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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胎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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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塵所到之處, 生生劈出一道冰冷的寒光。莫愁還來不及反應, 只在電光火石間, 那道無形的寒光裹挾著天罡之氣,驟然幻化為一道符咒, 如泰山壓頂一般, 落於莫愁身側。

一聲熟悉的慘叫於虛空處傳來, 不多時,一道人形從空中跌落, 硬生生地摔在了地上。

一席鵝黃色長衫, 正是廣寒。

莫愁驚呼著擋在妙真和廣寒之間, 道, “上人,誤會。這是廣寒, 我院子裏的小樹妖, 不是外人。”

妙真見過廣寒,只是猜不透他來此偷聽, 是何用意。

莫愁正欲詢問,廣寒卻先發制人地拽住莫愁的胳膊,就要把她拖出去。可妙真的符咒猶如一堵無形地結界墻,困得廣寒動彈不得。

他只能狠命地推著莫愁, “你不能放血救人!你失血已經太多了, 怎麽可以再放血呢!”

莫愁能夠感覺廣寒的身體在開始顫抖,靈力像脫韁了的野馬一般不受控制,奔騰著外洩。莫愁扭過頭看向一臉神色自如的妙真, 道,“上人,您慈悲為懷,救苦救難,怎的就不能饒恕這麽一個偷聽的小妖呢?”

妙真瞇著眼,看著地上的廣寒,“樹木成精,與人類修行,本無二異。那日我見你身化藤條以救人,知你心有善念,還盼你日後能修得正果。可今日你形跡可疑在先,又無理阻攔莫愁救人。你千百年化人形,知喜悲,當悟得生而不易。如今見死不救,枉顧你修行至此。如此看來,不若散去了你的精魄得好!”

廣寒譏誚著冷笑道,“那上人修煉至此,憑著幾分道行,便無端毀人修行,就是大善了?我因緣際會,有今日之修行,唯心裏所想一人,唯心中所執一念。天地蒼生與我何幹,我生而為守護莫愁,死亦是為守護莫愁。我沒修過那慈悲道,也生不出菩薩心!”

莫愁一個頭兩個大,她本就因為清明的傷勢惶惶不安,如今還要為這死軸的一人一妖斷官司,不免煩躁起來。莫愁果斷地從腰間掏出匕首,毫不吝惜地順著剛剛愈合的傷口劃開,一股獻血噴湧而出。

“行了都別爭了,我心意已決,一定得救清明。上人犯不著和一個口無遮攔的小妖精較勁。若我就在此耗著,血淌幹了也救不了人,上人不覺得罪過麽?莫愁唯有一事相求,若最後的最後,莫愁仍未救得了清明。請上人不必念及我的感受,送清明安靜地上路。切不要讓他做活屍。”

說罷,莫愁拖著滴血的胳膊向三清殿內跑去。妙真亦知道孰輕孰重,寬袂一揮,撤去了結界,只留下已然潰不成形的廣寒一句“好自為之”。

三清殿裏,血疙瘩一般的謝清明安靜地躺在地上,莫愁透過謝清明臉上破裂的傷口和斑斑的血跡,感覺他好像皺著眉,不知是疼的,還是夢見了什麽。

她不敢耽擱,急匆匆地跪在旁邊,拼命地壓著胳膊往外擠血。

一個人能有多少血,莫愁也不知道。先前被放了那麽一大盆子,要是普通人,早就奈何橋上重投胎去了。可她沒死,並不代表她有足夠的血量。

謝清明開始瘋狂地哆嗦起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從他的身體下傳來,不多時,藏在血肉之中,犄角旮旯裏的黑蟲子開始蛹動開來,逃命似的往外鉆。

莫愁猛錘了幾下自己的胸口,讓血液流得更快一些。就在這一刻,莫愁腦子裏一片空白,沒有塵世的恩恩怨怨,也沒有與謝清明的情情愛愛。

她只是本能地,機械地放著血,她甚至閉上了眼睛,不去看謝清明痛苦的神色。

終於,擠不出來一滴血了。終於,莫愁蜷縮著跌倒在謝清明的身體上,昏昏沈沈地睡了過去。

妙真輕嘆一口氣,側身看向蘇剌,“這二人,皆是奇人。若能度過此關,倒能成為一段不朽的佳話。”

言罷,妙真從懷中掏出兩粒穩魂丹藥,一顆放進了謝清明的口中,正欲掀開莫愁,給她餵下。突然一不小心,碰到了莫愁手臂處的傷口。

昏迷中的莫愁還是感覺到了疼,小手激靈一下,緊緊地握起了拳頭。

妙真是個眼尖的,只那麽一瞥,便看見莫愁攥緊了的手心處,隱約漏出一塊不甚規則的胎記。

蘇剌驚訝地發現,她百餘年來唯一崇敬的人,這個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妙真上人,在看見莫愁手心處的胎記的一剎那,驚得差點蹦了起來。

雖然妙真很快便恢覆了平靜,但眼角眉梢仍然有著那麽一絲並不易察覺的顫動。

她歪過頭看向蘇剌,“你知道,她手心的胎記是什麽樣子的麽?”

