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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信天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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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奶奶說:“我沒見過。”

馮慧說:“媽。他們真來過, 來的時候您睡著了。”

五六年劃的成份,現在是未成年,成份問題越演愈烈, 北城風聲尤其緊。

思雨難得有了一個可以改變成份的機會,偏偏唯一能幫忙的人, 地址卻焚之一炬了,咋辦?

陳剛一想:“要不這樣, 馮慧,你去趟空院的冷師長家,冷師長的前妻在蘇國,你跟她也有些交往, 去問問,她肯定會幫忙的。”

馮慧咬牙:“你跟咱媽一樣,思雨是心頭肉,念琴就是菜根子。她來信了,說自己快死在海島上了,你能不能看一眼?”

陳奶奶是個善良的老太太,為家庭和睦故,從不跟兒媳婦唱反調,可今天忍不了了,說:“馮慧,陳家祥跟剛子是堂兄弟,雖不是我的血親, 但思雨也是我陳家人, 她也是我孫女, 我疼念琴, 也疼思雨, 咱們是一家人,要講究和氣,互幫互助!”

“媽,思雨沒滿月就在我懷裏了,吃我奶長大的,從小犯了錯,念琴我往死裏打,可思雨呢,我一指頭都沒指過,我做得還不夠好嗎?”

陳奶奶再嘆氣,搖起了紡線軲轆。

馮慧看丈夫坐下了,先拿起幾張照片,說:“看吧,你閨女一上海島就得獎了,還是自創的歌典,叫個啥來著,《信天游》,據說反響特別好。”

陳剛接過來一看,果然是念琴站在臺上,正在演唱的照片,照片上面還有一行紅字:恭喜陳念琴獲得海島歌詠大賽一等獎!

困惑不解,陳剛說:“信天游講的是陜北吧,她都沒去過陜北,咋會唱的?”

如今的陳念琴,正在海膠島的文工團,而且已經成了團花。

就像陳思雨所想的那樣,大閘蟹橫著走,大蝦吃不完,渴了都不用喝水,椰汁清甜又解渴。那邊駐紮的軍人,對待像她一樣的文工團員,就像牧民對待天山上的雪蓮,沙漠裏的旅人對待水一樣,珍視的仿如明珠一般。

但那並不是陳念琴想要的。

她想要的是上國家大劇院的舞臺,是比過陳思雨。

當然,去了之後她也醒悟過來了,舉報風紀傷人傷已,還不落好,真想出人頭地,就得利用好自己重生的金手指。

而她的優勢是唱歌,她有好嗓音,在重生後,有太多將來人們耳熟能詳的歌還沒有被人唱過,她隨便唱一首,輕輕松松就能在戰區拿獎。

所以甫一去,她就以一首《信天游》在戰區歌詠比賽中拿獎了。

因為軍人大多是從北方調去海島的,聽到《信天游》就仿佛聽到了家鄉的小調,追著攆著要陳念琴唱,每一場演出,她都是壓軸,只要她不上場,哪怕刮臺風下暴雨,戰士們也會在雨中靜等。

雖然陳剛覺得不可思議,但馮慧不覺得,反而說:“思雨沒學過芭蕾就會跳,憑啥念琴就不能唱信天游,你這人心咋是歪的呢。”

“她要過得好就好好呆著吧,以後有機會出差的話,我去看她。”陳剛說。

馮慧都要氣結了:“你讀讀她信上說的,海風夜夜呼呼的刮,刮的她睡不著,夜夜想家,眼淚都要流幹了,她還說她總夢見自己唱歌時思雨在給她伴舞,夢見倆姐妹一起站在花團錦簇的舞臺上,下面全是人在鼓掌。”

陳剛也笑了:“這正是我當初培養她們的理想,念琴能想通就好。”

一個唱一個跳,倆姊妹相親相愛,確實好。

馮慧湊了過來:“這樣吧,你不是認識部隊歌舞團的團長嘛,說個情,把念琴調到部隊歌舞團,我就去冷家幫思雨說情!”

陳剛當然毫不猶豫的答應:“好。”

可陳奶奶覺得事情怕是懸,因為馮慧說好下午去冷家的,可陳奶奶挪步到窗口望外看,就見馮慧上了7路公交車,而7路公交車,是去她娘家的!

