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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廝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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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愁忐忑的心終於落了地, 慘白的雙唇扯開一絲安慰的淺笑, 突然沒來由地又是一陣酸澀, 竟有要喜極而泣的趨勢。

莫愁趕緊別過腦袋深呼吸幾口氣,都萬年老妖精了, 怎麽這麽沒出息?

身旁傳來謝清明窸窸窣窣找尋東西的聲音, 那少年顯然也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不輕, 舉手投足也沒了往日的鎮靜,毛毛躁躁的。

“你找什麽呢?”

“既是婚約, 你我總要有個信物吧。今天出來的急, 處了一把劍, 什麽都沒帶。”

“也不是, 你還帶了把鍬……”

倆人同時沒心沒肺地笑了起來,笑著笑著, 不自覺地便十指相扣了。

“那就讓山川草木, 清風明月,野墳荒冢, 利劍鐵鍬作證,我謝清明,想要娶莫愁為妻,一生一世, 生死與共!”

謝清明越說越順暢, 越說越激昂,震得林鳥撲簌簌地驚飛,震得莫愁心神蕩漾。

莫愁側過頭, 看著那眉清目秀的側顏,那是雙慣於含蓄的眸子在暗夜裏閃著耀眼的光,修長卷翹的睫毛像一把刷子搔得莫愁心癢癢,一股愉悅之感沖擊著她的心神,她輕輕道,“喜怒哀樂,並不一定要托於外物的。山川明月每天都見證別人的誓言,見證得多了就容易忘了。海可枯石可爛,它們自顧不暇,管不了你我的感情。”

說罷,莫愁側身靠近謝清明,擡手捧起那張骨骼分明的臉,兩人的鼻息糾纏交織著,莫愁神情地道,“唯有你我自己的心,能見證你我的感情。”

莫愁微微伸頭,淺嘗輒止地吻上了謝清明的薄唇,如蜻蜓點水一般,隨即撤回了身子,遠遠地端詳起謝清明驚詫的面孔來。

然而那雙深陷的眼窩裏找不到一絲驚訝的神色,滿滿溢出的卻是無盡的深情,深情到讓莫愁覺得周身都在顫抖。

謝清明突然伸出大手緊緊握住莫愁的腕子,一把將她拉回到他的懷中。謝清明俯下頭,用鼻尖輕輕撩著莫愁的鼻尖,而後慢慢闔上眼睛,輕柔地撬開莫愁的雙唇,在夜色裏,全情投入到一場繾綣的唇齒纏綿間。

良久,二人才難舍難分地喘著氣,莫愁用小臉蹭著謝清明的胸口,暗暗嘟囔道,“清明,你開心麽?”

“嗯,開心。”

莫愁猛地捧起謝清明的臉,“永遠記住你此刻的開心,永遠記得你和我在一起是始於開心,是為了開心。如果有一天我們之間的感情,我們的愛生出了憂患,生出了懼怖,生出了擔心傷感,清明,記得到那時一定要割舍掉這份感情。”

謝清明還沈浸在自我的喜悅裏,冷不丁聽到莫愁的話,卷長的睫毛撲閃著,楞楞地望著莫愁不做聲。

莫愁繼續說起來,“說白了如果有一天,你需要為我涉險,需要為我拼命,你記得一定不要那麽做。不是你薄情寡義,是我,莫愁,真的不希望你這麽做。同樣,如果有一天,當你心裏想起莫愁的時候,生出了一絲恐懼,擔憂,嫉妒或者怖畏……只要不是此刻的開心愉悅,你都記得一定要離開我。人生太短了,我不想你為我蹉跎。”

謝清明側身摟住莫愁,淡淡道,“我做不到,如果易地而處,你也會這麽做嗎?”