蘇剌與莫愁相識也不過十數天,對她所知也是一知半解,搖了搖頭。

妙真的眼中閃過一絲光芒,她決定硬生生掰開莫愁的手,一探究竟。

廣寒見妙真決定動粗,怒喝道,“你想幹什麽?放開她!”

只是雙腳還未離地,半蹲著的妙真毫不在乎地一揮拂塵,一道屏障直接把廣寒隔絕開了。

她滿心滿眼都是莫愁的手心,從始至終,都沒正眼瞧過記得跳腳的廣寒。

及至五根青蔥玉指都被掰開,瓷白的手心裏顯現出一條纖細小蛇般的胎記,血紅血紅的,甚是紮眼。

妙真一改往日的神態,驚喜交加之時,差點跌坐在地上。她滿臉喜色,一會看向莫愁的手心,一會看向從旁站立的蘇剌。

她放肆的笑著,這笑裏帶著釋然,帶著驚喜,帶著惴惴不安,帶著一屋子人一腦門子的霧水……

蘇剌終於開了口,“上人,您怎麽了?”

妙真一面擦著眼角噙著的淚水,一面緩和著自己的情緒。半晌,她低頭看向莫愁的小臉,又側過身子,望向一臉茫然的廣寒,問道,“你知道,她這胎記是怎麽來的?”

廣寒本能地不喜歡妙真,自然不鹹不淡的也沒什麽好氣。

“胎記怎麽來的?生下來就有才叫胎記。我一個樹精都知道,難道你也不是人?”

此刻的妙真已經沒心思和廣寒扯皮了,她一揮手,叫來了珵美,問道,“你的手心裏,也有這麽一塊胎記麽?”

珵美雖然生七情六欲,但畢竟不是完整的魂魄,多數時候看起來,是傻訥訥的。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心,認真地道,“從前是有的。死了以後,就沒了。”

妙真終於忍不住快意地點了點頭,道,“難怪,這兩個孩子,如此奇特。”

她釋然地朝蘇剌一笑,“你不是總問我,為什麽修煉至此,還不能飛升成仙麽?”

蘇剌答道,“差一個機緣。”

妙真淡淡地笑,“如此今日,怕是機緣要到了。”

修行之人,無外乎成道成仙,飛升之事非同小可,其分量,無異於常人所論生死。

蘇剌詫異地湊到妙真跟前,“上人此話怎講?”

“你知道,我為什麽如此精通活屍之道麽?”

蘇剌不僅不知道,甚至她都從來沒思考過這個問題。術業有專攻,蘇剌知道妙真上人與她這個自由散仙不同,是有正經師門的,或許師門擅此術也未可知。

“人生一世,生老病死。常人道缺一不可,實際上未必如此。”

蘇剌思索片刻,“也不是缺一不可,生而即死的也很多。”

妙真點頭,“你說的是常態。其實,還有一類人,直接跳過了老、病、死三種狀態,直接變成了一具活屍。”

她這話輕描淡寫的,不著一點感情,仿佛只是為了給蘇剌傳授某種上古密辛一般。可她突然又道,“這種人萬裏無一,而我,便是這種人。”

蘇剌亦是修行之人,又自視與妙真頗為志同道合,但此時此刻,她有點看不透自己的這個朋友了。她緊緊地盯著妙真的雙眼,不錯眼珠地凝視著她,半晌,知道眼淚都流了下來,蘇剌才明白,上人沒騙她。

妙真上人,自己也是一具活屍。

妙真望向三清殿裏供奉的道家先師,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細細算來,山人到今年,正正好好,六千歲了。六千年啊,沒日沒夜的修行,不敢有一絲懈怠,哪怕有一天想偷得半日之閑,都有身死道消,灰飛煙滅的可能。”

“我十六歲那年,與生俱來的巫蠱之毒發作,不過半日的光景,我便氣若游絲了。師傅為了救我,將我的靈魂封固在這具軀體之內。於是從那一日起,我變成為了一個逆天的存在,活死人。師傅為了救我,有違天道,堪堪自損修行,時至今日,仍未能位列仙班。”

蘇剌點了點頭,這一點她是知道的,妙真上人的師傅,同樣也是她的道侶。對於二人皆不能飛升這一事,蘇剌是比較看得開的。二人能夠心心相印,志同道合,相互扶持,又何須執著於飛升之事呢?

妙真繼續道,“師傅常與我言,天道無常,任何人,都不能妄自窺探天機。我們修行之人只要勤勉於自身,慈悲於外物,哪怕所修屍道,早晚有一日,也能修成正果。”

妙真嘆了口氣,“直到百餘年前,我再一次飛升失敗的時候,我無力躲避滾滾天雷,以為從此便要身死道消。恰在此時,我掌中無意識地閃出一道紅光,堪堪擋住了這九天神雷,將我庇護在一道結界當中。我暈了過去。夢裏,這道紅光幻化成一個半人半蛇的女人,告訴我,一定要盡快找到一個與我有同樣胎記的女人,並告誡我一定不要吝嗇一身修為,助力這個女人早日覺醒。”

蘇剌眉毛一挑,“上人也有同樣的胎記?”

妙真伸出纖長白嫩的玉手,一條血紅色的印記盤踞其中,仔仔細細看來,恰是個半人半蛇的女人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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