……

烤好餅幹後,陳思雨先去給龔小明家送,果然,龔小明家果然有架大鋼琴,有個跟軒昂差不多大的女孩正在彈琴,彈的簡直鬼哭狼嚎似的。

邀請這倆姐弟進了家門,龔小明給陳思雨指著介紹她丈夫的照片:“宋思遠,石油工人,在邊疆上班,家裏就我和小玉倆,來,喝點水吧。”

軒昂熱愛音樂,不由自主的,已經挪鋼琴邊了。

陳思雨問龔小明:“龔主任,右邊住的是誰,我也送點餅幹過去。”

“右邊住的是程副團,他你沒見過,借調去外地了,他愛人和他老母親在家,你暫時就先甭去了吧,等有合適的機會,我介紹你去。”龔小明說。

“您家小玉可真棒,小小年紀就會彈鋼琴了。”陳思雨違心誇讚。

因為宋小玉彈的實在太難聽了,實在找不到誇頭。

龔小明居然難得的,是個不護短的女人,她說:“什麽呀,那鋼琴可是我花了大價錢買來的,但她一是樂感不行,沒天賦,二是還愛偷懶。”

合著自家閨女的缺點,龔小明很清楚呀。

而這時,軒昂伸手了,摁在琴鍵上。陳思雨來不及阻止,軒昂已經伸手上去了,叮叮咚咚的,彈了幾下。

這其實不太好,來做客的,亂彈別人的琴,是不禮貌的行為。

好在龔小明居然沒生氣,且說:“陳思雨,你這弟弟會彈琴。”

宋小玉也不信,看軒昂鼻梁高高皮膚雪白,眼大眉深很是帥氣,內心挺喜歡這個男孩,嘴裏卻故意挑釁:“小子,亂動別人的東西是不禮貌的喔,你剛才是蒙的吧,再彈一段我看看。”

雖然軒昂不禮貌,但宋小玉這半大孩子也太心直口快了點吧,她和軒昂倆的不禮貌行為,倒是負負得正了。

陳思雨替弟弟轉圜:“他特別喜歡鋼琴,也會彈,只是彈的不那麽好而已。”

龔小明挺有興趣:“孩子,你會些什麽曲子,彈一首,我看看你的基本功。”

宋小玉懶得學琴,可謂瞌睡遇著了枕頭,立刻讓坐兒:“給你,你彈。”

這是軒昂第一次觸摸鋼琴,連踏板都不會踏,為了求穩,他沒冒險彈別的,試好調子好,就彈了一首最簡單,也最耳熟能詳的《北風吹》。

龔小明本身就是個鋼琴家,這一聽:“思雨,技術方面可不興謙虛,你這弟弟不但會彈鋼琴,會的可不止一點!”

既然龔小明不讓謙虛,陳思雨就不謙虛了,說:“彈鋼琴方面我家軒昂算是有天賦了,可惜我們家家庭條件差,也找不到個好老師來教他。”

正好這時冷峻來了,在隔壁,因為找不到人,在喊:“軒昂,在嗎。”

龔小明說:“陳思雨,私下是私下,但在單位,我是你的領導,你必須拿出你真實的水平,以及服從管理,不惹事生非,否則,該批評我還是得批評你。”又說:“改天再帶你弟弟來一趟,我考核一下他的鋼琴。”

宋小玉也還小,天真的問:“媽媽,如果這個小弟弟琴彈的好,以後你就不會押著我彈了,對嗎?”

陳思雨心說不好,這小丫頭要挨媽媽打了。

看破不說破,她笑而不語。

臨出門,軒昂問:“同學,我今年12歲了,你呢?”

他雖然瘦,個頭也矮,但直覺自己應該比宋小玉大,被個小毛丫頭喊成弟弟,很不開心,就要故意提自己的年齡。

宋小玉一聽這個小蘿蔔丁兒居然已經12了,明明她才11歲,可撅起嘴,非要說:“我今年13歲啦,快喊姐姐吧。”

軒昂信以為真,只好喊:“宋姐姐。”

宋小玉捉弄人呢,幸災樂禍的,高聲應說:“唉,我的傻弟弟。”

懶得彈琴,還隨意戲弄,耍弄客人,陳思雨估計宋小玉的打沒跑了。

果然,他們姐弟前腳出門,就聽見屋子裏傳來小女孩的求饒聲:“媽媽,求求你啦,別打啦,疼,疼!”