莫愁神色漸漸黯淡,“可是沒有如果,你我永遠都不能易地而處。相處這麽久,我猜你大概也料到了,我不是一個正常人。你別問我哪不正常,我也說不好。我一樣是肉體凡胎,可與你最大的不同是,我近乎於不老不死。所以清明,我是個怪胎……”

莫愁還沒說完,謝清明惶急於開口要打斷她,卻被莫愁捂住了嘴。

她繼續說下去,“我知道你想說你不會嫌棄我,我信你,一絲一毫都沒懷疑過,不然我也不會坦然相告。我之所以這麽說,是想跟你說,我托付與你的,並不是我的終身,我或許還有許多個萬年要繼續形單影只地走下去,所以我不相信山川海岳能見證我們的感情,我甚至會比它們活得還久。但你不同,你要想好,如果有一天我這個怪胎不再讓你開心了,一定要為你自己的餘生負責,當斷則斷。我不想我們走到相看兩生厭的地步,亦或是為了對方犧牲自我的境況。我們坦坦蕩蕩地走到一起,就坦坦蕩蕩地分開。”

謝清明恨不能把這個小人兒揉化進懷裏,他用下巴抵這她的頭,慎而又慎地措辭,卻幾度否定了馬上就要說出口的腹稿。

只是輕輕地嘆了口氣,“傻丫頭,情哪能自已呢?”

兩個人相互依偎在寒冷的秋夜裏,孤墳野冢竟生出旖旎之色來。莫愁有一搭沒一搭地給謝清明講著自己輪回轉世不老不死的故事,講著自己血可辟邪可助修行的故事。她不知道謝清明能聽懂多少,能聽進去多少,只是貪婪地覺得他的懷抱很暖,便不自覺地深陷進去了。

突然,早被遺忘在一側的白衣女子悠悠轉醒,她睜眼第一幕看到的是方才被她吊起的女孩已然被放下來了,第一反應就是趕緊溜,否則落入兩個盜墓賊手裏,死法不會比被鬼吃了好哪去。

莫愁見她能動了,一股邪火登時沖散了心頭的柔情。今晚種種,皆是拜她所賜,倘若自己不被吊在樹上,也不會生出這麽多的枝節來。她擡手就要向女子打過去,被謝清明一雙大手摟住,耳側傳來細語呢喃,“其實還要感謝她,才能讓我們這麽快走到了一起。”

那聲音像綿綿細雨,潤物無聲地澆滅了莫愁心裏的三昧真火。可她依然不讚同這種說法,我們何時需要感謝惡人帶來的風霜呢?我們真正需要感謝的是面對風霜,堅韌不拔的自己和永不離棄的真情。



瞪著白衣女子沒好氣地道,“說吧,你為什麽要裝神弄鬼?”

“阻止你們挖墳盜屍啊。”女子見避無可避,反而生出一份坦蕩來。

“誰跟你說我們要盜屍了!”莫愁向前一步逼問道,“難道你見過來此盜屍的?”

“見過,偶爾就會有。一般情況都會被我嚇走,只有你們倆迎難還非要硬上,我才不得已將你吊了起來。”

莫愁依然沒什麽好臉色,“你誰啊?女兒城再寒酸,也不至於雇個女的來守墓看墳吧?”

“我不是守墓人,你們挖別人的墳盜別人的屍,我管不著。”那女子神色冷冽起來,“可誰要是想動小姐的墳,我就和誰拼命。”

小姐?莫愁和謝清明面面相覷,被挖開的不是他二姐謝淩語的墓麽,那這女子是謝家人?

謝清明一步搶上前來,激動地想撩開女子幹枯厚重的長發看清她的真面目,卻突然覺得有失禮節,便側臉看向莫愁,向她求助。

莫愁不由分說地鉗住女子的手腕拽到跟前,一把撩開她的頭發,月光下顯現出一張幹癟慘白的臉。謝清明倒吸一口涼氣,“你是……香雪?”

