉龐染了幾分柔和,難得搭腔:“非也。”

回憶這個東西,從不缺人記得,離開你的時候毅然決然,好像怎麽想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但一旦湧上來,就會發現,它是真切經歷過的日子。

誰能忘?

誰都不例外。

原還有些悶的主殿,因著江澄的到來,木門徑直被紫電抽開,微涼冷風卷了濕潤的氣息襲來,吹得鈴鐺幾動,滿心愜意。

若不是隱隱作痛的傷口在提醒,藍熹微覺得,這一輩子就在這梵香裊裊的觀音廟過去,也無妨。

凝神提了一口氣,察覺到恢覆的絲絲靈力,她低聲道:“忘機,把手給我,我幫你解封。”

藍忘機聞言,默然片刻,搖了搖頭:“你身上有傷,先用靈力療傷,我沒事。”

“可是......”藍熹微勸說的話還未出口,“嘭”的一聲巨響,惹得三人循聲望去。

這玄門百家如今能在與江澄單挑之中,輕而易舉占據上風的幾乎沒有,而旗鼓相當的對手,一個藍曦臣,一個藍忘機,此時都封住了靈脈。

換句話說,現在的江澄對上金光瑤,該是各方面的碾壓才對,但情況並不是如此。

金光瑤自知之明的能力實在出眾,打不過江澄就不正面跟他打,不斷地靈活閃躲著,還不斷地出言激他。

“是不是阿淩到處亂跑,你追著他找到這兒來的?仙子一定給你帶了路,明明是我送的靈犬,卻半點面子都不給我。”

這副好整以暇迎戰的模樣,瞬時讓魏無羨想到了一個人,他嗤笑道:“說真的,他跟薛洋真是一個路子。”

豈料,他一說話,江澄和金光瑤不約而同地停下來,往他這裏看,眼神更是一個比一個要意味深長。

“江宗主,你怎麽回事?”金光瑤佯裝不解,盯著江澄道,“從剛才起,眼神就一直躲躲閃閃,不敢往那邊看,是那邊有什麽東西嗎?”

江澄冷聲道:“你好歹是仙督,要打便打,哪來那麽多廢話?”

話畢,又是一鞭子揮去,只是這一鞭子,相較適才來說,註入的靈力登時渙散不少。

旋身站穩身形後,金光瑤笑著開口:“還躲?那邊沒有什麽東西,那邊是你的師兄,你真的是追著阿淩找到這來的嗎?”

聽到這話,藍熹微最先反應過來,當即喊道:“江澄,別理他!”

金光瑤的明嘲暗諷,向來是知道了什麽事,不會空穴來風。

魏無羨與江澄之間能有什麽事?

蓮花塢那晚發生的事,怕是已經傳到金光瑤耳裏,他也應是猜出了真相。

江澄望向她,目光是罕見的迷茫無措,握著紫電的手緊了又松,整個人有種說不出來的低沈。

這一看,藍熹微暗忖不妙。

此刻,江澄是他們之中唯一尚有靈力傍身,且能與金光瑤抗衡的,如果他也亂了心神,那事就難辦了。

金光瑤驀地出聲,把話鋒對準了魏無羨:“魏公子,你的師弟不是來找你的,連看...都不想看你一眼呢!”

魏無羨眉心跳了跳,笑道:“金宗主,您這話說的可就太奇怪了,江宗主對我,又不是第一天這樣,用得著您在這兒提醒我嗎?”

金光瑤唏噓道:“江宗主,昨天我聽說你在蓮花塢,無緣無故地大鬧了一場,拿著夷陵老祖以前用的佩劍,到處亂跑,逢人就叫人拔呀。”

此話一出,魏無羨的表情霎時僵住,心口猛地滯了滯,伸手去牽藍熹微,把人拉回來:“我的佩劍?隨便我不是給溫寧了嗎?不對,今天確實沒見他拿著......”

“可是怎麽會落到江澄手裏?他又為什麽會要別人拔?”

“他自己拔了沒?”

“阿羨,先冷靜好不好?”藍熹微再說不出話,剎那間的慌張,讓她有些無所適從。

可金光瑤哪會給他這個機會?

“我還聽說誰都拔不出來那把劍,但是你自己卻|拔|出|來|了,這可奇了怪了,早在十六年前,我收藏這把劍時候,它就封劍了,除了夷陵老祖本人,其他人可絕對拔不出來呀!”

“於是我又想起來,魏公子當年可真是恣意輕狂,上哪兒都不佩劍,每次還總是找不同的借口,我一直都覺得非常奇怪,你覺得呢?”

江澄聽到這,怒吼道:“你究竟想說什麽?”

似一點都感受不到他的情緒,金光瑤笑吟吟地接話:“江宗主,你可真了不起,最年輕的家主,以一人之力重建雲夢江氏,我十分佩服。”

“可我記得你從前什麽都比不過魏公子的。”他頓了頓,朝江澄拱手一禮,“能否請教一下,你是如何在射日之征後便逆襲的?”