……

這是頭一回,陳思雨看到冷峻穿外套,而他們的外套,是墨綠色的皮夾克。

比之普通軍裝的深綠,墨綠,帶紋理的皮質面料有種格外穩重的好看。

站在客廳中央的男人通身上下,有種超脫了時代的好看。

就把他放在將來,二十一世紀,他也是好看的。

又是一個罐頭盒子,這回裏面裝的是餅幹,而紅燒肉,冷峻婉拒了。

要去上班了,他抱起來餅幹盒就要走,陳思雨和軒昂送他出來,邊走邊說:“冷哥,咱阿姨的耳聾是神經性的,對吧?”

“是的。”冷峻說完,又問:“是那位龔主任告訴你的?”

蘇母名叫梅霜,而她從小長在蘇國,是直到戰時才回國的。

跟冷父屬於飛行員和藝術家的自由戀愛,倆人後來感情方面有了些問題,至於是什麽問題,冷峻自己也不清楚,只知道父母感情破裂,離婚了。

而他媽,罹患上了非常嚴重的神經性耳鳴,到了無法安眠的地步。

於是就去蘇國醫治耳鳴了,從此再也沒有回來過。

陳思雨又得撒個小謊了:“我認識一老奶奶,原來就是神經性耳鳴導致的耳聾,所以我懂一點兒。”

“原來……所以她的耳鳴已經治好了?”冷峻止步。

瞧瞧,跟聰明人聊天多好,多順暢。

陳思雨說:“她也求醫問藥了好多地方,還問過西醫的心理療法,但用處不大,反而是看中醫看好的,而如果是耳鳴以致失鳴的話,病人的睡眠肯定有問題,我們院裏那奶奶就是失眠引起的,她的失眠,還是我幫忙找的偏方兒,治好的呢。”

冷梅說過,冷母早晨能聽見,但到中午下午就聽不見了,以有效的信息判斷,陳思雨覺得她耳鳴致聾的可能性很大。

而她上輩子,因為壓力太大,就曾耳鳴致聾過。

如果冷母跟她的情形一樣,那麽先應該治療的是失眠,而非耳鳴。

而關於如何治失眠,陳思雨手裏有一大把的偏方。

顯然,冷峻很是關心母親,聽完,說:“這幾天她大概精神不好,剛才我姐打電話她就沒接,等能打通電話了,我問問她。”

“想要治失眠的方子,可以找我。”陳思雨手作勢:“可以打電話。”

要不是她提醒,冷峻還沒那個意識,但他驀的想起什麽,掏出鋼筆來,抓過軒昂的手,在手背上寫了兩個電話號碼:“我姐明天就走了,你有急事就給我打電話吧,這號碼,一個是我辦公室的,一個是訓練場的!”

小心翼翼舉著手,看冷峻走遠,軒昂問:“姐,你咋不直說呀?”

“你個傻瓜,思想委員會的情況咱還不知道呢,問啥?”陳思雨忍不住先埋怨了一句,低頭看她可憐的小弟弟,個頭都不及正常的,十一二歲的小女孩高,再想想他這些年因為成份所累而受的那些罪,就又忍不住心疼了,遂溫聲說:“再說了,你冷哥的媽媽是個病人,有非常嚴重的耳鳴,是無法出去交際的,想要找人幫忙,總得人家身體好一點呀。”

“可要這樣,你還是登不了臺呀。”軒昂悶了會兒,又說:“其實蜂窩煤爐子裏那些項璉呀啥的,全是咱爸和我媽給你留的,我媽原來總說,等你學成角兒了,能登臺唱歌了,就讓我把珠寶全部送去給你,讓你去戴。”

所以原身對胡茵那麽冷漠,堪稱惡劣,可胡茵居然給原身留著一份家底?

要原身像她一樣,在軒昂那麽困難的時候,願意伸一下援手,她的結局也會很不一樣吧。

拍拍弟弟的小腦殼兒,陳思雨說:“回家吧。”