女子正暗暗與莫愁較量著腕力,急於掙脫莫愁的鉗制,猛地被叫了名字,登時楞在了當場。

香雪,多久遠的名字了。那是謝淩語給她起的,香雪即梅,謝淩語總教她哪怕為女子,哪怕為婢人,都當保有一份傲骨的。

“你是……小少爺?”

謝家家規森嚴,加上謝母嚴防死守,沒幾個丫鬟能近得了謝清明跟前的。再加上離別日久,又是黑燈瞎火的,香雪到了此時此刻才認出今天挖開二小姐墳塋的,是自家的小少爺。

香雪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拿腦袋一下一下磕向地面,毫不惜力作假,沒幾下便磕出了一地鮮血。

她一邊磕頭一邊哭喊,“小少爺,二小姐都已經死了,謝家再不容她也給她留個全屍吧。求你了小少爺,放過二小姐吧……”

莫愁趕緊把香雪拽了起來,看著她順臉而下的鮮血,心中氣憤也就消了大半了,問道,“你怎麽會這麽想?清明若不是和他姐姐情深義重,會大半夜來查她的死因麽?”

香雪登時止了抽噎,瞪著大眼睛半晌沒說出話來。

“香雪你別激動,我娘說你和二姐同時染病身亡,我連屍身都沒見到,如今你怎麽還活著?”

“小姐當時確實感染風寒,高燒不退。主母說……說二小姐怕是不中用了,怕她傳染其他小姐少爺,便說什麽都要把二小姐移到別院去。我去主母院裏磕頭,求她好歹等到老爺少爺都回來,可惹惱了主母,被打了板子一同扔到了別院。到了別院……”香雪的聲音愈發哽咽,雙手開始顫抖,慢慢地竟到了說不出話的境地。

莫愁扶著她,讓她靠在樹上坐下,用手一遍一遍捋著她的後背,半晌,才平覆了心緒繼續說下去。

“到了別院,管事的媽媽婆子都是主母娘家帶來的陪嫁,動輒就不給二小姐飯吃,更別說買藥治病了。她們對我更是隨意打罵,不讓我去照顧二小姐。直到有一天……”

說到這,香雪倒吸了一口涼氣,“主母帶著位郎中氣勢洶洶地來了別院,說要給小姐和我看病。我倆各自被灌了一碗藥之後,我便不省人事了。”

香雪蜷縮著身子,像一只蝦米一般,涕淚混著血水掛滿了臉頰和頭發,黏糊糊的一片,看得讓人格外揪心。

莫愁想幫她擦擦,卻被她拒絕了,只見她用拳頭狠狠錘著胸口,呼號道,“你們知道我醒過來的時候是什麽樣子的嗎?也是這麽漆黑的夜裏啊,我從一張破草席子裏鉆出來,身邊……身邊全是長滿了蛆的屍體,斷了的手臂,鼓出來的腸子,冒著綠光的骨架子……我像一條狗似的從亂葬崗裏爬出來的。你們根本想不到,我是怎麽爬出來的……”

莫愁看了看這個因為激動和恐懼而神情激憤的女孩,又看了一眼滿臉痛苦之色的謝清明,心底暗自嘆道,朱門雖好,不是有福之身,未必消受得起呀。

女孩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一下情緒,“後來……我幾經打聽,聽說二小姐被葬在了這裏,我就日夜晃蕩在這片山林中。靠吃供果活著,有人來祭奠我就有吃的,沒人來祭奠我就沒吃的……如今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我往這一站就跟個餓魂似的,還需要裝神弄鬼?”

“你為什麽不回城去找我?”謝清明眼底盡是苦澀。

“回城?死一回還不夠麽?”香雪血紅的雙眼透滿了殺意,“二小姐是你謝家爹生媽養的大小姐,你們說殺就殺了。我一介賤婢,還打算再回去送一回死麽?”

半晌,三人皆是無話可說。

良久,謝清明嘆道,“你恨我,恨我家都是有道理的。可是二姐……未必已經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 深情girl和情話boy正式上線,這章甜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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