“是不是,吃了什麽金丹妙藥啊?”

“金丹”二字話音剛落,白熾般的閃電轟然劃破天際。

魏無羨定定地看著藍熹微,看著那雙星眸中越攢越多的心疼,心下轉瞬便懂了。

江澄知道了。

金丹的事,她......也知道了。

她帶他從蓮花塢出來的那個晚上,並沒有她說的那樣輕松。

“藍泱,你......”魏無羨艱難地開口喚她,然而下一秒,金淩的驚呼驟然打斷了他——

“小姨!”

他側首看過去,只見與江澄纏鬥的金光瑤突然撤了劍,袖中飛出的琴弦直朝藍熹微來,亮光逼近,帶著十足殺意。

想都沒想,他仍是想用自己後背去擋。

但是這一次,江澄的劍比他快些,甚至比藍忘機的避塵都要快。

那把曾在不夜天懸崖,傷過她,也讓他最後一絲求生念頭分崩離析的三毒,而今,斬釘截鐵地護住了他們倆。

銀光流轉的劍刃,挑開那根琴弦易如反掌,卻也正是如此,反而沒能保住自己的主人。

“舅舅小心!”

金淩話音剛落,紫色衣襟已被層層劃破,鮮血恍然直流。

“舅舅!”金淩沖了過去,神色焦急地扶起江澄,這才發現紫電化回了銀色指環,下意識就朝藍熹微望去。

靈器恢覆成最原始形態,意味著要麽是主人失血過多身受重傷,要麽是持有靈器之人徹底亂了心神。

到底,還是見不得金淩這樣。

藍熹微嘆道:“楞著幹什麽?扶你舅舅坐下,別再亂動。”

一句“滾開”被清越女聲打散,囫圇咽進了喉嚨裏,江澄面色沈沈地看她一眼,終是什麽都沒說,任由金淩托著他在一側坐下。

金光瑤滿臉喜色,正欲開口說話,殿後傳來更令他高興的呼喊。

“宗主,挖到了!露出一角了!”

唇畔酒窩愈深,金光瑤大步地往殿後走去。

雷聲陣陣,雨幕茫茫,偌大的房屋內,寂靜得很是過分。

魏無羨怔怔地看著藍熹微半晌,眸光閃了閃,忍不住小聲道:“藍泱,你...你們是怎麽知道的?溫寧?他什麽時候說的?”

黛眉蹙了蹙,藍熹微如實回答道:“你暈過去的時候。”

“我們就是這樣離開蓮花塢的?”魏無羨訝然道,語氣有些微惱,“我再三叮囑過的,讓他不要說的......”

忽然間,江澄開口了:“不要什麽?”

他嘲弄地笑了笑:“魏無羨,你真無私,真偉大,做盡了好事,還忍辱負重不讓人知道,真讓人感動,我是不是該跪下來,哭著感謝你?”

長眸驟然掀起驚濤,魏無羨移開眼,悶聲道:“我沒有讓你感謝我。”

江澄笑出聲來:“那是,做好事不求回報,境界高嘛,和我當然不一樣,怪不得父親在世時,常說你才是真正懂得江家家訓、有江家之風的人。”

魏無羨臉色難看地道:“行了。”

“什麽行了?你說行了就行了?”江澄厲聲反問,“你最懂!你什麽都強過我!天資修為,靈性心性,你們都懂,我境界低......那我是什麽!?”

吼出最後一句,他霍然動身,一手捂著傷,一手似要去揪魏無羨。

“舅舅!你的傷!”

見狀,藍熹微連忙呵道:“江澄!”

她不作聲,僅是覺得這些舊事,翻來覆去也僅是魏無羨與江澄兩人的事,一起長大,一起經歷那麽多的一份情誼,旁人無從插手。

但眼下,江澄完全是被金光瑤那些話擾亂了分寸。

藍曦臣也前來勸阻他:“江宗主!切勿激動,你再多說,恐怕傷勢會更重啊。”

江澄架勢還要動,卻因著藍熹微在跟前,只能作罷,可血氣止不住地翻騰,他抵著膝蓋,道:“所以射日之征,你會願意同我講那麽多話,也是因為我體內這顆金丹嗎?”

“不是。”藍熹微搖頭,垂眸道,“我當時什麽都不知道。”

兩人會相熟,確實是因為射日之征,確實也因為在江澄身上察覺到了熟悉靈力,而多留心幾分。

可真誠想結交的意思,從未摻雜絲毫其他目的。

江澄看她須臾,撤了視線,沈吟道:“憑什麽?魏無羨,你告訴我憑什麽?”

魏無羨沒聽得懂,溫柔地將藍熹微拉到身後,不解道:“什麽憑什麽?”