有煤氣,就可以燒更多的水,有洗手間,就可以洗澡了。

雖然沒住人,但冷梅的兩張床上都有鋪蓋,不過一般情況下,人們並不喜歡外人使用自己的鋪蓋,所以陳思雨就把冷梅的被子收起來了。

她的大被窩給軒昂蓋,而她自己蓋胡茵留下來的,那個打滿補丁的舊被窩。

先讓軒昂洗澡,洗完他就躺下,去夢裏彈琴了。

這時陳思雨還在練功,練完,痛痛快快洗個澡,她才要睡覺。

成份固然重要,但藝術一行,靠的是堅持不懈的鍛煉和日積月累的堅持。

……

再說冷峻,鑒於上次的牛肉幹,他覺得今天的餅幹必定也是個驚喜。

當然,他不想給別人的,準備悄悄藏起來吃的。

但進了辦公室,想知道陳思雨做的餅幹到底什麽樣子,就忍不住打開了盒子,這一看,他直接驚呆了。

不愧是自己做的餅幹,黃油擱得多,烤的火候也足,酥脆金黃的,上面的花紋更好看,一方小小的餅幹上,陳思雨繪了兩片翅膀,中間是八一二字。

雖然簡略了點,但是,這是他們飛行隊的標志。

所以,心靈手巧的陳思雨把飛行隊的標志繪在了餅幹上。

看著這可愛的小餅幹,冷峻忍不住看呆了。

正好營長進來,看到有餅幹:“哎呀,我忘吃晚飯了,來,快給我幾片餅幹,我來墊墊肚子。”

“不不,營長,這個餅幹你不能吃,這是我的。”冷峻忙說。

但這時營長已經丟嘴裏一片了,再抓起一片一看:“什麽你的我的,這明明就是食堂專門烤的飛行餐,瞧瞧,咱飛行隊的標志都在上面呢,是為了明天新兵彈子們的試飛特意烤的吧,你也吃一片,明天出任務,飛行順利。”

正好何新松帶幾個人進來,營長一人給一片:“吃個彩頭,明天飛行順利!”又說:“拿第一的有食品票,到時候就可以去食堂領餅幹了,這餅幹不錯,唔,真香。”

“我得多吃幾片,這餅幹上有翅膀呢,能助我更好的起飛。”一新兵說著,也要抓。

冷峻眼疾手快,把罐子搶了回去。

燈下,何新松偶然望過去,就見冷峻臉色又變的怪怪的,慘綠慘綠的。

這家夥最近喜怒無常,還動不動就生氣。

會不會是因為他多嘴多舌的,給他添了陳思雨那個麻煩的原因?

也不知道冷峻最終把陳思雨給安置到哪兒去了,唉,可憐的小姑娘,在冷峻看來,她就是個累贅啊,算了,不惹冷峻心煩了,他趕緊帶人走吧。

終於,大家走了,安靜下來了,冷峻桌子上已經擺著兩個餅幹盒子了,全是陳思雨送的。

看到盒子,他想起了陳思雨說起的,關於他母親失眠的事。

一個電話他撥回了家,正好冷梅還沒走,趕緊讓她問問。

……

這從重生以來,這是陳思雨頭一回能在睡前洗個澡,並單獨睡一張床。

睡過了頭,還是軒昂早晨來搖她,喊她,她才起床的。

兩邊的鄰居都已經起床了,宋小玉正在折磨那架鋼琴,摧殘大家的耳朵。

另一邊的程主任家應該婆媳不合,因為一早晨起來就吵吵鬧鬧的。

而今天,陳思雨正式上班了,軒昂也有特別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陳思雨讓他去趟思想委員會,直接問方主任要胡茵通信的手稿原件。

軒昂說:“姐,那些原件可是涉間文件,方主任會給我嗎?”

陳思雨正在刷牙,回頭說:“會的。”

要原來,方主任肯定不會給的,可他去求助馮慧,作為陳思雨的養母,馮慧居然不幫忙,他為人正直,肯定同情陳思雨的遭遇,就會幫她了。

而只要能要到信件原件,這件事不需要馮慧,陳思雨就能自己搞定!

軒昂半信半疑,卻也懷抱著希望,匆匆走了。

陳思雨出門不遠就到單位了。

歌舞團大部分的都已經認識她了,見面也會問聲好。

上樓,直奔《白毛女》的練功房。

此時倆小角兒,趙曉芳和程麗麗剛來,正盤腿坐在地上聊天。

趙曉芳說:“聽說陳思雨今天就正式上班了,以她的功底,要是她能登臺,就沒咱倆什麽事了吧。”

程麗麗嗤:“以她那破成份,上臺演啥,座山雕,還是南霸天?”

陳思雨盤腿坐到旁邊,說:“咱麗麗成份好,雖然跳的差了點,但外形有特色呀,最近我們正要排《三毛流浪計》,我看你演三毛,正合適。”

程麗麗有個大腦門,頭發少,汗一濕就分成了三縷。

而她,還有個標志性的蒜頭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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