“我們江家給了你多少啊?明明我才是他的兒子,我才是雲夢江氏的繼承人,可是這麽多年來,處處被你壓一頭。”

“養育之恩,甚至是命,我爹、我娘、我姐姐,還有金子軒的命,因為你,只剩下一個沒爹沒娘的金淩。”

周身一震,金淩懨懨地松了扶著他的手,肩頭耷拉下來。

“究竟先違背誓言、背叛我們江家的人是誰?你說過,將來我做家主,你就做我的屬下,一輩子扶持我,他們姑蘇雙璧算什麽?我們雲夢江氏有雙傑。”

江澄捏緊了拳頭,一字一句地道:“永遠都不會背叛我們江家,這話是誰說的?”

胸口像是被什麽東西猛捶了下,眼眶又酸又澀,魏無羨翕了翕唇,還是沒能說出什麽。

見他不答,江澄嘶聲道:“我問你這話都是誰說的?都被你吃下去嗎?!?”

“結果呢?你去護著外人,還是溫家的人,你是吃了他們多少米?毫不猶豫地說叛逃就叛逃,你把我們家當什麽?好事都被你做盡了,做了壞事每每總是身不由己,你究竟是有什麽難言之隱的苦衷?”

“苦衷?”重覆咀嚼著這兩個字,他笑得滿目通紅,“你什麽都不告訴我,把我當傻瓜一樣,魏無羨,你欠我們江家多少?我不該恨你嗎?我不能恨你嗎?”

“憑什麽...憑什麽現在我好像還反而對不起你了?憑什麽我非要覺得這麽多年來我好像像個醜角一樣?我是個什麽東西?我就活該被你的光輝燦爛,照得睜不開眼睛嗎?我不該恨你嗎?”

這話說得很沖,卻是帶著熟悉的片段,踏響了記憶的沈鐘,一步一步朝魏無羨走近。

衣角上繡有的紫色九瓣蓮紋飾,混著血腥味,像利刺般紮進了他心裏。

在江澄回答他那句“憑什麽”起,他便不知道該怎麽開口了。

本來,最開始就是因為不希望看到這樣的江澄,所以才決定不告訴他這些事,後來那麽多的陰差陽錯,那麽多的誤會矛盾,更說不清了。

怎麽說?說我給了你金丹,所以就算我與玄門百家對立,也不要為了大局棄了我。

還是說你的成就是靠我的犧牲,所以金子軒和江厭離的死你不要恨我。

說不出口。

他們曾是最要好的兄弟,讓他如何親眼看著自己最親的兄弟,這輩子沒了金丹,不上不下地度過餘生?

他無數次的設想,都是一樣的結果。

做不到,他做不到。

“憑什麽?憑什麽魏無羨......”江澄低下了頭,聲音竟有些哽咽,“你憑什麽不告訴我?”

沈默好一會兒,魏無羨喉嚨微動:“因為我就是不想看見你現在這個樣子。”

江澄擡眸,眼中氤氳頃刻溢出,他顫聲道:“你說過,將來我做家主,你就做我的下屬,一輩子扶持我,永遠都不會背叛我們雲夢江氏,這都是你自己說的。”

所以不管什麽時候,我都堅信,只要我在蓮花塢,只要還有以後,你就會回來的。

你會回家的。

可為什麽,這麽多年,我始終是一個人?

“對不起。”魏無羨紅了眼睛,啞著嗓子道,“我食言了。”

經年累月鑄起來的城墻,無堅不摧尚還殘存的一絲期待,被這句話擊得不成形。

男兒淚,瞬間就落了下來。

江澄想起很多事。

他想到了有一次的家宴過後,他警告了魏無羨好幾句,讓他下次入席定要記得佩劍。

他也想到了,他一邊悉心擦拭著三毒,一邊態度很不善地質問魏無羨有多久沒擦劍了。

他反反覆覆戳著他心窩,一次又一次把他推得更遠。

當年,是他親口宣布了魏無羨叛逃。

不夜天的懸崖,也是他親手葬送了夷陵老祖。

很多的畫面浮現了,然後碎在了面前這雙紅得厲害的瑞鳳眼裏,卻疼得他近乎要喘不過氣來。

“都這種時候了,我還要你來跟我說對不起。我是多金貴的一個人哪。”江澄艱澀開口,“對不起。”

魏無羨楞住,旋即起身拍了拍江澄的肩,緩聲道:“不用跟我說對不起,就當是我還給江家的,這件事情,都不要放在心上了,忘了吧。”

他勾唇雲淡風輕地笑了笑:“雖然我知道以你的性格,肯定會一直記著的,不過怎麽說呢,我現在真的覺得,都過去了。”

“那些事情......好像都是前世的事了,都放下吧,我們都不要再糾結了。”

第一次,在江澄這裏,魏無羨真真正正以一個師兄的姿態,安慰著他的師弟,擦去了師弟眼角的淚珠。

也釋然了他們之間,任何的悲歡,全部的離愁。

再意難平,總歸要抽身。

親愛的阿澄啊,我們都別等了。

去各自新的。

沒有了彼此的人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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